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金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楚剑吴钩
宁叔思索了片刻,似有几分担忧地答道:“一切如常。南城那边……不知为何并没有什么动静。”
“如此就好。”风茗抿着唇沉默了片刻,又是追问一句,“我父亲那边……有没有消息?”
宁叔只是摇了摇头。
“这样啊……”
“九小姐,沈先生近来都是在小楼之中。不知九小姐是因什么任务离开了这么久,倘若遇上了什么变故,还需尽早与他商议一番才是。”宁叔端详了一番风茗的神色,再次开口提议道。
“确实有一些棘手之处,多谢宁叔了。”风茗也不多犹疑,应承下来,又道,“宁叔且去忙吧。”
“是。”
宁叔走后,风茗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心情,举步向着中庭湖畔的小楼走去。
此时已然是初冬,湖畔的花木皆是一片萧瑟,唯有小楼之下的几片翠竹仍是青苍如旧。湖面上亦是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一如未经打磨的铜镜,了无暖意的阳光打在冰面之上,结成了轮廓模糊的光影。
风茗忽而想起了那个骤然发生命案的早晨,她似乎也是沿着这条路走上了小楼,算来那已是早春时候的事情了。春去冬来,一切似乎早已面目全非,又似乎恒常未变。
待到数月之后冰面化开之时,或许一切都会恢复原貌吧。
风茗这样漫无目的地想着,已然是本能地走上了二楼,站在了那间熟悉的厢房门前。她抬起手来,叩响了虚掩的木门。
“进来吧。”沈砚卿的语调之中却已是减去了几分素来的慵懒。
风茗推门而入,见他正坐在窗下的书桌前凝眉看着手中的几份信件,似乎全然没有意识到是自己前来。透过窗棂洒入的一束束阳光为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极薄的淡金色,琥珀色的眸子里是沉沉的光。
不知为何,风茗只觉沈砚卿往常似乎从未有过如此专注而严肃的神色。
“……先生,”风茗犹疑了片刻,仍是决定这样称呼他,“可是有什么疑难之处?”
“很奇怪,雪岭自从怀秀园事发后便在司州与并州几近绝迹,他们遁入高阙关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风茗的视角看来,沈砚卿似是眼睫轻轻地动了一瞬,而后他将手中的一份信件施施然地放下,很是自然地开口说着。
风茗愣了愣,这才想起商会似乎确实许久不曾调查到过雪岭的行踪了。倘若平陵之变当真也有他们一份……或许沈砚卿的目的与商会仍旧有着共通之处。
“秦风馆所在本是赵王的地界,但南城所勾结的若是赵王,此刻洛都局势动荡,绝不甘于蛰伏。依照秦风馆那时对政变的了解……他们所依附的,多半是楚王或是汝南王。”
沈砚卿说着,又放下了手中的第二封信件。
风茗心中略微一惊:那时她倒是不曾想过这许多。但若是如此,赵王又岂会甘于受此无端的嫁祸?
“除此之外,城主的近况亦是了无音讯,这很反常。倘若南城获胜,自会大肆宣扬;若是北城情况好转,城主也应当出面稳住人心。”
风茗抿着唇,一时沉思不语。
而沈砚卿此刻却是将手中最后一封信件悄然放下,逆着光向她侧过脸来,牵起唇角轻轻地笑着,俊朗流逸的眉眼之间仿若承着春日里最为明丽的华光。他向着风茗抬起手来,递出先前那一柄纹饰精美的短剑:
“你回来了。”
——一斛珠·完——
洛城金粉 第一百一十章 御街行引
冬日铅灰色的天空阴沉而单调,而这般天穹覆盖之下的洛都,亦是一片萧瑟而单调的颜色。
兴平八年的冬天并不算寒冷,但十一月中的洛水仍是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为了保持江南通往洛都的漕运,码头上的苦力工人们便少不得要时常清理一番河道之上的浮冰。
此刻已近晌午,天色却仍旧是压抑而阴冷。暗灰的穹隆压在人们的头顶,好似随时便会倾泻下一场来势汹汹的雨雪。
洛水之上的浮冰已经清理了大半,清澈而寒冷的河水无声地向着下游流淌而去。码头上的苦工们三三两两地收拾着凿冰的各色工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
“你们看!那边是什么?”
