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请见谅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青山羡有思
“所以白氏,只能算是继室吧!”
窗台下错金香炉发着乌定定的光,噼啪!
香炉里的香料燃起一声爆裂,太后的声音就像是溅起的火星落在垫在香炉礁下浅棕色的锦缎上烫出了焦黑的痕迹:“皇帝!”
皇帝数日未刮的面上有青色的胡渣,憔悴而淡漠的看了太后一眼:“太后有何吩咐。”
因着太子的丧期,宫中都穿的简素,不是黑就是白。
太后一身素白色的袍子,外罩了一件半透明黑色的纱衣,袍服上展翅的凤凰仿佛被困住了一般,那种难以腾飞的压抑,仿佛太后心口屏住的一口气,越挣扎越叫人绝望。
“皇后就这么个儿子,皇帝定让太医院好好照料,总要让她送一送太子最后一程的。”
明媚的春光与清浅的春风,仿佛不懂得殿中的阴翳,肆意而温柔地流淌。
轻风吹起一片半透明以金线绣以凤翔九天的轻纱扬起,清澈的光线无声照映,落下金光灿灿的影子在皇帝的面上,依然难掩阴鸷的冷漠。
皇帝并没有去接太后的话,只淡淡道:“太后耳聪目明,前朝发生的事想来也是清楚的。说来,当年阿宁当年被废是因为蓄养军队和身怀妖星。如今都得了正名,乃是无辜。朕念及与她七年夫妻情分,也是岳父、外祖母与朝臣们的请求,有心昭告天下复位沈氏皇后尊荣,迎她和孩子的神位进宗庙。”
缓缓一默,“只是,当初执意要废后的是太后,朕总要来问问太后的意思。”
答应,便是承认了皇后诬陷沈灼华的事实,届时她还有什么名声可言?下一步,皇帝岂不是有借口废后了?
可不答应,皇帝便有了名正言顺与她对立的姿态,毕竟这件事如今在朝臣与百姓间也已沸反盈天,戕害沈氏的罪名,她们依然要背下。
而今,他在她面前称呼沈祯为岳父,全然不顾白家和皇后的体面,这样强硬的姿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太后试探的话出口,牵动了嘴角难以抑制的抽搐:“皇帝复位灼华,将皇后置于何地?外头朝臣和百姓要如何看待皇后?”
卿卿请见谅 第505章 倾覆(四十五)虚伪的母子之情
三月初的风似乎还夹杂在冬日的料峭寒意,此刻薄云遮蔽了日光,风贴肤而过,宛若刀子般凌厉。
皇帝的目中却有滚热的畅快,面上的和煦慢慢敛去,冷然道:“白氏戕害朕的皇嗣,害死朕的发妻嫡子,太后以为她该有什么地位?从前朕是你的棋子,替你挣下太后的尊荣,让白氏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如今她是朕的棋子,成全阿宁永不凋零贤德名声的棋子。”
太后不意皇帝这样直接的将事情摊开来,背上的毛孔瞬间打开到了极致,有细密如针的汗沁出,在细风里带来彻骨的寒意。
她的背用力的抵在软枕上,仿佛如此厚重的密不透风带来的一丝丝温度,才能抵御皇帝的怒意与刻薄带来的重击:“皇帝是要拿皇后的名声去给她正名?她是你的皇后!是你在乾清宫迎娶的皇后!”
皇帝的声调沉沉扬起:“阿宁亦是朕在朝堂之上,于百官面前,昭告天下的皇后!她到底有没有罪,朕与她的孩子到底是不是妖星,太后与白氏心知肚明!朕的嫡长子是被谁摔死的,朕的那么多庶子是怎么一个个凋零的,太后与白氏更知道!太后是要朕一桩桩一件件与太后算得明白么!”
