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金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楚剑吴钩
郎将愣了片刻,随即便扬起鞭子怒吼盗:“反了!反了!来人!给我把那几个带头的都给我拿下!”
食不果腹的贫民到底还是拼不过每日接受正规操练的金吾卫,不多时便被遵照郎将命令行动的金吾卫士兵们牢牢捉住,扭送到了郎将的面前。
郎将高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俯视那几个生事的年轻人,扬起马鞭便狠狠地打了下去,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说!谁教唆你们假扮成流民在此煽动他们造反作乱的?”
几个年轻人俱是皮开肉绽,却仍是颇有骨气地站得笔直,高声道:“什么教唆?我们都不过是饿极了想捡上一口粮吃!”
郎将听罢索性冷笑道:“不肯说?来人!把这几个通敌的奸细押送给乌阕,让绣衣使们好好招待!”
说罢,似乎还觉得不够,复又环顾了一番剩下的百姓:“还有谁要在这里寻衅滋事的?把这些反贼通通给我押回去!”
这郎将不过是嘴皮子一动,便立即给在场的百姓们安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方才还纷纷在蠢蠢欲动的人们在听到“反贼”二字后果然便噤了声,面面相觑之间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郎将见此情形,不禁得意地开口道:“好,看来就是这几个逆贼了,给我带回去,重刑拷问!”
几人自然受不得这样的不白之冤,作势便开始仰天叫屈,百姓们纷纷动容,也跟着他们哭了起来。
“我看谁还敢出声!再闹的现在就以谋逆罪斩首!”
郎将此言一出,百姓们皆是在死亡的威胁之下闭上了嘴,只是因这满腹冤屈无处宣泄,唯有止不住地掉着眼泪。一些父母更是吓得紧紧地捂住了幼儿的嘴,以免他们哭闹出声。
“郎将且慢。”
郎将正要下令押着那几名满身是血的年轻人离开,忽而听得有人不紧不慢地开口阻止,随之而来的似乎还有勒马后马蹄向前缓行的声音。
这声音并不算洪亮,却是掷地有声,不紧不慢的语调中透着冷静与从容。
郎将却全然不在意,甚至不曾转身便道:“把这个也带走!”
金吾卫们向这里走了几步,但却迟疑了下来,不再上前,反而看向了郎将。
郎将心中起疑,这才勒马调转过头来,却在看清楚来人的装束之后沉下脸来,冷笑道:“好一个我朝的六品官员!”
他将“六品官员”四字咬得重了些,很有些嘲讽之意:“看来逆贼已经潜入到了朝堂之上——怎么?还不下马?你们愣着做什么!给我把这个逆贼拿下!”
“郎将慎言,”苏敬则仍是端坐在马上,握着缰绳不为所动,“即便谋逆之罪,也需由廷尉寺判决,再交与左民部过目定刑之后方可执行。”
苏敬则的语速并不算快,甚至与暴怒的郎将比起来显得平稳而缓慢。他说着,嘴角牵出一个了无笑意的弧度,在无形之中有一种镇定的压力:“何时却要轮到金吾卫来私自行刑了?还请郎将三思,千秋节将近,闹出这等大事来,无论金吾卫或是廷尉寺,都不好过。”
此言一出,那郎将果然似是怵了怵,但他也全然不想对着一个无名的文官认错。郎将上下打量着苏敬则,凶狠道:“堂堂廷尉寺丞居然想要包庇这些反贼?好,来人!给我把他带走!我倒要看一看审不审得了你这个逆贼!”
苏敬则作势抬了抬手中的缰绳和马鞭,不及上马前来的金吾卫们有几分忌惮地驻了驻足,他便趁机开口道:“不经批复而私自逮捕官员,如此做的代价郎将可想好了?”
说罢,见郎将脸上的犹疑之色一闪而过,他又略微加重了语气,质问道:“难道阁下一介金吾卫郎将,竟想要私设刑堂,罔顾律法僭越杀人?”
“你——”郎将心中气极,怒目圆瞪。苏敬则此言一出,他若是再要强行抓人,便是坐实了僭越的罪名,足以让他一个小小的郎将直接被免职。
但令苏敬则有些惊讶的是,即便他的利害之言已说到此处,郎将仍旧不愿善罢甘休。
“好!好!好!你觉得我现在动不了你是不是?”郎将抬起马鞭直指着他,眦目道,“‘请’你去乌阕稍坐片刻,我这便去上报……”
郎将话音未落,便是一声脆响。
“啪”。
白光一闪,郎将的脸上霎时便出现了一道鲜血淋漓的鞭痕。
“乌阕?我竟是不知绣衣使什么时候也成了你们金吾卫的后花园。”玉衡勒马,正停在那郎将的面前,手中的马鞭上还有血迹尚未滴落。
她抬眼扫过了河边狼狈不堪的百姓,微微蹙眉,这才又道:“渡口吵吵嚷嚷的,究竟是什么事到现在还处理不了?”
