卿卿请见谅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青山羡有思
卿卿请见谅 第355章 李锐:完犊子,要输了!
众人出了殿门,小太监们便一个个举着伞过来迎。
秦宵见灼华出来,这才打开了伞迎她:“殿下小心脚下。”
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灼华不知怎的想到琅琊山遭遇的毒蛇,游曳在锦被上、地上、甚至是密林地面上阴暗腐烂的枝叶间,响起一片沙沙之声,叫人忍不住的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她一抬头,便看到李锐眸色阴冷的盯着自己,那样的眼神便如毒蛇一般叫人恶心。
李锐人前一副直朗豪气的神色,同睿郡王妃笑着道:“婶娘先走吧,我与殿下说几句话。”
接了秦宵手中的伞,两人幽缓的行在长街上,背影瞧去,便如朋友一般。
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伞上已经厚厚一层。
天际一片淡青色,地面却因积雪洁白而显得格外明亮。走过合庆门,见着几树梅花开的正盛,鲜红的花瓣、嫩绿的花蕊、深翠的叶子,热烈的一树又一树,新雪沁骨,只觉呼吸间皆是清新微冽的香气,沁人心脾的舒爽。
行至那颗探出宫墙的紫藤树下,只是当年的潋滟花簇,今日不过几枝蜿蜒枯枝,拢了一小尖儿的雪在枝头,是深冬的彻骨。
荼蘼落尽,一场花事了无痕。
尤记当年在这根藤下,李锐是来讨饶的。
李锐侧首看了她一眼,或许他该咬牙切齿,可倒也奇怪,同她一讲话,整个人便似沉了下来,不自觉的如她一般,深不可测起来,“三年了,倒是一直没有机会问问殿下,袁颖、你是怎么得手的。”
灼华幽幽一笑,若深秋艳红枫叶上凝出的一点霜,“鸿雁楼。”
羊脂玉制的伞柄,伞面上是紫色陪以棕色的祥云纹,李锐一身金松鹤纹的氅衣,一明一暗的色泽两厢碰撞,愈显氅衣上的金鹤欲腾难腾的压抑。
暼了灼华一眼,他道:“论算计人心,到底还是你更胜袁颖一筹。她傲气、不服输,输了你几回,便愈加想了解你、战胜你。你故意透露了鸿雁楼是你的私产,便是让我们知道那个地方是个收集消息的好去处,你猜到了,她一定会去看一看、听一听的。甚至,我们在那里放了很多扰乱视听的消息,只是后来才发现,你从不曾真的去听那里的消息。”
“其实你知道袁颖最后的算计,若成,我与徐悦死,若不成,你便是我的眼中钉。”灼华嘴角含着山峦笑意,“袁颖垂死挣扎,必然要布个杀局等着我的。她一死,你的身边没有了谋算得力的人了,再有如此布局便是难了,所以,你明知最后可能输在我的手里,你还是想要搏一搏,说不定,死的那个人就是我呢!”
李锐面色堆了一层薄薄如秋霜的笑意,“是啊,可惜了,还是输了,袁颖的算计到底不如你。张辽这颗暗棋我埋了那么久,可谁会想到,那个将作大匠竟也是他给我埋的棋,两败俱伤。”微顿,“张辽,你知道他的底细么?”
灼华淡淡一笑,“知道。”
李锐哈哈笑起来,“本王还真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倘若不是你和袁颖有这样的较量,或许,即便咱们不能做朋友,可能还可和平相处。可惜世上哪有‘倘若’二字,我身边武人居多,便是袁尛如此精明,算计也不如他的女儿。我需要她的才智,便也的接受她与你较量这件事,确实也没什么好后悔的。”话锋一转,“殿下觉得陛下会彻查么?”
