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金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楚剑吴钩
“提点谈不上,你我也算共事数年。”陆秋庭很是难得地笑了一声,“走吧,你还得去尚书省府衙报到,不宜耽误太久。”
……
“卷宗?”破军不解。
“八公之中的太宰与司空,还有如今的尚书令,昔年可都是度支部出身,那可真是个‘风水宝地’啊……”玉衡意蕴不明地笑了起来,“可度支尚书之职,偏偏又是换得最勤的,那些没飞上高枝的,一个比一个惨。”
破军沉思着:“度支掌财政税收,你想说……”
那些身死的度支尚书们,是为卷宗有载的什么大事而背了责任?
玉衡但笑不语,算是默认。
“新任的度支左丞不就是此前廷尉寺的少卿?说不定,他真的会去查一查。”破军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再次开口。
玉衡牵了牵嘴角,调侃:“我看你这打听小道消息的本事,还真是绣衣使一绝。”
她顿了顿,又正色道:“不过我也并不觉得,一个对度支部全然不了解的人,会立即去调查这些,除非……”
除非有他人从旁提醒,那么以孟琅书素来的好奇心,便不可能不去调查一番。
……
孟琅书也确实没有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在第一次留下值夜之时,便取来了往年的卷宗进行翻阅。
彼时夜色沉沉,官署内外是清一色的寂静无声。
“这都是些什么……”然而孟琅书只是草草地看过几册,便不禁腹诽起来。
宁朝的国库远远没有他们通常所知的那般充盈,而据这几册卷宗的年代看来,也都颇为久远,其中甚至还有元帝开国之时所欠下的债务与亏空。
他仔细想了想前朝以来之事,心中便也就有了答案。想来前朝战乱百年,几番消耗下来,中原一带的元气自然也是大伤,只是……
宁朝自开国以来,便一直做足了国富兵强的排场,而君臣自上而下也都纷纷讲求精致与奢华,这些积少成多的亏空,也很难说没有他们的功劳。
孟琅书叹了一口气,继续审阅着卷宗。
不论这卷帙浩繁的空账之罪是谁开了先河,其中的账目只需要泄露出一部分,便足够让如今的度支尚书卸任入狱以谢罪。度支部人手更替的速度有目共睹,那些不曾爬上高枝的人究竟是自身贪墨敛财,还是……
孟琅书飞速地翻阅着这些旧账,除却平康年间有过一些杯水车薪的盈余外,每年国库的账目几乎都有着或多或少的亏空。
孟琅书忽而心中冷了冷。
那么陆秋庭呢?他在平康年间供职于此时,是不是也知道国库空虚?
……
祁臻一案尘埃落定后,徐氏自然是以此前的“展秋”之名又回到了勾栏里唱起了她的旦角,与轻鸿倒也是相得益彰,每日来听戏的客人们一时也多了不少。
“可惜你过几日就要被尚书府的人接走了,不然倒真想与你再合唱几出戏。”又是一日的戏唱完,展秋径自卸了妆面,又来帮着轻鸿卸下繁复的头饰。
轻鸿笑道:“这也算不得什么难事,我看那位崔尚书多半也是相中了我这副嗓子,到时候便是偶尔将你们请到府中演上一折又如何。”
“那也得让尚书府里的主事夫人点头不是?”展秋笑了笑,神色微动,“若是个像祁夫人那样不易与的主儿,那可就不好说了。”
“这你便有所不知了,”轻鸿说道,“崔府的正房夫人去世多年未有续弦,这府上的事情,多半都是崔尚书交给管家去打理。”
“那倒是不错,说不定啊……”展秋于是也调侃道,“你以后还能插手一些府中内务呢。”
两人正说笑着,便有勾栏里的侍女趋步推门而入:“两位娘子,今日又有不少客人送来了礼物,你们看……”
两人相视一笑,轻鸿首先开口道:“都先放在那儿吧。”
侍女犹豫了片刻,看向轻鸿:“只是有一位客人嘱咐了是轻鸿娘子一位故人的遗物,务必请您亲自看一看才行。”
轻鸿有些不解地蹙了蹙眉,但还是道:“那便取来吧。”
展秋自然也领会了这“故人遗物”几字的二三含义,与她寒暄了几句便寻了个由头起身去了别处。
故人遗物……轻鸿不禁有几分出神,难不成是她所想的那样?