“廉贞大人……是下官失言。”郎将多少也对眼前的这位廉贞使颇有耳闻,心知她行事素来有几分乖戾。他有几分不甘地低下头抱拳说着,却也并未下马,“但下官抓到了一批伪装成百姓的逆贼,他们正要煽动这些百姓作乱,还有此人,我朝官员之中竟也藏着通敌之人。如果让陛下知道——”
“啪”的一声,又是一鞭子抽在了他的脸上,只是这一鞭力道更大了几分,猝不及防的郎将几乎要摔下马去,惊愕地看着玉衡。
苏敬则也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她,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担忧。
玉衡垂下马鞭任由鲜血滴落,而她只是盯着郎将,质问道:“是谁告诉你这些人是逆贼的?”
“是……”郎将被问得噎了噎,一时没了言语。
“说!”玉衡冷冷地一扬眉,凌厉逼问。
郎将已心知不妙,唯唯诺诺道:“是……是下官以为……”
“好一个你以为!”
这次郎将在玉衡的马鞭落下前便赶忙滚下了马,单膝跪地抱着拳:“下官……”
玉衡冷笑了一声,缓缓开口道:“千秋节将近,大宁举国欢腾共沐圣恩,何来反贼逆臣之说?倒是你,信口雌黄扰乱民心,可知道这是多大的罪过?”
郎将似乎终于想明白了什么,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伤口,忙不迭叩首道:“下官知错,还请大人开恩,不要上报于朝。”
“你该感谢今日总算还有人拦着你。”玉衡说着不咸不淡地瞥了苏敬则一眼,说道,“倘若你当真上报朝廷,引起暴乱,到那时身首异处的可就不只是你一个人了——今日你手下的所有人,也会被你牵连丧命。”
这一下,不仅仅是那郎将,在场的所有金吾卫心中也都有几分后怕,一个个地面面相觑。
玉衡暗暗地看向苏敬则,无声地说了一句“走”,而后策动缰绳,离开了此处。
苏敬则倒并未立即随之离开,反倒是看了看眼前的金吾卫们,淡淡地笑着:“事已至此,诸位还是不打算放人吗?”
金吾卫们这才如梦初醒,郎将见玉衡离开,赶忙站起身来督促手下将那几名闹事的年轻人都放了。挨打的百姓们总算从金吾卫手下逃过了一劫,只是他们再翘首去看时,那两人早已策马走远了。
尽管方才的一番对峙使得他们不至于冤死,也不必受皮肉之苦,但也并未解决这些贫民的窘境。眼见似乎能救他们于水火的人离开,百姓们发出了漫天遍地的哭喊声与哀求声,却在不久之后便于失望与无奈之中平息下来。
金吾卫郎将没有过多在意脸上的伤口,他现在不得不按照两人所言以更为缓和的方法对待这些百姓,以求平息此处的骚乱。
他指天誓日,信誓旦旦地说着会立马向朝廷请求开仓放粮稳定可能会出现波动的粮价,百姓们见他这番言之凿凿的模样,多数也开始动摇,有了退缩之意。
眼见这场混乱的局面便要渐渐平息下来,却不料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洛城金粉 第五十二章 长生乐第二折上
就在金吾卫郎将说完这些发誓之语后不久,方才还晴朗敞亮的天空须臾之间便暗下了许多,连风中也带了几分不属于夏日的凉意。
风茗此前一直在踮足眺望着金吾卫郎将处的情状,猛然察觉到天色不对之时,已听得沈砚卿有几分凝重地低语一声:“糟了……”
“什么?”风茗的嗓音仍为从几近失声的沙哑之中缓过来。她和许多惊诧的百姓一同抬起头,不可思议地望向空中的那一轮丽日。黑色的阴影已在那轮日光的边缘扩展开来,缓缓地向前吞噬。
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白夜逐渐颠倒,最终,那空中的晴日竟化作了一圈极细的金色光圈,在暗色的天空之中显得奇诡而瑰丽。
“日蚀!是日蚀!”
