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请见谅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青山羡有思
皇帝睇着泪水横流的她,眸色越来越阴沉,语调如冰,让人不寒而栗,自薄唇间缓缓吐出三个字:“你不配!”
静妃、容妃皆是一惊。
而婉嫔不过淡淡悲悯的看着皇后。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秦宵轻轻抬首,迎了满面细密雨丝,抚着衣袖,缓缓一笑。
带了遗憾的逝去,在岁月的流转里,会成为活着的人再也无法比拟的美好。
来长春宫的路上,他与皇帝不断地说着她,她在他心底落下清晰的影子,看到皇后,自然会下意识的去比较。
而没有太后护着的皇后,可以轻而易举的被逼失控。
只要迈出了这厌弃的第一步,白凤仪的人生,便开始倒计时了!
依仗多了,人便很难学会独立。
外头,风带着冬日的寒意,随着入夜的脚步越发刺骨,殿内却仿佛盛夏正午的滞闷,香炉里的青烟腾升而起,仿佛一张蛛网,黏腻的扯不断的紧紧的覆在皇后的胸腔里。
不意皇帝惊这样羞辱她!
不敢置信的望着皇帝,只觉他藏青色衣袍上那条玄丝银线绣以的五爪蟠龙格外狰狞,龙爪之尖以金线盘起,在烛火的光辉下尖锐的好似要活过来冲向她一般。
“陛下!”她的惊叫冲破云霄,却又戛然断裂,消散与空气里:“臣妾究竟做错了什么,竟惹得陛下这样厌弃臣妾!”
皇帝的容色淡的仿佛斜阳下的一抹云烟,竟是从袖中掏出一条春萝缠枝的私带来:“皇后自己做过什么,还需要朕给你说明白吗?一桩桩告诉你,你这个皇后也便到头了!”
皇后看着那条私带,繁花似锦如春,落在眼底成了剧毒的蛇,逶迤着五彩斑斓的身子,嘶嘶朝着吐着信子。
那条私带,她认得。
裹着麝香在阴暗的角落里整整三年,阴毒的香味将它紧紧缠绕,然后它,通过内务府的手去到了有孕妃妾的手中。
犹记那一日,她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太子,在灿灿春日清光下,看着那贱人蓬松的云鬓间缠着这条私带,垂首扶着高高隆起的肚子的动作间,艳丽的色彩落在她的丰盈的面颊旁,那样如朝霞明媚。
后来她小产了,不再缠这样明丽的私带,那张脸没了霞光映照,变得苍白丑陋,果然了,皇帝的眼光很快从她的身上滑过。
她以为那条私带太后已经帮她处理掉了。
为什么会在皇帝的手里?
“怎么会……”
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皇后跌坐在自己的腿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可她依旧不肯低头。
她在等,即便等不来太后,还有另一道救命符纸就要来了!
她不会输!
她绝对不会让自己落得沈灼华那样的下场!
床帏下坠着两枚鎏金雕花的龙镂空熏球。
那繁复而精致的枝叶花朵清晰可见,随着丝丝缕缕的芬芳青雾的吐出,拢出一片如梦如幻的邈远姿态。
华妃于入夜后醒来,小腹剧痛,又闻得满殿的血腥,便也清楚的晓得自己的孩子已经不存在了。
清冷的眸子盯着帷幔间袅娜四散的青烟,泪便无遮无拦的淌下来。
皇帝进来,见得她苍白羸弱的面上无声淌过清泪,他长吁一口气,俯下身,望着她的一双泪眼,低沉欷歔:“你最是倔强,却也有如此可怜,泪长流的时候。”
华妃一声轻泣,伏在了皇帝怀里。
鸦色青丝凌乱沾了她的泪,贴在苍白的面颊上,越发显得形容憔悴,不忍一睹。
卿卿请见谅 第473章 倾覆(十三)华妃
她凄恻望着他,不似妃妾望着帝王,仿佛只是眷恋丈夫的妻子,目色里的痛苦与孤寂无法遮掩:“那是我和陛下的孩子,我每日都在期盼着他的到来。是我们的孩子!”