太后的双眼瞪的极大,虚浮妆容下的面孔因为激动而缓缓浮现了病态的潮红,更映衬的那双昏黄的眸底由着繁华燃尽的余晖,灼烈而逼人:“皇帝对皇后就这样绝情么?她对皇帝的感情是真诚的,她等你、从未及笄一直等到了二十七啊!”
皇帝对与皇后的神情未置可否,只是笑意未曾弥散道眼底,带着幽长的唏嘘笑了笑道:“是啊,那时候朕也不明白,太后明知朕对白氏没有情意,却已死相逼。更不明白太后那么疼爱白氏,如何每每指婚却总是不顺,生生错过花样年华的年岁出嫁。直到后来朕才明白,太后早为她算计好了阿宁的死路了。”
太后的目光在一片寒冰如铁里夹杂着一丝碎冰的凌冽,刮目的痛。
那种感觉,细细辨去,竟是森冷的畏惧。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间仿佛被一口黏腻的药痰糊住,出了不了声。
皇帝的话语很轻,轻的仿佛是梦呓:“后来,朕又开始怀疑,即便阿宁一直跟随岳父任职在外,可她到底是太后的嫡亲侄女,如何会比不上一个庶妹生的女儿?甚至绝食逼迫,不让朕有机会查清那些加诸在她身上的罪名是否属实,不惜得罪娘家,非要朕废了她给白氏腾位置?”
“朕以为这或许是缘分。就好似朕与太后,在茫茫缘分里,成了母子。”
那一声“母子”让太后眼皮突突直跳,艰难出声:“皇帝……”
皇帝带着潮湿的手微凉,轻轻覆在太后满是年华痕迹的手:“可太后一再纵容皇后肆意妄为,几乎断绝了朕所有的子嗣,朕又开始怀疑,为什么?朕的儿子难道不都是太后的亲孙子么?如何太后只看得上李启和李慧?”
他问了,再问:“太后,为什么?”
皇帝不轻不浅的语调却似一根透明而坚韧的丝线,在琴弦上不住的、来回的磋磨,发出尖锐的尾音,绷的人脑中因为极度震惊而混乱的脑仁儿生疼,耳中嗡声一片。
太后松弛的齿狠狠要在发紫的唇瓣上:“皇帝想说什么……”
皇帝的眼神如寒潭、如深渊,口气里的恨意与杀意是不容置疑的,话题一转,却是道:“太后是要闲池姑姑把消息送到何人手中?陶源?秦勉?还是太后年轻时的仰慕者闻国公?”
太后只觉自己的压根都在颤抖,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脱口而出的否认:“哀家不明白皇帝在说什么,哀家不过让闲池出宫去见一见你外祖母罢了。”
皇帝点了点头,语气里有难得平静:“外祖母,那确实是朕的外祖母。”望着她的眼底露出几分阴郁,细细辨去,又有几分潮湿:“朕叫了太后一辈子的母亲,太后可有一刻真心把朕当做自己的儿子?就如太后真心疼爱白氏一样,可有几许的真切?”
太后抓住皇帝眼底那一瞬的软弱和温存,伸手拉住皇帝的手,重重颔首,温情的含着温慈的笑意道:“你自然是我的儿子,一直都是。你自小养在我的身边,你何时学会的走路,何时叫了我第一声阿娘,何时识得了第一个字,何时得到了先帝的第一次赞许,我都记得,都让我感到骄傲。”
“偌大的后宫里,那些年,唯有我们母子相依为命。”
皇帝的软弱抽离的迅速,仿佛只是隐有猎物的诱饵。
在无人之巅打磨出的凛然威势,让他微眯的眸子里蓄起刀锋的雪亮:“那太后又如何在害死了朕那么的儿子之后,还打算联合朝臣来逼宫弑君?是朕这么多年来对太后不够孝顺?还是朕这个皇帝没有让天下得到太平?”