年轻的工人正收拾着码头上的杂物,一抬眼间却正看见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上游的方骤然浮出水面,慢慢悠悠地向着码头漂了过来。
“大惊小怪。”年长一些的工人毕竟经验丰富,他向着上游的方向瞥了一眼,满不在乎地教训着,“多半是上游哪家农户抛下的垃圾,快去把它收拾了,免得那些官老爷又来迁怒我们。”
“是是是……”
几名工人连声应下来,取过几根长棍与长钩,便沿着河岸向着那团漂浮物所在的方向跑了过去。那漂浮之物也在河水的流动之下缓缓地向着他们靠近,隐隐可见似乎是一团发白的物事被裹在了一层层的渔网之中。
几人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工具,准备着将那团漂浮物钩到岸边,趁着河道漕运官员尚未发现之时迅速处理掉它。
然而待得他们终于看清了漂浮着的究竟是什么时,却是不约而同地齐齐低声惊呼起来,早将处理掉它的事情忘到了脑后,也不再敢提起。
这根本不是什么农户抛下的杂物,而分明是一具尸体。
有胆大一些的工人定睛看来,只见那尸体面部向下俯在水面之上,身上紧紧地裹着两三层渔网。它不知是在水里浸泡了多久,皮肉已是发白发胀,从渔网上一道道疏密不等的间隙之中挤出来。
“这……这是什么东西?”
在工人们的交头接耳之下,不少河岸附近的好事者也纷纷聚了过来,好奇地指手画脚着。
那年长的工人见得此景,在短暂的惊讶过后,也不由得着急了起来,赶忙低声道:“愣着做什么?都这样了,快去报官!”
年轻的工人如梦初醒般地应了几声,赶忙向着城内跑去。
而河岸边的人群之中,风茗小心地穿过看热闹的闲人们之间的空隙,缓缓地来到了最前方,看见了那具泡得水肿的尸体。
她远远地盯着那具尸体,一时只觉得它似乎颇有一些不寻常之处,正待再细细观察之时,却又隐隐地察觉出了一道若有若无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风茗不动声色地侧目瞥了一眼,却是一无所获。
是错觉么?
她也只得回过头去,继续听着旁人的议论,大致地观察着那具尸体。
这会是谁呢?
洛城金粉 第一百一十一章 御街行第一折上
“苏少卿,你回来了。”
苏敬则走入廷尉寺官署之中,一路上倒也遇上了数名驻足问好的同僚。
“是啊,许久不见。”
他亦是以礼节性的微笑一一应下,又与他们简短地寒暄过,而后才快步走入了后院之中临时放置尸体的厢房。推开了虚掩的木门后,他便看见了紧锁着眉头的陆秋庭。
“陆寺卿,”苏敬则向着他一行礼,而后看向了一旁放置着的尸体,直觉有异,“今日这是……”
“洛水凿冰之时发现的浮尸,码头的工人便来报了官。”陆秋庭简短地说明了一番,又微微颔首道,“你前几日刚刚复职,如此一来却是要辛苦一些了。”
“无妨,这毕竟也是下官职责所在。”苏敬则听罢,却是笑了笑,反问道,“倘若是寻常的无名浮尸,廷尉寺在备案过后便会送往义庄……陆寺卿可是发现了什么蹊跷之处?”
“不错,你且来看一看。”
陆秋庭侧了侧身,示意他上前察看。苏敬则无声地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走到尸体边,仔细地看了起来。尸体仍旧保持着被打捞上来时的模样,连缠绕的渔网也不曾被卸下。
苏敬则小心地将俯卧着的尸体翻了过来,只见那尸体的面目原本便已被划得模糊,加之在水中泡得肿胀,便更是难以辨认。
目光扫过尸体的四肢之时,他不由得顿了顿。
“四肢被绳子绑住了?”苏敬则蹲下身来,握住尸体被捆缚的双手并将它抬了起来,于是绳结上垂下的一小段麻绳便也就软软地垂落,“麻绳的断口很整齐,看起来应当是被人割断的——下官听闻那时尸体是突然浮出水面的,如此看来……尸体的出现,另有玄机。”
他只是犹豫了片刻,便将更为直白的说辞收了回去。
“你也发现了。”陆秋庭听得他这样说着,不禁叹了一口气,“有人刻意想要让这具尸体在‘合适’的时候被公之于众。”
“陆寺卿的意思,下官明白了。”
听得陆秋庭略微咬重了“合适”二字,苏敬则几乎是立刻便想到了如今洛都山雨欲来的时局。
自从式乾殿一事惹得太子被废,洛朝堂上下便是一派肃杀的气氛,惶恐与不安在洛都的上空无声地交织蔓延。
太子虽已被废入金镛城,但东宫明里暗里的党羽却并未完全烟消云散。韦皇后在明升暗降了一番反对废除太子的朝臣之后,除却一场无关紧要的大赦便再无动作,东宫党羽们不知她在酝酿着什么,更不知自己还能否看见第二日洛都的朝阳。
这些人自然也不会甘于束手就擒。
那么究竟是哪一方先动了手,便很值得推敲了。
苏敬则起身向着陆秋庭一揖,接着问道:“只是不知您需要下官为此案做些什么?”