模糊的记忆里,似乎有一个女子,含着温婉的笑意,莹莹望着他,说,那是我与你的孩子,我每日都在期盼他的到来。
是谁,是谁也与他说过的这句话?
皇帝细细嗅着殿中的香味,是苏合香,仿佛还加了一味沉水香,香气更为沉静优雅。
他想起来了,那是她喜欢的。
那时候他们刚成亲,却是争斗最盛之时,整日精神紧绷,时常夜不能寐。
她便点上这样的香料,笑说,日子烦乱,苏合香甜蜜,沉水香沉稳,闻着,便疏散了烦扰,心底沉静了,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这样的味道,二十年了,再也没有闻到过。
参杂在血腥气里,竟是那样呛人。
皇帝面上闪过惘然,怜惜的拍着她的肩,安抚着她的失子之痛:“会有的,朕与你,还会有孩子的。”
华妃离开皇帝的怀中,泪意莹然又舒枝傲立,仿佛迎着寒冬凌冽的梅,承受了丝丝细雨的凝结,越发显得冰清玉洁,不为尘泥所沾染:“臣妾,还有命活到那一日么?”
皇后本是进来质问华妃,让她说清楚当时的情形,脚步方进便听了这一句,不由惊怒交加:“华妃!你这话什么意思!”
华妃将将小产,正是虚弱的时候,被皇后一叱,便直直软倒在枕上,满面绝望的闭上了双目。
扶住华妃的身子,皇帝的语调柔和似阳春三月的风:“你别怕,告诉朕,当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华妃不肯说,却吃逼不过皇帝的一再追问。
纤细的颈项无力一歪,倚着皇帝的肩头悲呛道:“臣妾有孕不便,只给娘娘行了常礼,娘娘叱臣妾倨傲不敬,便叫潮云掌嘴臣妾。臣妾再三陈情,哪怕待臣妾生下孩儿再补过,可皇后娘娘不依不饶,也不知为何,轿撵忽然一侧,便朝着臣妾的肚子撞过来,臣妾躲避不及……”
皇后背后一刺,瞬间被细密的汗水裹挟:“华妃!你敢诬陷本宫!本宫何时说要潮云掌嘴!”
华妃望着皇帝,轻泣声哀婉而孤清,若一缕轻烟细弱游丝,无力地起伏于烛影摇曳间,好似吹口气便断了。
她满目绵绵柔情无处倾泻:“早知一个跪拜大礼会给孩子惹来杀身之祸,臣妾跪死在螽斯门前又如何!我们的孩子……”
皇帝阴冷的盯着皇后,唇间吐出两个字:“毒妇!”
皇后被这两个伤的体无完肤,凝固在面上的泪紧绷了她的面颊,让她的神色看上去那么的阴翳:“陛下就这样相信这贱人的胡言乱语么!”
她一转首,凌厉的目光如刀刮过华妃的面孔,“华妃,你自恃陛下恩宠对本宫多有不敬,可本宫何曾为难过你?你竟敢拿莫须有的事来载害本宫!”
华妃紧紧抓着皇帝的衣袖,极力不让自己表现出柔弱姿态,偏两行清泪蜿蜒落下。
那样孤傲而脆弱的姿态让皇帝心下怜惜不已,怜爱地拥着华妃,怒斥道:“住口!还有没有皇后的样子!妃嫔有孕,太后太妃们也自来优容,螽斯门前的甬道最是防滑,也最是粗糙,你是要让华妃大着肚子在那里给你下跪拜大礼不成,皇后好大的架子!”
皇后百口莫辩,到最后也只是一句:“臣妾没有那样做过!”