太后看着被皇帝无情甩开的手,怔怔了须臾,恐惧再次裹挟住了她:“皇儿误会了,我何曾有过这个想法啊……”
错金香炉里的青烟袅袅四散,皇帝的面孔被笼罩期间,看不清底色,唯有他轻轻一叹,有无限感慨与伤怀在岁月凝聚的尾音里:“在朕确认那骇人听闻的真相之前,即便朕心中有怨,还是容忍着太后和白氏以铁腕治理朕的后宫,容忍着朕的子嗣一再凋零。”
“可太后,却在利用完朕成为天下荣养的太后之后,何曾有过半分心疼过朕和朕的子嗣?这就是太后对朕的母子之情!”
确认!
他果真是知道了!
太后颤抖的唇瓣昭示着她的惊惧,可她不能承认,只能一再怨毒的语调变得像卑微的祈求:“凤仪终究与那些贱妾是不一样的,她是国公府的外甥女,是侯府的嫡女,是你嫡亲的表妹啊!她与你的孩子才是最尊贵的。是我的错,是我太不放心那些贱妾,可我只是想……”
皇帝却并不给她机会辩驳,打断了她的话:“若是太后和白氏也能有阿宁的雍容大度,朕尚且能让李启继承皇位,可你们让朕活的像个棋子、像个傻子,朕这一辈子的怨气与委屈,该找谁来撒?”
卿卿请见谅 第506章 倾覆(四十六)沈缇最后的价值
难以言喻的阴冷慢慢在血脉里滋生,太后心底莫名生出一种绝望的寒意:“彧儿……”
“太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唤过朕了。”皇帝深沉的眸底有星芒闪过,是淋漓的畅快之意:“不瞒太后,太子确实是死在李锐的手里,不过,是朕默认的!享受了朕和灼华嫡长子的太子之位二十余年了,也该还了。”
仿佛是冬日的冰雹急急而来,积郁着阴郁的天色,重重砸在琉璃瓦上,激起刺耳的回响。
太后的一颗心似被钝器狠狠磋磨,痛到面上病气的蜡黄瞬间刷白:“皇帝!他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啊!他对你从来都是敬畏有加,从不曾忤逆半分!”指向皇帝的枯瘦的指,如被冬风摧残的苦竹,“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啊!”
皇帝冷冷嗤笑:“亲生?有太后这样玲珑的偷天换日的手段在,朕如今对‘亲生’这两个字真的不敢相信了。”
“皇帝!”太后陡然高扬的声调最终还是绵软了下去,“她们是你的妻、你的子女啊,皇帝对她们一点怜悯与心疼都没有么?”
皇帝的口吻是轻缓的,却含着无可比拟的憎恶:“怜悯?谁不可怜?朕的生母不可怜?你把朕从生母手里抢走,再在朕登基后毒杀她!朕不可怜?”
“朕一心以为你是生母,处处孝顺有加,从不忤逆你的意思,到头来你算计的一切得到手了,就将朕当傻子一般愚弄于股掌间了!真与太后的那一点母子情分,何曾比不上太后的尊荣威势?戕害我的子嗣,害死我的发妻嫡子!谁不可怜!”
“太后曾几何时对朕、对那些人保有一丝怜悯!”
太后用力垂着床铺,然而极度的痛苦与震荡之下,未能惊起半分声响:“那是我的错,是皇后的错,错的是我们!同孩子们有什么干系?皇帝身为父亲,如何能把自己的怒气撒在孩子的身上?”
所有的锋利都藏在皇帝悠然的语调中:“朕能眼睁睁看着那么多孩子死在太后和白氏的手里,区区一个李启,一个前朝皇室的孽种,又算得了什么?”
太后又惊又怒,瘦的颧骨凸起有两颊凹陷的面目扭曲成鬼怨一般,咬紧在牙关之下的讶异与愤怒溢出:“皇帝就是想看哀家痛苦,看皇后一无所有,是不是!你好狠的心!”
