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金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楚剑吴钩
“能将这里的消息送出去,倒也不错。”苏敬则微笑着轻轻颔首,又看向了玉衡,问道,“玉衡姑娘有把握?”
“十之八九的把握,能救风姑娘,或许也能解廷尉寺之围。”
“看来枕山楼在附近布下的人手不算薄弱。”
风茗心下讶然,正想着方才她二人的低语似乎也并不算大声,玉衡已然再次向她确认道:“风姑娘,方才我所说的路线,你可记牢了?”
风茗抿了抿唇:“不敢遗忘。”
“那好,我且助你避开门外的耳目。”玉衡听得此言,微笑着轻握住风茗的手腕,而后微微侧目看向苏敬则,“苏公子,看来你还需稍待片刻。”
“自当奉陪。”苏敬则微微一笑,“不过依如今后院的状况听来,两位恐怕还需稍待片刻。”
风茗不觉蹙眉,尚不知发生何事时,侧目只见玉衡已然似是明白了些什么,噤声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良久才轻轻挑眉笑道:“今晚可真是热闹。”
风茗便也侧耳细细听了一番,只觉门外竟是隐隐地有兵戈交锋之声,不似先前脚步声的有序:“……又有其他人前来?”
另外两人相视一眼,默认了她的试探。
“眼下这两方无暇他顾,但若是待到他们分出了胜负,便不好说了。”
“苏公子想不想看一看,今晚来凑热闹的都是哪些人?”
风茗心知苏敬则言下之意在于劝她借此机会离开此处,却不料玉衡的应答好似与此全无关联。
“玉衡姑娘好兴致。”
玉衡笑了起来,抬手握住了屋门的门闩:“不过如你所言,还是先以风姑娘脱身为上。”
风茗听罢摇了摇头:“两位若有为难之处,大可不必顾及于我。”
说话之间,屋外的兵戈之声似是弱了一些。
“风姑娘,这并非顾及,而是自救。”苏敬则笑了笑,没有对风茗再多做解释,转而看向了玉衡,“趁着现在,快去快回。”
……
门外的后院并不如风茗所设想的那般混乱,正相反,除却一眼望去不可探知的各处厢房,后院之中竟连寥寥的探查之人也不见,只能远远地听见厮杀之声,这令她难免觉得惊诧。难道……他们根本意不在此?
正思索之间,风茗已被玉衡拉着一路循着各色建筑投下的阴影,蹑手蹑脚地跑入了厢房之间的隐秘夹道之中。她轻轻地喘息着,微微回首看向身后并不能窥见全貌的后院:“你……怎么发现的……”
“来路上大致看了看而已,”玉衡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沿着这里跑到尽头再翻墙出去,便是廷尉寺官署后方的小巷。出去之后,你需得立刻寻到枕山楼的接应人前往旧书房。”
“那里出事了?”风茗心道不妙,“接应人虽说距离不远,但今晚我们的计划……并非是以商会的名义进行……”
“现在没有,你再犹豫下去可就有了。”玉衡很有些无奈地打断了她的话语,“不是商会的名义又如何?想让他们正当地出手再简单不过。”
风茗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甚赞同:“这是谎报——”
“现在不是了。”玉衡完全不给她再解释什么的机会,一把将手中细小是筒状物放在了风茗的掌心。
风茗低眸看向了手中似有金属质感的物体:看起来应是一支用于存放密信信笺的信筒,观其形状大小,似乎也只足够放下一两张小心卷起的信笺。
她拧开信筒,借着月光隐约又看见了信筒外壁上一线不易察觉的罅隙。风茗蓦地似乎想起了什么,立即沿着那道缝隙将外壁小心地拆开,紧接着便看见了外壁的内侧印着一个繁复的纹饰。
她心下一阵惊骇。
这是风氏族徽。
玉衡却还是面不改色,语调仍旧是快而轻:“是来路上不得已处理掉的一个人,我见他先前放出了信鸽,可惜的是那时我也只来得及以暗器击落此物。”
风城中各家族之中常常不免需要传递一些密信,将徽记留在此处,
至于玉衡……她既是绣衣使,加之素来行事毫无常理,只怕对这些早有防备吧?