婉嫔幽然一叹:“华妃得陛下恩宠,可即便有孕晨昏定省从未缺席,臣妾等真是不知华妃何处行为叫娘娘以为不敬?难怪静妃娘娘说看到娘娘与华妃起了争执。还以为华妃有孕火气大些,言语间不敬了娘娘,若是如此,掌嘴也便罢了。”
“竟是为了大腹便便下无法周全的礼,唉,可怜了小皇子……”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唤了秦宵进来,吩咐道:“把所有抬轿辇的内侍,还有那个潮云,一并扔进慎刑司,好好审问,不许任何人寻短见或是旁的什么缘故不明不白死了。”
这句话,分明是有深意的。
皇后不自觉地踉跄了一下,死死捏住华贵衣袍上的繁复苏绣:“臣妾是皇后,臣妾身边的人如何能如慎刑司那样的地方!”
秦宵没有兴趣和谁掰饬,领了命就要出去。
林宽急急忙忙奔了进来,打断了空气中的风雨欲来,隔着描金绘彩的隔扇道:“陛下,钦天监来禀,天有异象!”
细密的雨势渐渐停去。
夜色合着璀璨灯火,将长春宫披于玉碎尘沙般碎碎光晕的恍惚之下。
第一场冬雨不算极致,然而窗外被冬雨抚触过的腊梅却在这个冬夜盛开到了极致。
寒风瑟瑟拂过,满树明媚柔婉之色,花影沉沉,扬起雪色芳菲。
王秋韵在正殿回话,将星象描绘的极为妖异难测,仿佛只有与之相关的人物彻底消失了,方能替大周挡去灾祸。
雨后的湿冷并着腊梅的幽香摇曳着进入殿中,吸入肺腑,冷冽不已,皇帝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拍了拍膝头:“你是说,华妃的胎与国祚有冲,本也保不住?”
王秋韵微微抬眼看向皇帝,烛火昏黄下,殿内有些暗沉,他跪在殿门口,看不清皇帝的面色,又转首看了眼皇后,点头道:“是!若是不落胎,怕是不好。”
皇帝锐利的眸子如何没有看到他那一睹,玉山般的面孔上只余了淡漠:“若是不落胎,又将如何?”
被这样一问,王秋韵自然清晰的知道了皇帝对华妃与腹中胎的重视,一时间冷汗涔涔,后悔为了那十万两银子来帮皇后了。
可一想,那胎都已经没了,他怎么说也于那个孩子而言也无所谓了。
即便知道他是为皇后解困而来,皇帝也不会揭破,总算太后还在!
想罢,他便伏首道:“恐要冲撞了陛下与娘娘正廷安慰!”
皇帝已经四十八了,即便保养的再是得宜,眉目间也有了岁月流淌的痕迹,此刻,那些痕迹在薄薄的怒意里摇曳起幽蓝之火。
须臾后,皇帝起身,只说了句“罢了”,便进了寝殿。
僵硬了大半日的姿态,皇后疲累至极,闭了闭眼,不肯在妾室面前显露了颓势,扶住了正殿中的檀木桌,缓缓坐下,再次以傲然的眼神掠过文容妃和蓝静妃的面孔。
罢了!
她自然知道皇帝的意思,这件事他不会再追究了!
果然了,皇帝的眼中没有任何事、没有任何人可以与国运相提并论!
当年的沈灼华和那个贱种,今时今日的华妃,都一样!
华妃支着身子,虚弱的迎着皇帝的目光:“我的孩子,是妖星?”她嗤笑,“继沈娘娘之后,我的孩子也成了妖星?”
皇帝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欲裂,他如何没有怀疑王秋韵进宫的时机?又如何不知当年沈氏被废背后的罪名又多么的莫须有?
最后,只是怜爱的拍了拍华妃的手:“既如此,你就好好歇着,有朕常来,还会再有孩子的。”
华妃抽回了手,失望的看了他一眼,便转身背对了他:“陛下,我情愿不详的,是我自己。”
皇帝没有气怒,只是轻轻一叹,吩咐了长春宫中的宫人好好侍奉,便也离开了。
今日王秋韵来的如及时雨。
他一来,华妃的孩子便成了注定会陨落的妖星,而皇后的危机便也解除了。
可到底是不是妖星,大家心知肚明罢了!
