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金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楚剑吴钩
孟琅书轻咳一声,道:“此事廉贞大人想必不知,祁少府大约半年前纳了一房妾室,然而祁府夫人善妒不许他接回家中,他便暂且将妾室安置在那家客店中。”
“原来如此,当真是有意思。”玉衡听罢忍俊不禁,说道,“孟少卿且宽心吧,有苏寺丞在,想必不会有什么纰漏的。”
孟琅书于是向着玉衡一揖,重又在她对面坐下,讨论起了先前的案子。
洛城金粉 第三十九章 落梅风第三折上
“尸体应是死于昨夜亥时左右。口眼俱开,发髻散乱,两手微握且有溺污内衣。创痕两头尖小,无起手收手轻重,伤口皮肉翻卷紧缩有鲜色血块,是生前刃伤无误。其四肢另又有捆绑痕迹。”
苏敬则刚刚询问过客房之中的祁府外室徐氏,尚在察看废弃仓库屋外的情况时,仵作已然初步调查过了尸体,从门户大开的仓库中走出来,向着他拱手汇报。
“尸体致命伤在何处?”苏敬则端详着一旁的枯井,不曾抬头。这口枯井井身已爬满了青苔,横杆中央以及一旁转轮的把手却是十分干净,似乎不久之前还在被人使用,但一口枯井能做什么呢?总不会是打水这样的无稽之谈。
“致命伤口在……”仵作听得苏敬则发问,一面赶忙开口准备说明,一面举步便准备向着他的方向走去。
“等等。”苏敬则抬眼看向仵作的方向,猝然开口阻止。仵作惊了惊,不知是何处出了差错,只得无所适从地站在原处等待着。
苏敬则快步走到仵作站立之处的前方,低下头观察着。仵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看见那里正有一处走势向外的半个血色鞋印,看起来似乎是左脚留下的:“苏寺丞,这……”
“血迹已经干了,自然不是你留下的。”片刻,苏敬则抬起头来,似是知道仵作想说的话,向着他笑了笑,“方才你说致命伤在何处?”
“咳……致命伤在后心处,一击毙命,故而尸体上也没有抵抗的伤痕。”仵作轻咳了一声,斟酌了一番措辞后开口道,“不过除此以外,尸体自后脑至膝盖处仍有四十三处刀伤,伤口周围皮肉大多泛白,为死后之伤,余下的生前伤口皆不致命,应是被害人被击中要害后失去反抗能力时所留。”
四十三处刀伤,且大部分都是死后之伤……是为了泄愤么?
苏敬则听罢微微颔首:“知道了,去把验尸格目填好,待我看完此处,便通知衙役把尸体抬去义庄吧。”
“是。”仵作恭敬地应下。
“还有,劳烦你知会一下主簿,去把发现尸体的两位目击者分开带来,我有些话要问。”
“下官这就去办。”仵作又向着苏敬则拱手一揖,这才转身离开。
苏敬则绕开地面上的血脚印,步入了仓库之中。灰尘与血的气息混合在一处,带着腐朽而诡异的质感扑面而来。
尸体俯卧着倒在地上,仵作离去前将那块灰布重新盖了回去,只能看见那只握着折扇的手正对着仓库的门。
苏敬则蹲下身仔细地察看着这块灰布,布上早已洇了大片大片的血迹,只是因为本身成色较深才难以直观地看出。他伸手捏了捏染血的布面,发现血迹已经有些干硬,灰布之下的尸体一片血肉模糊。
他起身看向这具尸体,一时只觉得说不上的怪异。苏敬则叹了一口气,将目光移向别处,却发现正有细碎的光斑洒落在尸体之上,轻轻地摇曳着。他一抬头,这才察觉到这间仓库竟然还有一扇不大不小的天窗,而上面原本应有的挡板却是不知所踪了。
“苏寺丞,第一位目击者已经带到了。”就在苏敬则冥思苦想之时,仓库外突然传来了主簿的声音,他便也暂且放下这些纷乱的思绪,转身走出了仓库。
“大人,这……我是无辜的……”店小二见得眼前此景,一时间似乎有些慌不择言。
“……我知道你是无辜的。”苏敬则听得他的这一句话,似是无奈又似是觉得有几分好笑,面上却仍是正色温和道,“你只需说一说,早晨发现尸体的经过就好。”
“今早大约是……对,卯时正的时候,投宿在天字三号房的姑娘——也不知道是洛都哪家偷跑出门的小姐,来点了一份早茶又托后厨去寻几味辛凉的药物……”店小二东拉西扯地说了许久,才将早晨之事说了个大概,“……要我说那个姑娘也不像是寻常人,见了尸体倒没怎么慌张,反而让我去通知掌柜的封锁客栈然后报官……”
苏敬则一面听着他絮叨一面扶了扶额,终究还是出声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你说你当时认出了祁少府的身份,是因为见到了那把折扇和衣裳袖口的绣纹?”
