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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金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楚剑吴钩
此刻两人均已离开了各自下属的护卫,周身一片空旷。在他们各自的身后,绣衣使与楚兵相对着整肃而立。
楚王也不多做谦辞,抬手便接过了锦盒,笑道:“有劳廉贞大人了。”
两人的话语声回荡在一片寂静的阊阖门下,楚王的尾音落下之后,又似仍有一线微末声响在夜色之中越颤越细,越颤越高,直至最后消弭不见。
玉衡微微垂眸,目光落在了楚王腰间的佩剑之上。感觉到对方平稳地接过了锦盒,她缓缓地撤回了托举着锦盒的力道,语调仍旧是波澜不惊:“长秋宫有言,楚王可取白虎幡亲自示下,以振军心——”
“锃”!
在锦盒离手的一瞬,玉衡猛地一抬头,右手闪电般地向前一抄拔出了对方腰间的佩剑,而后借势将剑刃向着斜上方凌厉地一削。
一线寒芒转瞬即逝,却是亮如霹雳。下一刻的脆响之中,便是头颅迸射出一天血雨滚落在地,蔓延千万朵诡异的鲜红花朵,而那方锦盒也被这一剑高高地挑入空中,
犹自温热的鲜血浇在玉衡的脸上与官服上,殷红的血森然地划过她的脸颊滴落下来,黏腻腥甜的气息在夜色之中如吐着信子的毒蛇肆意游走。
一时间三军皆惊,便是在后方待命的绣衣使们也全然不曾料到有如此变故,愕然地望着玉衡的背影。
玉衡却是不敢大意,她又一剑挑开了锦盒的盒盖,而后抬起左手接住了掉落而出的白玉兵符。保持着这高举着兵符的动作,玉衡又是向前走了一步,扬声质问道:“皇城禁军见驺虞符当如见先祖元帝,何故在此仍不解甲?”
楚王手中的兵力有相当一部分皆来源于中领军所辖禁军,几名禁军副将见如今楚王瞬息殒命,玉衡手中的兵符纹饰与形制也的确与国史所载驺虞符无二,一时间纷纷收剑顿首,口称“死罪”。而副将既已如此发话,其下的禁军士兵自然也是效仿着收剑请罪,无意再战。
但此处同样势众的,还有楚王豢养的亲信死士。
“长秋宫牝鸡司晨,岂可当真?”为首的亲信在他人尚且震惊之时暴喝一声拔剑而起,顷刻间已掠至兵阵之外。
玉衡的目光毫无惧意地与他相交一瞬,身形紧绷,却是在下一刻垂眸阖眼,神色冷峻。
亲信的剑光划开前方的沉沉夜幕,直取玉衡的要害,凛冽的剑风已簌簌地将她的鬓发吹得轻轻飘飞。
玉衡猛地一睁眼,旋身闪避之间长剑一抬,铮然抵住了对方的攻势。
“嚓”!
玉衡的剑锋擦着对方的剑身一路向上探去,末了剑尖相触时力道却是蓦然一收。下一瞬,玉衡的身形向后一扯,一道剑光流转如秋水般瞬息斩下,而亲信手中的长剑已在剑刃相击之时应声断裂。
“叮”。
断裂的剑尖落在冰冷的青砖地面之上,发出一声悦耳的轻响,溅起几点玉珠般的水滴四散跳起,又被落下的血滴击落。
玉衡的剑已然没入那人的心口。
她施施然抬眼,越过这名亲信震惊的目光看向他身后仍未卸甲的士卒,厉声道:“楚王怀不臣之心矫诏袭击赵王,如今又拥兵阊阖门下欲行废立,按律——当斩。”
楚王名下的禁军自是心下明了,此刻只是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身后待命的绣衣使们立即明白了此刻的状况,齐齐拔剑上前护卫着玉衡。那群死士正欲上前将这数十人围歼,后方却在一瞬间骚乱迭起,而后他们竟调转了方向,纷纷地拔剑向着后方而去。
“那是什么?”便是暗自松了一口气的绣衣使们也不禁翘首而望,惊疑不定地交头接耳了一番。
“定北军……”玉衡维持至今的冷静在这一瞬间出现了极大的裂缝,她略微定了定神,低声吩咐,“你们在此协助定北军破敌,我这就去禀告中宫殿下。”
“是。”
就在玉衡的身影消失在阊阖门后之时,楚王死士们的后方已然战成了一片血海。
“谢徵,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战局之中,青年在身旁同袍再三的提示之下,目光终于从阊阖门的方向移开,“想必是我看错了。”
夜幕之上的猩红黯淡了几分,在东方的天际,一线晨曦破土而出。





洛城金粉 第九十三章 剑器近终上
风茗的目光越过雕花的窗棂,远远地触到了那一线晨曦。片刻后她复又低下头来,将铺陈着的药草与处理伤口的工具一一收拾得当,看向榻上沉沉昏迷着的沈砚卿,心绪一时更为芜杂不宁。
自秦风馆脱身后,沈砚卿很快便带着风茗回到了枕山楼中庭,自临湖的轩窗进入了小楼的厢房之中。那时商会上下均在一片对敌的紧张忙碌之中,一时竟也无人发现他二人有何异常之处。
在双脚触到坚实地面的下一刻,风茗立即便挣开了沈砚卿的双手,后退了几步。沈砚卿似乎也并未有介意之心,只是倚着一旁的墙壁垂眸看着风茗低声开口:“回房包扎好伤口便早些休息吧。”
“等等……”风茗咬了咬下唇,终究是叫住了正欲转身上楼的沈砚卿,“你那时说你没有骗过我,我……有几个问题。”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补充道:“事到如今,你也应当……不会骗我吧?”
