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金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楚剑吴钩
玉衡必然是有意联络河间王或是秦氏行事,但除此以外的种种隐晦言语,到底令人难免有几分疑惑。
这样想着,他也不过驻足犹豫了片刻,便举步走了进去。
酒馆内收拾得倒是颇为整洁,虽然略显狭小的店面在这阴霾的天色之下不免会有几分逼仄,但细致之处无一不是装饰得整洁风雅,倒也不会令人生出什么不适之感。
酒馆的掌柜也是一副商人最为寻常的笑脸,怎么看都瞧不出异常来。
“店家,来一坛桃花酿。”待得前面的来客一一买过了酒水,破军这才收回了思绪,上前一步,不紧不慢地对着掌柜说道。
“客官可是要带去送给友人?”
“……算是如此。”
“好嘞,您稍待片刻。”掌柜自然是爽快地应下,转头向着酒馆的伙计吩咐了下去。
破军见酒馆内一时也没有新客,掌柜似乎也是一副乐得清闲的模样,便索性斟酌了片刻,闲谈般地问道;“不知店家是如何看出我打算将桃花酿送给友人?”
“客官这不是瞧着面生嘛,寻常的新客总得挑上一番的。”掌柜笑了笑,又道,“不过这也不好说嘛,毕竟我家的桃花酿也算小有些声名。”
“哦?难怪我那位友人虽然只是有所听闻,也还是心心念念想要尝一尝。”听到此处,破军略作思索,便仍是以一副无意的口气说道。
“原来是慕名而来。”掌柜似乎略有些惊讶,说道,“倒是不曾听闻有哪位贵人特别钟爱这桃花酿的。”
“为何是贵人?”
“瞧您这话说的,这洛都之中谁不爱附庸风雅呢?既然只是‘附庸’,那么自然是世家贵人们喜爱什么,便是什么了。”掌柜说到此处,自然也免不了提及一番与他时常有竞争的酒家,“譬如对面延酤里的那一家,便是沾了这样的光。”
破军于是附和道:“原来还有这样的讲究,也不知是得了哪位名士的青眼。”
“自然是衣冠里的贵人。”掌柜很有几分不屑地哼了一声,“也不知是什么酒做得这么好,据说那位贵人即便年后便要离京赴任,也仍旧是订了许多烈酒用作平日饮用。”
“这样啊。”
破军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还不及筹谋一番接下来的话,便看见先前下去准备桃花酿的伙计陆续取来了数个小酒坛。
“客官,您的桃花酿。”掌柜自是拎起了其中的一坛,交至破军手中,“小心些。”
“准备了这么多桃花酿?”破军目光扫过那几个小酒坛,揶揄似的笑道,“看来店家这里也不乏贵人。”
却不曾想掌柜似乎也有些疑惑,看着那伙计问道:“今日似乎还没有哪位客人叫了这么多桃花酿吧?”
“刚刚碰上了替谢公子捎信的人,我看您聊得开心便没有打扰。反正谢公子是常客,那人也已经付了钱。”伙计很是不好意思地开口,“无非是替他捎过去而已,想来现在知会掌柜也不算晚吧?”
掌柜也并无愠怒之意,他听罢笑了笑,对那伙计说道:“那么你也别耽误了时候,早些带着它们出城,交到那位谢公子所说的地方。”
“放心吧掌柜,我这不都送了好几次了。”伙计连声应下,又招呼了另外几人,闲聊之间便拎着酒坛离开了此处。
“原来如此。”破军笑了笑,对玉衡那几句意蕴不明的话语,心下也已有了定夺,当下便也不再耽搁,辞别道,“那么我今日也不做叨扰了,来日得空也来尝一尝这里的酒。”
“好嘞,客官慢走。”
洛城金粉 第一百二十八章 乌夜啼第二折上
“今日治觞里的那个酒家似乎又要去城外送酒了,绣衣使的那个破军不知为何也去买了一坛酒。”
苏敬则闻言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抬眼时正看见了一旁的流徽径自席地坐下休憩。他微微笑了笑,问道:“可曾看清楚破军从何处而来?”
“不好说,那时候不过是匆匆的几眼,想来应当是洛阳宫。”流徽顿了顿,又道,“公子猜得倒是不错,赵王府这几天常常派家仆前往延酤里沽酒,数量……确实不少。”
“赵王上元节后便要离京前往封地,这几日的动作应当都不小。”
“但没有什么令人生疑的,都是些宴饮所用的酒食。”流徽摇了摇头,“他也却是是每日在府中摆宴作乐。更奇怪的是破军,据我所知,他并非这等有闲情的人——他人所托?另有用意?”