“说到底这也只是本官的猜测罢了。尸体会依照律例在廷尉寺备案,三日后送往义庄处理。”陆秋庭说着,不咸不淡地瞥了苏敬则一眼,“对了,若是本官不曾记错……苏少卿似乎在明日需得留下值夜?”
“确实如此。”
“恰巧本官明日有不少卷宗需得批复,这一次可不要再出什么闪失。”
苏敬则旋即便领会过来对方的言下之意:陆秋庭这是打算乘夜调查这具来路不明的尸体,而自己……恰恰被选做了帮手。
这样的打算,陆秋庭自是要防着隔墙有耳。
他不动声色地保持着一贯的谦和笑容,应下了陆秋庭的话:“下官必然会小心行事。”
陆秋庭微微颔首:“你向来做事缜密。”
“可惜此前到底还是百密一疏。”苏敬则笑了笑,沉静的目光也不觉闪了闪。
“对方有备而来,怎么算得上是你的失误?”陆秋庭却是轻轻摇头,语调却不知是感怀还是叹惋,“廷尉寺卷宗也未有损失,比之于当年也算是万幸。”
苏敬则斟酌了许久,这一次终是开口询问道:“恕下官唐突,陆寺卿似乎……时常因下官之事思及故人?”
“这么久了,你倒是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陆秋庭愣了一瞬,而后不觉轻笑了一声,“其实应岚他的心性实在是与你大相径庭,若说相似,或许也是相似在经历——审理枕山楼一案时,倒是真的让我想起了他当年的模样。”
苏敬则亦是笑了笑:“听闻那时的应少卿闻名洛都之时不过十七,下官却是自愧不如了。”
“少年成名也未必便是好事。”陆秋庭似乎并不赞同他这番话,叹息了一声,心有所感,“他那时若有你一半的沉稳,或许……也不至于如此。”
“应少卿那时或许另有安排,只是如今已不得而知。”苏敬则察觉到了陆秋庭语调之中轻微的变化,略做思忖后,语调比往常更为温和了几分,“说到底,也许不过就是各自求仁得仁罢了。”
陆秋庭的神色一瞬间凝了凝,良久却又似乎舒展开了几分:“好一个‘求仁得仁’。”
苏敬则微微垂眸,依旧保持着淡淡的微笑。而不待他回答些什么,陆秋庭便再次开口道:
“所幸,后来者到底不曾步了我们的后尘。”
……
此刻的枕山楼亦是关注到了这具无名尸体。
“先生,你不觉得这尸体出现的时机……太凑巧了么?”风茗站在书桌的一侧说罢了自己方才在码头的见闻,末了又征询地补充了这一问。
“裴绍出镇凉州,钟鸣称病不朝,绣衣使与禁军之中也多有换血——确实是一个令人难免多思的时候。”沈砚卿放下了手中的账目,屈起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对风茗的这番话不置可否,“但这尸体究竟身份如何,有什么样的异常,你我都是一无所知。”
风茗愣了片刻,回忆着尸体那时的模样,又急急地补充道:“可是……那具尸体腐烂得并不严重,但也并非是这两日才死去。若说一开始是被人绑了重物沉河,它的腐烂膨胀程度根本不足以扯断捆缚的麻绳浮上水面来。我觉得……”
“即便你对尸体的判断不曾有误,也并不能说明此事于商会而言究竟有何益处。”沈砚卿抬眼看向她,打断了风茗的话语,“还是说你有足够的证据可以证明,此事背后有与风城相关的人在作祟?”
