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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金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楚剑吴钩
“叮”。
那剑锋的走势原本凌厉难当,冷不丁与银针相碰后,竟不觉向着另一侧偏了偏,锐气登时便又减去了几分。待得黑衣人将剑锋仓促回转之时,也只来得及堪堪削下沈砚卿的一角衣袂与数缕飞转的发丝。
那几缕断发与削下的天青色衣角交缠着如枯叶般无声下落,却又在半空之中被一根银针亮色一闪骤然贯穿,继而委顿在了地上。
而那根银针已然在黑衣人不及转手抵挡之时,准确地击中了他脖颈间的又一处穴位。
黑衣人弹指将那银针击落,冷笑:“两位还打算负隅顽抗么?即便我当真有所顾忌,立时‘处理’掉此处也并非不可。”
“这句话,我也正打算奉送给阁下。”并未有多少犹豫之意,沈砚卿已然似笑非笑地回击了一句。
“沈先生未免太过自信。”
黑衣人嗤笑一声,再次挺剑与沈砚卿缠斗起来。尽管他剑意之中杀气不减,沈砚卿看起来却仍旧是应对得从容不迫,身形辗转腾挪之间,唯有衣袂襟带时不时会与剑尖相触。
但陆秋庭身为半个局外之人却是看得分明,沈砚卿手无寸铁与之周旋已占了下风,此刻黑衣人更是被激得出剑越发凌厉,他已然应付得无暇他顾。倘若此时黑衣人骤然变招不管不顾地向自己出手,抑或是另有他人趁机偷袭,他们二人的劣势便会暴露无遗。
然而连自己都能想到的破绽,沈砚卿岂会无所察觉?陆秋庭对于双方的思绪显然有几分捉摸不透。
更多的事情陆秋庭也已不及多思,屋中剑光飞转,时而夹杂着银针被击落的“叮叮”轻响,他不得不亦步亦趋地避到屋中与战局相距最远的角落,并立即掌握住手边最近的机关。
在他握住机关的那一瞬,屋外似隐隐有异样的人声自远处传来。
“看来两位的运气不错。”黑衣人自然也听见了这番响动,但他仍旧是颇为忌惮地盯着沈砚卿的一举一动,“不过是敌是友可还未知呢。”
“是敌是友又能如何?”这一次却是沈砚卿目光一凛,琥珀色的眸子里骤然带了几分讥讽,冷笑道,“阁下以为,你我之间还有善始善终的余地?”
“哦?”
黑衣人轻哼一声,霎时间一剑已然电光般破空刺出,却是直取陆秋庭的面门。





洛城金粉 第一百二十章 御街行第五折下
“小心!”
话音未出之时,一道天青色的身影一霎之间似雷电划破万里苍穹一般穿透屋内昏黄的光影,而食指直抵黑衣人的眉心。而后他却只是轻轻一点,几点血色便已滴落下来。
一击既中,沈砚卿飞速地拂袖收手退避,而那黑衣人此刻不仅仅是眉心,连同先前所有被银针击中过的穴位都齐齐地迸裂出血色的裂口来,诡异得犹甚于七窍流血。
黑衣人吃痛之下身形略一踉跄几乎跪地,嘶哑的声音之中带上了不少惊讶之意:“拂穴之术……难怪你了无畏惧。”
“可我也不曾想到,风城的剑术套路会出现在这里。”
“留我缠斗至此便是为了这个?”