侍女很快取来了一个平平无奇的木制盒子来。
轻鸿接过了木盒,并未立即开启,反是问道:“你可记得是什么样的一个人送来的?”
“似乎也不是勾栏里的那几个熟面孔,”侍女沉吟,“只记得是个年轻的公子,生得倒是一表人才,颇为俊俏。”
轻鸿有些无奈,只好直接地问道:“他有没有多说什么?比如他是何人?为何要送此物?”
侍女摇了摇头:“他除此以外也什么都没提及,只说……轻鸿娘子见了一定会收下的。”
“一定会收下?”轻鸿觉得颇有些好笑,“现在的客人为了送出些不相干的东西,还真是什么都敢说。你先退下吧。”
侍女应了一声,退出了房间。
轻鸿将这形制再简洁不过的礼盒上上下下地看过一遍,也没有发现什么更多的线索。只是如今的达官贵人皆爱华丽奢靡,而世家公子更甚,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这么没有情调。
这样想着,轻鸿随手便将木盒的盖子打开。
她愣住了。
那是一本沾血的书册,血迹很新,纸张上还散发着淡淡的铁锈气味。
这究竟是哪一个纨绔恶意的玩笑,还是……另有图谋?
轻鸿竭力忍住了将它丢出去的冲动,手在书册的封面上顿了许久,终于微微颤抖着将它翻开。
她立刻便认出了这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果然是……颜宣?他……
轻鸿有几分悲哀而萧索地闭上了眼,心中忽而便说不出半句话。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最后一出戏吗?
那么到底又是谁看透了他们二人的联系,又不辞辛苦地将这册戏本送来?
戏本的扉页虽然洇透了血迹,但上面力透纸背的熟悉字迹依然是清晰可辨。
《玉山颓》。
屋外似乎有新来的女孩子们正懵懂地学着勾栏里当红的戏目,仔细听来,却正是《落梅风》的最后一折:
“动新愁,云别岫,溯江水残月随流。画船载将人去也,人间事何惹得淹留……”
——落梅风·完——
洛城金粉 第四十九章 长生乐 引
华林苑外,邙山猎场。
秋日的劲风裹挟着几分夏日的余威在猎场之上游荡,似能涤荡天地之间的一切尘埃与污秽。
风声猎猎,旌旗飒飒。场外的贵妇人们环佩叮当,云鬟雾鬓,各色之美不一而足。而场内玉辔金鞍,缇骑绝尘,无一不是皇室贵胄子弟与官场风流客。
众人玩到兴处,连素来不喜骑射的皇帝也忍不住跨马而行。
这是平康十七年的九月初三,皇室秋狩之日。
谢景行伏在马背上,左手挽弓,右手自箭袋之中取出一支翎羽箭搭在弦上,随即便将轻弓拉成了一轮满月,弓上翎羽箭的箭尖随着他的目光稳稳地对准了林间闪过的麋鹿,并随之细微移动。
他挽弓的手一松,一瞬间周遭狩猎者嘈杂的语声都恍若不闻,弓上满月由盈急亏,白光般的翎羽箭带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嗖”的轻响离弦而出,直取了那只麋鹿的咽喉要害。
谢行止信马来到了他的身边,见此情形,也不由得笑了笑:“兄长箭术见长。”
“怎么不一同试试?”谢景行放下长弓看向他。
“恰巧今日没什么兴致罢了。”谢行止有些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而且……我总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没什么,或许是我多虑了。”谢行止摇了摇头,转而问道,“你呢?什么时候回并州?”
“最迟秋狩之后,也就不得不回去了。”谢景行答道,“平陵军总归得有主事之人。”
谢行止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而说了一句:“万事小心。”
“洛都有什么变动吗?”
“暂时没有,不过……旧党的人近来太过安静了些,十分不寻常。”
“你担心他们生变?”谢景行问道。
谢行止无言地点了点头。
两人一时也都默默无语。
猎场之中忽而有异动传来,金吾卫与绣衣使整装列队地自不远处策马而来,神色皆是严峻不已。
谢景行与谢行止兀自对视了一眼,而后谢行止拍马上前,拦下了一名随行的绣衣使:“前面出了什么事?”
那名绣衣使见是他发问,也不敢怠慢:“谢统领……不,谢侍中,陛下方才不慎堕马重伤,我们查实是因马蹄踏中了捕兽夹所致。”
“什么?”两人俱是一惊,谢景行立即问道,“消息尽快封锁了吗?”
