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请见谅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青山羡有思
灭口!
徐惟的面孔极力维持着湖面般的平静,然而渐渐发紫的唇,出卖了他的恐惧。
他的声音仿佛死前的喘息,一浪逼过一浪:“你查到这些,以为皇帝会放过你么!”
周恒淡淡而笑,那笑仿佛玫瑰盛开在雪原上的暗夜:“他当然不会。让他消失在你们害死徐悦的计划里,便是我对他最大的忠诚。”
他们的声音太轻太轻,哪怕守在堂内的冷面阎王们也听不清。
人群看到徐惟忽然颓靡了背脊,讨论声立时嘈杂起来,指指点点。
远处有宫里的太监快马加鞭而来。
老者两指夹着长须慢慢顺到底:“你们猜,是西太后来保人了,还是皇帝叫停呢!”
茶馆老板娘灵活的指旋转着烟杆儿,扬眉道:“怕是来不及了!”杆儿一停,她指向堂内,“听!”
传口谕的太监还没能拨开人群,内堂里的惊堂木已经拍响,周阎王宣布人证物证齐全,魏国公徐惟买凶杀害兄长徐悦之事证据确凿。
收押昭狱!
百姓间忽起一声叫好声。
静默了须臾,在秋风冽冽里,百姓们大声喊起来。
“弑兄夺爵,丧心病狂!”
“罪有应得!”
“削爵砍头!”
“……”
徐惟的罪,徐悦的死,或许并没有那么多的百姓在意。
会义愤填膺,更多的还是他们仰望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久了,急于让云端的人跌回地面,与他们一同承受什么叫没有高贵身份护持的艰难人生!
来传口谕的太监一身宝蓝色的曳撒,没什么表情的站在人群里,平静目色的背后却隐隐有汹涌的暗流湍急而过。
他穿过人群进了内堂,轻轻一甩拂尘至臂弯里,清细的嗓音不急不缓:“陛下宣周大人、魏国公觐见。两位,请跟奴婢进宫吧!”
周恒什么也没说,自顾跨出门槛。
一身绯红的官服在碎金色的阳光下朦胧了一层水红色的光晕,更显他眉目幽冷。
挡在门口的杀威棒一收,魏国公夫人沈焆灵便扑了上来,眼泪自她保养得宜的面孔上滑落,抽抽泣泣,六神无主。
徐惟无心安抚她,只冷着面孔叫她去通知定国公和永安侯。
乌泱泱的人群之上几只黑黢黢的乌鸦扑棱着翅膀,擦过墨色的屋檐瓦砾飞过,无端端给这片无遮无拦的澄澄光线添了几分寂寥的阴翳。
刚越过人群,便看到刑部的赵元若带着人经过。
周恒淡淡扬了扬面孔:“怎么回事?”
卿卿请见谅 第462章 倾覆(二)皇后
赵元若一手压着配在腰间的刀,仿佛遇上了为难事,皱眉道:“巡防营的人来报案,说定国府有人施厌胜之术,我正要把人带回去。”
皇亲国戚犯案,报案一般都直接报去镇抚司或者刑部,而不需经过京畿衙门和大理寺。
眼看着镇抚司今日热闹,巡防营的人便把案子便报去了刑部。
周恒乜了那带着面纱的女眷一眼:“谁?”
赵元若侧过身,也没有特意给锁拿之人遮掩:“定国公夫人苏氏。”
不出意料,百姓间一片哗然!
便有百姓指指点点:“魏国公谋杀兄长夺爵,做岳母的私设阵法诅咒九十高龄的婆母,果然,物以类聚,一毒毒一串儿!这些人不伏法,律法岂不成了笑话!”
苏氏也没料到女婿竟也牵扯进了官司里,面纱之后的镇定开始有了龟裂。
周恒狭长的凤眸暼过脸色青白交错的徐惟,微微一嗤:“一个没有中馈之权的国公夫人,心生怨毒也没什么奇怪的。”
“定国公夫人?”秦宵细长的眸子微微一挑,似默了默,旋即道:“既然事情牵扯了定国公府,便随同奴婢一同进宫吧!”