皇帝漫不经心的挑起一抹笑纹,冷得叫人齿寒:“太后应该清楚才是,朕的狠心,全都来自与您的教导啊!”
太后似旱涝干涸的身子猛烈的颤抖着,她可以谩骂,可以诅咒,可她还有皇后这个亲生的女儿,还有倾禾这个嫡亲的外孙女要顾及。
最后,所有的怨毒、不甘,只能化为哀求:“太子已经死了,皇帝放过凤仪、放过倾禾吧,倾禾只是个女儿,她威胁不了皇帝什么的……”
皇帝看着眼前这个在病中慢慢枯萎的老年女人,想起她当年与应贤妃、赵贵妃、郭惠妃生死算计时亦能平静,如今为了尊荣,为了白凤仪那无用的废物,竟也能将自己的身段摆得那么低、那么低……
想着,皇帝的笑纹里更多了几分得意:“行了,太后就好好养病吧,朕的库房里有数不尽的人参雪莲,太后哪怕日日服用,也是够的。”他起身,在殿中转了几步,怅然的做了一次吐纳,方缓缓道:“有价值的才是棋子,才有资格活着,不是么?这是太后教导朕的。”
成全皇帝孝心的美名,是太后最后的价值。
“皇帝一心想为沈灼华平凡,到底是皇帝心里有她,还是只是寻了个好借口来对付哀家和皇后!想把先帝的骨血都铲除!”
太后不甘的质问并未得到任何回答。
前尘往事不可阻挡的纷至沓来,像极了春日里随风涌动的花粉与尘埃,轻缓而无力的萦绕在身侧,慢慢的滞闷了呼吸,生出无力的彻骨绝望。
等皇帝再出来的时候已经傍晚时分。
没人知道皇帝与太后说了什么。
然而出了慈宁宫后,皇帝便下令让太后静养,不许任何人打扰。
这等同于,给太后下了禁足令。
而紧接着,内侍首领秦宵便亲自带着人去椒房殿收缴了册封皇后的金册金宝,废后位,贬为谨妃,幽居长乐巷同鹤仙馆中,无诏不得与任何人相见。
一句爱而不得,足以折磨一个人一辈子,那么倾禾对白凤仪的恨意,也将会是一辈子。
而于白凤仪而言,抢人丈夫,害人性命,最后由妻贬为妾,子丧女怨,除了后半生有数不尽的凄楚外,她一无所有。
而去大秦和亲的人选也定下来了,皇帝册封了元郡王的小女儿为婉仪公主,和亲大秦。
倾禾公主李慧则被下降到工部尚书蓝庭的嫡长子。
也就是被皇后杀了两个儿子的蓝静妃的嫡亲侄子。
若是静妃的两个皇子都长成了,蓝家如今的地位便可跻身京中豪门之列,族中的郎君也会有更好的前程,而这一切都毁在了皇后和太后的手里。
蓝家的人又怎么会真心善待这位废后所出的公主呢?
当旨意晓瑜六宫时,妃妾们各自站在各自宫殿里的廊下,看着即将入夏的灿烂晴光徐徐倾洒,嘴角皆是缓缓扬起了和婉而舒畅的笑纹。
皇后是太后的外甥女,自来得宠。
早年里,有多少孩子死在皇后的“赏赐”里,又在太后的干涉下没有了追究的结果?
若不是大皇子装的一手平庸,三皇子又病弱,怕也活不到今日。
直到太子长成,这几年里才有了几个公主的笑声从宫殿里传出。
是的,只有公主。
不是没有皇子出生,而是,从未有活过三岁的皇子!
有时候明明证据直指了皇后,只要事情到了太后手里,必然会有“罪魁祸首”浮出水面。
凶手,可能是被害的嫔妃自己,因为她要栽赃皇后。
凶手,也可能是旁的某位妃嫔,因为她要栽赃皇后。
而皇帝对太后孝心有加,不过问一声最后的裁决而已。
这富丽堂皇的宫禁,于她们而言无意于地狱!