实际上,风茗也只是被惊到了一瞬,她转而便冷静了下来:“知道了,我这便动身——你快回去吧。”
“这是自然,保重。”
玉衡轻轻地一拍风茗的肩膀,扯了扯嘴角,而后便向着来路点足纵身而去。
风茗又转眼眺望着身前幽邃得仿佛通往某处未知将来的夹道,忽而明白过来——
这或许是第一次,她可以如此真切地与沈砚卿并肩而战。
洛城金粉 第一百一十八章 御街行第四折下
“玉衡姑娘如何能断定,她解得了眼下的困局?”瞥见玉衡终于折返回屋中时,苏敬则正动手将先前藏起的墨玉碎片小心地取出,“而且那些人,似乎并不是为了此事而来——后院的人手太少了,想必还被你和后来者‘处理’了大半。”
“确实。只是想不到,今晚还另有人不愿尸体被毁。”玉衡无声地落脚于屋中,低声道,“不过既然他们暂且不愿现身,我也不便交恶。”
“既然与我们目的相似,引他们现身自然也不难。”苏敬则低声说罢,又扬了扬声,问道,“那些人意在何处?”
“风城的人自然不会对大宁的内斗有什么特别的兴趣。如今既然与洛都的势力合作,他们只怕也是乐得见此乱象。”玉衡自是明白苏敬则后半句所指的是方才的袭击者,索性掩上了门,借机很是不以为意地讥讽了一句,“我看他们今晚想做的正是借机处理掉枕山楼这个棘手的所在——所谓的超然世外,其实不过如此。”
“果然有风城插手。”苏敬则将包裹着那些碎片的帕子轻放在案桌之上,微微侧首看向了玉衡,“长秋宫想要的答案,就在这里了。”
“我先前所言的‘不打算尽心’,可不是哄骗小姑娘的玩笑话。”玉衡有一瞬的讶异,目光在触到那些碎玉时不觉顿了顿,习惯地压低了声音,“这些碎片的材质……很眼熟。”
“躺着的这位,算来也该是玉衡姑娘的熟人了。”苏敬则见得她也注意到了这些墨玉碎片的异常之处,便直言道,“是你的同僚——绣衣使天机。”
“西羌使团之事果然蹊跷。”玉衡走上前去抬手拼接着那些碎片,听得此言,不禁蹙眉沉思道,“如今看来,风城竟也牵涉得如此之深……风家还真是任由南城肆意妄为。”
“以今晚形势观之,玉衡姑娘理当担心一番你的那位师兄。”苏敬则站在一旁淡淡地垂眸看着诸君被复原的墨玉令牌,复又低声道,“枕山楼于他们而言知道得太多,实在碍眼,更何况沈先生的身份也惹人猜忌。”
玉衡手中的动作不觉一滞,语调沉沉:“他藏得素来小心,想不到你还是有所察觉。”
“不巧在整理金仙观一案的相关事宜时翻了翻缀玉轩的账本。”苏敬则轻轻地笑了一声,“既已猜到了玉衡姑娘的身份,其他的也不难揣测——想来若非沈先生购下的画作,你也找不到那里。”
“看来那晚在定襄伯府,我就不该掺和藏书楼的事,任由你二人一决生死。”玉衡轻轻挑了挑一边的眉梢算作默认,半开玩笑地低声回击一句,“轻鸿误我。”
她略微沉吟了片刻,又道:“相比而言,以师兄往日里的神通,可用不着我去担心。他办不到的事情,我更是办不到。”
“未必。”苏敬则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前日里助长秋宫诬陷太子,这便是只有你能做到的。下一步,也是一样。”
玉衡闻言,双手撑了撑案桌,懒懒地轻哼一声:“太子?那可是长秋宫一手置办的好戏,与我何干?”
“宫里不会有第二个如此胆大妄为的女官。”苏敬则举步走向了一旁的尸体,在与玉衡擦身时仍是不觉蹙了蹙眉,低声反问,“虽比我想象得周全些,但终归还是凶险——当真值得你如此不惜性命么?”
“与‘值得’无关,是‘必须’。”玉衡的目光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片刻的闪烁迷离,话语却依旧是轻描淡写的没有任何破绽,“这是谢家枉死者为苟活之人设下的枷锁,她若不死,难告冤魂。”
“但我想质疑的是‘不惜性命’。”苏敬则轻轻地摇了摇头,默然了片刻才再次开口,“何况玉衡姑娘此前所谓的‘来日再会’,似乎是爽约了。”
玉衡不着痕迹地轻叹一声:“……是我疏忽。”
“说起来,沈先生竟不曾与你提过?”
“他也对我疑虑未消,看来是无缘得见那册卷宗了。”
“玉衡姑娘此言未免悲观。”苏敬则轻声道,“想看见倒也不难,只是还需待到你自洛阳宫回来了。”
“有趣。”玉衡愣了片刻,而后才附和似的牵了牵嘴角,“说到轻鸿,我倒有一事不明。”
苏敬则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并不点破:“能够让玉衡姑娘疑惑的事情,想来并不简单。”
“少来与我装这道貌岸然的样子。”玉衡不觉轻哼一声,瞥了他一眼,“近来长秋宫因白虎符一事暗地里针对起了定襄伯府——这也在你的计划之中?”