那绣衣使点了点头:“如谢将军所言,我们现在正要去寻那负责检查猎场的官员。”
谢行止颔首,勒马让开道路:“此事不容马虎,快去吧。”
绣衣使走后许久,谢景行方才低声道:“看来你所担心的东西,已经来了。”
两人极目远眺着广袤的猎场,此刻正是傍晚之时,象征着暴风骤雨的浓郁阴云在天际翻卷着,而一线残阳于云层的罅隙之中若隐若现。
而此时此刻两人都有所不知的是,平康帝的堕马事件,只不过是此后重重变故的一个序幕。
……
平康十七年九月初三,帝于秋狩日堕马而损胫骨。不日,以云氏妃妒恨行凶,效古菹醢法夷其三族。
——《十二国春秋·前宁卷》
洛城金粉 第五十章 长生乐第一折上
自宁朝开国以来,历代皆以帝王诞辰为“千秋节”,每逢斯日,则天下诸州咸令宴乐,休假三日。其时,金吾卫并绣衣使及四军兵士陈仗而立,太常设乐,教坊陈歌舞百戏,百官倾杯为乐。
自四年前起,兴平帝便醉心于求仙访道,含章殿中日日缭绕着海岛仙山般的烟雾。因而四年以来,含章殿的一切“决策”,皆由长秋宫的辅政皇后宣之于众臣,这一次千秋节的筹备,自也是由韦氏皇后全权操办。
距兴平八年七月初五的千秋节已不足半月了,洛河渡口的千百船只一日日地往来繁忙着,将百色珍品与珍馐玉馔次第地运入洛都。
风茗放下手中核对完毕的账目,倚着窗栊百无聊赖地眺望着洛河渡口的方向,却见一众金吾卫集结成队,骑着马以迅捷之势向着渡口的方向飞驰而去,徒留下一片扬起的尘埃中路人好奇投去的目光。
渡口那边……出了什么事情吗?
风茗本也不想多去想些什么,便抬手放下了遮挡阳光的竹帘,取过桌上的账目起身便准备去将它们交给沈砚卿过目。
阳光透过回廊顶端缠绕着欣欣向荣地藤蔓,撒下一地碎金般摇曳着的光点,氤满了夏日的气息。
她穿过中庭一路来到了大堂之中,楼里的客人们或是饮茶闲谈或是大快朵颐,说书人惊堂木一拍,便又说起了一段新的故事。
风茗的脚步并未多做停留,她依着那条每日都会走上数次的楼梯,来到了三楼最内侧的雅间。
但出乎意料的是,沈砚卿今日却并不在此地,反倒是商会中颇有资历的副手宁叔在此打理着近日并不算多的委托。
风茗有几分惊讶地将账目放下,问道:“宁叔,先生今日不在?”
对方点了点头:“渡口那边来了消息,昨夜洛河上沉了几艘货船,其中似乎也有商会的船只,是以沈先生今日一早便去了那边查看情况。”
“沉船?近来的沉船也太多了些,只是自上月初至今便有两三次了。”风茗微微蹙眉,沉吟道,“这会只是意外吗……先生似乎去得也太久了,恐怕另有变数。”
“我也有此担忧,”宁叔道,“渡口的线人不知为何没有再传过消息,不知是否和那些临时调去的金吾卫有关,恐怕还要派人去打探打探。”
“其实倒也不用另派他人,”风茗笑了笑,“正巧我今日的账目也做完了,不如便去看看。”
宁叔沉默半晌,方才应允道:“也不是不可,只是渡口此时想必情势多少会有混乱,九小姐还需多加小心。”
“宁叔放心,也不是初次了。”
“另外,近日以来洛都坊间屡有人失踪遇害,不比往常,九小姐也切莫回来得太晚。”
“但我听闻遇害者皆是乞丐流民之类,想来凶手也不会突然之间便针对起了他人。”风茗笑了笑,又听宁叔嘱咐了几句,便动身离开了枕山楼。
她从枕山楼中走出,向着渡口的方向走了不远,便发现了异状:有不少衣着简朴、甚至可以说是简陋的百姓,都在向着渡口的方向跑去。
风茗见此,不由得讶然地驻足了片刻,这才随着人流向着渡口而去。
洛都之中虽不乏游手好闲爱看热闹之人,但对于这些贫民而言,恐怕只有实实在在的物质利益才能让他们如此趋之若鹜。再联系到昨晚的沉船……
想到此处,风茗不觉微微蹙眉:昨夜洛河里沉的难不成是粮船?