赵元若似舒了口气,点头:“也好,回去我也得先上折子将此事告知陛下。”
椒房殿外琉璃瓦反射起流光刺目,长长的甬道两旁耸立起的暗红宫墙,在诡谲风云里斑驳了华丽,显露了萧瑟的沉重。
在甬道的尽头,仿佛天外天的一线之隔,是蔚蓝的天空慢慢覆盖而来。
遥遥望着,那样的蔚蓝叫人觉得无比压迫。
这个富丽堂皇的地方,于仰望高山流水的人而言,无意于牢笼。
然而喜欢权势的人,在牢笼里,依然是快乐的。
皇后坐在妆台前,一身列明锦缎的蝠纹春熙如意宽袖袍,袍裾上以金线绣以缠金枝的纹样,华贵不已,赤金嵌红宝石的步摇在窗口投进的一抹秋阳下摇曳生辉。
她楚楚的眉目在凤位上傲然的二十年里慢慢镀上了倨傲的雍容与凌厉,缓缓抬眼,望了眼殿外:“时过暮秋,倒难得有这样好的太阳。”
掌事宫女潮云捧了一盏茶过来,笑道:“今年气候好,寒潮来的慢,这样好的日头,百姓收了粮食还能晒几茬再收进仓库,也不容易发霉变质了。”
皇后呷了口茶,悠悠一笑:“如此人寿年丰,也是陛下德政下的回报了。”
潮云微微一笑,应了声是,接走了茶盏道:“娘娘小憩的时候让奴婢去给陛下送点心去,被挡在了殿外。”
皇后皱眉:“你是本宫身边的人,谁敢拦?林宽怎么说?”
林宽,皇帝身边的太监副总管,潮云的对食。
只是宫中禁止宫女太监私相牵扯,以免霍乱宫闱,这层关系一直不曾落在皇帝眼里。
潮云微弯的嘴角有一瞬的僵硬,旋即低眉道:“林宽说,镇抚司察查三千营陈继尧贪墨之事,却查出了魏国公三十三年前谋害其中徐悦的罪证。今儿竟是在抚司衙门公开审理。陛下让秦宵出宫传口谕,把人带进宫来问话。”
皇后拿了脂粉,对着镜子慢慢扑着眼角的纹路,听到秦宵的名字,心头恍若被人狠狠锥进一根芒刺,那芒刺带着的顶端还带着倒钩,呼啸拔出的身后,带出无数血腥的珠子。
眼神一沉,暗幽幽的,把眼角的细纹越发衬得深刻极了:“秦宵!”
潮云眉心微微一动,垂首虚退了两步:“娘娘莫要动怒,不过是个阉人,他虽不曾投靠娘娘,到底也没在陛下面前乱说什么。”
无法维持她皇后的雍容,她抬首便将手中的珐琅苗金凤的脂粉罐子掼了出去,砸在硕果盈枝的地毯上,无声无息。
那种不听动静的恨,仿佛是被人狠狠捶在心口,无处发泄,终至身体里的恨意如野火燎原:“一个阉人是没什么威胁,可他是谁的人当我不知?陛下却至今留着他在身边,什么意思?还对那贱人念念不忘么!”
潮云微微捋了捋月色白衣袖上的引线暗纹,宽大的衣袖一角微微晃动在喜鹊衔芝窗棂投进的光线里,反射起的光落在她的眼底,有一闪而逝的幽光。
她敛目劝道:“已经死了的人,娘娘何必放在心上。”旋即又道,“镇抚司的案子何曾公开审理过,如今事情在百姓间闹开了,魏国公想全身而退,怕是难了。”
皇后闭了闭眼,咽下心口怒意,嗤道:“弑兄夺爵,徐悦输,是他没用,徐惟被人抓出罪证,输了,也是活该!”
潮云点头道:“娘娘说的是,不过这件案子还不止如此。”
皇后斜了她一眼,不耐道:“怎么?”
潮云轻道:“秦宵回宫的时候,不止周恒和魏国公,连刑部的赵元若和定国公夫人也进了宫。”
皇后微微一扬描绘精致的眉,眉心的怒意微微舒展开:“刑部和定国公府的人一同进宫?怎么,沈家又牵扯了什么案子?”
潮云俯身,在皇后耳侧轻道:“今儿是秦宵轮值,林宽也听得不是太真切,大约是巡防营追捕飞贼,无意中撞破定国公夫人在家里私设小室诅咒太夫人暴毙。”
皇后拨弄着耳上长长的红玉珠耳饰,滴答有声,莫名点在心口:“什么?”
潮云的神色有云卷云舒的姿态,轻轻一笑道:“那飞贼就那么巧,躲藏时竟躲进了那小室!”
皇后扶了潮云的手站了起来,袍裾慢慢曳过地毯上反复的花纹,漫声一嗤:“巧?分明是有人故意算计了!”