不知是谁首先反应了过来,大喊一声。
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金吾卫还是普通百姓都慌了神,一片昏暗之中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能随着人潮涌动。金吾卫郎将大声呼喊着命令所有人镇定,但却是显而易见地无济于事。
在场的大多数人从未见过这样异像,他们慌张地本能便想要逃离,但此时身在拥挤与昏暗之中,又能逃到何处?
没有人能挽救此刻的局面,而在场之人也没有谁能在这宛如泥潭的人潮之中抽身离开,绝望如潮水一般蔓延了开来。
感受到了四周人群推搡着的压迫感,风茗回忆起了方才几乎要在混乱的人群中窒息的经历,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满是冷汗的双手,整个人都不觉僵了僵。
而突然之间,她感受到了自己的手腕被人牢牢地握住,那熟悉的温热触感让她的心稍稍地定了定,下一刻,她便毫无防备地拉进了怀中。
“别怕,随我去码头。”
风茗咬了咬下唇,只觉得咽喉之中仍有隐隐的干涩感,便也并未多言,沉默着点了点头,在一片喧嚣的昏暗之中紧紧地抱住了他。
耳边的哭喊声与呼救声依旧嘈杂,而他有力的心跳之声却似乎清晰可闻。
沈砚卿将风茗护在怀中,抵抗着人群的涌动,几乎是拼着所有力气带着她向码头之上走去。渡口的码头比一旁的河岸高出了许多,此刻混乱的人群也并未向此处拥挤。
风茗隐隐地觉得此刻仿佛是逆着汹涌的湍流,寸步难行,但即便如此她也能感受到,沈砚卿正带着她,一步一步地离开了最为拥挤混乱之处。
风茗的神思渐渐放松下来,微微闭上眼小憩了片刻。
就在这时,一缕光芒穿透了黑暗。
那阴影之下的金色光圈,终于在阴影逐渐褪去之时,缓缓地释放出明亮而温暖的光芒。这样的阳光对于惊慌失措的众人而言无异于是久旱后的甘霖,尚且能够战立的人们纷纷抬起头来,看向并不算久违的阳光。
风茗缓缓地睁开了眼,一时有些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芒,只能模糊地看见他的轮廓。她想开口,但嗓子却仍旧是哑着,干涩的疼痛感使她几乎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似是忽而想起了什么,风茗松开手转过头去,在码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河畔的人群。天色恢复后,人群渐渐停止了推搡,然而一切都是为时已晚:从黑暗之中走出的人们看见的并不是光明,而是另一番地狱般的景象。
在方才的混乱情势之下,没有人会注意到自己究竟推倒了什么又踩踏过什么。如今待天色大亮,才看清这洛河之畔遍地皆是染透了鲜血的衣裳鞋冠。那些人或是以扭曲的姿态蜷缩在地上,或是跌入洛河化作一片洇开的血色,有些人尚且蠕动着身躯吐着鲜血,有些却已是支离破碎地一动不动。
似是看见了不幸殒命的亲人,人群之中渐渐有悲怆的哭声次第响起,交织成河畔一片凌乱喑哑的悲歌。
尽管心中早已有所准备,风茗仍旧是被这哀鸿遍野的景象震撼到一时失了神。她朦朦胧胧地想着,若非有沈砚卿在此,自己是不是也已经成了这满地血色之中的一员?更或者,早在南下洛都之时,她已经死在了从并州奔赴而来的路上?
她目光有几分游离,神思飘到了更远处。早在怀秀园一案事发时风茗便知道,风城叛乱者的势力已渗透到了洛都。那么一旦风城的两方势力撕破了脸……她孤身在洛都又岂能幸免?
到那时,又会不会有人为她的死,至少悲伤片刻呢?
“好了,别看了。”
一阵独特的草木清香倏忽间在风茗身前弥漫开来,沈砚卿走到她眼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微微俯下身在她的耳边低声道。
风茗回过神来,见他微微垂下眼睫,眸中的光芒也敛去了几分,一瞬间莫名地生出了些几欲哽咽的情绪,又被她生生地压了回去。
“好。”风茗的声音仍旧带着干涩与嘶哑,她沉默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故作淡然道,“险些忘了正事……先生还未告诉我昨夜沉船之事,商会的损失如何?”
“和京中几位大商贾比起来,也算不得什么了。”沈砚卿笑了笑,也会意地不再多说其他,“既然来了,不如随我去看看?”
风茗点了点头。
沈砚卿于是微笑着向她伸出了手:“随我来。”
“苏公子放心不下?”
