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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金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楚剑吴钩
沈砚卿面色不改:“过奖。”
“今日出来得也有些久了,”谢徵这样说着便站起身来,话语之中隐有去意,“那么,来日再会。”
沈砚卿亦是颇为客气地起身相送:“谢小将军慢走。”





洛城金粉 第一百章 一斛珠第三折上
兴平八年十月二十一,天阴欲雨。
气氛沉重的早朝总算散去,官员们三三两两地走出崇德殿,秦江城默然地看了看阴沉的天色,一时驻足。
今日的朝会依旧并不平静,又有数名东宫官员检举太子行为不端,除却喜好将东宫充作市井之貌嬉闹,向含章殿的晨昏定省也已缺了大半月。
除此之外,凉州一带的羌人作乱亦是愈演愈烈,连姑臧的官府也抵御不住,前几日已然因血战而陷落。
而兴平帝依旧在含章殿中称病不朝。
“秦御史这是因何事而烦恼?”苍老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秦江城回过身来,便看见了须发皆白的太宰正被一名内侍搀扶着,不紧不慢地走来,面上似是带着几分忧色。
“钟太宰。”他依例躬身行礼,答道,“不过是担忧一会儿回府的路上是否会遇上风雨罢了,太宰见笑。”
“风雨么……确实啊……”太宰亦是抬首看着铅青色的天空,走上前示意秦江城不必在此逗留,面上忧色不减,“理当尽早寻个避雨之所。”
“好在下官的府邸距离不远,”秦江城笑了笑,“听闻太宰的宅邸远在城南,若是不想淋了雨,还需快些动身才是。”
“这场雨瞧着已经是近在眼前了,此去城南只怕无论如何都免不了淋雨。”太宰幽幽地叹了一句,复又颇有深意地补充道,“本官如此,裴统领想来亦是如此。”
“既如此……太宰还需一路留心避雨。”秦江城并不再深入讨论这个话题,拱手一揖后,视线重又落在了宫门之外的远方,“时候不早,下官先行告辞了。”
太宰微微颔首,驻足冷眼看着秦江城的身影消失在御道的尽头,这才再次迈出步伐,向着宫城之外走去。
行至宫门之时,天色已是更为阴暗。一片寂静之中,由远及近的“哗哗”声裹挟着密集的雨点自天幕之上倾落,洛阳宫内外的楼阁霎时间便笼罩在了一片迷离的雨雾之中。
“钟太宰,您小心……”搀扶着他的内侍低低地惊呼了一声,将早已备好的纸伞撑开,略微抬高了手臂举在太宰的头顶。
不料太宰却是猛然间抬手挡开了伞柄:“不必了。”
那名内侍愣了愣,不知自己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对:“可是……”
“你回去吧……”太宰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再向前就是洛阳宫之外了。”
内侍虽然心下迷惑,却也深知不可多言的道理,照例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只是在转身之后,他仍旧能够隐隐地听见太宰的喃喃低语:“这场雨,谁也挡不住了……”
……
“这场雨倒是来势汹汹。”风茗看着窗外来势汹汹的雨,轻叹一声,关上了窗户,继续帮衬着暮桑整理着偏殿,“这种天气,也会有贵客来拜访太妃娘娘么?”
“是谢徵谢小将军……”暮桑不觉抿唇笑了笑,又道,“想来是征得了长秋宫的首肯,前来探望长缨小姐和娘娘吧。”
“长缨……是个好名字。”风茗思索着答道,“倒也像是将门会取的名字。”
“是么?”暮桑笑着略微压低了语声,“听平康朝过来的上一任昭阳宫女官说,是个很有灵气的小姑娘——至少听起来比如今的性子更有趣些。”
暮桑对玉衡很少会多话,反倒是和风茗颇为亲厚。
风茗对此也有些好奇:“哦?”
“听闻那时玉夫人对长缨小姐颇为看重,原本取的名字也并非是如今的这一个,还是谢将军说那寓意未必是女孩儿镇得住的,这才依照字辈改做‘长缨’二字。”暮桑一面低声地闲谈着,一面瞥了一眼东宫的方向,“可惜如今也是这般死气沉沉泯然众人的模样,倒是让我想起了那位……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咳……”风茗瞥见殿门处有人影微动,立即轻咳了一声示意,“暮桑姐姐,我这里都收拾好了。”
暮桑便也顺势笑问:“可还有空?陪我去将新到的衣物整理整理可好?”