潮云和声道:“厌胜之术乃是禁忌,林宽打听了一下,说是巡防营的人直接报到了刑部。可不就如娘娘说的,有人要定国公府满门覆灭呢!又说刑部去拿人的时候,定国公夫人苏氏身边的妈妈就叫嚷起来,说要揭发苏氏与永安侯府的恶行,请求减罪呢!”
沈家死不死她不在意,左右她从沈灼华手里夺走了后位,与外祖家也不过明面上的客气而已了。
可偏偏沈家是太后的娘家,是陛下的外祖家,这二十年来依然得重用,远胜了她娘家。
旁的太后都依她,偏在朝政上,事事偏重沈家!
如今瞧沈家被人算计,皇后眉心有说不出的兴奋:“揭发什么?”
潮云看着皇后翡翠钿子下坠着的一排米珠流苏,眼神在那流苏轻曳里慢慢蕴漾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旋即一笑道:“跟着秦宵出宫的小太监悄悄同林宽说、仿佛当年是苏氏和永安侯夫妇毒杀的定国公原配夫人清澜郡主,以取而代之!那婆子曾参与其中,也是人证物证都留在手里,拿捏着后手,也是怕被灭口呢!”
眉心的金珠坠子将她的眼底映出一团火焰,宛然一笑道:“难怪外祖母这些年把持着国公府的庶务!苏氏那种庶出的玩意儿,到底登不上台面啊!定国公府的主母烧起来的火,本宫到要看看她们要怎么灭!”
潮云眉心含了担忧:“太后娘娘虽然敬重娘家,到底如今是起不来身,管不了。娘娘,厌胜之术可是九灭族的死罪,怕是要连累侯爷了。”
皇后面上的喜色微微一敛,若是连累到自己娘家,可就不能只是看戏了:“陛下怎么说?”
潮云摇头:“殿门关着,禁军统领亲自把守,林宽也不敢叫了小太监太往前了去打听。”
皇后皱眉,侧首问道:“母后呢?”
皇后口中的母后,自然指的是西太后沈缇了。
潮云摇头道:“太医叫了静养,今儿都没能起得来。”
卿卿请见谅 第463章 倾覆(三)徐惟之路
皇后的愠怒里隐含着对未来的惶恐:“那群庸医!”
阳光擦过屋檐下的风铃,影子投进殿内,风吹,样子那样的风姿绰约,伴着伶仃的声响,却恍然生出了一种难言的忧郁与烦躁。
“自太后病重,陛下便不大来本宫这儿了。”
潮云扶住她微微摇晃的身子,婉声道:“娘娘又胡思乱想了,太子爷得陛下器重,您的福气还长着呢!”
有秋日干燥的凉风徐徐贯入,扑在面上,却似要带走她身体里艰难积蓄的水分,将她逼向不敢鲜活的枯脆。
失宠,衰老,这样的字眼仿佛雪亮的利刃,毫无章法的刺在皇后的心口,她急于见到她后半生的依靠和福气:“太子呢?倾禾呢?”
倾禾公主和太子,皇后所出的儿女。
潮云含笑道:“太子这会子还在文华殿听课,公主是伺候了您午歇才走的,您忘了?”
皇后点了点头,似乎被孩子们稳固的地位所安抚,旋即又急切道:“你陪我去看看太子。”
自做了皇后,白凤仪一向自矜身份,潮云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自称“我”。
潮云一身月白色的袍子跨进光线里,温和的仿佛没有自己的脾气,轻轻应了是,招手让小太监去传輦。
天空的蓝是剔透的,在日头下碧莹莹得好似一汪上好的翡翠,将薄薄的白云衬的越发白的仿佛将死之人的面孔。
延庆殿前漫地铺开的墨玉砖石,是皇家宫殿御用的,因为敲之有金属之声,便称为金砖。
金砖乌沉沉的,将刚过午时的日头一反射,竟是一片晃眼的白芒,秋日里的凉爽却也成了沉闷了。
延庆殿里安静极了,禁军统领杨修一身冷硬金属盔甲与一身深紫曳撒的秦宵一左一右守在禁闭的殿门口。
其余宫女太监都撤去了偏殿。
连廊下的雀儿也被小太监摘走了。
仿佛是怕那一声滴沥婉转的声儿落在皇帝耳中也成了吵杂,而为御前轮值伺候的数十颗脑袋惹来弥天大祸。
金秋难得的艳阳穿过明媚的花树,透过鹤舞风松的窗棂无遮无拦的照进殿内。
几乎凝结的空气里,周恒的回话,说的不疾不徐,仿佛一点都不担心皇帝会袒护徐惟,会暗示他将案子结为“栽害”。
所有人证的口供,他连看也不看一眼,却复述的一字不差。
而陈世爻和另外幸存的两名人证,颤颤巍巍跪在青砖石上。
受过镇抚司刑罚的人,没有魂魄。
陈世爻一遍遍承认自己是如何在战场上暗箭射死徐悦。
另外两人又一遍遍讲述徐惟是如何收买他们,他们又如何将知情者全部不着痕迹铲除的。
而他们又是如何在徐惟派出去追杀他们的杀手手底下侥幸存活下来的。
沉重的雕花朱红大门将殿内殿外隔成两个世界。
两个世界交汇处的秦宵,淡淡的望着不远处一树正发着嫩芽的白梅,似乎出神,似乎入神,仿佛要透过那枝头零星稚嫩的芽,看向遥远的某一处、某一人。
记忆太遥远,已经模糊,只记得少年时初入宫廷不久。
他掠不去身上世家子的骄傲,不甘于世道,不甘于此生无望。
他桀骜,却被老太监随意折辱打骂。
犯官的家眷,没有资格骄傲!