“看来阁下还不算太蠢。”
“哼……”
言语往来之间黑衣人暗暗蓄力,手中尚未吃痛脱开的长剑已又一次转身向着陆秋庭刺了过去,全然不顾沈砚卿扬手之间如雨一般飞刺而来的银针。
看来这是想要玉石俱焚了。
一念生出,沈砚卿的衣袖凛然一扬。
这一次,是一道极浅的黛青色如一线月光滟滟处于墨蓝沧海,倏忽间华光破开夜色鸿蒙,而后纷繁的辉光与殷红蓦然绽放如血色昙花,却又转瞬凋零。
血色弥散之间,银针密密麻麻地刺入黑衣人的后背,而近乎透明的淡青色锋芒已然贯穿了他的心口。出乎沈砚卿所料的是,此时同样有一支黑色的箭矢穿透了他的咽喉。
如此前后夹击之下,黑衣人断然已无生机,在沈砚卿抽出袖剑的一瞬颓然倒地,再无声息。
袖剑的剑锋在昏黄的烛火之下流过一道熟稔的浅碧水光,却是刺得陆秋庭的双眼微微一痛。
然而陆秋庭的目光仍旧是固执地落在了“繁声”的剑刃之上,素来淡如霜雪的神色也不免裂开了积蓄已久的震惊与恍惚。
一时之间,两人相对无言。
“你……”他方才叩下机关的手缓缓松开,许久,才有几分生涩地动了动双唇,却终究似是无言以对般地沉默了下来。
门外已陷入了莫名的混战之中,无暇顾及屋内。
“是我。”沈砚卿微微垂眸,了无快意地轻轻牵了牵唇角,将声音放轻了些,言语之间早已没有了方才的大局在握的从容与散漫。
“来杀当年的背叛者?愿意奉陪。”陆秋庭的神色也不过只是一瞬间的惊涛骇浪与风云变幻,顷刻之间便已重新凝成了一片平静,甚至还带上了些许意蕴不明的笑意,“你还活着,这样倒也很好。”
“为何如此断定呢……秋庭?”沈砚卿听得此言却是愣怔了片刻,苦笑着说道,“若我真有杀意,今夜大可在枕山楼作壁上观。”
“那时若非夏至阻拦,想来我也不会在这里等着你动手。”陆秋庭淡淡地移开了目光看向门外,“于死亡而言,九年前抑或是九年后原本并无分别。”
“但我改变主意了。”沈砚卿难得颇为固执地举步抬眼对上他的目光,却又在这一瞬漫不经心地摊了摊手笑了起来,“反正一个‘因利为之’的风城叛徒和一个‘别有打算’的意园叛徒,谁也没有指责对方的权力。不是么?”
陆秋庭却似想起了什么,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这般心大,倒还真是你当年的作风。”
“哪里是什么‘心大’?只不过岁月向来如此。”沈砚卿反倒是有几分促狭地笑着,“过得久了见得多了,与故人相关的记忆也便只剩下了万般的好——何况那时原本也只不过是我一人的意难平。”
“我倒是情愿你如当年一般憎恶,还我以诘问斥责或是利刃穿心——终不会比如今这般更觉负罪。”陆秋庭索性再次将目光移至黑衣人的尸首之上,一面说着一面举步上前。略微躬下身来一把扯开了尸体蒙面的黑布。
沈砚卿并不识得此人的面容,但尸体面部残留着的似惊惧又似恍然的神色,配上那青白的死人面色,隐隐地令他感到了些许不安。
尽管心下生疑,沈砚卿到底不愿与风城无关的故人再有什么更多的牵扯,便也不做表现,心下愀然地接过了他方才的话:“逝者已矣,而生者总不该一生困于这阴霾之下,哪怕是当做代他们活下去,也总归得有几分快意。”
“话虽如此……你我可曾当真有哪怕一日地快意过?”陆秋庭重又站起身来,颇有些警惕之意地远远看向门外,话语声却多少显得渺远了些,“天地无垠,而无处不为世情之牢笼。”
“秋庭,”沈砚卿的语调倒是如昔日一般了无隔阂,恍惚间竟还似在意园吟诗论辩时的模样,“岂不知人之于世本就如朝菌蟪蛄,凡此种种终需释怀。不放过你的从来不是我或他人,无非是你自己罢了。”
“你倒是看得淡。”陆秋庭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而道,“——看来你的同伴到了。”
沈砚卿微微挑了挑眉,目光落到门外之时,正看见了枕山楼的下属在院中分两侧列开,而风茗正趋步走入屋中。
“先生,好在这里无事。”见得沈砚卿似是应付得绰绰有余,风茗的神色之中自是不掩放松之意,她见得着两人皆在此处,一时也不知应当如何开口,稍稍顿了顿,向着一旁的陆秋庭微微欠身行礼道,“陆寺卿,幸会。”
陆秋庭便也笑了笑,回礼道:“看来要多谢风姑娘今晚予以解围了。”
“陆寺卿不必如此。”风茗道,“还要多谢苏少卿指点,我方才得以出其不意地将他们击溃。”
“苏少卿行事素来缜密。”沈砚卿亦是微微笑着打断了二人的客套之语,指了指地上黑衣人的尸首,“风茗,你可曾见过此人?”
风茗走上前去,只一眼便认出了尸体的身份,惊讶道;“是……一个此前在秦风馆见过的人。”说罢,又细细地查探了一番尸体的死因与身上的伤痕。
她这番话说得简略,自然也省去了秦风馆那夜的晚宴之上,自己正是受到了此人的一番调笑,百般羞赧尴尬之下,便因此未及留意到那酒水之中的异常。
“竟是秦风馆的余孽么?可他那时究竟是如何带人逃出来的?”沈砚卿似有几分意外地喃喃了一句,继而也碍于此刻形势不便多言,只是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想来是南城……与洛都权贵勾结?”