“自然可以。”风茗亦是笑着应下,随着她缓步离开了此处。
另一边,玉衡将纸伞收起,领着谢小姐步入殿中,对着明仪太妃微微躬身行礼:“太妃娘娘,谢小姐到了。”
“多谢廉贞了。”明仪太妃微笑颔首。
“崇德殿早朝已散,想来谢小将军不多久便会到了。”玉衡亦是笑着微微垂眸,“廉贞便先行告退了。”
在明仪太妃的默许之下,她转过身去,举步便打算离开昭阳宫大殿。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殿外的台阶之上传来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玉衡分明地听出来,那是武将战靴踩在石阶上的声响。
虽是如此,她也仍旧不曾犹豫,举步向着殿外走去。
“谢小将军,请。”殿外等候着的接引宫人略微躬身,引着到访的年轻人走入殿中。来者的侧颜鲜明俊朗,目光幽邃迥彻,倒也确实算得上是青年才俊。
而玉衡仍是似笑非笑地垂着眸,步伐未有半分迟疑地与他擦肩而过。
反倒是谢徵愣了愣,在两人擦肩之时顿住了脚步,微微偏过头看了看玉衡。高挑瘦削的少女无论神态容色都殊无半分婉顺柔美之感,唇角有意无意地扬起几分,只消目光一转,如羽般长而上挑的眼尾便会流露出些许似是散漫又似是洞明的迷蒙光芒。
然而对方也只是目光略微动了动,连脚步也不曾停下,便这样离开了。
“这是……”
“绣衣使的人罢了。”明仪太妃对着谢徵笑了笑,“听闻那日斩杀楚王的便是她——进来坐吧,长缨也是刚到不久。”
谢小姐亦是向他笑了笑,并不言语。
“是,太妃。”谢徵应声在两人对面坐下,仍是不由得警惕地看了一眼玉衡离去的方向,“这位廉贞使的事情,晚辈倒也略有听闻,娘娘似乎对她很放心?”
“长秋宫那边的人,自然也当礼让几分。”明仪太妃神色不变,看不出心下有何思量。
“姨母还是小心些的好。”谢小姐这才开口,“虽说此言不妥,但……我时常也听得有宫人提及她,听来竟是个颇有些荒唐散漫的人。”
“荒唐散漫么……”明仪太妃笑了笑,并不表态。
反倒是谢徵这才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看向了她:“这便是……堂妹?变化倒真是很大。”
“想来是你们那时便不常见面,这才一时觉得认不出吧。”明仪太妃微微笑着,目光却并未立即转向谢小姐,一时却是有些渺远,轻叹,“也不知长缨这些年受了多少苦,好在是……回来了。”
谢小姐不言,只是似乎心有悲戚地垂下眼轻轻地点了点头。
“时隔多年难得相聚,何必再提这些往事呢?”见得气氛不对,谢徵思索片刻,开口道,“久别重逢,不若让堂妹来说一说,往日的趣事也好,近来的逸闻也好,只要是你觉得有趣的。”
“有趣的么?”谢小姐沉吟片刻,忽而似是想起了些什么,微微笑道,“倒是想起了入宫前在市坊间听得的几句说书,不知堂兄与姨母可有兴趣?”
“自然是有的。”明仪太妃笑了笑,“长缨来说说看吧。”
“好。”谢小姐颔首应下,“这故事说来也有趣,起因呢,是与一位世家公子私下暧昧的高官小妾莫名身死……”




洛城金粉 第一百零一章 一斛珠第三折下
昭阳宫大殿之外,玉衡抱臂倚着大殿的外墙,仰首看着飞檐之上流下的一道道珠帘似的水流。
这故事听来可不正是定襄伯府的那个案子?
谢小姐在这时候偏偏提起了此事……当真有趣。
玉衡不觉挑了挑眉,意蕴不明地冷笑着听了下去。殿中的另外两人似乎也对这个故事颇为喜欢,时不时地也会评论调侃一番,惹得谢小姐数次轻轻发笑。
她倚着墙微微阖眼,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只觉得那滂沱的冷雨渐渐地转小了。
“不过……我那时也是数日里听得断断续续,这宴会之后的几段更是在晚辈入宫前都不曾说到。”殿内,谢小姐的讲述又是微微一顿,语调之中不觉流露出了几分凝重,“故而这个故事,只怕也只能是个残章了。”
玉衡听得此言不由得蹙眉:倘若她的讲述不曾出错,这个故事里虽是多了不少天马行空的改动,但仍有不少细节与定襄伯府的案子对的上。到底是何人写出了这样的东西又流传到了说书人的口中?