灼华容色清丽,不笑的时候便有着几分清冷在,此刻漫不经心的一扬眉,更有月淡霜浓额意味,“会不会的只有陛下自己知道。然而,不管陛下会不会去彻查,北辽的那位上元太子妃,很快就会死了。”微微一笑,“殿下应该高兴,这个把柄捏在耶律梁云的手里,日夜难安啊!真是难说哪一日他就又要管殿下要些什么好处了。”
“你以为陛下会杀了她?”李锐嗤笑,“陛下的态度摆明了是不肯开战的,只有这个太子妃在,两国的联姻才稳固。”话锋一转,“不过你说的对,只有她死了,我的把柄也便再也不存在了。只是可惜,耶律梁云将这个把柄护的牢,我的人几回也杀不了她。”
灼华看了他一眼,“那殿下的动作要快一些,说不定,北辽就要拿着她来向大周索取什么了。到那个时候,袁大人便是彻底保不住了。”
李锐的长相是俊俏的,神色是爽朗的,而眼底却是阴鸷的,组在一处,便犹如晴日暴雨的感觉,“你觉得今日一仗是赢了?”
“赢?”灼华咬了咬这个字眼儿,轻轻一笑道:“我觉得我的目的达到了,自然是赢的。”
李锐微眯了眸子,面上疑云深重,“你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斩断袁尛么?只要我能杀了那女人,或者你认为皇帝能杀了她,袁尛的罪便是不作数了。”盯着她良久,神色微微一松,“只当妹妹你权谋无双,竟也有失算的时候。”
灼华淡淡看了他一眼:“或许我与殿下对‘赢’这个字的看法和衡量有所不同。”弯了弯嘴角,似有悲悯,“要他死,光他杀原配便足以让他失去一切了。”
李锐一惊,脚下的步子很明显的乱了一拍,“袁尛长你二十余年,便是他迎娶继室时你也不过刚刚出生,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想知道的,总会知道。”灼华眼波如夜色幽沉,似蕴了岁月匆匆在眼底,沉寂而深邃,“袁尛此人做事圆滑却也干练,又长袖歌舞,文官武将他都沾了几分颜面,虽为你出力,却从来都是借了旁人的手去做,自己的一双手倒也算是干净。陛下自然也不会为了这件没有爆发出来的事情而与他计较什么,所以,我会说陛下一定会杀了北辽的那个女人。”
面对她的笃定淡然,李锐莫名一怔,眉心突跳了一下,没了方才的镇定。
灼华慢慢踩着地上的雪花走了几步,方缓缓道:“一是斩断这个开战的导火索,二是警告袁尛。我与袁颖有所算计,但袁尛这些年也未算计到我头上,我也犯不着去杀他。可你要知道,陛下的圣旨如何是一介臣子可抗拒、敷衍甚至是欺骗的?他会想,袁尛是不是对他的旨意有什么不满?偷偷换下女儿来,心里是不是有什么算计?是不是想着意图挑起战火?”
李锐能在皇权争夺里沉浮那么久总算不是只有武将的鲁,她只说了两句,他便反应过来了,背脊一片燥热,瞬时里便有了十年的沉重压在心口:“……你竟是要算计这个!”
现在知道,已经晚了!
灼华缓缓一笑,“你们偏又声声自证,那一年多谨守军中规矩,不会有所出。左右,都是欺君。从今往后,陛下还是会重用他,可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陛下都会反复的思量,多加的怀疑。他想帮你,可一旦他露出这样的心思,陛下就会连你一起怀疑,你们是不是在算计他的皇位?是不是想挑起战火以军功揽走他的朝臣?”
李锐的指搭在衣襟上,难受的扯了扯,想扯去失算的烦闷和惊急,却也不过是徒劳:“杀人诛心,公主果然比谁都会拿捏此道。”
灼华只当他是赞美了,挑眉道:“自古帝王哪怕垂垂老矣,都不会喜欢自己的儿子去算计他的权利,储君也不行,更何况你们?”
她每说一句,李锐的神色便冷一分,直至最后,只剩了冽冽碎冰在眼底碰撞,“沈灼华,倒是小看你了。还以为沉寂了三年,你的谋算已经鲁钝了。”
卿卿请见谅 第356章 我就是他手里最锋利的刀!