“千真万确,他的折扇还有那套衣裳都是京中定做的,绝不会认错……”
“那么天窗呢?”
“啊?什么天窗?”店小二一时没能明白他为何转而问起了这种无关紧要之物。
于是苏敬则也就不得不再解释一番:“仓库的天窗,它的挡板似乎不见了。”
“那个啊……”店小二探了探脖子看向仓库之内,“不应该啊?我记得原先的窗户破了之后似乎还是让隔壁那个时常会来做些零工的年轻人做了个简易挡板补上的。说不定——哎说不定凶手就是从那儿跑出仓库的。”
苏敬则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知道了,你回去忙吧。”
店小二似乎有几分难以置信:“……我这就能走了?大人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苏敬则忽而轻笑了一声:“……有。”
“大人还有何事吩咐?”店小二的神色似乎已经轻松了很多。
苏敬则仍旧微笑着:“这凶手多半就在客店之中,你既然是发现尸体的人,这几日待人接物时还需多多小心。”
“……多谢大人提醒,小人告退。”
看着店小二刚刚放松下来的神色又瞬间紧绷起来,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苏敬则有几分狡黠地笑了笑,这才转身回到了仓库之中。
他终于明白过来先前的怪异之感从何而来。
苏敬则抬手扯了扯那一大片灰布,恰好地便能遮住先前露出来的那只手。
如此显而易见的一处破绽,难道会是凶手的大意么?苏敬则并不相信。
如果凶手有意想要让误入之人一眼认出死者的身份,那么这片遮掩的灰布又作何解释?虽然行凶时蒙上布能避免血迹溅上衣服,但行凶后凶手又为何不干脆将它一并取走?
而正在这时,第二位目击者也在主簿的带领下来到了此处。
洛城金粉 第四十章 落梅风第三折下
风茗自早晨服了药又休息过后,症状倒也缓和了许多。此刻她跟随着廷尉寺的主簿向着后院走去,心中亦是不断思索着早晨所见的命案。
祁臻既是避开府中之人与外室私会,行事必然十分低调,而凶手却似乎是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且行凶之时不曾遇到半分抵抗。如此看来,凶手应是久居于客店内外之人,并多半与祁臻相熟。
但若是如此,似乎又有些奇怪之处……风茗回想起早晨仓库中浓郁的血腥味和几乎被血浸透的灰布,隐隐地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只是不待她再多想些什么,便已来到了案发的废弃仓库前。
“苏寺丞?”见到苏敬则时,风茗免不了有几分惊讶。少府与廷尉同属九寺,如今少府卿遇害于此,廷尉寺卿与少卿却皆未出面调查,未免也太过看轻此事。
还是说……廷尉寺手上有着比这更为棘手的案子?
风茗的脑海之中一瞬间闪过了那日在怀秀园时,孟琅书因廷尉寺中的“急事”而不得不暂且离开的情景,无端地便觉出了几分似有似无的关联。
苏敬则似是猜到了她未曾说出口的一问,淡淡一笑道:“此时廷尉寺中恰有些琐事拨不出人手,倒是让姑娘见笑了。”
“这样啊。”风茗亦是回以一笑,不再多问,转而道,“不知苏寺丞是要问些什么?”
苏敬则道:“不过是些程式上的问题,风姑娘不妨说一说,早晨发现尸体之时是怎样的情形?”
风茗点了点头,简洁如实地将早晨的情形复述了一遍,与店小二的描述也并无什么出入。
“姑娘所言确实与另一位目击者并无太多差别。”苏敬则听罢,略作思索后又问道,“不过此地偏僻,风姑娘又因何会来此?”
对方的这一问让风茗猛地回忆起了那名行色匆匆地可疑书生,她略做思索,便将此前那人的异状尽皆描述了一番。
苏敬则微微蹙眉听着风茗的描述,时不时地瞥一眼地上的那半个血脚印,若有所思。
难不成……那个人便是凶手?风茗一面回忆着那时的情形,一面对自己的这番想法将信将疑。
从这处残存脚印的大小看来,确实与那人的身高颇为相符,但若是凶手,岂会如此大意?
