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请见谅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青山羡有思
“没人救得了徐惟了!也没人救得了你们!”
“谁都不能!”
齐冕是谁?
已故齐大帅的幼子。
是曾经抱着徐悦大腿,闹着要拜师的鼻涕小郎君。
是徐悦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小徒弟。
他们做臣子的无法动摇皇帝,但若不除掉徐惟这种人,如何对得起师傅,如何对得起同袍,又如何对得起自己这颗渐渐寒凉的武将之心!
沈焆灵的神色,仿佛一朵盛开之后已经走向凋零的花朵又忽遭了严霜的猛烈侵袭,落地、腐烂成了无法完成的结局。
她的面孔抽搐着,无法抑制心底的恐惧:“不可能、不可能的!我母亲怎么会做这样的事!一定是栽赃,是你们栽赃!”
丈夫和生母、舅父接连陷入算计里,沈焆灵满目绝望,不知道该去求谁。
递进椒房殿的消息道现在也没有人给个回音,恐怕皇后也只打算看好戏了1
徐家的女眷在宫门外哭的哭,晕的晕。
齐冕只觉得痛快!
她们享受了原本属于他师傅的一切,也该轮到她们身不如死了!
齐冕不紧不慢,甚至带着笑意的语调,像是一把钝刀子,缓慢的捅进徐家人的耳中,割破他们风光的神经,划破他们所有的希冀,带出血腥的恐惧。
最终,所有的挣扎全是徒劳!
“抢了我师父的,你们该还了!该还了!”
而他们这些推动计划的人,也没什么可怕的。
皇权争夺下的残忍和阴毒,身为官场中人,如何能不知道。
他们身边有徐悦,旁人身边还有更多无辜者!
无辜者成为皇权争斗下的牺牲者,这原不是什么秘密。
皇帝也不怕朝臣知道徐悦是怎么死的。
于他们而言,不过成王败寇。
但是皇帝怕百姓知道,更怕这个节骨眼儿上武将们心寒。
皇帝必然容不下挑起事端、揭破过往的周恒,却不能、也不会将参与进来的人都杀掉!
除非,他想大周的国土上再无武将为他李家征战厮杀!
日光洋洋洒洒,仿佛不知人间悲凉,带着薄薄的暖意与微微的凉爽,自在而优雅的擦过窗外宫殿飞翘的棱角投下剪影,穿过烟雨色的窗纱落在暖阁里密密织就的硕果盈枝地毯上,缓慢而慵懒地移动,变换着肆意的姿态。
苏氏的陪嫁婆子刘妈妈跪在门槛之内,颤抖姿态宛若海面上起伏不定的小舟。
出口的话,似桨下掀起的浪涛,兜头拍向身畔穿金戴银奢华无比之人:“定国公太夫人察觉清澜郡主的死与夫人有关,所以早些年就夺了夫人的中馈之权。”
“那时候奴婢还伺候在夫人身边。永安侯夫妇还曾拿五房的错漏去威胁太夫人,让她把中馈交出来。太夫人不肯,夫人便怀恨在心。夫人心生怨毒,小室里诅咒人暴毙的阵法早在去年就设下了!”
苏氏的面孔越来越苍白,那种苍白是趋近透明的死色,两眼死死盯在刘妈妈身上,恨不得在她身上剜出两个洞来!
“你不要胡言乱语诬陷于我!我根本就不知道、也没做过!”
永安侯深沉的目色落在刘妈妈的身上,没有说话,但警告与威胁之意尽在其中。
刘妈妈一望之下仿佛大受惊吓,跪的发麻的膝盖一歪,伏在冰冷的青砖石上,粗沉的呼吸在锃亮的青砖石上留下一波又一波雾白的浪:“夫人的正屋,寻常谁进得去!若不是夫人自己私设的,小室里被人设了阵法夫人又如何不知道!夫人身边的静云因为劝阻夫人,还被杖毙了!”
苏氏跪在延庆殿的青砖石上。
秋日的砖石冷的像冰块一样,一阵阵的寒意自膝盖骨游走自全身,一下下刺激着紧绷的脑仁。
今日女婿一出事,紧接着就有盗贼为躲避巡防营的追捕直直闯进她的小室。
还在小室里发现了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厌胜之术!
能闯过国公府护卫的围追堵截,那飞贼如何会被巡防营的人追的闯进一眼望去就知道守卫森严的国公府?
而自己的陪嫁婆子,就在刑部来拿人的时候嚷嚷起当年之事。
一环又一环,根本算不得隐蔽,也算不得高明,却又环环相扣!