婉嫔轻轻叹息。
她比华妃晚了数年入宫,可收到的打压却是一样的。留着性命走到今日,只有她们自己知道有多么的好不容易。
自然更懂华妃的痛苦。
陪着她吃了汤药,又安慰了几句,才起身离开。
卿卿请见谅 第474章 倾覆(十四)太后
天际的月亮是圆满的。
而人间的磋磨总是尖锐而残缺的。
雨后的夜空墨蓝而朦胧,月亮遥遥玉坠地悬在树梢,仿佛被水晕开了一般,毛毛的,只留下淡漠的月光铺洒在天地间,而这座巍巍禁宫里的灯火却如早春清晨的云霞,有炫目的光亮。
夜风扬起皇后华丽的裙踞,她盈盈仰望着皇帝:“陛下以为臣妾是毒妇,却不知,这偌大的后宫,唯有臣妾待您是真心的!那些妃妾,仰望着您,不过是因为您是皇帝!而臣妾,是自小便爱慕您的!”
皇帝暼了她一眼,语调冷淡,却隐含了无比的憎恶:“真心?当年皇后不是告诉沈氏,皇权之下没有真情么?如今却又天真的相信了?”
皇后只知自打沈灼华被废去后位之后再不曾过问。
却不知,他竟然还晓得她曾与她说过的话。
这两年里,皇后见惯了他的深沉与冷淡,此刻见他不怒不愦,淡漠的眼神之下亦有薄薄的阴翳,没由来的觉得恐惧,脚下踉跄了两步。
然而皇帝却不似从前那般,温柔的将她扶住,揽进温暖的怀里。
只是留了个背影给她,便上了龙辇,施施然而去。
皇后僵硬的身姿在皇帝的仪仗消失在逶迤的雨势里,仿佛是累极了,整个人便頽软了下来,右手紧紧掐住潮云的手臂,心口起伏不定:“陛下这是在怀疑本宫么!可不是本宫做的,凭什么要怀疑我!”
婉嫔莲步轻移,自皇后身侧走过,淡淡施了个常礼,抬手抚了抚发鬓,嗤笑道:“这坏事做多了,自然是一旦有坏事发生,就会想到那毒妇了。您说是不是?”
因为她所作的皇帝都知道,所以,今时今日对她的怀疑便成了下意识!
皇后心中一呛,旋即怒意,涂着鲜蔻丹的指凌厉指向婉嫔:“放肆!你敢这样跟本宫说话!潮云,掌嘴!”
婉嫔却也丝毫不惧她强弩之末的威势,扬起颈项,冷然道:“谁敢动本宫,就是谋害皇嗣!”
婉嫔的女使小心护着主子,横眉道:“婉嫔娘娘怀有龙裔,谁敢不敬!”
潮云扬起的手戛然顿住,才出了华妃的事,若是再打了有孕的婉嫔,皇后在皇帝眼底可就坐实了“毒妇”二字了!
婉嫔拨开宫女的手,缓步到了皇后跟前,年轻的面庞在宫灯的流光下绽开得意而讽刺的笑色:“皇后可要想清楚了,华妃的孩子冲了国祚,倒不信除了皇后的太子,个个皇嗣都冲了国祚!钦天监可不止他王秋韵一个,皇后想拿当年对付沈娘娘的一套对付臣妾,做梦!”
皇后看着近在咫尺的年轻面庞,丰盈而柔软,没有一丝岁月的纹路,有的只是鲜活与明艳。
而自己,不用每日揽镜自照,她也晓得自己的眼尾,有金鱼尾那样舒展的纹理一日日向外延伸。
她想撕碎那张脸,那一张张她再也无法拥有的年轻的脸。
可到了今日,她不敢再如从前一般肆意了!