官道旁,玉衡远远眺望着渡口的方向,从这里只能依稀地看见河畔乌泱的人群和隐隐的血色。
“不必想也知道定会有一出惨剧,又何来放心与否?”苏敬则兀自笑了一声,策动缰绳,信马向洛都城门方向而去,“不过方才玉衡姑娘的所作所为,倒是很令人刮目相看。”
玉衡略一挑眉,调转马头紧随身侧,似有几分讶异:“哦?苏公子觉得不妥?”
苏敬则颔首,不经意地微微垂眸,反问:“不怕事情闹大了裴统领那边不好交代?”
“那郎将若是真的自作主张地将此事小题大做地报上去,绣衣使才叫不好交代。”玉衡叹了一声,复又看向苏敬则,半开玩笑道,“何况我也总不能就这样看着你被这样毫无道理地带走,去乌阕喝茶可算不得什么好事。此人目光短浅,合该吃些苦头,我那两鞭也不算过分。”
苏敬则被她这一席话说得忍俊不禁:“说来说去,到底还不是因为你看不过眼?又何必拿我取笑。”
“这算取笑吗?此等不知颜色的人,若是不强硬一些,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你是担忧他识破我们是孤身而来,才急匆匆地离开?”苏敬则略作思索,笑道。
“不然?”玉衡反问,神色有一瞬的狡黠,“以金吾卫人数之众,未必不能将你我二人强留。”
“玉衡姑娘忌惮与他们正面冲突?”
“这是自然。”玉衡轻哼了一声,兀自摆弄着手里的缰绳,不自觉地有沉郁之色一闪而过,“绣衣使虽是惟能者是用,但以女子身份居十三使之位,到底还是易惹上非议。”
她的神色旋即又恢复了笑吟吟的模样,这番话也仿佛只是漫不经心地一提,转而问道:“还未请教苏公子,接下来打算从何处入手?”
“此次沉船之中损失最多的几家商户。”苏敬则远目眺望着渡口,“当然,还有自第一案开始历次尸体发现之处与死亡的大致时间。”
“哦?苏公子发现了什么?”
苏敬则神色自若:“猜测罢了。洛都近日兴起的传闻,玉衡姑娘应当也听说过。”
玉衡稍作思索:“所传的无非也就是我们手中的这桩案子,怎么了?”
尽管四周人声稀少,苏敬则也仍是习惯性地将声音压低了几分:“此案在怀秀园案发时便交与绣衣使与廷尉寺暗中调查,知之者甚少。但到了千秋节将近之时,坊间却几乎是一夜之间萌生出了这么多传言,未免太过奇怪。沉船的事情,又恰好发生在传言甚嚣尘上之时。”
“且沉船之事……”玉衡抿唇沉默了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秀眉紧锁,“发于昨夜,却在今日一早便传遍了洛都,细细想来,竟如计划好了一般。”
“假设这两件事的始作俑者是同一人,那么他的目的,恐怕不仅是为了在千秋节时闹得人心惶惶。而那些遇害者大多死于口服的金石之毒,那么或许……”苏敬则说到此处,原本渐转冷肃的语调忽而一轻,“当然,这也只是一介人微言轻之辈的假设罢了。”
玉衡听罢,心下已认同了六七分:“若真是如此,他们也当真布局长远。”
“看来玉衡姑娘也有此意。”苏敬则笑了笑,“既如此,还需请玉衡姑娘从旁协助,指点迷津了。”
“不敢当‘指点迷津’之说,我能做的无非也就些廷尉寺不便插手的调查。”玉衡漫不经心道,“不知道苏公子这是想要调查什么呢?”
“此前一名有行凶嫌疑的流民,如今可是在绣衣使的手中?”
“若我不曾记错,确实仍系于乌阕之中。”玉衡思索着,明白了苏敬则的用意,“算一算此时崇德殿的朝会也应当结束了,我去向统领请示一番便好。”
苏敬则的语气却是不紧不慢:“此时若去,怕是要扑空。”
“哦?何以见得?”玉衡的笑意一闪而逝。
“且不说方才突发的异像,单单是这尚未有头绪的流民案,再加上昨晚的沉船事件,就足够让陛下责问绣衣使与廷尉寺一番。”苏敬则语气冷静,缓缓说道,“更何况今早的变故在洛河畔已闹得几乎不可收拾,宫里的眼线不可能无所察觉。”
“苏公子说得在理,那么……”玉衡轻笑一声,但话语却不知为何戛然而止。
此时两人行至城门外,她猛然地勒马不前,微微扬起头看向了围在城墙下一处布告前的一众百姓。
“怎么了?”苏敬则便也勒马,偏过头看向玉衡。
“有些意思……”玉衡远眺着那张布告,唇角微勾,语气轻得似是在喃喃自语,但随即便在察觉到对方的目光后恢复了寻常的漫不经心,“谢景行之女长缨,寻得者可赏黄金百两,封千户侯。不觉得很有趣么?”