“风城向来避讳插手他国内政,此次出手想来也并非骤然有此行动。”陆秋庭听得两人的这番话,不觉忧心道。
眼下有枕山楼众人在场,沈砚卿也不便在言语间道出他两人熟识,只是如常地从容道:“……陆寺卿是想说,蓄谋已久?”
“或许。”风茗思及先前玉衡与苏敬则的一番话,心下一沉,略去了玉衡的相关之事道,“另外,此前与苏少卿照面时,后院之中似乎曾发生过一些冲突。他猜测今晚潜入廷尉寺的只怕不只是这些人。”
陆秋庭眉头紧锁:“不止一方……岂非更加棘手?风姑娘方才来时可曾再遇见?”
“这正是奇怪之处——他们似乎已经离开了廷尉寺,而洛河浮尸并未被毁。”
“有些不同寻常。”陆秋庭听罢,一时沉吟不语。
“这至少可以证明,今晚另有希望浮尸秘密大白于世的人来到了此处。”沈砚卿却是笑道,“说不定,正是在浮尸之后推波助澜的人。”
“同样也可以证明,南城属于有意毁尸灭迹的那一方。”说到此处,风茗亦是向着沈砚卿眨了眨眼,颇有些许得意之色,“看来今夜此行到底还是有所收获。”
“风姑娘既然提到了洛河浮尸,那么想必也对它有所调查了。”陆秋庭沉默了半晌,忽而开口道。
风茗心知陆秋庭此言目的,既然廷尉寺原本便留了人调查这浮尸,她自然也无从隐瞒,索性直白地答道:“是绣衣使中的天机。他死前吞下了信物,由此留下了线索。”
沈砚卿与陆秋庭不觉齐齐意外道:“天机?”
“不错。”余下的推论她自然不便道出,便简短地应了一句。
“如此看来,果然不是长秋宫。”沈砚卿半是戏谑地笑道,“否则她便是自掘坟墓。”
而风茗至此心中已大致明白过来,今夜的廷尉寺中除却南城和他们勾结的洛都权贵试图毁去尸体谋害枕山楼之人,另有浮尸案的始作俑者阻止他们的行动,而长秋宫亦是不甘被蒙蔽,派出玉衡前来调查。
而除此以外,今夜风城南北两方再次交手,惊蛰霜降这两位看起来也多半是认出了彼此。
当真是……风云际会。
这边风茗刚刚思索既定,一旁的沈砚卿与陆秋庭亦是低声交换了一番看法。末了,沈砚卿又开口问道:“今晚之事既是与风城的叛逆脱不开干系,枕山楼也自当略尽绵薄之力。陆寺卿若有需要,我也可留下些人手保障此处的安全。”
“听闻风城素来对干涉政事的族人处置严厉,倘若枕山楼也有此意,倒也不妨留意一番廷尉寺近来的异状。”
“如此甚好。我这便留下些人手,今晚叨扰良久,我与九小姐也该告辞了。”沈砚卿说着便似笑非笑地瞥了风茗一眼。
风茗会意,当先辞行道:“陆寺卿,日后有缘再会。”
“慢走。”
陆秋庭微微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待得风茗欠身作别走出了旧书房后,沈砚卿这才施施然地举步离开。
而在沈砚卿经由身畔之时,陆秋庭分明听见了他含笑的低语:“这里还是当年的模样,无论如何,九年来多谢你了。”




洛城金粉 第一百二十一章 御街行第六折上
旧书房内外变故频出之时,别处也是同样的不太平。
……
“出来!”