苏氏这十多年里虽一直被被崔氏半软禁着,但心底的算计从不曾停歇,如何不明白,有人在算计!
背后之人是想将他们连根拔起啊!
可她不明白,谁会与她们有这样深的仇恨?
披着投进殿内的光线,被青砖石上的反光一漫,偶尔有风自窗棂缝隙钻进,拂掠起苏氏伏在地面的袍子掀动了边角,像极了即将命尽的蝶,怎么挣扎也无法再次高飞。
乍听刘妈妈一喊静云的名字,深藏在脑海里的模糊思绪被点亮。
静云!
她会死,是因为苏氏察觉了她与覆灭的云南王府似乎有所关联!
所以,时隔三十余年,有人回来给姜云桑报仇了!
怎么会?
连沈灼华都在二十年前自焚于冷宫了,云南王府也覆灭,谁会记得她姜云桑!
是周恒?还是刑部赵元若?
不!他们与姜云桑没有任何交集,不会是他?
那还有谁?
还有谁在背后谋划着要害她们?
卿卿请见谅 第465章 倾覆(五)无路可逃
可这些猜想苏氏都不能说。
一旦说破,更是坐实了自己对清澜郡主下手的事实。
否则,有何理由她会害怕已然覆灭的姜家人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尽管她极力维持着镇定,但老年女人不再润泽的手背肌肤上凸起的青筋,还是泄露了她心底无遮无拦的惊惧:“我杖毙静云,是因为她偷盗御赐之物,你休要攀扯!”
刘妈妈一直在乡下养老,怎么会这么巧今日来府里看她?
静云已死,又是谁在她放置私物的小室里设了厌胜之术?
苏氏缓缓回首扫过刘妈妈和宁华,低垂的目光宛若孤鸮,在深山老林里,闪烁着阴毒的光芒:“能进我小室而不被怀疑的,不就是你们这些贴身亲近之人么!你们究竟受了谁的指使来陷害我!陷害定国公府!”
刘妈妈猛地扬起面孔,指向蜷缩在苏氏身后的年轻女使:“还有宁华!她也知道的!私设阵法,燃以符纸,气味一定不会小,小室虽常年关闭,可夫人每日生活的地方,又有那么多的丫鬟婆子进出伺候,若不是夫人自己所为,如何会一点都没有察觉?”
苏氏脑中一嗡!
是啊,当时看到小室里的情形,那些符纸焚烧、烛火垂落的样子,分明不是临时布置起来的。
小室虽未曾联通她的卧房,可如刘妈妈所言,她怎么会一点都没有察觉?
怎么会这样!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仿佛是怕自己的真切不被相信,刘妈妈急急膝行了几步,朝御案嘭嘭便磕了好几个响头,苍老的额立马红肿起来。
“奴婢没有要害谁!奴婢卑贱之人,一家子老小都捏在夫人手里,如何敢陷害夫人啊!奴婢只求将功赎罪,保一家子老小性命而已!”
宁华年轻的面孔上满是惊恐,一浪又一浪的凌厉目光紧紧逼破,使她的唇色渐渐发紫。
她张了张嘴,出口的不完整的话音在沉寂的空间里,听着便似瑟瑟秋风里即将被秋日神君打落的泛了枯黄的花叶:“奴婢、奴婢……”
跪在苏氏身侧的侯夫人苏方氏忽然出声道:“倒是看不明白了,你是国公夫人的奴婢,今日如何非要一口咬住她不放了!”
刘妈妈老泪纵横,佝偻的身形卑微如蚁:“奴婢只求将前尘往事里的罪孽赎尽,今日所说,不为攀咬污蔑,只求陛下开恩,放过奴婢的家人吧!他们只是蝼蚁,却不曾做下阴毒之事,只是挣扎着活在世上啊!”
苏方氏明白这样家生的老奴婢敢这时候叫嚣起来,必然是不肯改口的,所以她并不搭理刘妈妈。
她凌厉而阴沉的眼神瞥向宁华,语调似乎劝解似乎警告的打断了宁华的话头:“宁华,你可要想想清楚了再说话。夫人小室里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做下的,必然会留下线索!陛下面前,你若如实招供,或许还能保你一条小命!否则奴咬主,是处以极刑的!”
宁华似羸弱的小兽一般缩在地上,仿佛任何人一脚踩踏之下就要殒命,听到苏方氏的威胁,却似被触动了神经,绝望地惊叫起来:“奴咬主是死罪,静云劝解夫人不要生出怨怼,一旦被人察觉世子爷和姑奶奶也要被拖累,结果呢!还不是被夫人杖毙了!”