沈砚卿驻足,重又看向风茗:“自然。”
“三年前留我在枕山楼,确实是和你与南城的合作有关?”
“算是。”
“人质的计划……是在何时?”
“四月末。”
“你……”风茗想起祁臻一案发生时沈砚卿确实不曾出现,声音不觉颤了颤,又很快地稳住,“你究竟是哪一边的人?看起来你和南城的合作也并不愉快。”
“严格来说,不是风城的任何一方。”沈砚卿说罢,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北城并不打算放我去调查我想知道的事,所以才会求诸南城。除此之外,无意冒犯。”
“那么如今呢?”
“与南城的合作已经结束了,自当归于本职。”
“到头来你倒是没有半点损失。”风茗咬牙,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么,你到底是谁?”
“……”这一次沈砚卿却并未立即回答,他端详着风茗的神色,许久,有几分惨淡地牵了牵嘴角笑了起来,“沈砚卿。”
“你……”风茗不料他仍旧是回避了这个问题,一时更有几分怨怼,却终是无力发作,转身拉开了房门,“罢了,我回屋了。”
“南城与雪岭的关系不简单,今日之后,他们更不会善罢甘休。你若担心被我连累……不妨早些回城……”走出了数步之后,她忽而听得身后的沈砚卿再次开口,声线之中是再也掩饰不住的虚弱无力,“善始善终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风茗狠下心来,终究是没有回过头去看他:“那便多谢了。”
这一次沈砚卿没有再说什么,风茗正待离开之时,忽而又想到了他方才的话语,问道:“你说南城和雪岭关系不简单,这是为何?”
然而身后之人仍旧是不言不语。
风茗心下有几分惘然,不觉轻轻握住了拳,然而掌心黏腻的触感瞬间让她想起了什么。此前沈砚卿以轻功带领她返回之时,风茗因为素来的几分害怕习惯性地环住了他的腰身。
这是……他后心伤口的血迹?
风茗的动作不觉一僵:倘若真如风萦所言,她刺中的是多年前留下的旧伤,那么这等经年未曾痊愈的伤口若是再次裂开,只怕仍旧足以致命。
无论如何,沈砚卿今晚也算是救了她一命,何况身为多年习医之人,风茗也绝不会放任一人就这样死在自己眼前。
她猛地回过身来,却发现沈砚卿不知何时已颓然地倚靠着墙壁跌坐下去,陷入了昏迷之中,而墙壁上留下的是一道刺目的殷红色血迹。
大惊之下,风茗立即举步跑了过去,蹲下身来探过鼻息,又仔细地察看着他的面色:“醒醒……”
沈砚卿仍旧阖着眼微微锁着眉头,似乎并不能听见她的话语。风茗无奈,只得再次抬手探了探他的脉象,发现确实已是颇为虚弱。
“不好……”风茗心道不妙,一时也顾不得其他,立即动手勉强地将他扶起身来,缓慢而小心地将人移到了屋中的床榻之上俯卧着。
而后,风茗一路小跑着回到自己屋中取来了些常用的止血化瘀药物及纱布等物,又回到了小楼之中开始着手为沈砚卿处理伤口。
她小心地将沈砚卿浸染了污血的衣袍解开褪至伤口之下,尽管心中早已有了些准备,风茗在看到那处剑伤之时仍旧是有几分心惊。
风萦的那一剑几乎是完全与旧伤重合,若是再向左偏上几分,只怕沈砚卿也绝无生还的可能。而奇怪的是除却今晚几处深深浅浅的伤口,他的皮肤上还有几处不甚明显的痕迹,粗略看来应是烧伤所致。
但今晚连夜下着大雨,又何来的火呢?