“……想不到玉衡姑娘如此高看于我。可惜此后诸事,并不在我的预料之内。”苏敬则微微侧过脸来与她对视着,眸光乍看似是沉静无波,再看来又似是带着些许的笑意,“原本想着太常寺卿与我并无宿怨,何必赶尽杀绝呢?如今看来倒也救了我一命。”
“还真是不知道你这行径,算不算是仁慈呢?”玉衡在低声交谈之间已将那墨玉碎片大致地拼好,她的目光扫过那十四个镶嵌白玉珠的凹陷之处,微微扬了扬声音,恰可令屋外人听见,“果然是天机……不当如此,他若不曾死在北疆,那时又究竟发生过什么?”
苏敬则将先前与风茗探查尸体时的猜测简单说罢,又道:“目前能够推测出的便是,当年的西羌使团一案,多半有风城与洛都之中的其他势力插手。而设法将这尸体公之于世的,又是另一方了。”
“据我看来,无论哪一方,都不会有长秋宫的手笔。”玉衡沉思片刻,道,“无论目的是什么,与西羌交恶的代价都未免太大了。长秋宫素来不喜正面交锋,即便是事到如今她查出了什么,也不会用如此极端的方法。”
“所见略同。”苏敬则微微颔首,复又压低了几分声音,“但除此以外,大多皆是未知。此事既然在如今被揭出,所要针对的多半是余力尚存的权贵。而暗中出手针对他的人,更是大海捞针了。”
“余力尚存……赵王?”玉衡只是停顿了片刻,便若有所思地轻轻笑着,“至于另一方,如你方才所言,说不定今夜便能揭晓。”
“我更担心的是,今夜洛都的不太平之处,恐怕不止是廷尉寺。”
他话音方落,玉衡便已是颇为警惕地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将声音压得极低:“来了,你小心。”
苏敬则会意,也并不多言,只是淡淡笑着向玉衡微一颔首,示意她自可放手而为,不必顾及自己。
正在此时,似是有一阵夜风吹过一般,虚掩着的房门伴随着“吱呀”的轻响,颤颤悠悠地打开了一道缝。
而玉衡已然拈起一块尚可使用的墨玉碎片,蜻蜓点水般地瞥了一眼房门的方向后,那片碎玉便已“嗖”地一声自她指间向后弹出,飞过了那道缝隙。
“唔……”
门外那声极轻的闷哼自然逃不过玉衡的注意,在碎玉击中的那一瞬间,她已然转身掠向了门外,墨色的剑身上流转着一线光芒,疾电一般直取屋外那人。
“出来!”
……
月色轻寒如纱地笼着圃中与枝头几可乱真的绢花,配上宫灯飘摇着散发出的零星暖芒,便平添了许多当是文人雅客们大赞的朦胧之感。
此刻衣冠里的这座王府之中,气氛是与外界迥异的平静与闲适。
“宫里传来线报,那女人听说了殿中禁卫因太子被废而产生贰心之后,果然动了杀心。”暖阁之中,正襟危坐着的赵王将一张薄薄的密报放在了烛火之上,冷眼看着它逐渐被火焰舔舐成灰烬,“太子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长秋宫掌权的日子太久了,久到她早就忘记了她与朝臣宗室的平衡,恰恰系于含章殿的这位独子身上。”端坐在赵王对面的中年人一身深色便服,风帽压得完全遮住了面目,“不论是她诞下嫡子,还是太子丧命,这脆弱的平衡都会不堪一击地破碎。”
“只是本王担心,阁下的这番计策是否会暴露了禁卫里的内应?”赵王不自觉地锁起了眉头,“几位宗室亲王的死,可都是她一手炮制。”
“长秋宫的那点敏锐早在这些年被磨平了,何况近日里她可谓是‘高歌猛进’,哪里还会想到这么多?”那人说罢淡淡一哂,“在如今的她看来,平息殿中禁卫贰心最好的方法,便是将一切的源头‘处理’掉,断然查不到您的头上——再者,我的计策,赵王殿下还不放心么?”