灼华顿住了脚步,浅眸中含了澹然锐利,化作一柄利剑,直刺那张阴鸷的面孔,“你们算计徐悦,在他去烧粮草的时候在他身边安插了细作,故意引起秦军的注意,引得战败的秦军疯了一般去狙杀徐悦等人。袁颖躲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那么久,她晓得徐悦与我而言有多重,你们杀了他,便也是杀了我。”她抚了抚腕间的割痕,“就差那么一点点,我便如了你们的愿。可惜啊,徐悦又回来了。如今,我就是他手里最锋利的刀,谁敢动他,我便让那个人生不如死!”
惊诧、恐惧然后是两蔟诡异的火苗燃烧在李锐的眸底,“这样的事情你也查到了,我说那达木哈朗怎么就突然死了。”他的嘴角扯出一抹寂寂冷意,“那下一步,岂不是要来算计我本人了。”
灼华的神色仿若浮在冰山上的层层寒气,彻骨的冰冷,“袁颖的最后一番算计,我只当是她对我的挑战,纵然有输有赢,我顶多也便是还你几分。可你不该去算计徐悦。他是我的命啊!”
轮回中的阴翳,慢慢缠上李锐,一寸一寸的收紧,直至有一日,这个人只剩苟延残喘,“在徐悦回来的那一刻起,不是我死,就是你永世不得翻身!没了袁颖,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有什么本事自保。”
一下子说了那么多话,灼华忽然觉得有些厌烦,长长吁了口气,嗓音又清泠了起来,“人死了,全清静了,我便是喜欢看人生不如死的样子。”
在李锐翻腾欲裂的眼神下,灼华缓缓转身,悠然行在漫天大雪中。
待到灼华进到宴席的大殿,众人已经做齐了,只待皇帝来了,说几句便能开席。
此刻众人聊极的便也是袁尛的案子了。
灼华寻了一圈,袁尛倒是还能力持镇定,与继室坐在位子上同旁人寒暄。
那继室年不过四十,自打袁颖杀了她的一双儿女之后,也曾有过身孕,只是每每不是流产了便是生下了死胎。找了钦天监去算了一算,却说她是命理无子,经几番折磨打击,鲜活的肉体、算计的心肠早已干涸苍老,袁尛当初杀原配也要为她腾位子,如今也不过相看无言而已。
皇帝来了,说了几句话,举杯与百官同饮。
王公大臣、后妃宫嫔盛装华服,珍馐佳肴列次而上,金樽玉杯盛琼浆玉露,烟罗缓飘,明珠华光,一片繁华明媚。
歌舞起,一阵琵琶声泠泠悦耳,缠绵不尽的入骨神迷,歌女唱着令人沉醉的音律,歌声柔肠婉转,有着凤凰轻啼之美,似春水清韵一拨又一拨的拨在人的心头。
灼华细细瞧着那个边弹边唱的女子,她的衣衫上绣着银线梅,花蕊间缀着米珠,拨弦的动作间盈盈而动,在灯火的映衬下周身似萦绕了一层星芒,精致的眉目在顾盼间脉脉含情,怯怯娇柔。
周恒进了殿,坐在了灼华身侧,腿一抬,侧身倚向灼华,吊儿郎当道:“这歌女有些意思。”
灼华淡淡一笑,“应氏死了,宫里皇后为尊,淑妃势胜,李锐总要为自己在宫中铺一条路的。”
周恒嗤笑了一声,“经的谁都的手?”
灼华微微挑眉,绕口道:“应家的亲家。”
周恒细细一思量,“元郡王?他当初可是一心支持着李怀的,如今李怀没有了翻身之极,也难怪会转向了李锐了。想来他静文在应家日子也不好过吧!”
