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请见谅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青山羡有思
皇帝冷笑:“原来,你们也清楚。”
在雷声与雨势的磅礴里,秦宵轻道:“用他的话来说,相互利用,算计的就是人心。不过是比最后一步棋谁布的更好而已。”
皇帝冷厉的面孔上有一瞬淡淡的迷离:“这句话她也说过。”
秦宵似乎也想起了她来,舒展开的每一缕纹路路都是温然,却只是轻轻低语了一句:“也不知,她是否在黄泉路上是否孤寂?”
哗哗的雨势里有细细沉沉的脚步声,并着铁甲相碰的清脆之声,“踏踏”而来。
夏日蒙上的窗纱是极薄的,皇帝透过窗纱望出去,将天地逶迤成雾白一片的雨势里,就在延庆殿的大门前,两股势力,暗金的盔甲与宗褐的铠甲皆带着浓浓的杀气,在殿前对峙着。
雨水自刀锋滑落,倾泻成血色瀑布。
用力坠地,蜿蜒了一泊炼狱的阴冷。
在大雨倾倒里若隐若现着身影,朦胧里看着尤显诡谲。
仿佛地狱之门里走来的阴兵。
只看谁能借了谁的道!
皇帝似乎并不在意殿外的剑拔弩张,缓缓站了起来,漫不经心舒展了双臂:“更衣!”
卿卿请见谅 第511章 倾覆(五十一)楚王
殿门外的禁军挥动长刀,光影流转间,倾盆的雨势如行云般散去。
被雨水冲刷了半日的铁甲在碧蓝的天空下,有血腥的铁锈气息萦绕不去,叫人几欲作呕。
为首之人舒臂,让手下卸去铠甲,手中还在滴着薄薄血水的长戟一扔,缓步上前,就站在廊下禁军的面前。
他浑不在意殿门前禁军的刀剑相向,笃定的眼底映着禁军手中锋利刀尖,有雪亮的光影迸发。
高扬的语调,浑厚而快意:“陛下为小人奸佞迷惑,服用了大量含朱砂的丹药,以致龙体有损,无皇嗣传承,国祚受阻。臣奉祖宗天命,前来清君侧!”
“恭请圣安。”
皇帝换了一身暗青色团福纹袍子,外罩一件半透明纱衣,以金银丝线盘起的衣缘曳过门槛,映着金砖上大片大片的水泽,闪烁着遥远的星光。
杨修见皇帝出来,抱拳请罪道:“是属下无能,竟未察觉赵集的异心,致使禁宫失守。”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虚抬了一下手。
站在三阶玉阶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李岩。
先帝李韵的幼子,今年才三十有三啊!
多年轻!
那张年轻的面孔与先帝有五分相似,或许连隐忍的性子也是相似的,在此之前的三十三年里,谁曾想,这个十岁就被他打发去了封地的小皇弟,从不曾接触过权利的闲散王爷,如今竟也敢从他手中抢夺天下了!
一身缂丝银绣的长袍,更是将他衬的宛若一枝傲霜的竹。
皇帝有些恼,纵然他依然将身材保养的很好,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从自己身上找出这样年轻的风华。
“楚王何时进的京?”
李岩眉目俊秀,眼角眉梢依然保持着风华正盛的姿态,微微一笑道:“为免皇兄安危遭受威胁,臣弟何敢轻易离开皇兄身边。”
就是说,镇抚司亲自看押回去的根本就不是他本人了。
在京中暗中来往与各个高门府邸数月,难怪能煽动起这么多老臣大员参与其中了。
皇帝望了眼殿前乌泱泱的铁甲军,挑了抹深沉的笑纹:“你们用什么法子拖住了镇抚司?”