如今。
也该让她们尝尝痛苦的滋味了!
年轻的妃嫔或许不知道,但似蓝静妃、文容妃这样从潜邸出来的妃嫔却都看的明白,这个年轻貌美的华贵妃,不论行为习惯,还是脾性,都肖极了当年的沈娘娘。
温婉而清冷,果然而无畏。
当华贵妃的宠爱掩盖了所有妃嫔的那一日起,当太后的病一再拖延不愈起,年长的妃嫔们就知道,她们报仇的时机到了!
只要华贵妃在皇帝面前一日,无意于提醒着他,他是如何被迫废弃记忆里那位永盛不衰的年轻妻子的,而她又是如何惨死冷宫的!
何况,那么多的枕边人,又如何察觉不到皇帝在迈过知命之年后,看着自己仅有的几个皇子,心底早已经不能保持一如既往的平和,不去怪罪皇后的心狠手辣呢!
只要皇后的手伸向盛宠的华贵妃,那么所有的表明平静都将被打破。
年长的妃嫔们有多少失去过孩子?
年轻的妃嫔又有多少被害的再无生育的可能?
她们的恨意在绵长的岁月里,只会沉淀为血色的汹涌,而不会永远死水一片。
所以,并不需要如何串通,只要有风气,浪便会如影随形,将皇后死死湃在底下!
皇后出事,于太后的病势也是一重打击。
太后这个元凶魁首,她们自然也希望她早点归西!
是夜。
在皇帝与妃嫔们在东宫怀揣着伤感送太子最后一程时。
有清孤而雍容的身影在内侍们的掩护下从慈宁宫的角门进去,又于一盏茶的功夫后又悄然离去。
无人察觉。
卿卿请见谅 第507章 倾覆(四十七)丹药
禁足了太后,废弃了白氏,杀了前朝血脉,又将满怀怨恨的倾禾下降到了对白氏无比痛恨的蓝家。
倾禾在未来的日子里将饱受数不尽的折磨,而这样的折磨也将如数传达到无能为力的白氏耳中,与倾禾同受屈辱,以泻皇帝这数十年被沈缇母女利用的怨毒。
皇帝心怀舒畅之下,自然是要好好保养身体以求让年轻妃嫔再多多为自己多诞下几位皇子,以延续属于他新王朝的枝繁叶茂。
从前先帝在时一个含山道人,掐指间几番将他算计的狼狈不已,皇帝早年里对道士是深恶痛绝的,一登基便将先帝养在宫中的道士全部斩杀。
如今却开始悄悄向心腹朝臣表达出想要以丹丸延年益寿的想法。
镇抚司的新任指挥便向皇帝推荐了在办案时遇到过的一位,在民间颇有声望的老道士。
皇帝的心意甚重,在又着人细细暗查了许久,确定此人背后没有疑影儿之后,开始服用丹药,但又害怕身边之人在他无法察觉的时候再向丹药下手。
便以恩宠与试毒为名,让秦宵与华贵妃等几位得宠妃嫔一道吃。
邵滢从来都期盼着能解脱,皇帝的“恩宠”自然是含笑拜谢后毫不犹豫的服下了,为了使药效达到更好的效果,她还在皇帝的面前佐以黄酒服用。
莹莹道:“黄酒以服,若是丹丸效果好,陛下也能早日看到臣妾的好气色,若是有问题,臣妾身上自然反应最早。”
皇帝对她的乖觉十分满意,自此后长春宫自然是皇帝流连最多的宫殿了。
彼时正值午后炎炎,宫中大多都倚在冰雕旁伴着难得的清凉小憩。
夏日沉闷的风拂过姹紫嫣红,花影沉沉,瑰丽的浪潮在富丽禁宫里连绵起伏,莺儿在树梢清俏轻啼。
四月里的一日,皇帝服用了丹药,唤了两个新进宫的美人进延庆殿服侍。
正当他努力起伏在嫔妃稚嫩而饱满的身躯之上,得意年轻嫔妃在他的强烈攻势下婉转轻泣,满怀期待自己的种子在沃土间生根发芽时,禁宫里传出了二十二声钟声。
是丧钟。
太后沈缇,死于她七十岁生辰的第一缕阳光下。
吞金自尽。