然后一个小小少女,站在他的面前,替他挡去一切谩骂。
他记得,当他狼狈地从抱紧的膝弯下仰望过去,看到白梅一般的她盛开在眼底,那双美丽的眸子里清澈而自在。
她背光站着,而他的眼睛被打肿起,看不清她眉目,只听得旁人唤她七姑娘。
他知道,养在延庆殿的那个小姑娘,便是她了。
她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说,叫秦宵。
他所有美好的记忆,便从她嘴角的笑意开始。
那笑仿佛一盏雪原里的灯火,指引了他新的方向:“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如同你的名字一样,何处不能高飞、何境地不能自在呢?”
秦宵抚了抚曳撒内中衣上的折枝白梅,缓缓一笑,他的自在都在她的笑意里,一直都是。
而殿内的徐惟听着已然十分清楚,周恒等这一日已经等了很久。
这些人证物证,早就将案件的前后贯穿,刻在周恒的脑子里,反复、反复的上演。
皇帝清楚,为何没有一丝一毫自己的影子在其中。
周恒不可能为了一个死去几十年的朋友来对抗他这个皇帝,却势必要惩罚徐惟的贪心与狠毒。
皇帝的语调如护城河中的水流,平静之底,有暗礁棱角分明的弧度:“周恒所指之罪,徐惟,你可有什么要辩驳的?”
徐惟的五官一如少年时,带着几分俊秀的洒脱,而紧绷的下颚出卖了他此刻的惊惧。
他看着皇帝的神色,只觉什么也瞧不出来,他的神色平静极了,便如同此刻无风下的御花园莲池的水面。
而他看过来的眼神,却仿佛一道强烈的光,直直打进他的心底。
年少的时光里,在他与皇帝曾有过的默契中,那种眼神,他见过。
那是警告!
他不希望这桩案子再被深挖下去!
闻言,徐惟真切的感觉到心底希望的巨石已然四散成沙。
是啊!
若是让天下臣民知道,是皇帝亲自定下的计划,杀死为大周征战杀敌的将军,以推他徐惟夺得爵位,为的只是能得到魏国公府和徐氏一族的支持,好争夺这个千万人之巅的位置。
文官便罢。
只怕百姓们会失望,他们仰望的宛若神佛的皇帝,连有功的战将也能轻易杀死,又如何将他们这样的蝼蚁放在眼中?
而武将们心寒之余也会悲叹,自己的下场又将如何!
皇帝如今计划着攻打大梁,一旦失了武将的心,这仗还未开打便已经显现了颓势。
周恒!选了个很好的时机揭破此事。
他是武将,他身后的英国公府和整个周氏一族在朝中、在武将中所占的分量亦是不轻。
如今皇帝稳坐帝位,又如何会为了自己,得罪能为他开辟疆土的武将?让二十多年前的算计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谁来求情都没用了!
也无人来替他求情。
岳父定国公没有进来,因为他还在偏殿与苏氏相对无言。
而妻舅永安侯也进不来,因为皇帝也有帐要和他算。
算计的何其精准!
周恒就是要让他陷入绝境,无人能救!
三十年了。
他以为这件事再无人会察觉。
却不想,在他的人生最为完满、儿孙绕膝之时,降来如此晴天惊雷。
徐惟冷眼暼过周恒,知道皇帝的不折手段,他以为自己在皇帝眼中还有什么忠诚可值得奉献么!