李岩狭长的眸一睇,笑意里有冰火在碰撞:“臣弟拖住镇抚司做什么,陛下忘了,是陛下让慕指挥使出京查办幽州都指挥使被杀一案的?几位同知大人么……”微微一笑,“不过是隆王爷、慎王爷和几位大臣的府邸有飞贼强闯,陛下敬重几位老叔伯,镇抚司自来是急陛下之所急,自是要替陛下护好长辈,将匪患捉拿归案的。”
皇帝负手跺了两步,赞了一声好。
金砖被暴雨冲刷的如窗明镜,雨水被火热的空气一烘,腾升起漫漫然的水雾,将皇帝的面孔笼在其中,叫人看不出喜怒。
杨修亦步亦趋。
皇帝摆了摆手,下了玉阶:“三千禁军竟也拦不住你们,十三,好本事啊!”
或许是延庆殿前的禁军之数委实太少,李岩的笃定慢慢舒展,倒是颇有闲情逸致与皇帝扯闲篇:“杨统领要近身保护陛下,赵副统领不过是替陛下整肃宫禁罢了。”微顿,“陛下还记得赵匡礼么?”
皇帝眉目闲闲,嗤了一声:“赵匡礼杀人栽赃朕的太子妃,可惜技不如人,死有余辜!”
李岩气定神闲,淡笑道:“成王败寇,输的人在赢的人眼中自然是死有余辜,只是其家人未必这么想了。”
皇帝微微一挑眉,只是尾音一扬的“哦”了一声。
李岩抚了抚被铠甲压皱的衣袖,语调沉幽道:“赵集赵副统领就是赵家一直藏在外头养着的郎君。夺嫡之路崎岖泥泞,自然得给自己的家族留好后路了。”
皇帝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眼神自李岩面上缓缓移开,落在重重铠甲之后:“躲在人群之后,不打算出来把自己的忠肝义胆到朕面前表一表么?”
在暮色晚霞的掩映下,殿宇连绵,屋脊飞翘,琉璃清透,皆被披上一层赤金霞红的浓墨色彩,反射起一屏屏深色的光晕,宛若重重交叠的剪影。
整座宫禁就在这样被雨水散去后的夏日傍晚的异常沉闷里,慢慢陷落。
铁甲后的宗亲与老臣眼看皇帝静静无怒的样子,莫名有一种被压迫到无法喘息的感觉。
这便是帝王威势了!
可皇帝分明是看到他们了,想退避,也是不能了。
几位宗室的白须老亲王定了定身,走在前面。
陶源、闻国公之流曾被沈缇暗中联系过以为李启辟国的重臣行在后头。
今上重用外姓之臣,近两年更是将沈氏一族拱到了无上地位,他们这些老宗亲、内阁数十年的老臣反倒不如沈氏年轻一辈的郎君了!
尤其,陶源与闻国公之流与沈缇暗中谋划过的老臣,心中没有底,不知皇帝是不是察觉到自己曾为先太子筹谋过那把椅子。
即便李启已死,但曾有异心的朝臣,以皇帝如今的心性又如何会轻易放过!
若是不及时出手将自己靠拢的藩王推上去,他们不久之后的下场也是一眼得到望尽头,谈何延续家族荣耀!
所以,于他们而言,走到今日一步反倒是让他们格外的兴奋,面上毫无惧色。
若是事成了,他们就是新帝身边一等一的重臣!能将这些年将他们压制的沈氏一族,以及与之亲近的门阀,全部踩在脚下!
到了皇帝的跟前,一群白须白眉的老臣都不过虚虚一揖,便算是行了礼。
如今是他们包围了李彧,就不信事不能成!
宽阔的庭院里,有一瞬沉寂,唯有铁甲与兵刃被风拂过发出吹毛短发的锋利之声。
皇帝眼底闪过一道寒光,只隐忍不发:“昨日方大朝,众卿今日便急着来请安了?”