她没有明说苏氏诅咒太夫人,却也明明白白的肯定了刘妈妈所指。
苏方氏双眸里似乎结出了冰,冰笋横空而出,直直杵向宁华和刘妈妈:“你们简直胆大包天!陛下面前,也敢如此胡言攀咬!”
刘妈妈瞄了眼皇帝,香料焚烧起的烟雾缭绕在空气里,皇帝的面孔便似寺庙里被的神佛,叫人看不清,故而越发宝相庄严,不得不敬服而畏惧。
可这样的畏惧又如何比得那个人给的绝路更加窒息!
她家里的独苗啊!一切都是为了那跟儿独苗啊!
她无路可选,自踏进宫门,她走的便只有死路:“夫人还曾经收买过太夫人身边的丫头春眠,给太夫人下毒!”
皇帝于御案后眯起了双眸,狭长的眸光似幽晃在长满青苔的井里的水波:“毒害朕的外祖母?”
崔氏是皇帝的嫡亲外祖母,若是坐实,不用其他罪责,皇帝也要处死她了!
苏氏只觉悲伤一阵阵发刺,仿佛是如同婴儿肌肤般的中衣上精心绣上去的辛夷花忽然生了刺,一针针的扎背脊上,那么尖锐,带着辣椒刺激的火辣辣,毫不留情的逼向她不再饱满的肉体。
她的唇在颤抖,不住的颤抖,却不得不昂起头来否认:“没有!臣妾没有害过太夫人!她是国公爷的母亲,是臣妾的婆母,臣妾如何会对她老人家下手!”
刘妈妈忽起的惊叫,便似乍暖还寒时骤然下起的冰雹,冻得人血脉成冰:“太夫人警惕,夫人没有得逞。可太夫人又如何不把人证物证都留着!太夫人厌弃夫人,只是为了国公爷和世子爷的脸面,没有揭破而已!若非如此为何不许夫人与世子见面?除非宴请,也不允准夫人出院子?”
苏氏自然知道崔氏当初不曾揭破她,是因为年少出息的烺云,可如今闹到这一步,诅咒人暴毙的厌胜之术也扎扎实实落在崔氏的眼底。
崔氏会不会把证据拿出来,她已经没有把握了。
厌胜之术,祸及全族,可那是皇帝的外家,皇帝如何会让祸延至她们!
刘妈妈望了沈祯一眼:“国公爷知道,他一定知道,否则这十几年里为什么从不肯踏进正屋!看到太夫人打压夫人,为何从不曾有半字相劝!”
苏氏一震,抬头看向沈祯。
那个已然老去却依然玉山巍峨的男人,却只见他淡漠着神色看着浅青色地罩之后缓缓袅娜的乳白轻烟。
冷漠的好似她与他,毫无关系!
她甚至在想,为了早点处决掉她,避免厌胜之术的牵连,丈夫下一秒就要将证据拿出来了!
悲呛不由自心底乍散:“国公爷!”
她知道丈夫对自己从来没有感情,当初会扶立她,原也不过因为对沈灼华宠爱!
可她到底为他生儿育女,共同生活了几十年啊!
他却至始至终不曾将她视作妻子。
如今大祸临头,连整个定国公府都可能被牵连,他却依然淡漠着,连正眼都不肯瞧她一眼!
所以,他真的早就知道她曾向太夫人下手了?
难怪!
就如刘妈妈说的,十几年来,婆母对她再是刻薄,甚至软禁她,他都不曾为她说一句话,哪怕是看在孩子的面上!
沈祯的头发已经花白,他站在湖蓝色绣以梅兰竹菊纹的轻纱帷幔之下,眼波波澜顿生,睇着苏氏的目光漠然如冰霜,没有一丝情意与怜悯。
他进宫来,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清澜,是不是你害的!”
惊惧与失望使苏氏颈项间的青筋一根根接连暴起,像一条条鼓起的皮囊下的小青蛇,张着嘴,露出尖利的歹毒的牙,仿佛顷刻间便要破皮而出!
她否认,大声的否认:“妾身没有害过郡主!郡主是病死的,同妾身没有关系!”
沈祯的眸光似冬夜寒星,转向刘妈妈吗:“你说!”
哪怕苏仲垣再沉得住气,也顾不得在御前,沉声呵斥:“刘妈妈!你是永安侯府的家生奴才,国公夫人看得起你才有你安养晚年的时候!你若胡言乱语……”
沈祯也早顾不得是否在御前,他眼底的死水无波渐渐翻涌起来。
数十年的高位实权让他的威势无需在高扬的怒意里展现,他的指指向苏仲垣,冷声打断:“这是我沈家的家事,还轮不到你说话!”旋即又指向刘妈妈,全然不给苏仲垣说话的机会,“你说!”