风茗轻轻地摇了摇头,重又仔细地处理起了后心处的剑伤。这里的旧伤粗略看来曾经几乎是贯穿了他的身体,事后不知为何似也疏于调理,这亦是让风茗觉得十分棘手。
故而待她终于将那处剑伤止血包扎完毕之时,天边已隐隐涌动起了晨曦。
风茗回过神来,见此时沈砚卿的神色似乎已不复之前的苍白与痛苦,安详得仿佛只是暂且睡去一般。她这才略微舒了一口气,小心地为沈砚卿换上干净的衣物又整理好被褥,而后径自坐在一旁,心不在焉地为自己的伤口和几处淤青上起了药。
迎着洒入轩窗的第一缕微光,床榻之上的青年挣扎着动了动身子,似有渐渐醒转之象。风茗上完药后便一直垂眸看着他依旧苍白的面容,思绪,此刻一时竟也不知自己是当走还是当留。
沈砚卿终究是挣扎着微微抬起眼帘醒转过来,他尝试着动了动身子,琥珀色的瞳孔是黯淡而透露着茫然的色泽:“风茗?你……”
“我……总不能看着你命丧于此,毕竟你还是救了我。”风茗有几分局促地移开了目光,低声应了一句,“旧伤完全裂开了,你……你不必如此勉强。”
沈砚卿轻笑一声,径自闭上了眼免去了此时的尴尬:“我那时说……即便想杀了我……也该先行回到楼中……”轻轻地喘息了片刻,他复又似笑非笑地问道,语气难测,“这就是你最后的决定?”
“我不曾有过杀意。”风茗苦笑着摇了摇头,重新转过头来看向了他,声线迷茫而低落,“我只是不明白……三年来你分明是在将我作为总管的继承之人教导,在怀秀园时也分明是你劝我担起对风城的那份责任,为什么……为什么到头来竟是你与南城暗通款曲?”
风茗说着,却见沈砚卿转过头来也看向了她,神色之中却更多的是讶然。
“或许……我从未将自己……视作风城之人,但你……却不曾看透……”说罢,沈砚卿自嘲般地轻嗤一声,良久再次低声喃喃着开口,“这话如今听来,当真是报应不爽啊……”
“什么?”风茗一时不解,见他正试图支起身来,赶忙又道,“别乱动,再牵动这旧伤裂开,我只怕是救不了你了——你当年究竟是遇上了什么?”
“那事于你有害无益罢了。”沈砚卿摇了摇头,没有再挣扎什么,却也没有继续她的任何一个话题,“你打算……回去么……”
“我不知道。”风茗抿了抿唇,似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缓缓站起身来,“今晚的事情……我或许还需要一个人冷静地想想。”
“也好,只是别太久……南城的动作向来很快……”沈砚卿自是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却也只是笑了笑并不点破。他的声线有几分干哑,话语亦是有些断断续续,而末了又控制不住地轻咳了几声。
风茗点了点头,微微阖眼摈去了心下的不舍,转过身低声道别:“药方子我会交给宁叔他们,既然你暂且无碍,我……便先走了。”




洛城金粉 第九十四章 剑器近终下
光怪陆离的幻象如潮汐一般渐渐退去,熟悉的木质天花板映入眼中,而腹部依旧有着隐隐的钝痛。苏敬则凝视了片刻,略微眨了眨眼,勉强缓过了几分神。
“苏少卿醒了,快去告诉陆寺卿。”
听得身侧似有人声,苏敬则循声侧过脸看去,只见得一个身着廷尉寺官服的人快步地跑出了门。他立即明白过来此刻的情况,微微垂下眼看着地面上青砖的纹路,一面思索起了应对之语。
不多时,他便听见有脚步声远远地自屋外而来,紧随而至的便是陆秋庭的话语声:“苏少卿,你醒了?”
“陆寺卿。”苏敬则低声应了一句,便一面挣扎着似是打算起身,一面又勉力道,“下官失职,致使贼人乘虚而入,还请陆寺卿依律责罚。”
“先不必说什么责罚,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陆秋庭见他仍旧是眉头紧锁脸色苍白,一时也不便提及失职之事,就近坐在不远处,转而问道。
苏敬则蹙着眉似是回忆了一番,这才再次开口叙述昨晚之事,却也只说是检查完廷尉寺各处的安全后发现了旧书房的异动,循声而去却遭人袭击刺伤,并不提那厢房之中的死尸与自己在旧书房中醒来后的事情。
陆秋庭听着苏敬则的话语,神色渐渐凝重:“这么说来,你不知究竟是何人袭击了你?”