灼华微微动了动眉梢:“应泉海的嫡长子原是有心上人的,亲事虽没有过了明路,两家人早也心照不宣,只待姑娘满十四就要定下婚事的。皇帝赐婚,应家不敢不敬,却对这个莫名其妙塞进来的女子不会有多宠爱。”
周恒淡淡一哼:“再是势盛,皇帝说你是什么你就是什么。”
看了眼对面的应家郎,灼华轻道:“那应家郎君倒也不给人话柄,对静文也是十分尊重,人前人后多有维护,只是除了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便也不会多去她的房里,所以成婚这么些年,至今还未有身孕。抓着这个借口,应家郎君接连抬了几个聘有文书的奶奶进门,多加宠爱。静文再是高贵,也是需要丈夫疼爱的,眼睁睁瞧着丈夫与旁的女子生了一个又一个,哪里受得了。”
周恒吃了杯酒,饶有兴趣的看了眼那对貌合神离的夫妻一眼:“元郡王的靠拢,应家总要对静文好些的。倒也难为了那高傲的元郡王了。”
那边一曲毕,元郡王开始献美了,灼华听了几句,没什么新鲜的,便也懒得再听了,“年年如此,我先走了。”
周恒挥挥手,“去吧,有好戏回头我讲给你听。”
申时末,天色如明澈静水,夜色袭来,天际只留了一丝淡青色,漫天的雪花便如四月中的柳絮,在空中飞扬漫舞。
沁凉的鹅毛雪花落在了她的羽睫上,大颗的雪花渐渐的溶成了透明色,又渐渐的化成了一点水润挂在了长翘的睫毛上,她眨了眨眼,雪水幽幽弹挂了一下,落在了掌心,“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莫……”
宫禁离魏国公府尚有一炷香时辰的路程,风吹车帘翻飞,外头的夜色越发的浓厚,街上的行人渐渐散去,灼华靠着车壁假寐,心中想回又不想回。
徐悦就在家,可却无法与他说着夫妻才会说的话,两人独处,除却对那个人的思念,便也只剩了沉默。他与她找话说,可是他什么都不记得,她又能与他说什么呢?只叫了车夫将双乘的马车驾的慢一些。
“消息都散出去了么?”
倚楼看着这个在岁月里打磨着,越发沉稳威势的女子,心下的敬畏亦是日复一日的深刻,点头道:“安排了人透了些东西给赵家人,赵家人如今对李锐怨毒着。上个月李太医家的老祖母请堂会,赵太医的遗孀已经‘无意间’漏了一嘴了,李太医是雍王的人,静王的异常很快就会传到皇帝耳中去。”
静姝从座位下的暗格里取了暖笼出来,倒了碗金桔蜜茶递到灼华的手里,“冬日里燥,姑娘喝盏蜜茶润润。”收拾妥了暖笼,小声道:“静王殿下这五年里倒是常有妻妾有孕,可惜不是流产便是死胎,好容易去年全须全尾的生了个儿子下来,却是没到百日就夭折了。原以为是静王府后院争斗厉害,给算计的,竟不想是被他自己最倚重的袁颖给摆了一道。他如今虽有孩子,却也不过两个女儿,况且天家的孩子难将养,这两个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难说的。”
“民间百姓家都看中嫡庶尊卑,子嗣繁茂,更何况是皇家。”灼华淡淡一掀嘴角,“雷公藤,虽会让子嗣艰难,到底不是毒药,李锐五年都没有孩子能好好活下来,想来袁颖也是没少给他吃下去。皇帝想要大周千秋万代的传下去,便不会冒这个险。”
果然了,袁颖骄傲的性子,怎么可能只给他人做嫁衣呢!
静姝想了想,微微一笑道:“身为皇嗣,为一己之力出卖陷害征战主将,说出去,朝中武将定是对皇家心寒,所以,皇帝是不会让事情闹起来,顶多以后不再重视他。但父子血脉难断,李锐终究是有赫赫战功的,哪一日圣心转圜也是难说,那时他便又有了翻身之机。只有子嗣出了问题,才会让他永无机会。让他明明还有人脉、明明还有一争的能力,却又无能为力,这才是真的让他生不如死!”
卿卿请见谅 第357章 我回来了!