正疑惑之间,她听得殿中的谢徵随即开口,含笑安慰道:“堂妹也莫要沮丧,这个故事我倒是在初入洛都时听过一段开头,那时曾隐约听得看客交流,说是这家的老爷原有个文武双全的私生子,他那日便混在赴宴的宾客之中,便是他最后取走了那传家宝物。”
玉衡心下一惊,不觉一改方才懒洋洋倚墙的模样,直起身来蹙眉思索着。
倘若不是民间一味寻求传奇的编造,那么便只怕是有人摸到了那时的些许猫腻,想要引蛇出洞了。
然而能够如此散布谣言的人,多半绝不会比苏敬则好对付。
“真的?这倒是很意外。”谢小姐的语气明显轻快了一些,“那堂兄可知,他们这样拼死争夺的这所谓传家宝物,究竟是什么呢?”
“这……他们却是不曾提及。”谢徵很有些为难地沉吟了片刻,“也不必遗憾,来日待堂兄听完了那说书,再来告诉你便是。”
“好。”谢小姐亦是笑了起来。
“你这孩子……”明仪太妃忽而轻叹一声,“今日长秋宫准下的探望时辰,怕是要结束了吧?”
“只顾着谈笑,倒是险些忘了此事……”谢徵的神色凝了凝,道,“既然如此,晚辈便先行告辞了。”
玉衡举步行至殿门边,听得殿中三人又寒暄了一番,谢徵的脚步声才渐渐地向着殿外而来。
“谢小将军,廉贞奉长秋宫之命送您离宫。”见得谢徵走出了昭阳宫的大殿,玉衡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去,噙着一抹标准的礼貌微笑躬身道,“请吧。”
“不过一介校尉而已,当不得廉贞大人的‘将军’二字。”谢徵轻嗤一声,而后举步走下了殿前的台阶,“原来那夜斩杀楚王的人,便是阁下了?”
“谢小将军猜得不错。”玉衡笑道,“长秋宫之命不可违抗,廉贞也不过冒险一试。”
“廉贞大人还真是尊敬长秋宫。”谢徵听得此言,有意无意地讥讽了一句,“看来廉贞大人在殿外窥探至此,也是长秋宫的命令了?”
“毕竟这是宫闱之中,还请谢小将军见谅。”玉衡仍旧保持着笑容,“何况三位也不过只是聊了些市井奇谈罢了,又有何担忧呢?”
“廉贞大人也认为,这只是市井奇谈?”谢徵微微驻足,瞥了若无其事的玉衡一眼,“我听闻约摸是八月之时,廉贞大人便曾接手过类似的案子。”
“实际上也不过是个再简单不过的私人寻仇,哪里有你们所说的那般奇诡?”玉衡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谢小将军也相信这些小说家言?”
“好奇罢了。”谢徵见此便也不打算再多问。
不曾想玉衡却是微笑着接过这个话题说了下去:“谢小将军当真打算特意去听完这个故事?”
谢徵一时拿不准她究竟在盘算着什么,便只是反问:“举手之劳,何乐不为?”
“那倒也不错。”
不料她会这样回答,谢徵再一次有些讶异地看向她,听得玉衡紧接着颇有深意地说道:“毕竟我也很好奇,小说家言的传家宝物,究竟是什么。”
“廉贞大人可真是有雅兴……”谢徵话未说完,便见得玉衡似是颇为随意地取下佩剑抱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看着做工似乎颇有些奇特的剑鞘与剑柄,一时沉思不语。
“看来谢小将军是同意了。”玉衡见他不语,倒也不恼,反倒是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说来这一次谢小将军得以入宫,似乎还是长秋宫那边的恩典,也不知下一次……会在何时?”
她又一次略微咬重了“长秋宫”三字。
“明白了。”谢徵不觉微微挑眉,一副很有些意外的模样,“前面便是宫门,廉贞大人不必送了。”
……
朝会散去后的崇德殿难免显露出了几分冷清,但此刻却也并非寂然无人。
偏殿中微微晃动的珠帘后,皇后的目光冷冽,语调却仍旧是持重而淡漠:
“今日朝会上,裴卿的意思是,即便如今的太子已是这般不堪大事,也仍旧是要维持现状了?”