门外之人的身形极为灵活,在玉衡破门而出时,几番腾挪之间已然跃上了对面的屋顶。玉衡自知此刻一旦犹疑便再无机会,一时也顾不得知会苏敬则,眨眼间已然纵身一跃追了上去。
此时正值中夜,一轮半缺的下弦月幽幽地挂在屋顶之上,而银白黯淡的月中又有两道黑影于起落之间几近无声地疾掠而过,有如幻影。高高低低的各色屋檐在他们脚下急速退去,不多时脚下便已是一片空旷。
那人见得闹市远去,便也就借力一纵身点落在底。
玉衡自然是紧随其后,在足尖落地的一瞬便拔剑而出。墨色的锋刃于月色之下悄然一转,竟泠泠地折射出一道瞬息而逝的冷芒,直指那人的后心。而那人则是身形匆匆一闪,避开剑刃后又顺势向一旁翻转了数步,这才站定下来。
彼时两人正身处于一片萧萧疏疏的林中,枝头将绽未绽的梅在弦月之下似是泛着荧荧的夜光,而林间地上落满了层层叠叠的枯叶断枝,每当足尖点落之时仍有极轻的簌簌声。
玉衡见得那人止了步子,便也在随手挽了个剑花后将剑锋向后一敛,冷眼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而对方在短暂的对峙之后身形倏忽向前一动,一剑已带着凛然的夜风破空刺来。
“叮”。
剑锋相触的轻响之间,似有寒芒迸裂而出。玉衡的步法之间了无防守退避之意,长剑一横之间挡住了对方的攻势,而后蓄力一推,簌簌的脚步声之间,两人便是各自退避了数步。而对方仍旧是执剑小心地戒备着,一言不发。
“阁下真是好兴致,还特意选在了这等‘花前月下’之地。”玉衡倒也不急于打探对方的底细,只是不紧不慢地笑着,言语之间很有几分戏谑与轻佻,“只不过如今正值寒冬肃杀之时,恐怕还不是幽会的好时候呢。”
“……”对方听得这不循常理的话语,身形很明显地僵了僵,而后再次提剑发起了攻势。
玉衡侧身一闪,而后一剑疾电般刺出,了无半点花招地直取对方咽喉。那人于半空之中急急变招,却不意她也是剑锋一转,直挑他的手腕。对方再次闪身腾挪,退避了三两步后索性一纵身,跳上了身侧遒劲的树干之上。
玉衡亦是倾身前掠,跃上了与他正面相对着的另一处枝头。
夜风习习,树枝在这骤然的重量之下猛地颤动起来,抖落枝头的花苞纷落如雨。
尽管须臾的过招之间手中出剑凌厉,玉衡却仍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似笑非笑地继续调笑着:“阁下若是真心倾慕,何不待得立春过后天气转暖,再择一花好月圆之日畅谈一番?执着于今日,倒让我甚是为难呢。”
对方依旧冷然相对,足尖轻点之间身形已向着玉衡急掠而来,一剑向着她的腰身平削而出。玉衡仍是全然不留任何退避的余地,旋身一跃直指对方空门 。待得那人再次反手应对之时,又骤然变招对着他的剑身凌厉一挑。
极暗的剑身之上流动着极亮的光华,直欲破开洛都之中的昏昏夜色,惊起寒鸦四散飞去。
“啧,当真是……颇为执着。”
“……”
两人于花树之间翩转缠斗起来,剑刃相触的乒乒乓乓 之声不绝于耳。与沈砚卿的风格截然相反,玉衡的每招每式之间全无纷繁的花式,身法亦非闲庭信步的潇洒从容,反倒是不留余地似的凌厉与凝练。哪怕对破绽了无掩饰,那几近于玉石俱焚的风格也总让人多有顾虑。
数番来回交手过后,对方再次变招,将剑一偏抵住玉衡的攻势,又借势斜刺而出指向她的心口。然而剑尖未至便已因他处的一时疏忽,骤然被玉衡一脚横踢中小腹,于半空之中失衡退至地面,向后略微趔趄了片刻,在一株梅树之下稳住了身形。
玉衡毫不犹豫,旋即便已疾速掠过来,身形隐于花树的阴影之中,唯有剑尖微颤着破空而出,载着溶溶的月光一瞬间摇曳出无限迷离碎光,顷刻间已然如掰碎了沉入粼粼波浪间的漫天霞光一般令人目眩,又如瞬间化作了万千锋刃,虚虚实实之间自四面八方直击对方面门。
她这一击的剑意已不再与先前一般如惊电破夜转瞬即逝,纷繁的剑光在这一霎已堪比破晓时的曙色。
而那人却好似早有准备一般,闭目静听着耳畔的风声,而后果断地对着其中的一处横剑一挡。
岂知剑刃在抵上他剑身的一瞬间,压迫性的力道已然飞速撤去,而四下静谧得唯余风声。他心道不妙,再欲睁眼之时,玉衡已然带着凛冽的杀意鬼魅般地闪现在了他的身后。
他所看不见的是,身后的长剑之上,月光流淌着湮灭于剑尖,如暮光隐于长夜,又似化作了凌厉的剑风,如跗骨之蛆一般随着剑意更甚的锋刃直抵在了他的后颈,却也没有再推进一分。
林间在这一瞬重归于寂静。半边弦月依旧洒落着流水轻纱般的光芒,而宛如罩在重重帷幔之中的梅树却已在一片朦胧之中花落如雨。
“既然是‘幽会’,便总该有些旖旎浪漫之物,阁下以为这样如何?”玉衡施施然地牵起了唇角含笑发问,而潋滟的眸光中却仍旧是化不开的冷意,“不回答的话便是不满了。看来……我还需补上几泓艳丽的颜色?”