苏仲垣看向皇帝,希望他能出言阻止这场对质。
但是皇帝的眼神只是落在窗台下折枝竹节长案上的盆栽,仿佛只是耐着性子听一出闹剧。
卿卿请见谅 第466章 倾覆(六)清澜之仇
刘妈妈全白的头发在窗纱漏进的光影里灰茫茫的,仿佛她的前程性命:“夫人是拿血枯草毒害的清澜郡主!那东西根本算不得毒,根本无从验起,只会无声无息蚕食人的身体,等到有所察觉的时候,就都来不及了。”
沈祯僵硬的背脊蓦然垮塌。
他的妻子。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在他满心满肺的爱意里,被他的妾室暗害。
而他,半点不知!
不!他该知道的,云桑她懂兵法擅女红,精通琴棋书画,却唯独不懂人心底下的阴毒算计!
或许,当初他应该放她自由,情愿让她独立寒风遥望李昀,也好过因为他,让她死在本该年华绽放的年岁里!让灼华自小失去母亲,独自挣扎在后院的算计里!
“哪来的血枯草?怎么下给云桑的!说清楚!”
刘妈妈的回忆清晰而深刻:“那血枯草早在苏太夫人嫡出的世子爷坠马残废的时候,就已经进了北燕的布政使府邸,进了清澜郡主的饮食里!”
湿黏的掌心贴在青砖石上,冰冷的触感直达心底,几乎凝结了她的血液。
刘妈妈知道苏仲垣、苏方氏、苏氏的目光都带着尖刺扎在她身上。
可她不敢不说下去,也不得不说下去。
刘妈妈一咬牙:“那东西,是苏侯爷给的夫人弄来的!就在那年永安侯府给夫人送去冬生几个丫头的时候,一并裹挟进府的!”
有那么片刻的沉寂,仿佛整座宫殿都沉入了海底。
真的,就那么一呼一吸之间的片刻里,足以让人心底垒足的笃定急转直下,沾上荒烟衰草的颓败。
苏仲垣的暴怒压抑在舌根底下,厉鹫的眸子几乎要将刘妈妈撕碎:“放肆!你敢污蔑本候!什么血枯草,本候从未听说过!”
沈祯的神色凝结成冷峻冰峰:“说下去。”
苏仲垣眉心一跳,压住沉怒,以一副郎舅亲和姿态道:“妹夫如何能信这种糊涂贱婢之言?今日事情一桩接一桩的闹出来,分明是有人针对了灵姐儿夫妇,咱们不过是被背后之人拖住脚步的后招而已!”
话,是对着沈祯说的,可话里的意思却是说给皇帝听的。
皇帝能从一众皇子中杀出来,站在这万人之巅,如何会看不破。
他会耐着性子听到此刻,便是要弄清楚,周恒给徐悦报完仇,还要做什么!
岁月在皇帝的眼角留下痕迹,将他眼眸刻画的愈加深沉如一汪不见底的寒潭。
他的目光流转过殿中众人的面孔,却并不急于说话,只是拿修长的指轻轻点在一封折子的边缘,一下又一下,没什么节奏,直把人心点的混乱无章。
沈祯并不在意皇帝是什么神色。
他的口吻是平静的,但语调中的凛然之意却似锋利的刀刃贴着脑仁儿刮过:“我信证据,信证言!奴婢,也是你永安侯府的出来的奴婢!说下去!”
刘妈妈伏在地上,出口的话有些走掉,回音被青砖石打满头满脸,震的耳朵嗡嗡的痛:“那时候侯爷刚考了贡生,是先侯爷子嗣里最有出息的一个。他们就开始算计着把侯府前世子弄死,好取而代之。而夫人已经进了定国公府做妾,就计划着慢慢毒死清澜郡主,利用三姑娘得国公爷和老公爷宠爱以上位!”
苏方氏的呼吸仿佛被一条巨蟒猛然勒断,那张被岁月侵蚀后细纹丛生的松弛的面空瞬间刷白:“你这老奴胡说什么!”
刘妈妈瑟缩了一下,汗水自她全白的发鬓间缓缓淌下,窸窸窣窣的,如百足之虫游曳在皮肤,她想擦,却不敢,只任由汗珠低落在青砖石上,映出她苍白而惊恐的脸。
她虽是奴婢,可今日之后,自己会有什么下场,她也清楚。
只是有远比殿中毒蛇般的眼神更为恐惧的事情推动着她,一步步按照计划走下去。
“奴婢没有胡说!奴婢是自小伺候夫人的,她、你们,所作的恶事,奴婢都一清二楚!”