“多谢风姑娘了。”苏敬则听罢风茗的叙述,随即便向一旁的衙役吩咐了些什么,待他走远,这才又问道,“除此以外,不知可否唐突一问,姑娘为何突然要留宿于此地?”
风茗踌躇了片刻,虽说商会接到的委托通常不会告知于他人,但在涉及命案的情况下隐瞒这令人啼笑皆非的委托,倒也太过舍本逐末。
她一时尚不知此事应当如何作答,苏敬则却似已看出了她的为难之处,再次开口道:“若是贵商会的私事,风姑娘不想提及也无妨。”
“无妨,一件无关大事的委托而已。”风茗思虑既定,摇了摇头,答道,“说来也好笑,祁少府的夫人怀疑他背着家中纳了外室,便以重金向枕山楼下了委托调查此事。我按照线索来到了此处,却没想到祁少府遇上了这样的事情。”
“原是如此。”苏敬则听闻此等荒唐之事也不免有几分忍俊不禁,“风姑娘的脸色似有几分不佳,倒是我叨扰了。姑娘若需要休息,自可回房小憩。”
“多谢,我早晨休息了片刻,如今并无大碍。”风茗笑了笑,瞥了一眼地上的血脚印,说道,“方才见苏寺丞似有所感,可是有了什么眉目?”
苏敬则虽是温和地笑着,却并未说得太多:“只是觉得此人或许是位重要的证人罢了。”
风茗心中并不打算就此放手不管,便又答道:“既然如此,不如便等衙役将人请到,我也好在此指证。”
“那便多谢风姑娘了。”苏敬则的微笑之中带着几分捉摸不透的意蕴。
风茗微笑着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心中亦是暗暗思忖着命案的始末。不多时,早晨的那人便被衙役带到了此处。
“苏寺丞,您说的人已经带到了。”廷尉寺主簿上前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说道。
苏敬则只是微一颔首,便看向了来人,语调波澜不惊:“你是何人?今日早晨之时可来过此处?”
风茗自知此时她也无须多做指证,便坦然地与对方惊疑的目光对视着。
“学生……是今次选官落选的,本是幽州人士,姓李。”这名李姓书生打量了一番此处的情况,便似是知道了绝无隐瞒的可能,便顺从地答道,“今天早晨也……也确实来过后院,不过是因为素来有晨起看书的习惯,而这后院一角也向来很是寂静。”
风茗这时候才出声简短地应道:“确实是这位公子。”
苏敬则自是听出了他言语之中的小伎俩:“那么你又是在后院的何处弄了这一身灰尘?”
“这……想来是学生这两日不曾换外袍,落了些灰。”李生顿了顿,眼神有几分躲闪。
“这样么……”苏敬则反倒是笑了笑,漆黑的眸子里流光一闪,“只是且不说这客店之中何来如此厚重的灰尘,你这鞋底边缘的血迹,又当从何解释呢?”
李生的表情立时便僵了僵,赶忙微微抬起了左脚低头查看,却是并未发现什么所谓的血迹:“寺丞大人莫要说笑……”
“你瞧,本官可不曾说过是左脚还是右脚。”苏敬则的笑容仍旧文雅可亲,尽管这在李生看来或许越发的令人发冷。他抬手指了指地上那不及擦去的半个血脚印:“鞋长八寸,宽四寸半,为翘头靴。你既然执意不认,可还需要再核对一番鞋底的纹路?”
李生似乎是心知暴露,一时目光躲闪,也不做言语。
苏敬则将他的神色变幻尽收眼底:“到现在你还是不愿说一说,到底为何会出现在案发之地么?”
那李生又是踌躇了许久,忽而跪伏在地行了个颇为庄重的大礼:“请大人明查,学生并非凶手!”