说话之间,她又颇为闲逸地微微踮了踮脚,抬手便拈起了落在对方发上的几瓣梅花,放在掌中心不在焉地玩弄着。
对方终于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忍无可忍之意:“廉贞,你够了。”
“原来是破军啊……”玉衡仍旧是漫不经心地笑着,目光有几分迷蒙地落在了那颗充作剑格的墨色玉石之上,言语之间依旧是带着别样的深意,“真是看不出来,你有这样的心思。”
“你……闹够了没有?!”破军有几分尴尬地低声诘问了一句。
“还真是不领情啊……”玉衡轻哼了一声,语调便骤然冷了几分,“如今绣衣使虽然变动良多,却仍旧效力于长秋宫——想不到在这浮尸之事中,你还别有贰心。”
“廉贞,少装出这副忠心耿耿的模样,这不是你会做的事。”破军冷然地一挑眉,“何况查出天机之事的内幕,于长秋宫有利无害。”
“你若不说,我可是要妄自猜测一番了。”玉衡暗暗地加重了剑尖之上的力道,仍是气定神闲地笑着,“近来于长秋宫有益之事可不难猜测,不过 能从扳倒赵王之中获利的人亦是不多——秦家?抑或是……河间王?”
“随你怎么猜。”
“有意思我不过是出于好心,想要略加提点罢了。”玉衡略微压低了声音,笑道,“你们啊……焉知赵王不会做的更快更绝么?”
“何意?”
“近来长秋宫得了风声,殿中禁卫里颇有些对废太子之事不满的人,但细细追查下去却难知更多。你猜猜看,长秋宫若想一劳永逸,会怎么办?”
破军心下不由得一惊;“金墉城有变?”
“只在这几日了吧。”玉衡言语之中很是无所谓,却是暗暗地攥紧了拳,将那花瓣捏得粉碎,“那么不妨再猜猜看,一旦太子身死,赵王会如何、你们又会如何呢?”
见对方一时沉思不语,玉衡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忘了告诉你们,赵王的身侧还有风城的影子。我想做的事情,与含章殿的宝座归属何人本无关联,但对于你们……”
“我明白了。”破军淡淡地哼了一声,“你把剑拿开再说话。”
玉衡不紧不慢地收剑入鞘:“呵……抱歉。”
破军再次问道:“这些话我自然会转告,但你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或者说,你究竟是何人?”
“我似乎也不曾将你的身份再追究下去,所以……过些日子,自见分晓。”玉衡轻笑一声,并不回答,“破军,今夜你们若还想扳回些许优势的话,就该回去了。”
破军见她已举步打算离开,面上不由得略略透露出了几分讶异:“怎么?这就打算去想长秋宫复命了?”
“不然岂非平白惹得猜疑?”玉衡似笑非笑地回身瞥了他一眼,“即便不那么忠于长秋宫,我也并不希望含章殿的位置就这样易主——否则,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在今夜,金墉城的局势便已有了剧变?”破军冷声道,“或者说……你根本早有打算?”
“这个么……秘密。”玉衡说话之间,笑意似乎更深了几分,“如此看来,指使你前来的,是河间王的人了。”
“……”破军一时默默无言,良久方才哂笑道,“真是自信。”
“若是秦家的人……当能猜到我的打算。”玉衡向着他微一挑眉,似笑非笑地留下了一句“告辞”,便转眼之间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洛城金粉 第一百二十二章 御街行第六折下
不论月圆月缺,深夜的金墉城永远透着挥之不去额惨淡与阴郁。疯妇们似哭似笑的尖啸声远远近近地回荡在沉沉如铁的长夜之中,伴着断断续续飘忽如鬼的脚步声,便衬得这座前朝废宫愈加诡异森冷。
废宫之中的物品供应总是足一日缺两日,即便是对于废太子居住的永昌宫也未有例外。小黄门得了监视废太子的治书侍御史的首肯进入永昌宫大殿之时,正远远见得废太子挥了挥手,令随之迁入冷宫的侍妾趋步将一只襁褓抱了下去,而后才似有几分厌烦地掸了掸衣袖之上的灰尘,起身向着他走了过来。
“中宫殿下听闻小王爷久病未愈,心怀不忍,特命咱家携太医署所配良药前来诊治。”小黄门的话语仍旧是颇为恭敬,他一面端详着废太子阴晴不定的神色,一面说道。
废太子听罢暗自冷笑一声,语调亦是冷淡不已:“内侍不必如此客气,小儿因连日高热不退,方才已不治而亡。还烦请内侍将良药送还于太医署,并将此事知会长秋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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