灼华长长吁了口气,浅眸望着一汪蜜水,淡淡的杏黄色,随着马车的晃动悠悠沉沉的起伏着涟漪,一浪一浪的晕开,撞在碗盏的壁上又消失,仿佛一重重心事茫然不知归处。
这样清寒的日子里,隐隐有乌鸦破空啼叫,无端生了惆怅。
“明明可以两不相干,偏要如此出卖算计,也是他命该如此。”
倚楼宽慰道:“姑娘也别太伤怀,盛先生说了,人会在受伤后失忆,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行为。爷的脉象有所好转,脑中的淤血正在散去,很快就能想起来的。”
灼华点头笑了笑,伸手握了握她的手,“我是想着岑华和岑连,她们跟着我没几年,大大小小受了不知几回的伤,我也没能给她们带来什么安稳,如今更叫她们填了性命进去,生死不明。这辈子是注定对不住她们了,你们,都好好的。”
车帘上以金线绣着鸟雀,随着清淡的天光与风微微纷飞,便如鸟儿扑腾,被牵绊了难以高飞,那金线的光泽落在主子的面上便似沁了一湖难解的心事。
静姝楞了一下,眼里沁了泪,“生活本就是艰难的,哪怕是高门大户里头,也不过是忙里偷点闲,苦里寻些蜜。咱们做奴才的原就想着劳苦一生,末了不被一席破席子卷了扔去乱葬岗便罢了。哪曾想二百钱卖出来的贱皮贱肉,到了姑娘跟前却过上了想都不想敢想的好日子。姑娘仁慈良善,如能为了姑娘、姑爷和小主子付出些什么,哪怕是性命,奴婢们都觉得是值当的。”
倚楼抿了抿唇,缓缓道:“属下和听风的使命便是护着姑娘,能让姑娘觉得安稳,便是属下和听风最大的高兴事。”顿了顿,自来没什么表情的面上泛了一抹红晕,“进暗卫营的大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王爷赏了饭吃,让我们自己挣一条出路。那条路很苦,白骨成山,属下和听风也不过想着当个工具,护着主子便也是了,哪里会想到自己竟也能得到温暖,被姑娘和宋嬷嬷那样的疼爱,过得比旁人家的主子姑娘都要好,自当为姑娘付出一切,以报一二恩情。”
死。
前世太多人为了她而死,她最听不得的就是死。
灼华神色温和,眸光渺渺幽远:“还记得在北燕的时候么?为了给母亲报仇,我们相互依靠,相互信任,什么都没有,却一起把那么强大的敌人慢慢剪除。”微微一笑,“我把你们当做我生命里很重要的人,不是想着让你们为我牺牲,我盼着你们都好好的,将来更好。”
两人笑着“嗳”了一声。
福气,于她们而言,未必是锦衣玉食,能这般,相处的姐妹和气,伺候的主子良善温柔,便是顶要紧的福气了。
外头忽起一阵嘶鸣,灼华睁开了眼,掀了帘子去瞧,却见巷子口冲出几匹野马来。
冲在最前头的那匹险险的与魏国公府车架的马擦过。
然驾车的两匹马儿受了惊,抬了前提乱跑起来,颠的车内一阵晃荡,静姝一时间也抓不稳从左被颠倒右的灼华,两个人被闷闷几声狠狠撞在了车壁上。
外头许是马匹的主人,也在极力的拽住缰绳,嘶喊着:“快让开,马受惊了!”。
街上寥寥几个行人也被吓得尖叫逃窜,眼看驾驭不了,马匹的主人只能自己先跳下了马背!