恪郡王一张国字脸,倒八眉,大抵是常年不顺气的缘故,有青郁之色积郁于眉心。
他是先帝李韵的亲兄弟,行十六,比先帝小了十五岁,比皇帝也不过大了十三岁而已。
在今日进宫的众宗亲之中是最年轻,却也最不得重用,自也是最愿意出力的。
庭前一树凤凰花开的如火如荼,倒映着如碧的天空,水气萦绕,似要烧起来一般。
恪郡王白皙皮囊下的淡青色血脉映着那一抹烈火,翻涌如河底湍急之流,有尖锐的暗礁掩藏其中,一不小心就要将人扎的头破血流。
昂了昂首:“早年里白瑾妃戕害皇嗣,以致陛下后嗣凋零。近日老臣听闻陛下多服用丹丸,陛下自认身体强健,却不知丹丸之害。此种药物多是朱砂添加其内,长久服用不过愈加掏空内里而已。”
皇帝嘴角的笑色宛若茫茫雪原上的光,凝结了彻骨的寒意:“朕真是不知各位叔伯爱卿,竟是这样关怀朕的康健了!”
恪郡王朗然道:“臣身为陛下的臣子,更是陛下的叔父,自当关心陛下龙体康泰!”
皇帝淡淡的神色里有不容置疑的决断:“朕的身体自有太医操心,就不劳众卿自政务里分心了。”
秦宵看了皇帝一眼,上前一甩拂尘,扬声道:“陛下的和贵人已有身孕,胎像稳固,如今正在宫外好好安养,不久之后便会为陛下诞下龙子。天色不早了,各位大人跪安吧!”
皇帝将有孕妃妾藏在宫外,分明就是防着有人动心思的。
但与他对峙的群臣却仿佛半点都不意外。
恪郡王微微一笑,显然是早有准备:“陛下说的是,太医早晚为陛下请平安脉,自然最清楚陛下龙体究竟如何了!”一挥手,“让太医上前来回话!”
卿卿请见谅 第512章 倾覆(五十二)逼宫3
前前后后被棕褐色铁甲军推着走上前来的,有四位太医,其中便包括太医院之首的刘太医!
皇帝看到他也在其中,眉心不由一跳。
朱红大门敞开,皇帝看到长长甬道两侧的红墙在数不尽的风霜雨雪里有了一道道斑驳的脱落,夕阳坠落的余晖昏黄里,像极了后妃哭泣后的残妆,无甚美感。
昔日象征不可亵渎的权势之所在的延庆殿,此刻在夏日炎炎里,竟有了荒草衰烟的頽冷,皇帝便仿佛一头被围困下的巨兽,一头老去的巨兽,昂扬的姿态渐渐有了苟延残喘的僵硬。
恪郡王低头缓缓拨动着拇指上的扳指,上好的翡翠,色泽通透,在渐渐沉落的光线里,有着乌定定的光芒:“你们自己告诉陛下,那和贵人的胎究竟好不好!”
从两撇小胡子慢慢蓄成一把雪白长须的刘太医低垂着头,万分感愧的模样,颤颤巍巍道:“和贵人并不曾有孕,一切害喜之症,皆因药物而起。”
恪郡王蓦的抬头,眸光映着最后一抹夕阳,如烛火熠熠点燃在眼底:“陛下年过五旬,又服用了那么多丹药,可还有生育的可能?”
刘太医摇首,长长的白须扬起男子枯竭的征兆:“已然不、不能了……”
不论皇帝的妃妾是否真的有人有孕,哪怕把人藏到了天边去都不重要,他们甚至也没想过去寻,只要让太医一口咬定皇帝已经毁了身子,便是永绝后患了。
傍晚的天际是辽阔而压抑的。
遥远的蝉鸣有了凄切的凝重,纵深殿宇在最后一抹淡青与暗红的余晖下,慢慢有了深邃的孤寂与阴冷涌起。
重重亭台楼阁间的灯盏渐渐亮起,却也显得那么的单薄,化不开心底浓的化不开的阴翳。
皇帝涨得通红的面孔渐渐发青,鼻翼微张,几乎站不住。
秦宵忙扶住了他:“陛下,保重龙体!”