“这是最为稳妥的方法。”裴绍沉默了片刻,简短地答道。
隔着珠帘,两人的视线无声地交汇了一瞬,在对方的眼中都看见了毫不退让之意。
“……好,很好。”皇后忽而冷笑了一声,“本宫倒是不曾想到,你与钟鸣会这么快地另攀高枝。”
“中宫殿下,放眼大宁上下,可还有与您齐平的高枝?”裴绍只是摇了摇头,“与此无关,只不过是时势确实如此罢了。”
而后面的话,则被他掩在了沉默之中:更何况,皇后也并非是第一次对自己生出疑心了。这样的事情到底是可一可再不可三。
皇后的语调之中终于流露出了些许对连日关于东宫论辩的厌烦之情:“昔年本宫破例提拔你,那时的时势,可并非对我长秋宫有利。”
“但那时的中宫殿下,无疑比陛下还有几位王爷更为冷静,也更适合平衡那时候混乱的局势。”裴绍说到此处略微顿了顿,终是问道,“中宫殿下,陛下膝下只有这一子,您想亲手毁去这个平衡吗?”
“宗室不缺贤良的皇族子弟。裴卿这是在向本宫兴师问罪了?”
“……臣不敢。”裴绍立即俯身稽首请罪,面上的神色也因此而再不可见。
这也昭示了这一场论辩的最终结果。
“裴卿和太宰不妨静观,看看这朝堂上下的安危,是不是真的由这样一个人决定。”皇后重又冷笑着,抬起手摆了摆,“今日你且退下吧。”
“……是。”
“等等,今日本宫朝会散后命你留下,只不过是询问先前并州战事中的一些细节。”
“微臣明白。”
裴绍退出崇德殿后,韦皇后环顾着这座庄严肃穆的大殿,忽而冷冷笑了一声,战起了身来。
“中宫殿下,”从方才便一直候在偏门外的宫婢这才战战兢兢地捧着手中的玉盘,低头趋步走入殿中,“这是……钩弋宫的那位小姐送来的,说是特意为您调的宁神香。”
韦皇后几不可察地轻轻挑了挑眉,看着玉盘中央小巧的天青色细颈瓷瓶:“哦?呈上来看看。”
那宫婢不敢怠慢,赶忙将那玉盘举过了头顶。
韦皇后取过那只瓷瓶,打开木塞略微贴近闻了闻,轻声一笑:“倒是有心了。”
紧接着,她又看向了这名宫婢:“你是何处的宫人,抬起头来。”
“婢子……便是长秋宫外洒扫的……”宫婢畏畏缩缩地抬起了头,一双眼忽闪着清亮的光。
“原来如此。是一双漂亮的眼睛呢——”韦皇后忽而微微俯首,嘴角扬起了一个奇特的弧度,“——不该看到这些复杂的东西。”
……
与此同时,东宫宫殿之外。
“望之?”萧玉珈迎面见得那不过十四五岁的华服少年自东宫之中走出,不由得讶然,“今日太子的早课……怎么也结束得这么快?”
“是啊,因为太子殿下今天的货也卖的很快呢。”河间王世子萧望之笑了起来,却分明是嘲弄的意味,“我作为陪读,今日自然也就可以早些结束了。”
萧玉珈微微蹙眉,想到东宫里的这位多半便会成为自己未来的夫婿,心下隐有几分不悦:“货?太子每天这是在……”
“姐姐没有听那些宫人们提过么?”萧望之笑着,很是自然地拉过了萧玉珈的衣袖,示意她离开此处,低声道,“也不知是东宫的哪位多了嘴,引得太子殿下对市坊之间的商贩买卖很是有兴趣。故而这几日的东宫之中……都是在陪着太子殿下‘做买卖’。”
萧玉珈的秀眉不觉拧得更紧了些:“这未免也……太荒唐了。”
“姐姐,”萧望之笑了笑,又是轻轻地拉了一下她的衣袖,“我想告几日假,回去见一见父亲,你也一同来吧。”
“太妃娘娘想来倒也不会阻拦什么,不过……”萧玉珈抿唇沉思了片刻,正色问道,“望之,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发现了些什么?”
“确实……”萧望之的目光略微闪了闪,复又偏过头笑了起来,“不过对姐姐而言,也不尽然是坏事吧?”
“说什么‘不尽然’?若当真出了什么大事,只怕没有人能置身事外。”萧玉珈蹙眉轻声斥责了一句,而后又放缓了语气,“不过你确实也有好些日子不曾回去看看了,我陪着你便是。”




洛城金粉 第一百零二章 一斛珠第四折上
风茗在几名宫人的指引下总算寻得玉衡时,后者正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太液池畔。此时已过了立冬,湖畔栽着的各色名花早已凋谢,而梅花开放的时节却也还未到。唯有近于殷红的枫叶缀连成一片,犹如将熄的火海跳动着最后的光芒,点燃了几分初冬时节太液池畔的生机。
“这几日你似乎一直在与谢小姐交游,今日怎么偏偏来寻我了?”见得风茗前来,玉衡便索性驻足岸边,向着她微微一颔首,笑道,“可是有什么事?”