“岂敢?”赵王对此人似是颇为恭敬,他如今虽年事已高,透着暮年混浊之气的目光却偶尔仍是会迸出些许莫测的寒芒,好似在奋力攫取着什么,“阁下能在此时亲临洛都,本王甚是欣慰。有您在侧,大事必成。”
“殿下过誉了。”尽管此刻的两人姿态近乎于平级相见,那人仍旧是微微欠了欠身,以示尊敬,“殿下与我本就是同声相应,值此关键之时我理当与殿下共谋进退。只是还望事成之后,殿下莫要忘记此前的承诺。”
“本王向来一诺千金。”赵王面上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心下却是不觉冷笑,他顿了顿,又问道,“今晚廷尉寺之事原本不必劳烦阁下的人动手,故而本王到底有些过于不去罢了。”
“殿下此言差矣。”那人微微冷笑,“我对皇家的内务并无太多兴趣,不过是打算借此敲打一番某些心怀不轨之人罢了。”
“哦?”赵王不由得略微扬了扬声,故作疑惑道,“本王原以为,阁下的行踪足够隐秘。”
那人摇了摇头,冷声道:“与此无关……隐患早已有之,只不过事到如今才发挥完最后些许用处罢了。殿下大可放心,绝不会对您的计划有所妨碍。”
赵王听得此言,方才赞许道:“如此甚好。”
……
原本清亮微冷的月光洒落在金墉城古旧破败的亭台楼阁之间,便也平添了几分萧索与凄惶。那月光落在高堂蒙尘的明镜之上,折出冷冷的光来,宛如一只阴恻恻的眼,正居高临下、悄无声息地窥视着什么。
小黄门一手抱着一只药坛子,一手打着灯走在金墉城幽长的巷道之上。在灯笼光芒所不可及的前路之上,巷道的青砖沐浴着黯淡的月光,化作一片阴森的惨白之色。
而金墉城中最为宏伟的永昌宫之中,襁褓中的孩童在连日的疾病与流离之中断了最后一丝声息,脆弱的生命短暂得不及犯下任何罪孽。
此时,他贵为太子侧妃的母亲早已在迁入金墉城的第一日,便连同太子生母顾氏被秘密缢死在了某处几近倾颓的废殿之中。而他的父亲对这一切皆是束手无策。
一片寂静的夜色之中,似有子夜的钟声次第响起。
这是兴平八年的十一月二十四,丁亥日。寒冬已至,夜风吹彻。
洛城金粉 第一百一十九章 御街行第五折上
旧书房前静默的对峙并未持续多久,那黑衣人的头目便抬手一挥,顷刻间这门外的十余人齐齐随着他拔剑而上。
“你有把握应付他们么?”陆秋庭飞速地瞥了一眼门外的局势,低声问道。
沈砚卿颇有些不以为意地开口,语调之中竟似乎还带着几分笑意:“那么我也不妨问一问——陆寺卿布下的机关还能撑多久?”
“倘若不会有更多的人介入,那么乐观看来,还有很久。”陆秋庭略作思索,答道,“但你我根本不知道今夜的廷尉寺蛰伏了几方的人。”
“那样也不算是坏事,”沈砚卿仍旧是笑着,抬手便出剑削向当先的一人,“他们多半是各怀鬼胎,恰好可以给我们喘息的机会。”
“沈先生还真是乐观。”眼见沈砚卿已然与那些人交起手来,陆秋庭自然也不多言,只是在最后方屏息凝神观察起了他们的步伐和位置。
在接连击杀了数人后,沈砚卿手中的长剑于灯火与月色之中流出一道冷芒,直刺向当先攻入旧书房的又一名黑衣人,电光石火之间,已在对方的剑势到达之前刺入了他右肋。黑衣人吃痛之下有些握不住手中之剑,便急急地向后退了几步,而沈砚卿已然足尖一点追上了那人,同时回剑急斩,一声“哧”的轻响过后,伴随着一道急急喷出的血柱,一截断手已然飞了出去。
沈砚卿一时不及避让溅了半面血色,几乎便要遮了视线,而门外已然又有数人剑光已至。他当机立断,不待他们再有什么更多反应,趋步退向屋内,借着模糊的视线与耳畔的脚步声,长剑一倒挽便直直地削向了他所预估的腰身之处。
“噗”。
他感到剑光所经之处似是削过了什么人的血肉,而那打磨得并不算锋利精巧的剑刃已然卡在了一片骨血之中。沈砚卿立时便松开了手,旋身向着方才剑刃所刺的方向一踢,又借着对方躯体之上的力道向后急掠回了屋中。
沈砚卿抬袖拭去眉眼之间的污血时,正听得门外似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抬眼看去,见得门口数具尸体之后,黑衣人们提剑伫立,而那名头目已然越过他们向着旧书房走来。
“枕山楼的人果然并非易与之辈。”黑衣头目冷笑一声,声音粗粝嘶哑,一听便知是刻意为之,他将那具犹然插着长剑的尸体踢向一旁,又讥诮道,“可惜阁下兵刃已失,何必再负隅顽抗?”