“谢家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些年,如今旧事重提,确实不寻常。”苏敬则蹙眉,似是觉察出了几分异常,“若说是刚发现此人尚在人世,当年的绣衣使未免也太过失职。但若说含章殿是想调查谢家的秘辛……她的堂兄当年承蒙特赦,如今正在北疆军中,岂不是比这生死不明的一介女流更可靠些?”
玉衡接过他的话,又道:“何况谢氏子弟众多,为何又偏偏认定了此人?”
“若我不曾记错,谢景行将军的嫡夫人正出身于颍川玉氏,”苏敬则蓦然笑了笑,“不知玉衡姑娘可听说过玉氏夫人这个女儿的事?”
玉衡似是忍俊不禁,反问道:“我不过侥幸沾了几分玉氏的名罢了,若真能知晓玉氏嫡系的秘辛,哪里还需要来给绣衣使卖力?”
苏敬则于是也不多追问:“是我此言唐突了。”
“无妨,”玉衡无所谓地牵了牵唇角,“只是不知这位谢小姐,如今究竟是生是死呢?”
“我猜,即便是死了,也多半会冒出几个假的。”苏敬则轻声嗤笑道,“这就要看写出这布告的人,是想见到这个人,还是仅仅利用这样一个身份了。”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可以确认的是……”玉衡敛了几分轻漫的神色,低声道,“谢景行一支的手中,一定有着什么长秋宫迫切想要找到的东西。”
“若是如此,此人便正如三岁小儿怀璧经过闹市,”苏敬则说到此处,略微放慢了语速,一字一顿道,“行之不远了。”
洛城金粉 第五十三章 长生乐第二折下
“诸卿稍安。”崇德殿内殿之中,皇后韦氏听着几位官员各执一词的争辩,终是冷冷开口打断了他们,“旧案未决又添了新案,诸卿是觉得,此间种种都可用这样的空谈争辩解决吗?”
秦江城与裴绍各自不屑地瞥了一眼对方,垂下眼移开了视线等待皇后开口。陆秋庭自他们几人朝会后被留下开始,便在一旁垂手而立沉默不语,静静地观察着各方的态度。
皇后一一扫视过他们:“本宫让你们连夜去调查沉船之事,如今可有眉目?陆卿,便先说一说廷尉寺的进展吧。”
似乎已料到皇后会先行询问自己,陆秋庭不紧不慢地答道:“回禀中宫殿下,已查明沉船之事发生于今日子时一刻左右,损失的多为民间商人的货物米粮,事故起因似乎是意外,但……下官怀疑另有玄机。”
皇后神色不动:“何以见得?”
“下官连夜调查过,失事的商船皆是八九成新,按说并不应当出现如此大的问题。”陆秋庭顿了顿,又道,“且据管理渡口的官员所言,当晚商船沉没前他们曾远远地见到那几艘船的吃水线颇为异常,本想指示他们靠岸停泊进行检查,却不料出现了这样的问题。”
一旁的裴绍忽而发问:“那么陆寺卿有没有想过,或许正是因为商船过载才导致了这样的问题?”
皇后不语,只是略微点了点头,以示同样的疑问。
陆秋庭淡声答道:“下官调查过打捞上来的船只残骸,并无过载劳损的迹象,想必是在瞬间遭遇变故而解体。”
“如今千秋节将近,各司均不敢怠慢行事,裴统领的怀疑未免也太过无理了些。”秦江城在一旁幽幽地补充了一句,又道,“何况今日子时的事情,不过数个时辰便传得满城风雨,裴统领这样想一想,还觉得会是意外吗?”
“秦卿又有何见解?不妨直言。”皇后不待他再说什么,便启唇发问道,
“下官不敢妄谈见解。”秦江城于是正色道,“只是据下官所查,今日天明之时,洛都百姓便无人不知沉船之事,而贫民下河捞粮的行为,又恰恰足以破坏昨晚案发的现场。”
皇后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说下去。”
“虽然尚且不知幕后是何人在传播此事,但他的目的却很是明确,便是在千秋节之前生乱。”秦江城道,“如此一来,洛都之中的乱子,便也确实又多了一桩。”
思量片刻后,裴绍难得地与秦江城有了同样的见解:“下官认为秦中丞说得不无道理。甚至于,下官怀疑此事与先前的流民案……是否有一定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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