“确实……记不起了。”为免露出什么破绽,苏敬则索性轻轻阖眼摇了摇头,又问道,“下官是为何……会在此处?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已经是点卯的时辰了,早晨来到官署的人发现旧书房里里外外躺了三个血淋淋的人,只有你还有几分气息。”
“……三个?”苏敬则有意无意地透出了些许惊讶的语调,仍旧是并不多言。
“都是廷尉寺的人——你,昨晚值夜的主簿,还有死亡时间似乎稍早一些的管理官署各处钥匙的主簿。”陆秋庭略微思索了一番,道,“那两人只怕都不简单。”
“不简单?为何?”
“我调查过现场,门锁是用钥匙打开的,没有暴力破坏的痕迹。而先前孟少卿之位空缺之时,他手中的旧书房钥匙曾短暂地交给专司此事的主簿,也就是稍早一些死去的那人。”
“陆寺卿的意思是……他仿制了这把钥匙?但另一人又是为何?”苏敬则心下一惊,看来自己到底小看了昨晚的凶险局面。
陆秋庭道:“此人身上致命刀伤的形状正与值夜主簿手中的利器相合,不过奇怪的是,他手中的利器也与另一人的致命伤相合。”
“陆寺卿怀疑是他们自相残杀?”苏敬则思索了片刻,轻叹一声,又道,“其实依照常理看来,下官的证词并不能自证清白。”
“他们的伤口皆是干脆利落一击足以致命,不谙拳脚之人是做不到的。”
“是么……”苏敬则微微垂眸,掩去了神色之中的细微变幻,“廷尉寺……可曾有何损失?”
“旧书房里的东西只怕没有人能说清楚,不过尸体被发现时,只有被血迹完全污住的一些话本,想来只是……”陆秋庭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话语突兀地顿了顿,“只是旧日之人的一些私人之物。”
“如此……”苏敬则听罢,径自笑了笑,这笑容令他此刻苍白的脸更显出了孱弱与无害,“此事到底还是因下官失职而起……”
而陆秋庭果然也打断了他的话语,尽管语调是一如既往的淡漠:“昨夜不同寻常,你也并非是有力对抗之人。此事,我会请示于上的。”
“说起昨夜,铜雀街上那是……”苏敬则似是想起了什么,征询地抬眼看向陆秋庭。
“汝南王作乱,起因是楚王矫诏袭击汝南王营。”陆秋庭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简短地解释了几句,“此中详情只怕无人清楚,我只知今日一早,绣衣使定北军那支入京朝觐的队伍便业已将乱象平定。”
“昨夜竟有如此变乱?”思及先前玉衡临时被派入宫中之事,苏敬则心中已然有了初步的答案,“洛都之中现下如何了?”
“不少平民商铺受了无妄之灾,以秦风馆为首的一些地方甚至是无人生还。”陆秋庭说着轻叹了一声,“故而此事可算作事发非常,至于你的处置……我便尽力争取一番。”
苏敬则不由得心中讶异,于情于理,陆秋庭其实并无这么自寻麻烦的必要:“陆寺卿……何必费心?”
“昔年廷尉寺因这旧书房便险些付之一炬,更是殃及于人。”陆秋庭站起身来,不知是在回忆着什么,难测的神色之中似有一闪而过的痛苦与犹疑,“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我那时不曾救下……如今这般情形,却还是能做些什么的。”
苏敬则暗自揣摩着他的言下之意,不及回答什么,便听得陆秋庭在离开前又道:“廷尉寺已着人前往你宅中通报,上面给出答复前除却配合调查,你便只需在家中静养。廷尉寺的公务,我自会安排他人代理。”
这其实已大致等同于暂且撤去廷尉寺少卿之实了,但保留下一个名号,总好过无法翻案的撤职返乡。
苏敬则听罢,仍是勉力笑了笑,墨色的眸中没有半点情绪:“多谢陆寺卿。”
……
玉衡走出长秋宫之时,正见得东方的天际有万丈明光穿透翻卷的薄云喷涌而出,几只飞鸟点缀其间上下翩飞,艳丽得犹如浓墨重彩的画卷。
她驻足看了片刻,再回过神来已看见裴绍正不紧不慢地向着自己所在之处走过来。玉衡并未感到多么惊讶,只是勉强地打起精神来,转身向他恭敬地行礼:“见过裴统领。”
“听闻是你斩下了楚王的头颅?”裴绍便也驻足打量了一番风尘仆仆的玉衡,语调之中听不出多少情感,“如此胆大……倒也像是你会做的事情。”
玉衡仍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微微低着头:“廉贞鲁莽,幸得定北军之人及时赶到。”
只是定北军的这一支队伍本是为代全军入京接受封赏,到达的时间如此巧合,其中也难说没有长秋宫的手笔。
裴绍似是随意地说着:“经此一事,长秋宫想必也对你放心了些。”
玉衡捉摸不透他的用意,一时不答。
“随你怎么猜测。”对方忽而轻笑了一声,“虽说胆大,你到底还是有些分寸不至妄为,我自然也不会计较什么。”
“廉贞不敢。”
“长秋宫可是又命你去做些什么?”