“都是算计好的。永安侯府曾被撸去爵位,想迅速站稳脚跟,苏侯爷想摆脱嫡母掣肘,就要有自己的人脉实力。只要侯爷和国公府有了名正言顺的姻亲关系,就能利用沈家的人脉给自己铺路!”
“侯府前世子,清澜郡主,都是他们杀的!”
“也是夫人,害死的慧姐儿和赵姨娘、白姨娘!因为沈娘娘当年曾经怀疑过郡主的死,所以夫人拿她们当了替罪羊!”
地罩后的三足大鼎里龙涎香的青烟徐徐飘荡在空气里,将神色各异的面孔都遮起一层薄薄的雾翳。
苏氏只觉被一卷冰浪兜头狠狠湃下,一开口,她便发现自己所有的隐忍下的沉稳在激冷之余,慢慢垮塌:“你这老妇竟敢如此污蔑!大哥是坠马后伤了根本才发疯自尽的!同我们有什么关系!清澜郡主是产后没有调理好,才病故的!”
苏仲垣心底一错拍,盯着刘妈妈的,眼底有幽兰之火摇曳不定。
只是他官场沉浮数十载,自不会轻易露了颓势。
他语调凌厉:“证据!空口白牙,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了么?那我大周的律法还要它做什么!”
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仿佛一张扯不断的蛛网,被沾上了,便如影随形的紧紧裹挟,让刘妈妈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要被激烈的心跳冲破胸膛。
她挣扎、再挣扎,最终徒劳:“证据就在北荣胡同。当年血枯草就是从一个叫陈默的江湖人手里弄来的。那个人,还活着!还有当年你们害侯府前世子不能人道,幸存的人证,奴婢也知道在哪里!”
“那两个人,一个是侯爷的乳母,一个是侯爷生母的贴身女使!”
分明是秋高气爽的时节,隐隐还能从厚厚窗纱吹进的风中闻到桂花的香味,那空气却似被蜂胶凝结住,滞塞在鼻腔里,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刘妈妈的话如金器冷石般锐利的破开苏仲垣的镇定,凌空射去,笃定、仿佛精美瓷器上的裂纹,被轻轻一击,便迅速开裂下去,无法阻拦它即将分崩离析的结局!
不可能!
当年的人她都灭了口,怎么可能还有人证?
她只是个奴婢,如何能悄无声息保住那些人证?
到底是谁!
是谁在背后算计了这一出?
竟是悄无声息的将他们所有人套在里面,无法相互解锁的紧紧缠绕的长练。
不,他还没有输!
苏仲垣清楚,整个姜家都被皇帝铲除了,发妻也能说杀就杀,如何会为了一个早就死绝了的姜云桑而处置永安侯府!
只要皇帝说他们没罪,那他们就是无罪的!
刘妈妈苍老的手捂着心口:“奴婢知道早年里生怕自己坏事做多了,会遭报应,也怕被灭口。这些保命的证据,奴婢都留着!”
复而同皇帝磕头,一声接一声,不知是真的哀求,还是为了平复内心旁的复杂情绪,“奴婢知道的都说了,求陛下开恩,饶恕奴婢家里吧!”
沈祯的眉心仿佛乌云遮月,渐渐浓翳,可他却不再说话。
因为他知道,苏仲垣执掌户部数十年,又有四个出色的儿子在朝效力,这个冷漠的皇帝眼里,什么亲情,什么律法,哪里有利益来的重要。
或许都不必等到他跨出宫门,今日的人证都将暴毙。
曾经,沈祯也是清隽而温柔的少年,清澜的死带走了他的眷恋,女儿的死带走了他的悲悯,他的身躯游走在朝堂,不过是为族人将沈氏越发艰难的路再努力的铺一铺。
面对皇帝,曾经的外甥、曾经的女婿,他也曾慈爱关怀,可到今日,他只是一个疏冷的臣子。
回首这数十年,沈祯只觉可笑至极。
卿卿请见谅 第467章 倾覆(七)沈祯
他唯一的嫡女,最心爱的女儿被那对母子利用殆尽,便毫不留情的抛弃,自焚而死。
而他这个口口声声宠爱女儿的父亲,却只能将“父亲”的身份排在臣子之后。
不能恨!
不能倔!
辞官未果,还得继续为那对母子、这个朝廷卖命。
因为他不只是他,他是沈氏的掌权人,他的决定将影响一族人的命运!
由不得他任性。
可如今,他觉得累了,真的累了。
总是为了别人挡风遮雨,却连妻女都保不住,他的努力到底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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