听风的反应是极快的,当即举了弓弩射杀了狂奔乱窜的马匹,只是那马儿受了惊,弓弩扎进了脖颈间一时也阻不了他往前冲撞的惯性力道。车架的马也被突如其来的冲撞惊到了,扬着马蹄只在原地嘶鸣,饶是车夫御马娴熟,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受惊的野马冲向车厢。
车架在街上横冲直撞,倚楼好容易抓住了灼华,将她护在身前,听着外头听风喊了一声“跳”,便将静姝丢出了车窗,又抱着灼华越出了车厢。
听到人落地的声音,听风一匕首将两匹受惊的马儿抹了脖子,免得它们在街上乱窜伤了百姓,马儿在狂奔中突然被毙,前蹄一跪,车厢整个倒转翻过去,索性,只是损了一家铺子的门面,未有伤人。
然而,三个人越出去的位置并不是很好,静姝的肩膀狠狠撞在了地面凸起的石头上,灼华和倚楼的头磕在了一家酒楼门前的台阶上,一时间台阶染血,也不知是灼华的还是听风的。
徐悦一整日没有见到她了,今日阿翁来为他施针,闭目时每每闪过好些画面,虽然感受不到画面里再说什么,但画面里停留的时段也渐渐长了起来,他想讲于她听,想让她高兴,或许很快他真的就能全部想起来了。
等了一日,算着时候宫宴也该结束了,徐悦骑着马让不易带着他去接她,却在街上遥遥见得灼华车架被惊,他策马狂奔,看着倚楼抱着她越了出来,却是在下一瞬狠狠撞在了台阶上。
“灼华!”
那一声喊,似冲破了禁锢,缠绕着万般痴念与情深,拉破了天边最后一抹的清幽之色。
暮色,揽下了琉璃瓦上一惯的盈盈光芒,优柔的拂过万家灯火,穿过重重幔帐轻柔,游走在内室。
挂在幔帐一角的一只镂空银熏球跟着盈盈晃动,敲在水青色的幔帐上,若有似无的声响,风里夹杂着幽幽香味,细细一嗅,却不是熏香的气息,而是梅花清新,淡然而沉静的气味几乎让人融化在这样的轻柔的风里。
枕屏婉柔,遮去了窗外暮色。右下角一簇红梅宛然伸出,娇而不艳的花瓣碎碎流溢,不胜东风的娇弱,却蜿蜒了一片清媚风姿。
徐悦坐在床沿看着昏睡着的妻子,额角撞破了一些,伤口不大,却是正好磕在棱角上,有些深,缠了一圈的素净纱布,幽幽透着几分血色,罩了白色灯罩的灯火冷白,落在她消瘦的脸上更显苍白可怜,仿若一缕暖阳就可晒去的枝头一簇积雪。
他伸手,轻柔的磨砂着她的脸颊,仿若指腹下的是何等脆弱珍宝。
眉心微簇,灼华幽幽转醒,一时间只觉头痛欲裂,抬手抚了抚额角,那一触之下更是疼痛不已。
“别碰,撞破了,好容易才止了血。”徐悦将她的手轻轻捉了下去,又柔声的问她,“你昏睡了好半日了,躺的累不累,要不要坐起来?”
他回来的这月余里,自来都是他睡塌上、她睡床上,隔了一架枕屏,不曾有半步的靠近。
可此刻灼华瞧着他那样亲近的坐在床沿瞧着她,便有几分局促与不安,撑着身子往后挪了挪,避开他的触碰,背了身去,低声道:“让静姝进来伺候就是了,你去歇着吧!”
徐悦叹了一声,微微俯身,支了手肘在她身后,拨开垂散在她颈项间的青丝,温柔又心疼的唤了她一声,“卿卿,我回来了,你又要让我去哪里……”
灼华一震,所有的心绪一时间散做了云烟,蓦的翻身坐起,浅色的眸里蓄着盈盈的泪,定定瞧着他,人影绰绰,朦胧摇摆,她瞧不清他的面目,想眨眼,却又怕一眨眼后那个唤她“卿卿”的人便不见了,目中泪水越蓄越多,在他伸手触了她的面颊时便也决了堤。
那黑眸仿若倾了漫天的星子,晕了一片温柔光华,她的心尖收紧又舒然,似迷失在茫茫雪原里走了许久,忽见了一抹人间烟火,所有的痛和忧都有了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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