皇帝甩开他的搀扶,指着刘太医的指是颤抖的:“刘千,你大胆!”
李潮看着皇帝面上闪过青白之色,心底无比畅快。
长臂一抬,恪郡王蓄着的长指甲覆上晚霞之色,如箭矢闪烁着幽光,破开云层,直直指向跟在皇帝身后的秦宵,扬声道:“此阉贼怂恿陛下服用丹丸,损害龙体,实乃罪无可恕!”
秦宵轻轻一甩拂尘至臂弯里,雪白映着曳撒的绯红,莫名的热烈而动荡,垂眸微微睨了台阶下的面孔,微微一挑眉。
能被一大群宗亲、阁老以“清君侧”之名来铲除,他这个内侍当得可真是前无古人了。
他缓缓一笑,白皙清瘦的面孔映着夕阳,有别样的阴柔之美:“众位要捉拿的奸佞原来是奴婢,真是失敬。”
他们在场的这些人,谁的身份不算高贵?
往日里为了保身家性命,为了能让他在皇帝面前美言一二,还得压低了身份同这些阉人称朋友。
到了今时今日,众人瞧他的神色依然淡的如斜阳下的薄薄云烟,不惊不惧,倨傲的神色哪里像寻常内侍的样子,不免叫人恨得有些牙儿根痒痒。
可恨!
恪郡王眼眸一眯,眸光落在皇帝的面上,有冷冷的得意与讥讽:“陛下自服用丹丸至今已有数月,新进宫的妃嫔也都是生育年岁最佳之时,却不曾听闻有哪位贵人有喜讯。分明龙体已损!天子无嗣,皆因你这阉贼乱权而起!”
“秦宵,只要你认罪,本王大可饶你一条性命。”
这就是要他这个贴身伺候皇帝的内侍,在天下人面前证明皇帝是真的“不行了”呢!
可惜了……
秦宵看了皇帝一眼,似笑非笑道:“奴婢还以为陛下赏了奴婢延年益寿的丹丸,没有赏给郡王,郡王是嫉恨奴婢,觉得自己这个宗室王亲还不如个阉人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呢!”
“你!”恪郡王的倒八眉高高耸起,怒斥道,“本王不与你这阉人废话!来人,拿下秦宵,替陛下铲除奸贼!”
李岩微微一扬面孔。
身后便有三千营的将士提刀上前。
楚王来逼宫,是要让皇帝写下诏书立楚王的儿子为储君,自然不能杀皇帝,不过对这个“瓮中鳖”自也不必再留有什么敬畏,刀锋几乎贴着皇帝的耳侧而过。
皇帝这一辈被刺杀也不知多少回了,于这样的场面自也是平静无波的。
天色欲晚,深紫、醉红、深橘的云霞曳满了被雨水冲洗干净的长空,连空气都是霞红的氤氲。
“无嗣”二字刺痛了皇帝淡然的眸子,眼底的云霞失去了云卷云舒的悠然姿态,汹涌如烈火,几乎要将恪郡王焚成灰烬。
而然出口的语调纵然带着烈烈之火,却还是极力维持着平稳,那是他身为帝王的尊严与傲气:“李潮,你放肆了。”
秦宵静静立于皇帝身侧,亦是澹澹如水。
皇帝是想杀他,可即便他要死,也必须是以皇帝给他的罪名来就死。
因为皇帝是绝对不会容忍有人在他面前趾高气扬、发号施令的。
这些人,以“清君侧”的名义逼宫,还杀他的奴婢,若皇帝还能忍,他的帝王威势,还如何维持?
从前不能,如今面对这些威胁他皇权的贼子,就更不能了!