“我……”风茗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直觉罢了……”
“风茗,你真是一点也不适合交涉这样的事情——这般措辞,可是说服不了别人的。”沈砚卿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站起身来看向风茗,“不过既然你看出了这些不寻常之处,我自是会调查一番。”
“先生,你大可不必如此……”风茗听得他似有应允之意,却并无太多的欣喜,急急地再次开口,又一时不知该再说什么。
“若是觉得我想借此博取你的谅解,那大可不必。”沈砚卿忽而轻笑一声,取过书桌上的一册书卷,与风茗擦身而过,“从商会的立场,我自然不会答应。但做为惊蛰,我倒是很愿意和你去查一查——我有些事情需得去处理,明晚,你且做好准备吧。”
“先生。”见沈砚卿顷刻间便要离开此处,风茗一时也不及多思,低呼出口。
沈砚卿偏过头来,一双琉璃色的明净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风茗:“还有何事?”
风茗顿了片刻,低声道:“倘若平陵之变中当真有雪岭和南城的手笔……其实我也并非不理解。”这样说着,她不觉轻轻握了握袖中的短剑:“若非如此,我大可不必再留在洛都。”
“风茗,你知不知道,风城那边传来的消息至今寥寥?”沈砚卿听得此言,颇有些讶异地轻挑了一下眉,语调却是不复戏谑,“事情恐怕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简单,而我也并不知道,真相大白的那一日,你我究竟又会如何。”
“你这是在怀疑……”风茗心下一惊,一时也掩饰不住语调之中的异样。
“一点怀疑罢了,如你所见,更为危险的还是南城。”沈砚卿只是笑了笑,并未再接话,举步举步打算离开。
“为何是明晚?”风茗又是追问了一句。
“若我没有记错,对于这样的无名尸体,廷尉寺理当在三日内备案,而后送往义庄处理。”沈砚卿略做思索,道,“此事既是我以惊蛰之名应下,自然动用不了商会的力量。今晚实在太过仓促,故而定在了明晚。”
“去廷尉寺?这可不是儿戏。”风茗微微蹙眉,语速也不觉快了几分,“你该不会觉得你的旧伤这样恢复一两个月,便能完全无碍了吧?”
“别着急呀……晚间廷尉寺值夜的人不过一二,何况也都是些寻常的文官,若是想要引开他们也并不算难。到时候你趁机去调查一番尸体便是。”沈砚卿见此,却是不由得笑了笑,语调轻松了几分,“正巧有些与陆寺卿相关之事我需得去确认一番。”
风茗沉默了半晌,一时也无从再反驳什么,只得目送着沈砚卿离开厢房,轻轻颔首:“……也好。”
洛城金粉 第一百一十二章 御街行第一折下
高阙关外,本当是水草丰茂的塞外草原已在寒风之中化作了一片荒芜而萧瑟的枯黄,潺潺的河水上是灰白的冰层,天地之间皆是一派肃杀的气息。
而这片草原尽头处的山岳之上,以山间的一条沟壑为界,两处山腰知山头上各自伫立着错落有致的屋舍亭台,飞檐上昂首立着的各色神兽也如两处的屋舍一般,隔着山谷遥遥相望。
昨夜一场风雪过后,皑皑的白色已悄然覆上了这些楼阁殿宇的屋檐,宛如一对对相望而不相守的情人在一瞬间已到了白头。
然而若是再近些,沿着山路拾级而上,便能霍然看见这南面的山头之上,殷红的血迹淋漓地溅在了青砖白墙上,一片触目惊心。
一队队身披铠甲的人穿行在略显空旷的街道之上,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恶战之后的清理工作。他们将一具具狰狞的尸首运到城外掩埋起来,又将无辜的平民与商客引领到一处安置。
高耸巍峨的城门寂寥无声地洞开着,城下,一行士兵正簇拥着一名将领模样的年轻人不紧不慢地入城。
一名领头的士兵小跑着迎上刚刚走入城门的这一行人,恭敬地行了个军礼:“少城主,城里的平民与愿意归降的人都已安顿完毕。”
“那些人如今在何处?”风蔚环顾了一番城中的景象。
“平民暂且安置在了城东的善行坊,归降之人如今正在南城正中央的白楼中,属下已派了人手监视。”那名士兵说罢,又补充着问了一句,“少城主可是要去见见他们?”
风蔚点了点头算作是默认,瞥了一眼城中央那几乎高耸入云的白色楼阁,语调之中不觉带了些许厌恶,问道:“那个人呢?”
“他……”士兵犹疑着沉吟了许久,这才再次开口如实地回答,“风归藏见反叛无望,城破时便毒杀了妻儿,坠楼自尽了。”
“当真是他本人?”