“这话听起来,怎么倒像是个不受宠的深宫妃子似的。”风茗不觉失笑,略微加快了脚步走上前来,随着她一同在太液池畔信步走着,“谢徵拜访过昭阳宫后的第二日,约摸是傍晚的时候,我瞧着这宫中的戒严便似乎放松了些。那……”
玉衡立即明白了对方的用意,略微压低了声音:“既然如此,不如今日晚些时候便去绣衣使卷宗库那边看看。”
“晚些时候么?”风茗有些不解,“可是还有什么顾忌?”
“晚间那里值守的通常都是低阶的绣衣使,行动也方便些。”玉衡笑了笑,“若是此时过去,一旦正面遇上了裴统领,只怕不好解释。”
“原来如此。”风茗思量了一番,点了点头,“你呢?怎么来了这里?”
“近日闲来无事罢了。”玉衡瞥了一眼昭阳宫的方向,低声笑道,“如今倒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先前我留在昭阳宫,是因那里有宫人窃了太妃珍藏之物,便托人前来调查,好巧不巧,这事儿到了长秋宫手里,也就顺势交给了需要监视昭阳宫的我。”
“监视?”
“准确地说,是探听一番谢小姐的言行。”玉衡道,“不过也恰是在昨日,长秋宫传来消息,这里不必时时刻刻地盯着了。如此一来,我倒是得以偷闲一番。”
风茗本能地感到了几分蹊跷:“也是在昨日么?”
“我还听闻早些时辰东宫那边得了陛下的消息,说是帝后染疾想见太子一面,而后他便真的一反常态地上书请见——这些事情只怕也不是你一个外人能想明白的。”见风茗一副凝神深思的模样,玉衡不禁有些好笑,抬手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不如说说看,谢小姐整日都在闲聊些什么,让你这么有兴趣?”
忆起这几日听得的趣闻,风茗不觉微笑:“她此前流落于民间被农户收养,倒是见过不少有趣的风俗逸闻,我见这与风城很是不同,便多听了一些。”
“原来你爱听这些。”
“也只是觉得新鲜才聊记一二,来日若还能遇见小叔叔,倒是能与他细说一番。”
玉衡沉吟片刻,问道:“你说与风城很是不同,不知是在于何处?”
“很多呀,比如中原的地貌与气候,还有些民间的风俗……”谈起这些,风茗倒是难得地滔滔不绝了起来,“你也知道,风城本是前朝战乱之时迁入了北疆,故而也保留了许多那时候的风俗。不过也有些不同……”
“哦?”玉衡见她难得有这样的兴致,便索性问道,“那我倒是有些好奇了,风城与此处最为不同的,又是什么?”
风茗笑了笑:“最大的不同……或许是风城中女子的地位吧,几乎是与男子相齐的。譬如我刚刚来到枕山楼的时候……其实因为抛头露面被闲人诟病过一些时候,但在风城却不会如此。”
“听起来倒是……令人向往。”不知是想起了些什么,玉衡的面色有一瞬间的怅惘,旋即却又恢复了原先的笑容,“不知这样的习俗,因何而起?”
“若我不曾记错,是因为那时带领风氏迁入北疆、建城通商的,便是第一位女家主风盈袖。”风茗微微笑着,不紧不慢地讲述,“传闻那时她本是风华无双,却为风城的基业而一生未嫁,自然也是没有子嗣。后来的继任者为表尊敬、也为了不埋没人才,便有了这样的约定俗成之事——不过百年以来,倒是再未有过这样的女家主。”
“蟾宫已步,桂香盈袖,配上风姓又有几分飘然欲仙之意,倒是个不错的名字。”玉衡听罢,轻笑着颔首,“不过,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或许以后便会再有这样的奇人也未可知。”
“这倒也是。”
“方才还听你提及了‘小叔叔’,不知这又是何人?”
“他是父亲的三弟,约摸也只比我年长了八九岁。他倒是对家主之争毫无兴趣,最喜欢的便是钻研医术和探访各地的风光民俗,算来也是我的医术启蒙。”风茗说着,语调忽而低了几分,“不过十余年前他便离城去了中原,到如今也没有多少音信,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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