沈缇恨皇帝,自然希望他被赶下台。所以当东太后找到她,让她以死引藩王入京时,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圣母皇太后竟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性命,这无疑是在打皇帝的脸。
可这样的消息,自然不会从慈宁宫那扇钉了九九八十一颗铜钉的朱红色大门里传出去。
在朝臣和宫妃的眼中,皇帝依然是孝顺的儿子,他甚至在太后灵前痛哭到晕厥。
然而让皇帝没想到的是,在他那一场晕厥方苏醒来时,就被回禀,大皇子在河南检视堤坝修筑情况时跌进江河,被洪流卷走,二皇子在太后的灵堂里忽然魔怔了,跑出去后,闯进了婉妃的延禧宫,掐死了十一皇子,婉妃大恸之下早产,产下的却只是女胎。
他的皇子,仅存的几个皇子会接连出事,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定是太后怨毒之下算计的!
可恨他这几年费尽周折铲除太后的党羽,竟还是有漏网之鱼!
蛰伏的毒蛇,扑出来咬人,果真是防不胜防!
皇帝忙唤了禁军去庆嫔宫里把十皇子接到延庆殿来,他唯一的儿子,绝对不能再出事了。
然而当禁军赶到储秀宫的时候,却只看到庆嫔和保姆乳母疯了一样在四处寻找方会走路的十皇子。
小皇子,青天白日里在处处是宫人的宫殿里失踪了!
皇帝尚不及从震惊与悲痛中回神,藩王们打着给太后奔丧的名义,已然到达了京城!
离京城最近的藩王李岩,快马加鞭而来也得两日,而他们却躲避了所有千户所的监视,在太后薨逝的第二日一早就到京了!甚至连他不许藩王入京奔丧的旨意都来不及下达到各封地。
要说朝中没有人配合掩护是绝对办不到的!
所以,是沈缇临死前与藩王勾结了!
难怪这些年沈缇势力被他剪除至此,竟还能无声无息杀了他的儿子,他所有的儿子!
原还有那些藩王在里头搅弄算计!
吞金自尽,怕是连时间都是特特选好的吧!
她就是要报复他废了白凤仪、杀了李启啊!
电光火石之间,皇帝想起了从前不就是周恒执掌的镇抚司么!
千户所自然也为他所驱使了。
皇帝将镇抚司的指挥使换成他绝对的心腹,为的就是确保百官和藩王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中,却何曾想,周恒死前会把棋局布的那么远,连各州府的千户所里都埋下了棋子!
皇帝心思深远,可他能换走一个、甚至十个二十个官员,却终究无法全部换走,亦或许,他换上来的官员就是他们的人!
周恒及其身后的人,便是算准了太后薨逝,藩王会借机进京谋划。
甚至,有可能那些人也知道了他的秘密!他们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把他赶下龙椅!
所以,是不是藩王借了沈祯、周恒等人想要报仇的心思在算计,算计了所有他潜邸时拉拢的朝臣,让他在无知无觉间提拔了贼人按下的暗装?让他在最后关头被自己提拔的人亲手按进陷阱里?
这样的猜测让皇帝夜夜自难免,可盯住了所有让他怀疑的人,最终却无法探知任何蛛丝马迹。
“乱臣贼子!”
去死了,竟还不忘摆他一道!
果然了,他为徐悦报仇根本就不是最终目的!
皇帝大怒,只觉眼前眼底一阵阵发黑,有一片片的凌厉刀锋闪过。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