太后的威势在皇帝面前渐渐如灯油耗尽,而她,清晰的感知到皇帝对自己的厌弃。
她能做的不过是看着那妖娆轻盈的身段,拖曳着华丽俏丽的裙摆逶迤而去!
皇后紧紧攥着双手,葱管儿似的指甲折中断裂在掌心,钻心的痛感刺在心底,有血丝慢慢至断裂的指甲里渗出,映着羊角宫灯里的火光,荧荧着荒芜的血色:“果然今时不同往日了,太后一病下,连个小小的嫔位也敢同本宫如此龇目怒斥了!”
潮云支撑柱皇后几乎站不稳的身子,沉声道:“娘娘,不是您做的,才更要镇定。华妃这样算计您,咱们得想办法扳回来!”
皇后的一颗心在不住的下沉,下沉。
华丽衣袍上密密匝匝的绣线绣起的牡丹,花团锦簇,热闹鲜活,原本是雍容华贵的,是她不可撼动的皇后的象征。
此刻被宫灯于夜风中晃动细碎的光影一照,落在眼底,却是逼的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皇后极力维持的傲然里,已然破碎了丝丝裂痕:“那些起子贱婢如今联合起来算计本宫,本宫又能如何!今日若不是静妃的提醒,本宫还不知要被她们如何羞辱!”
潮云眸光一厉,稳稳搀住皇后:“太后病着,陛下又渐渐不如从前顺着太后,许多事情只能有心无力。咱们得靠自己了!那些年岁大的后妃,没有依靠,可娘娘还有太子。就如静妃,只要她识趣,咱们还能扳回来的!”
当皇后离开长春宫的时候,已经月上眉梢,清冷的月色被朦胧的水气拢得愈加朦胧而惆怅,一股郁郁之情憋在心口,无处发泄。
回到椒房殿,皇后没有沐浴以做冷静,而是去到太后宫中,以绵绵不绝的哭诉以解内心悲凉。
而太后隐忍着想赐死那些妃妾的怒火,因为她知道的,自己的病已经不可能医得好了。
她现在出手整治,那些下贱东西积压的怨气,到时候只会如数甚至加倍还到皇后身上。
所以,她只能不断告诫皇后,不能再如从前肆意任性,要学会自己掌控全局,要学会适应,适应往后不断袭来的种种变故。
皇后如何要听这样的劝解,她要的是太后强硬的姿态,去帮她对付那些她无法对付的贱人!
可一向疼她入骨的太后,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口了。
她不明白。
然而她再如何求,都没有用。
失望之下,皇后只能离去。
太后原是病透了的人,只剩下了一副苍老而虚无的架子,倚着两只堆起的攒金枝软枕,吃力的喘着气。
可哪怕病中也依然描绘着精致的妆容,那是一向心高气傲之人不肯向死亡低头的最后骄傲。
只是六十岁的皮肉再怎么装扮也只能松松的垂着,颊上的胭脂色虚浮着,如套了张不相宜的面具一般。
这一切的一切,无一不是在提醒着倨傲的心,岁月如刀斧,在她身上凿出了弥留的痕迹。
沈缇紧紧攥着闲池的手腕,眼底的凌厉在长久的病势里慢慢褪却,徒留的只是无可奈何的狐疑:“闲池、你说,皇帝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闲池担忧看着太后眼底慢慢浮起的蜡黄,替太后顺着心口:“不会的。都这么多年了,所有事情都已经掩埋成骨了,谁都不会知道的!”
太后的眼底有难以平息的狐疑:“可你也听皇后说了,自打去年哀家病下,皇帝就不大去椒房殿了。今日那些贱人算计皇后,皇帝甚至连哀家打发去的人都叫挡回来了。如今他就对皇后态度恐怕是已经生了厌弃。从前皇帝不会这样的。”
闲池微微一叹:“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皇帝的心思深沉难测,恐怕连先帝爷也从未真正将他看透。这些年来皇帝孝顺太后,几乎从不忤逆了太后的意思,哪怕后宫是皇后的、是太后的,最终也是皇帝的,皇帝这样的人,如何能一再被人压制?”