“或许都有呢?”苏敬则沉思了片刻,道,“譬如有人借着请他替自己沽酒的理由传达了一些消息,而他总得将这个借口做得有始有终。”
流徽不由得撇了撇嘴:“会这么做的人……我倒是想到了一个。”
“多半也只有她了。”苏敬则亦是想到了同一人,微微一笑后神色随即便凝了下来,“破军的背后只怕不简单。那晚在廷尉寺中引得玉衡匆匆离开的,也不知会不会是他——不然便没有这样做的缘由了。”
流徽不明就里地似乎被绕了进去:“所以公子最终的看法是……”
苏敬则反倒是被他这番模样弄得神色舒展了些许,笑着反问道:“赵王能插手洛都之事的日子也不过就是这几天了——还能如何呢?”
“我瞧着公子这副模样,哪里有大乱将至的意思?”流徽无奈道,“既然如此,这几日可需要离京暂避一番?到时候厮杀起来,一切可都不好说。”
“还不是时候。”苏敬则反倒是摇了摇头,目光微沉,声音亦是自言自语似的低了下去,“还差一个本该出现的东西……她难不成还没有顺利取到手?”
流徽一副过来人般的神色:“……玉衡这人说话真真假假的,公子可别尽信了啊。”
“这等重要之事,我自然更不会儿戏。”苏敬则已然恢复了方才气定神闲的模样,似笑非笑地瞥了对方一眼,“不妨再等上两日,倘若洛阳宫那边没有进展,再作打算也不迟。”
“公子既然已经这么决定了,我自然也不会阻拦。”流徽心知苏敬则向来不是轻率的作风,自然也不会再多说什么,“不过这两日,还是预先做些准备为上。”
苏敬则微微颔首:“好。”
……
定北军一行人的营帐正安扎在城外东郊,沿着阳渠的河道越过鸿池与意园废墟后再行两炷香的路程,便可远远地望见这座并不算大的营寨。
那几人自是提着几坛桃花酿来到营帐之外,为首的那名伙计作揖行礼后高声道:“烦请通报一下……”
而那守着营门的士兵显然已经认出了他,微微颔首道:“我认识你,是时常替谢校尉送些东西的,请和我来吧。”
“多谢。”那名伙计似乎也并不意外,转身向着随行的几人点头示意过后,便举步跟了上去。
守卫的士兵自然不会领着他们直入军营,在绕过了几个营帐之后,他驻足在了营地边缘的一处行帐前:“都放在这里吧。”
几人自是纷纷应下,将酒坛整整齐齐地放好。而后那士兵便大致地清点了一番,吩咐他们稍待片刻后离开了行帐。
而过了不多时,在他们尚在小憩之时,那名士兵便再次掀帘而入,却道:“你们带来的桃花酿多了些,不过谢校尉说不必再劳烦着带回去了,为首的随我去向他取酒钱便是。”
“那可是要多谢了。”为首的那名伙计立即便站起身来,拱手笑过之后,随着他离开了此处。
营中随处可见的是整肃而戒备的士兵,与方才一瞥之间寻常的模样全然不同。只是即便如此,他们对于这样一个外人的到来似乎算不得多么惊讶,而那名伙计对营中紧绷的气氛似乎也并未有太多的惶恐与不安。
“请。”将那名伙计引至帐前后,士兵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似乎并不打算领他入内,反倒是有几分守在帐外的意思。
那名伙计也不多做犹豫,依礼道过谢后便走入了帐中。
帐中负手而立的谢徵并未说什么迂回之语,直入主题地问道:“来得这么突然,出了什么事?”
顿了片刻后,他又补充道:“是绣衣使那边传了什么消息?”
“宫里的那位托了同僚前来买酒,但……此人言谈之间并未提及那位有什么话要传达,似乎还在试探酒馆的虚实——”伙计摇了摇头,“好在掌柜对这一切毫不知情。我看他们并不像是同仇敌忾的样子。”
“那可是有些奇怪了。”谢徵斟酌了许久,微微蹙眉,“难道她的本意并不在此?——酒钱我已着人清算,你且先回去吧,莫要让其他人生疑。”
早在腊月末定北军再次被长秋宫要求留驻洛都时,他便在洛都治觞里布置了眼线。也许这一次,玉衡的本意不在于向谢徵传达什么消息,而是将某一个布置“顺手”告知于他。
“是。”
“另外,若有下次,少送些酒,军营里也用不完。”
“是。”伙计的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不由得笑道,“谢校尉也不必忧愁,酒……也并不是只能用来喝的啊?”