杨修能统领禁军十余载地位稳固,自也是清楚的知道皇帝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背后的意思。
在皇帝的下颚微微一紧时,杨修手中长戟一挥,刀锋毫无阻碍的将坚硬的铁甲划破,顷刻间上前的暗棕色铁家军便已身首异处。
温热而腥红的血液飞溅而起,隔着潮湿的水气,留下阴鸷的影子在每一个人的眼底,久久不肯褪去。
站在前头的将士大抵在军中都是有些名头的,只是禁军统领的身手,并不是谁都能轻易打下来的,交手之下,不过平添了十数具尸体罢了。
李岩看着杨修,年余五十竟还有如此凌厉的身手,十分欣赏:“杨统领好身手。”
难怪皇帝不肯轻易将换了年轻一辈的将军上来顶替。
摆了摆手,让三千营的人都退下。
杨修收长戟,退回皇帝身侧。
恪郡王李潮咬牙瞪着杨修和一脸淡淡的秦宵。
卿卿请见谅 第513章 倾覆(五十三)嗣天子宝
他出生在妖妃当道之时,生母不过宫女出生,没有得力的外家保护,从来活得提心吊胆、小心翼翼。
先帝爷对各兄弟还算客气,还让他在吏部挂了个差事。
到了李彧手里,只重用外姓之臣,更是将他调去了太仆寺,连视事都不让了。
别说在皇帝面前没有话语权,便是高位朝臣对他的尊重也不过在表面罢了。
同是高宗皇帝的儿子,隆亲王、慎亲王的儿孙能被皇帝指婚一品大员家的嫡出女眷,这是对掌实权宗亲与朝臣的掣肘,却也是荣耀!
而他的儿孙,娶进门的女眷,也不过家中有爵而无实权的,这样的高贵是空的,注定了他们的下一代依然无法靠近权利!
他看到慎亲王的嚣张,看到隆亲王的傲然,他也渴望这样的肆意与得意,可几十年的经历注定了他的心底是虚的,对握有巍巍皇权的皇帝带有与生俱来的惧。
所以,当皇帝不紧不慢的语调点到他的名字是,眉心不受控制的突突跳动,晚风裹挟着碎碎迷迷的光扑面而来,是滞闷的,几乎夺走他所有的呼吸。
是对死亡的恐惧。
可一瞬间的褪却之后,那样的恐惧又激起他想将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从远端拽进泥沼的疯狂之心。
积蓄在李潮眉心的阴郁愈见浓翳:“老臣等身为宗族皇亲,不敢多加干涉陛下家事,只立储之事,已不仅仅是陛下家务事,更是国事!让李氏天下稳定延续,亦是所有李氏子孙的责任。”
闻国公沉沉道:“陛下,恪郡王所说有理!虽说如今有三千营和赵副统领整肃宫禁,也难保有人逃出去,胡言乱语啊!”
这便是威胁了,若是皇帝今日不肯立储,便要将皇帝不能有嗣的事闹出去,届时被百姓看笑话倒是小事,在“和贵人”生下孩子之前,就会不断、不断有人来逼迫皇帝!
皇帝即便防得住这一回,未必防得住每一回。
他是从争位的路上走过来的,就该晓得为了这么位置,多的是人愿意将身家性命全部赌进去!
会不会疯狂到直接要了皇帝的性命,也未可知啊!
李潮冷冷一笑道:“方才太医的话您也听明白了,连院首都证明,您是不会有子嗣的。这样的事若是闹的沸反盈天,丢的可是皇家的脸面。还是早早立下了太子,也好安臣民之心呐!”
有了出头的椽子,宗亲大臣开始纷纷上言,一声比一声高扬,仿佛皇帝下一刻就要暴毙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即便陛下是真龙天子,也得为李氏血脉的延续慎重考量才是!”
“陛下身体尚好,可谁曾想先帝正值壮年时忽然病重难言,即便事先立了卿皇兄为太子,太子亦在动乱里身亡,导致最后京中大乱,百官遭匪患屠杀。”
“臣等自是期盼陛下万岁长青,早立储君,也是未免有事突发之时生出大乱而已!”