渡口已近在眼前,她快步地走了过去。
……
洛河渡口不远处的郊野之上,却是另一番景象。
“这几具尸体皆是面色紫黯、口唇紫黑,指甲青黯尖黑,双眼突出,七窍有紫黑色血迹。”玉衡大致地看了看眼前几具无名尸体的情况,道,“看来也是中毒而死没错。”
“原以为他们会就此收手,想不到一个月后便又出了人命。”苏敬则沉思片刻,“那么这间隔的一个月里,很难说没有人因此丧命。”
“这次的尸体情中毒程度也与此前都有些不同,受害者唯一的共通之处,只在于他们都是洛都周边的乞丐流民。”玉衡摇了摇头,问道,“其实若真要认定都是一人所为,也有些牵强。”
“若说一两个这样的流民有各自的仇人寻仇也罢,但数量并不算少,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何况……”苏敬则并不认可玉衡的看法,走到玉衡身边微微俯身,两指撑开尸体上的一小段皮肤,“这些尸体无一例外身体肌肤缝隙都有出血的情况,虽然其他的中毒情况有细微分别,但都是——”
“金石之毒。”玉衡微微蹙眉,接过了他的话,又道,“我记得最早的遇害人是在约半年前被发现的。只是这样一来,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不得而知。”苏敬则起身,又对一旁的衙役道,“尸体先送到义庄吧。”
衙役们很快便将尸体运离了此处。
玉衡忽看着远去的衙役,忽而道:“千秋节快到了。”
“不错。”苏敬则会意,笑了笑,“想来心怀不轨者,也都会挑在那几日生事,但……我们没有证据。”
“他们若真是为此而来,倒也不用担心找不出破绽。”
玉衡说完,两人都短暂地沉默了片刻,也就听见了洛河渡口处的异动。
苏敬则首先看向了洛河渡口的方向:“渡口似乎出了什么事。”
玉衡瞥了一眼,笑道:“苏公子应当不会猜不到此事因何而起。”
“昨夜沉的似乎是几艘运粮的商船。”苏敬则略微一提此事,便转而道,“不觉得这事太巧了吗?”
玉衡凝视着河上往来的船只,冷笑:“这原本也算不上什么令人瞩目之事,不过能让洛都的贫民一夜之间皆知此事,就很不寻常了。”
“甚至还惊动了金吾卫。”苏敬则远远地看着一列人马冲向渡口,补充了一句。
玉衡叹了一声:“金吾卫?他们向来行事强硬,若是激起变乱……这种时候,恐怕就不能善了了。”
“我去看看。”苏敬则沉吟片刻,道,“若当真是有别有用心之人,应当会有蛛丝马迹。”
来到了渡口之后,风茗果然看见洛河之上还漂浮着米粮和装米粮的麻袋,那些前后赶来的百姓正拼了命地趟过水去捞粮。
粗略看来,这些闻讯的百姓足有上千人,一时间已将洛河渡口围得水泄不通。损失了米粮的商贾尽管已请来了官府之人,但面对着这潮水般的贫民,一时亦是无计可施。
风茗缓慢而艰难地越过挤挨的人群,向着商会船只平日里停留的码头走去。而她身后的另一边,赶来的金吾卫正试图拦住这些百姓。
“好,你们都不回去是不是?”
风茗闻声回过头看去,只见拥挤的人群之外,一名金吾卫郎将扬起了马鞭,神色颇为不耐烦:“那就一个都别走了!诸将听令!全都给我狠狠地打!往死里打!”