谢徵挑眉:“看来还有些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伙计于是依言解释道:“赵王的府邸近来时常在延酤里购置烈酒,这些酒的量……粗略算来,实在是过多了一些。”
“赵王?”谢徵听得他这番话,片刻后却是微微笑了起来,“那么她的意思,我有些明白了。”
……
与赵王临别时日日“宴请”的热闹截然相反,衣冠里的河间王府中仍是一派幽静冷清的模样。
侍女捧着一盘酒食趋步走入暖阁之中,而后隔着袅袅升腾着的熏香轻烟,恭敬地将手中玉盘奉在了一旁的案桌之上。
随着玉盘被小心地放下,棋盘之上有一颗白子落下,发出极轻的一声脆响。
“看来世子殿下的棋艺尚待磨炼。”秦江城收回了落子的右手,颇为悠闲地笑道。
“确实。”萧望之又拈起一颗黑子,连同指间原本的黑子一同放在了棋盘的右下角算作认输,“何况秦御史还让了一子,我却还是没能把握住。”
“世子可需要再来一局?”
“不必了。”萧望之倚着一旁的窗棂,很是无辜地笑了起来,“死棋,还有什么救的必要呢?”
秦江城自是明白他言下所指,略微敛去了几分笑意:“宫里的‘那位殿下’,可不是仍不死心地在救着她的死局?”
“倒是枉费了秦御史的一番筹谋,”萧望之很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好不容易探得了天机之事的虚实,我亦是费了一番心思才顺利地将那尸体重现于世——长秋宫怎么偏偏这一次不曾抓住机会呢?”
“或许是有人从中作梗,也或许是长秋宫忙于废太子之事大意了些。”秦江城沉思了片刻,又笑道,“如今我反倒是有些怀念裴绍了,自他之后的绣衣使,还真是不剩多少可靠之人。”
“我看那廉贞倒是有些意思,不然长秋宫也不会平白对她多几分青眼。”
“可惜行事无常心思不定,谁知道她有何打算呢?终归是不可信。”秦江城道,“此前与裴绍得以暂且合作,无非是明白他以家族利益为上,而长秋宫的目的未必总是与他一致。”
“哦?那却是更有趣了。”萧望之似是想到了什么新奇之事,一副饶有兴味的模样,“早些时候绣衣使中的线人传来消息,她似乎很有些与我们合作的兴趣呢。”
“河间王府的线人竟然被她发现了么?”原本不紧不慢收拾着棋局的秦江城听得此言,手中的动作不觉顿了顿,“世子‘处理’的动作慢了些啊。”
“无妨,林家的人尚算可信。”萧望之笑道,“更何况廉贞若无诚意,赵王生事的那夜他未必能平安脱身。”
“话虽如此,世子可清楚她的目的?”
“我只知道,就那晚的情况看来,但凡廉贞多透露几分天机之事的真相,长秋宫也不至于如此被动。”萧望之这样说着,拈起方才投子告负的两颗棋子,放回了盒中,“所以,她多半是想让长秋宫死呢。”
“或许眼下她不失为一个可以笼络之人,但毕竟只是一介绣衣使,难有什么更大的作用。”秦江城瞥了一眼棋盒,“何况以如今的情况看来,我们与她的目的恐怕难以一致——赵王一旦倾力起事,长秋宫只怕是应对乏力。”
“呵……可惜赵王也绝非善类,真是不知谢徵和独孤询这两位是装傻还是真傻。”萧望之幽幽笑道,“拿出白虎符令他们两败俱伤,无疑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那就是他们自己的恩怨了。我时常也忍不住会想,当年父亲主事时将半块驺虞符奉入洛阳宫,究竟是年老昏聩还是别有打算。”秦江城回忆似的轻叹一声,转而又问道,“那么以世子所见,应当如何?”
“能给那两位多添一些堵,我自然是很乐意的。”
洛城金粉 第一百二十九章 乌夜啼第二折下
天色将将向晚,玉衡已然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等在的绣衣使卷宗库之中。破军推门而入之时,便正见得玉衡倚在案桌旁,以手支颐翻阅着不知哪一年的卷宗。
“给,你要的桃花酿。”破军略微扬了扬唇角,很随意地将酒坛对着她抛了过去。
“能不能文雅些?”玉衡不出意料地蓦然挣开眼来,抬起手身形略一前倾,便接住了那只酒坛,戏谑笑道,“你这样,以后可是骗不到女孩子的。”
“廉贞,你不去勾栏里演上一折戏实在是可惜了。”破军有几分尴尬地顿了片刻,而后清了清嗓子,又道,“一切如你所愿。”
“竟然这么好说话?”玉衡轻轻地挑了挑眉,“他们既然愿意不插手,倒也不错——长秋宫的人不在附近,你不必顾忌。”
“如此便好。”破军说到此处,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但你究竟打算做什么?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不会太久了,”玉衡很是悠闲地将酒坛放在了一边,笑道,“你若有兴趣,静观其变便是。”
“我可没兴趣。”破军索性就近选了一处案桌坐下,道,“只要不惹得所有人玉石俱焚。”
“未必哦。”玉衡眯起了眼,笑吟吟地开口,“我自然没有恶意,但是其他几位……谁知道呢?那两位想必也知道这一点。”
“……你在借此来威胁?”