皇帝听着他们几乎诅咒之言,眼底闪烁着阴翳的暗火:“众卿为国事劳心劳力,朕感愧于心啊,今日来此,想必是有所人选可荐于朕的吧?”
陶源一直静静站在一侧观察皇帝的神色,想从他的面色里辨别出些他此刻淡然的底气来,但他无法从皇帝的愠怒与冷漠里看出任何。
见李潮和李岩的眼神望过来,便也只能接口了。
陶阁老拱手敬天,慷慨激昂道:“楚王嫡长子聪慧机敏,堪当大任!”
“今日陛下若要降罪,老臣无话可说,但立储之事,还请陛下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千千万万的百姓仰望的天子,若是连后继之人也无,百姓的心怕是要慌了!外族的野心也将压制不住了!”
皇帝的嘴角似乎是怒,似乎是嗤,睇着李岩的目色里的狠辣之意,如熔岩翻滚:“原来十六也有这样为国家社稷倾尽心力的宏图之志了。”
李岩慢条斯理地一笑:“臣弟无宠、无强大外家,更舍不得随意废弃艰难岁月里跟随臣弟的发妻,自然不敢肖想九五至尊的位置。众臣推举小儿,不过是看着他已长成,年富力强而已。”
皇帝眉心一突,脸上瞬间冻住了寒冰凝雪:“李岩,你放肆!”
李岩打了个虚礼:“臣不敢,不过是为了祖宗辛苦打下的江山,不轻易落入和贵人此等意图鱼目混珠的卑贱之人手中!还是说,陛下情愿自欺欺人,把江山拱手到外姓之人手中,也不肯承认自己不能有嗣的事实呢?”
听到此节,皇帝眼底的怒火反倒是慢慢消失了,整个人平静的仿佛沉入了海底。
只是淡淡瞟了那些唾沫横飞的宗亲一眼,唇角缓缓一掀,徐徐道:“众卿难道不知,嗣天子宝在东太后手中么?各位今日的阵仗,怕是太后娘娘也不同意立储啊!”
李岩一怔。
皇帝是立过太子的,他们自然理所当然认为嗣天子宝是在皇帝手中的,却不想竟是在周太后的手里!
难怪了。
沈缇和白氏这二十年来在后宫一手遮天,却从未听说过与周太后有过任何冲突了!
皇帝孝养两宫太后更是为百姓所称颂。
原是这个缘故!
因为哪怕太子已立,将来太子登基、传位,还得有周太后手里的大印才行啊!敢对周太后不敬,嗣天子宝会出现在哪位藩王或宗亲手里,可就难说了!
先帝爷为这位陪他走过艰难岁月的发妻,打算的当真妥帖啊!
李岩朝人群里看了眼。
立马有人潮着宫外而去。
既然周太后才是今日计划的最终关键人物,英国公府自当是要“重点保护”起来的。
朝大门口比了一下:“就请陛下移步,随微臣去向母后请安吧!”
遥远的天际的最后一片红霞被轻纱似的淡青色吞没,内侍深深垂首提着灯孔走在两侧引路,颤抖的手将烛火摇曳,映着甬道两旁的红墙,恍惚了眸光,成了满目干涸而斑驳的血色。
延庆殿的五百铁甲与三千营一左一右跟在李岩和李彧的身后,一片戒备与肃杀,反倒是走在最前面的二人,似乎颇为平静。
卿卿请见谅 第514章 倾覆(五十四)周太后
六月里的栀子开的正盛,那样冰魄般的凉香并着雨水尚不及冲刷干净的血水的腥臭,缠绕在空气里,刺激着人的鼻端,叫人忍不住作呕。
连脚下石板上春恩常在这样欢喜的字眼都蒙上了垂死前挣扎不定的乌沉沉的气息。
皇帝的步伐沉缓,似乎饶有兴致的欣赏着夜色:“你的封地在江南最富饶之地,年节下赏赐也不少,朕自认对你也算不错,到不知十六何时生出这样的雄心来?”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