风茗从方才开始便旁观着这一切,见他慌张至此,几乎要忍俊不禁地笑出来。如他这般行事,倒也难怪在年初的选官之中会落选了。
苏敬则似乎也被他这番一惊一乍的举动弄得有几分头痛,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开口道:“起身吧,你需先自救,本官才能救得了你。好好回忆一下昨晚的事情,不得有半分隐瞒。”
“是……学生来此,本是听说祁少府常常光顾此处,就想着向少府自荐清谈一番,或许也可谋得一官半职的赏识,总好过就这样回到幽州。”李生犹疑着站起身来,不敢再耍什么花招,一五一十地低着头道,“昨晚我见祁少府离开客房来到了后院,虽然觉得很是奇怪,但思前想后还是打算上前请见一番,谁知道……”
他说着不禁吞了吞口水,似是对这之后的事情很有些后怕:“谁知道我刚走入后院没几步,脑后便被人敲了一下,然后我便昏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我看到……看到我被锁在了这间仓库里,眼前就是那片沾了血的灰布,虽然下面的尸体只露出了个握着折扇的手,但那血腥的气味当真十分骇人。”
“等等,你说的是……‘锁在’?而且那时候祁少府便已死了?”风茗蓦地想到了些什么,也顾不得太多,便立即开口发问,好在苏敬则似乎也没有阻止她的意思,“确定吗?”
“呃……”李生疑惑地看了看风茗,又瞥了一眼苏敬则的神色,规规矩矩地答道:“千真万确,祁少府的那把泥金玉骨扇价值不菲,一看便知。而且仓库的门闩也确实从里面栓上了,我那时慌了神急于脱身,想必……还蹭了些血迹在那上面没有清理干净。”
按照李生的这番说辞,昨晚凶手是将李生和尸体一同锁在了仓库之中后离开,仓库的天窗距离地面极高,很难由此灵活出入……这几乎可以算是一间密室?
“门闩上确实有少量干透了的血迹,”苏敬则的视线原本已看向了仓库外的那一处枯井,听得李生说完,这才收回了目光微微颔首,“这之后你回想起来,怕留下什么把柄,所以才会在早晨之时折返,却不曾想到来不及彻底清理痕迹,便遇上了他人。”
李生唯唯诺诺地应道:“是……是这样没错。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了,学生真的是被人陷害的!”
苏敬则道:“你先回去吧,凶手是何人廷尉寺自会有论断。不过在结案之前,你最好还是不要离开客店,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李生再如何愚钝,也明白了这言下之意边是说他的嫌疑多半已经脱去,便又颇为欣喜地连声谢过几句,这才离开了此处。
“如果他不是凶手的话,似乎就更没有头绪了。”待他离开之后,风茗若有所思地感慨了一句,随即便道,“既如此,我也不多叨扰了。”
因命案之事迫在眉睫,苏敬则自然也没有多挽留什么,两人又略微寒暄了几句,风茗便告辞离开了此处。
风茗离开后,苏敬则这才从容地看向仓库的方向,低声笑道:“梁上的贵客,还不打算现身一见么?”
“苏公子倒是敏锐。”仓库房顶人影一闪,玉衡已好整以暇地站在了苏敬则的眼前,笑道,“只是不知此时寻我出来有何贵干?”
“廷尉寺那边可是有了什么突发之事?”苏敬则对她的插科打诨不置可否,只是问道,“还是和‘那个案子’有关?”
“确实。”玉衡敛了敛漫不经心的玩笑神色,“城北又发现了一具死状相似的尸体,看衣着同样也是无人关注的乞丐流民之类,是以孟少卿就此案卷宗的事情还得忙上一会儿。”
“还真是棘手。”苏敬则对于“那个案子”似乎颇有些无奈,却也没有再多问什么,“玉衡姑娘既然在此多时,对此案可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这……算是审问吗?”玉衡无所谓地笑了笑,答道,“我原以为那李生便是凶手,如今看来,情况要复杂的多——这间仓库在案发之时,应当是一间密室了。”
苏敬则蹙眉:“当真是密室么……”
“你是说……那扇天窗?”玉衡正了正神色,说道,“我并非没有注意到它。只是设想一下,若是凶手在天窗外杀死祁臻后将尸体通过天窗放入仓库,那么尸体上的灰布该如何解释?更不要说尸体根本没有死后被移动的痕迹。”
“所以祁少府必然是死在了仓库之中。”苏敬则接过了她的话,“但仓库之中能够垫脚的物件均无移动的痕迹,而天窗本身距离地面极远,也很难赤手空拳地爬上去。”
“苏公子的看法是,凶手离开仓库的方法,便是此案的关键所在?”玉衡沉思着,她的眸子较于寻常女子更为狭长一些,不笑时便有了几分隐隐的凌厉之气,“但会是什么呢?即便是用了冰块,也还是会在布满灰尘的仓库留下水渍。”
“我甚至在想,也许凶手并不是从仓库内借力,或是从一开始天窗便是一个幌子——当然,不过是猜测。”苏敬则说道此处,忽而抬眸笑了笑,“不曾想玉衡姑娘倒也颇为擅长断案之事。”
“哦?那……多谢夸奖?”玉衡牵了牵嘴角。
苏敬则又道:“客店中有嫌疑的人都在廷尉寺的监视之下,若是玉衡姑娘有兴趣,也可去问一问。”
“客店中的嫌疑人啊……”玉衡微微阖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忽而展眸问道,“那客店之外的呢?”