皇帝不曾为昔日的功臣回圜,徐惟无法辩驳,没有激辫,没有挣扎,磕头认罪。
自周恒面上掠过,皇帝的目光恍若一潭深渊,乌碧碧的,望得深了,却也见不到底:“徐惟谋害当朝大员,证据确凿,削爵抄家,待秋后处斩!”
只是判他秋后处斩,徐惟却不敢松了半分,因为他听到了,岳母施厌胜之术诅咒沈太夫人,而岳母身边的婆子,更要揭发她与妻舅夫妇毒害清澜郡主之事。
他已然是罪人,他的儿孙即便不被牵连,徐家也容不下他们了,若是这几件事也被坐实,徐家之外,也再无人照拂他们了!
周恒站在窗口,他的指慢慢磨砂着玉佩,窗外的花树妍影映在他冷眼的脸上,越显整个人如霜华澹澹。
被皇帝视为眼中钉么?
谁在乎。
要攻打大梁,他早准备好了赴死,若是死在战场上,也是他身为武将、身为周家郎的归宿。
有什么值得恐惧的。
这些年,他带着他的念想,走遍了山水,也算完成了他生前未能完成的愿望。
如今徐悦的仇也报了,该完成的他都完成了。
没什么值得他留恋得了。
周恒微微垂眸,眼底有清冷而温柔的笑意缓缓淌过,很快,他就可以见到记忆里的那个人了。
三十三年了,不知他是否在奈何桥旁等着他?
卿卿请见谅 第464章 倾覆(四)苏氏之罪
他的模样,一如三十三年前的风华清秀吧!
不知,会不会嫌弃他如今老去的皮囊?
大约,不会吧?
恩,不会的。
灵魂的契合,如何是皮囊所能束缚的!
他下跪请战,决绝而轻松。
皇帝眼底的阴冷慢慢散开,对他的识趣感到几分满意。
对他、对周家一番褒扬之后,准奏!
周恒带着案犯出宫。
沈焆灵带着他们的子孙女站在永安门外。
周恒觉得那样哭泣与悲伤十分刺眼!
若不是这些人,徐悦和她,也该子孙满堂了!
岁月的磋磨下,周恒早已经没有了年少时的肆意与明朗。
他挥手,镇抚司的冷面郎君两他们阻隔开。
还想来一场生离死别的温情戏码么?
想多了!
徐邵氏来求他网开一面,让她们见一面。
灿灿晴线下,周恒的笑意冷的仿佛冰面上的霜雪:“徐老太君当年不也连徐悦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么!徐悦的尸体被马蹄踩踏,面目全非!他甚至,连一句遗言也来不及交代!身为母亲的你,是否还记得自己有这么个儿子!”
语调里的寒彻乍然而收,他慢条斯理捋了捋绯红官服宽大的袖子,“或许本官记错了,徐悦,根本不是你的亲生子!”
“他没有母亲!”
徐邵氏已经年迈,而年迈的人最常做的事情便是回忆往昔,后悔初年。
对那个英年早逝的长子,她苍老的心底如何没有一丝后悔?
儿孙绕膝时,欢声笑语里,如何会一次都没有想起那个战死沙场的长子?
乍问周恒此言,徐邵氏一口气梗在心口,踉跄着连连倒退,泪也仿佛凝结,半晌回不过来。
周恒的长吁如叹,仿佛深秋风中一丝不期而来的冰冷雨丝:“无妨,他有老太君和我们这些朋友就够了!什么父什么母,还不如没有!有功夫在这里跟本官废话,还不如回去好好收拾收拾,魏国公府的宅子,你们,是住不得了!”
沈焆灵在千尊万贵的公爵夫人的位置上浸润着,连容貌的侵蚀都比旁的妇人来的缓慢许多。
哪怕此刻惶恐之下唇色发紫,却依然骄傲的扬着下巴。
仿佛如此,便能将她这三十年来所有的风光垒更结实,永远不可能如她那个愚蠢而没福气的妹妹一样,死在冷宫里,死的连一点尊严也没有!
“不可能!我父亲和舅父一定不会让国公爷出事的!谁也不能把我们赶出去!”
周恒漫声一笑,看着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笑话,却没有再搭理她们。
一挥手,让人把徐惟拽走了。
一旁等着赵元若出宫的刑部郎中齐冕,似笑非笑的斜了徐家人一眼:“哦,徐沈氏、徐老夫人,你们还不知道,定国公夫人苏氏施厌胜之术诅咒沈太夫人被人当场撞破,永安侯夫妇毒害定国公原配夫人清澜郡主,也被人揭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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