“说来也不算稀奇,一些宫闱中的怪事罢了。”玉衡犹疑了片刻,见他确实无意追究什么,这才说道,“只是更多的,廉贞却不敢多言。”
“于你而言不算坏事,却也不尽然是……”裴绍仍是不追问什么,将最后两字隐去,转而举步离开,“你且去吧,长秋宫有宣诏,我亦不好在此滞留。”
不尽然是好事?玉衡心下略微警觉了些,看来裴绍确实有了脱离长秋宫之意,却不知长秋宫究竟是做了什么,令他这个昔日心腹也生出了疑虑。
裴绍离开后,玉衡复又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再去胡乱揣测什么,向着宫门方向走去。既然长秋宫指令她调查宫闱中的疑云,自己只怕少不得要在宫中小住调查,如此一来,还是回去收拾些行装早日在宫城安顿下来才是。
玉衡这样想着,疲惫地按了按额角,也无力去维系平日那般漫不经心的笑颜,匆匆向着宫外而去。只是她还不及走到宫门之下,便远远地看见一名绣衣使匆忙地跑过来:“廉贞大人!”
“何事?”玉衡驻足,微微蹙眉,“官署中应当有其他大人在值,无论何事也不必如此绕来宫禁之中吧?”
绣衣使上前一步,略微压低了声音:“是您吩咐我去探查的事情,这终归不能随意交由他人转告。”
“说吧。”玉衡不由得微微打起精神,颔首示意他说下去。
“昨晚廷尉寺果真不太平,看起来是遭到了袭击。”绣衣使道,“今晨当值的人在那处旧书房内外发现了两死一伤。如今……他们还在调查之中。”
“两死一伤……”玉衡神色肃然地听罢,声线微沉地反问道,“都是什么人?”
“那边封锁得很死,若不潜入其中,只怕需得等到他们上奏了。”
“……”玉衡微微阖眼,抿唇沉吟了片刻,霍然道,“罢了,我亲自去看看。”
“廉贞大人!”那名绣衣使立即便抬手一拦,“若非宫中有吩咐,此事恐怕不宜贸然插手。”
“与你无关,我也不会愚蠢到打草惊蛇。”玉衡不带任何情感地瞥了他一眼,捕捉到了对方欲言又止的神情,“还有什么事?”
“除此以外确实另有一事——有人来到官署点名寻您。”那名绣衣使虽是怯了怯,也还是赶忙再次开口道,“若是寻常的事情,属下也不会拦着您了。”
“看来来者不同寻常……是谁?”
“说来也奇怪,是……枕山楼的那位风家小姐。”绣衣使露出了几分犹豫的神色,“她好像伤得不轻,我们再问什么她也是一句话不说,只说是想找您。”
“风茗……”玉衡沉吟片刻,到底还是叹了一口气,目光渺远地眺望了一眼宫城之外的铜雀街,道,“先带我去见见她吧。”
“是。”
绣衣使官署距离宫城并不算远,玉衡在那名绣衣使的带领之下刚刚踏入院落之中,便看见了等候在此的风茗。她似是匆匆来此,神色疲倦,左侧肩胛骨的四周隐隐地渗出了几分血迹,脸上也有一些奇怪的血痕。见到玉衡,她愣了愣,这才犹豫着迈出了步子,衣袖摆动之间隐隐可见手腕处的乌青。
玉衡见了她这般狼狈的模样,惊讶之下也不及疑惑什么,立即举步上前抬手扶住了风茗,急切地低声问道:“你这伤是怎么回事?沈砚卿呢?”
“玉衡……”风茗翕动着薄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整个人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最后一点支撑的力气一般,眼帘一阖,迅速地委顿着倒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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