陆秋庭本不打算与此人多费口舌,然而沈砚卿却已施施然笑着,闲聊似的反问道:“这是在劝降?但又有什么好处呢?”
陆秋庭一时拿不准他究竟另有什么打算,也懒于对这番散漫行径评头论足,索性沉默不言,在心中暗暗地盘算起了旧书房中各处机关的大致损耗。
黑衣头目的答话不出两人所料:“阁下若是有诚心,我们自然不会为难。”
沈砚卿微微一挑眉:“不会为难?怎样才算是‘不会为难’呢?”
“两位交出洛河的那具浮尸,今日种种,便当做是一场误会。”
“这不对吧?”沈砚卿听得他这一番话,反倒是笑意更深了些,“阁下有这般人手,派去搜寻廷尉寺他处的却是寥寥无几——你们今晚的目的哪里是洛河浮尸?分明便是此处吧?”
“沈先生可真是不近人情。”那人的语调没有太多的变化,故而言语之间,他的音色也没有任何的改变,“怎知我们便没有搜过别处?”
在两人的寥寥数语之间,陆秋庭已然理清了对方的目的,不觉冷笑一声:“若是如此……你们此刻又岂会在此处胡搅蛮缠?”
“看来两位是不打算和解了——”黑衣头目话音未落便已持剑疾步向前,对着当先的沈砚卿刺了过来。
“阁下还真是擅长乘人之危。”沈砚卿身形一掠避开了对方的这一剑,面上笑容不改,右手却是捻起袖中暗藏的银针,借着对方这番动作之中的破绽倏忽刺入了他腰间的空门之处。
黑衣头目只觉腰间凛凛一寒,然而此刻面对着沈砚卿也一时难以顾及太多,剑尖一转向着他的面门再次一削。而沈砚卿不待他剑锋抵达,便又是甩手飞出一针。黑衣头目正欲闪避之时,却发现这一支暗器并非冲着他的要害而来,反倒是钉入了他的手腕之上,带来一阵湿冷之感。
这骤然的凉意让黑衣头目身形一滞,立即反手挑出了身上的两支银针,那诡异的冷意却并未退去。而正在他这一时的停滞之间,书房内便有三支冷箭见缝插针似的向着他方向射来。见得冷箭连发,沈砚卿足尖一点便向着安全之处掠身退去,而黑衣头目为躲避冷箭,也顺势倾身向着沈砚卿的方向掠过来,再出一剑。
也正是在此时,沈砚卿甩出的银针与又一支冷箭如一明一暗两道电光一般,齐齐向着他的面门刺来。情急之下,黑衣头目不得不侧身将剑锋一转,击落了这一针一箭,却不料身后犹有一支箭悄然破空而来。
“噗”。
再想避开已是不及,那支冷箭已然刺入了他的后背,虽然并非要害之处,却也还是让他的动作迟滞了些许。
黑衣头目不觉冷笑着驻足,反手拔出冷箭的同时,目光却已暗暗地转而看向了隐于后方的陆秋庭:“两位还真是擅长以多欺少。”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无兵刃而陆寺卿不擅兵刃,对阁下而言,很公平。”沈砚卿,又一次地笑了起来,却很有些讥讽之意,“何况这书房之外尽是阁下之人。也不知阁下令他们守在门外,是自信,还是——”
他察觉到了对方的目的,不动声色地将步伐一转,有意无意地拦在了那个方向上,压低了声音轻声笑道:“唯恐为他人做了嫁衣呢?”
“聒噪……”
黑衣人话音未落,便陡然觉得胸腔内一阵暴烈的热气与腰间和双臂中流窜的寒意连连相碰,激得他不禁向后退了一小步,而手中长剑的剑尖轻轻一颤。他不敢在此刻露出下风,顷刻间反手便将剑一挽,身形微动之间已然向着沈砚卿连连刺出数剑,而每一击都明确地直取要害。
然而黑衣人在第一剑刺出之时,便已然暗自后悔着低估了他的实力。
此刻,沈砚卿即便是近于手无寸铁,面对着黑衣人凌厉的攻势也依然了无慌乱之意。他的身法乍看来飘逸如闲庭信步,却已在剑锋刺来前翩然闪到了一边。
与此同时,他还不忘回身一扬手,拈花似的将指尖的又一根银针对着剑身弹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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