她心中一悸,不由得驻足回身多看了几眼。只见郎将一声令下后,那些身披甲胄的金吾卫士兵便齐齐跳下马来,扬起马鞭便向着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抽打过去。而那名金吾卫郎将则扬鞭策马,在混乱的人群之中一阵横冲直撞。
这算什么事?风茗心下有几分愤懑,只是金吾卫与贫民之间的事情到底也不是她一人的杯水车薪之力所能扭转,故而也只得回过头去,尽力地远离冲突之处,向着码头而去。
金吾卫们一鞭接着一鞭打下去,将为首的百姓打得皮开肉绽,人们哀呼着躲避,金吾卫顿时便在挤得几乎水泄不通的人群中撕开了一个口子。他们便这样挥着鞭子,一点点地走到了人群之中,驱赶着后面争抢着米粮的百姓。
这些人原本也只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此刻在金吾卫的威压之下,纷纷乱做了一团。风茗在人群的几番推搡之中几乎要无法立足,更遑论再向着近在咫尺的码头前进一步。
她不由得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几名金吾卫正挥着鞭子向着她所站的这处走了过来。也就是在这一个驻足之间,风茗被躁动的人群挤得脚下一趔趄,一时便是稳不住身形,而身在这混乱的人群之中便如陷入泥潭一般,全然由不得她再去挣扎。
身后的人群自然无心去关注是否有什么人摔了下去,仍旧是混乱地涌了上来。风茗被挤到了混乱人群中一处狭小的缝隙之中,虽然没有立即摔下去,却也感到胸口一阵猛烈的窒息感。
她挣扎着想要调整好身形,大声地呼救着,希望能让身旁的人注意到,以便让她重新站好。然而风茗一人的声音全然无法与周围的尖叫哭喊声相抗衡,在她绝望地大喊直至哑得完全发不出声音的过程之中,只感到越发深重的窒息感。
预想中最后的窒息并未如潮水一般直接倒灌下来,风茗踉跄了一下,余光瞥见周围的百姓们似是避之不及地纷纷闪躲着,心中只道不妙。
她回过头,只见那几人已近在身前,为首的金吾卫扬起了马鞭,似乎正打算用不及躲避的风茗以儆效尤。
金吾卫的马鞭长而坚韧、布满细小倒刺,寻常人很难忍住哪怕一下。
濒死的恐惧细细密密地爬上了她的后背。
但那名金吾卫的手突然便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之上,他的手腕被另一双手有力地钳制住,动弹不得。
“狐假虎威之辈,”熟稔的声音冷笑着,“怎么还动起了风家的人?”
风茗稳好身形,惊疑地循声看过去,正看见沈砚卿轻哼了一声,将那金吾卫的手甩了回去。
金吾卫虽并非常与枕山楼打交道之人,但也明白敬风氏三分的道理,见此情景,也只得收回马鞭,道:“那还望风家的几位莫要待在这等变乱之地,平白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我在此清点商会损失的货物,有何不可?”
“你们当明知此时渡口易生变乱。”领头的金吾卫不甘理亏,瞥了一眼此刻有几分狼狈的风茗,冷笑道,“如今这般情况,诸位只怕还要在此委屈多时了。”
沈砚卿却只是不屑地笑了一声,并不与他再争辩什么:“阁下有这等时间与我争论,倒不如去看一看,你们的郎将似乎遇上了不小的麻烦呢!”
那领头的金吾卫一怔,转头看向了郎将所在之处,果然见得那里似是发生了并不算小的骚乱,而郎将也在此时高呼着下令“捉住逆贼”。
金吾卫一惊,不甘地瞥了沈砚卿一眼:“那么,恕不奉陪了。”
而后,这一行金吾卫便立即转身离开了此处。
洛城金粉 第五十一章 长生乐第一折下
而就在下令后不多时,金吾卫郎将所在之处也出现了一些变故。
百姓们在金吾卫一鞭接着一鞭的抽打之下大多皮开肉绽,一些人再也受不住,开始哭嚎了起来。
“苍天可鉴!河东郡天灾逼得我们背井离乡,我们不过是想来洛都求一口粮吃!”
“你们把不要的粮食倒在河里,我们捞起来又犯了什么法?!”
“为什么反倒要打我们!”
“为什么……”
然而金吾卫们在郎将的逼视之下,丝毫没有减慢抽打的速度。
一时间洛河畔的哀嚎痛苦之声比比皆是,无论男女老幼、妇孺壮丁,都在金吾卫的鞭子之下伤痕累累,惨不忍睹。即便是丈夫护着妻子,父母护着孩子,壮丁护着老人,也无一幸免。
已有不少百姓因为实在吃不住鞭子,向着金吾卫们跪下磕着头,乞求他们不要再打自己的亲人。
几名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实在已忍受不下去,大吼一声,向着一个专挑着妇孺鞭打的金吾卫扑了过去。那名金吾卫一时不料他们有这样的举动,跌倒在地,与年轻人扭打在一处,而顷刻间又有几名金吾卫冲上来厮打这几人。
一时之间,不少年轻力壮的男人都开始纷纷反抗金吾卫。那名郎将原本想着用这种方法惩戒他们一番,赶走了便了事,却想不到这些人竟然会出手反抗金吾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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