床头暖笼上的白玉莲花香炉缓缓吐着丝丝缕缕的青烟,在烛火下如同淡淡的水墨痕迹,为太后久病的面孔更添了几分浅浅的阴翳,愈发显得她面孔发青:“可皇后本该尊贵的命,却在白家委屈了那么多年。皇室的血脉总要回归正统的。决不能让太子意外的人有机会沾染李家天下!”
闲池一惊,忙回身去瞧。
好在皇后来时宫人都被打发了出去。
“太后!说不得!”
太后一震,目光猛然看向敞开的殿门,惊恐之色化作额际暴起的青筋,累累蠕动。
卿卿请见谅 第475章 倾覆(十五)陡转之下
闲池出了寝殿,将值守的宫人又打发的更远些。
回旋风拂动碎玉竹帘相撞,伶仃有声,回来半跪在床榻前,闲池的声音沾了碎玉的通透,缓缓道:“这件事,皇帝并不知道,也不能知道。就因为不知道,皇后这二十年来的任性行为皇帝就无法一直包容下去。他心中的不满,不能对着太后来,便只能冲着皇后去了。”
“如今他才是皇帝,而天威,不可冒犯呀!”
烛火的光影在不知何处钻进的风里轻轻晃动,晃的人眼皮直跳,太后心底憋着的一口气,越发如骨坚硬的梗在心口,无处发泄。
她口吻陡然凌厉起来,“那些贱婢,见着哀家病着,也敢欺凌到皇后头上了!你去,去传哀家口谕……”
“太后!”闲池也顾不得了,一扬声打断她未说完的话,按住她沉怒的手,低沉的劝解:“太后,您不能再管了。太子已经长成,再多的皇子都不足以撼动皇后的地位。不能再动手了!往后的路只能靠她自己走下去,没有人能一辈子替她挡风遮雨的。”
太后眸光盯着铜烛台上的烛火,那火光明亮,却照不进她昏沉的眼底:“都怪哀家,只想着让太子立于绝无可动摇的地位,想着补偿她年少时受的委屈,将她护的太好。”
闲池以一目懂得回应太后的怒与乱:“一直活在疼宠里的孩子是幸福的,只是太后护的太好了,皇后便不懂得靠自己成长起来。”
太后长吁了一声。
她又如何不知,皇后的性子和手腕从来不适合在吃人的后宫里生存,可为了让李家血脉回归李氏,她不得不让皇后屹立在中宫之位。
从前那样弹压嫔妃,是因为太后笃定,皇帝的孝心会让他为皇后周全。
可她、低估了年轻贱婢的狐媚功夫,也高估了皇帝的耐心。
闲池端了温温的蜜茶来,服侍着太后吃了两口,以一丝甜蜜来平息太后心底的燥怒与无可奈何:“奴婢说句不该说的。皇帝的后宫,人只会越来越多,算计也只会越来越多,却绝对不会少的!如今也好,吃了亏,皇后晓得太后不能再帮,以后也好收敛些脾气性子了。”
太后稍稍呷了两口,便推开了:“哀家知道,可哀家不能不护着皇后啊!”
闲池将茶盏搁在了暖笼上,她微微一正色,轻轻的语调里有激浪席卷:“今日陛下亲呼定国公为岳父。太后,这是预兆啊!您能管得了今日,未必管不了明日,更管不了永远。不能再让皇后任性下去了。”
太后狠狠一震,只觉将将自喉间游曳下去的蜜茶成了一张黏腻的蛛网,要将她的死死呼吸束缚:“皇帝这是在怨哀家逼死了沈灼华么!她是哀家的亲侄女,可她不死,皇后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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