“就尸体残存的面目与贴身之物看来,应当是无误。”
“他当真对谁都是一样的极端与恶毒。”风蔚略微仰首看着沉沉的天空,压抑着心下的怨怼阖眼冷笑,“可惜了,不能将他和他那位好‘女儿’对小妹做的事如数奉还。”
那名士兵听出了风蔚语气之中的几分不快,一时也不知如何答话。
反倒是风蔚片刻后便回过神来,远眺着山谷另一端的城池:“北面如何?父亲可有什么指示?”
“少城主,城主几日前派我等驰援之时便有交代,一切听凭您的安排。”那名士兵听得风蔚再次发问,立即答道,“他还说了,这风城迟早会交到您的手上,您也不必事无巨细地询问于他。”
“如此……”风蔚顿了顿,面色不变,“你即刻着人去北城知会父亲,蔚忝为少城主,对于城中大事难免会有疏漏,还望父亲能够不吝赐教。”
“是,属下这便前去。”士兵暗暗记下了风蔚的这番嘱咐,“那么归降的人那边……”
“我自行前去便是。”风蔚微微颔首,仍是不忘询问一句,“洛都那边近日可有信件往来?”
“回少城主,除却寻常的公务往来,并无其他。”
“这样。”风蔚有些心不在焉地转而看向了身旁的随从,“取些纸笔来吧,我这便——”
身旁的随从赶忙轻声出言提醒:“少城主,您莫要忘了城主的吩咐,待得城中稳定下来,方可将这里的事公布出来。”
风蔚不觉锁了锁眉头,似有不满:“你们未免太过小题大做。如今胜负已分,我不过是给小妹写一封私人的家书……”
“少城主,恕属下多嘴。”那名士兵见此,不紧不慢地躬身行礼,规劝道,“既然您说了让城主多指点些,还是遵从他的话吧。如今城中局势尚且不稳,而洛都那边也是并无异样。家书么……想来也不急于这一时。”
风蔚眸光沉浮不定地默然了半晌,终究还是妥协:“罢了,就按你们所说。”
“少城主大义。”几人听得他这样说,齐声称道。
“去把我方才的话向父亲知会一声吧……”风蔚听着他们的奉承,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而后他又看向了眼前的士兵,如常地吩咐起了诸事,“你们几个,回城外的军营里留待接应,以防不测。其他人,随我去白楼见见南城的人。”
“是。”
风蔚又是回望了一眼高阙关的方向,眸光微沉,良久才重新回过头来。而后他抬手一招,示意留下的随从们随他入城。
冬日的塞北,依旧是寒风凛冽。
……
此刻的洛阳宫亦是免不了显出了几分萧索来,太液池畔的枫林也落尽了最后一点殷红。
今日本是半月一度的大朝会,朝会散后倘若时候尚早,有权出入皇城的官员们便常常会在崇德殿左近的万卷楼与御花园之间逗留畅谈一番。
大宁自元帝以来素好风流随性,故而只要不会破了前朝后宫之间不随意相见的规矩,一切便也就无足轻重。
谢徵在朝会散后,乘着这不多得的机会,将前朝诸楼阁大致地游览过一二,最终在太液池南岸的回廊之上驻足眺望了片刻。
这样一眺望之间,他便见得不远处的河岸边似乎正有一人身着宽袍大袖的宫女装束,随意而懒散地躺着。
“……这光天化日之下,怎么还有人这般随意地躺着?”谢徵不由得好奇地上前了几步,自言自语地笑了一声。
“再向北便是后宫所在了,我倒也很好奇……”地上的“宫女”蓦地一抬眼,潋滟的眸光鸿毛般地轻掠过谢徵,原本俊秀凌厉的眉眼之间透出了满满的促狭笑意,“是哪位新晋的官员,这么不小心?”
“……廉贞?”谢徵的神色不觉僵了一瞬。
“是我。”玉衡满不在乎地站起了身来,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笑道,“我记得今日是大朝会,谢小将军不乘机去和同僚们多聊几句?”
谢徵不置可否,反问道:“廉贞大人也来这里散心?”
玉衡笑吟吟地瞥了一眼太液池的粼粼湖水:“这太液池冬日仍是水光万顷颇有生机,南望又有前朝的宫殿复道飞架如虹……此景唯宫中所有,可不正是个赏景散心的好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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