“愿闻其详。”苏敬则会意。
玉衡抬手指了指仓库侧面紧邻着那口枯井的院墙,那里有茂密的藤蔓蜿蜒着从墙外爬入,又一路爬上了废弃仓库的屋顶:“我来时看见这个与客店一墙之隔的地方,有一处不算大的院落,粗看来,似乎是间学堂。”
她垂下手,复又笑道:“苏公子也看见了,客店的院墙并不算高,也就是一架梯子的事。”
“学堂?倒是不曾听客店之人提起。”苏敬则沉思片刻,道,“是我疏忽了,为防万一,确实也应当去探查一番。”
玉衡赶忙抬手阻止,笑道:“等等,这样堂而皇之地过去,恐怕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原来玉衡姑娘早有准备。”苏敬则仍旧不动声色地保持着笑容,从容而温润,“那么,请带路吧。”
话音未落之时,玉衡已然飞身跃上了墙头,迎着初夏的暖阳与微风偏过头来,折射着阳光的眸子如采了漫天的霞光而沉入万顷碧海,明锐而璀璨。她轻快笑道:“这路我是带好了,不知道苏公子可否赏脸呢?”
一身官服的少年便也含着笑意微微仰首,漆黑幽邃的眸子里是清冷迥彻的光,如千仞深渊之中刹那的烟光明灭:“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洛城金粉 第四十一章 落梅风第四折上
“想不到今日我也做了一回‘梁上君子’。”爬上了客店的墙头后,苏敬则回望了一眼身后仓库的屋顶,若有所思地笑道。
那屋顶之上的藤蔓蓬松而又密密层层,看起来倒是别有一番生趣。
玉衡存了心想要看一番笑话,自然不会搭一把手帮忙,故而苏敬则便径自去在院中寻来了梯子爬上了墙头。
“苏公子倒是不拘小节。”玉衡挑眉一笑,而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前方院落之中的两人。
苏敬则便也就屏息凝神,循着玉衡所示的方向看了过去。
院中的两人似乎正在做着道别,青年男子一身粗布衣衫,却也不掩举止间清风秀雅、温润而恒远的气质:“姑娘一路小心,若是在这里留得久了些,难免落人口实。”
“怎么?原来我来见见朋友也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年轻的女子虽只是略施粉黛,却仍可感受出五官的明艳动人,自左侧眼角蔓延至额角的纹身更添几分妩媚之气。
玉衡微微偏过头,正看见苏敬则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分明是在笑她连这点小事也要不辞辛劳地探查,便也毫不掩饰地撇了撇嘴角,重又看向院落之中。
“自然不是。”男子踌躇了片刻,终是继续说道,“只是我如今在京中的声名你也并非不知,还是别让他人看出什么……”
女子打断了他的话语,似是微怒:“颜公子该不会觉得我也是这等偏听偏信之人吧?这一次排的戏能够这么卖座,到底还是要多谢你。”
这一次男子沉默了许久,方才移开话题问道:“这是最后一出登台的戏了?”
“不错,尚书府那边总归拖不下去了,我……”
“其实也未尝不是一个好归宿,总好过隔壁客店里死于非命的那位。”
苏敬则听到“客店”二字之时,眸中有光芒一闪而逝。
“他……”女子似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但再三思索只想还是没有多说,“其实也好。你呢?日后可有什么出路?”
“到时再说吧。”男子似乎不愿多提此事,又与她说了几句,便送她离开了这处学堂。
就在那女子离开后,男子似乎心有所感,转头看向与客店比邻的院墙,却是一无所获。
“玉衡姑娘还真是还真是眼疾手快。”苏敬则理了理有些褶皱的官服,微笑着调侃了一句。方才他被玉衡匆忙攥住衣袖跳下墙头,这才没有被院中之人发觉。
玉衡便也回敬以笑容:“苏公子就没有什么发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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