“怎么是威胁呢?”玉衡依旧笑着,“他们想必心中早有定夺,不然这些年可就无法在洛都独善其身了。”
“这些诡辩之言,我可说不过你。”破军一时有些无言以对,索性转开了话题,目光落在了酒坛之上,“为什么是桃花酿?可别告诉我,你就是随口一说。”
“为什么不可能呢?”玉衡一面打开酒坛,很是随意地为对方斟下一盏酒,一面笑着反问,“倘若我说只是为了讨个好兆头,你信吗?”
破军接过了酒盏,自然是一副将信将疑的神色:“就你……还相信这些?”
“但凡是小有名气的东西,便总归有些无伤大雅的祈愿,信一信又何妨?”玉衡说到此处,见破军正举起酒盏缓缓地饮了一口,语调之中蓦然地流露出了些许戏谑的神色,“毕竟……喝了桃花酿,能交桃花运呀。”
“咳……”被她这样一调笑,正在品尝酒水破军冷不防地呛了一下,有几分啼笑皆非地看向她,“果然是故意的——你可真是无聊得很。”
“你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了。这些年向上爬得原本已经很难了,再不找些有趣之事,岂不是总有一日会烦闷至死?”玉衡笑着,径自又为自己斟上了一盏酒,末了将那酒盏轻轻举起,向着破军略一遥祝,“那么……合作愉快?”
……
西方天幕上洋洋洒洒铺展着的血色随着夕阳的下沉逐渐淡去,墨蓝的夜色一点点地染上了洛都的坊间巷陌。
一日的忙碌总算告终,风茗再次确认过了明日开市一切无误,这才不紧不慢地将各色笔墨妥善地归类收好,转身便走出了厢房,打算离开中庭的小楼。
而正在风茗一步步走下楼梯之时,一位意想不到的来访者与她迎面相逢。
“陆寺卿?”风茗有几分讶异地看着被枕山楼下属引入小楼的陆秋庭,片刻后便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幸会。”
陆秋庭随着引领他的下属让在了一旁,亦是颔首回礼:“叨扰了,风姑娘请便。”
风茗笑了笑,也不好多做停留,寒暄过后便举步走下了小楼。然而她心中却是不免疑虑:算来陆秋庭与沈砚卿也算颇有些恩怨,如今他却主动寻来了此处。更何况依照方才的情形看来,似乎枕山楼还是以贵客相待。
难不成这两人有要事相谈?
风茗蓦然间便想到了了那间似乎与他二人息息相关的旧书房。
她犹豫了片刻,便在中庭绕过一圈后又回到了小楼前,借着检查纰漏的理由来到了一楼的厢房之中。
此处正位于沈砚卿所在厢房的正下方,风茗抱着屏息凝神后或许能听见一两句只言片语的想法,在案桌旁坐定,仔细地辨认了起来。
与此同时,二楼的厢房之中。
“倒是稀客。”沈砚卿见得来人,初时似乎也是有几分讶异,随即便笑道,“先随意坐吧。”
陆秋庭微微摇头:“不必了,此行不可久留,我担心会被有心之人发现异常。”
“出了什么事?”沈砚卿神色略微凝了凝,而后却仍旧是恢复了散漫的笑容,“你这个半点拳脚也不会的人,怎么偏偏喜欢四处涉险?”
陆秋庭沉默了半晌,也不知在思量着什么,良久才直入主题道:“我是来物归原主的。”
他这样说着,从广袖之中取出一卷封面之上并无半字的旧书递给了沈砚卿,叹道:“你应当记得它。”
沈砚卿瞥见那册书的一瞬间,目光也不由得悄然一垂,抬手将旧书接了过去:“想不到它竟然还如此完好……我原以为只是些故意放出的传闻罢了。”
“当年你想调查却不曾查到的事情,这些年我都尽力而为了。直至去年十一月那件事时,总算勉强有了些结果。”陆秋庭收回了手,缓缓道,“不过这些事情,想必你也查出来了大半。”
“但就我所查到的事情来说,这些根本不至于让长秋宫以外的人也时时惦念。”沈砚卿沉吟着,“至于风城里的那位,或许就更不会忌惮了。”
“我倒是未曾调查到此事中与风城相关的事情,江湖势力么……也只是到私贩醉生散的雪岭而已。”陆秋庭听得他这番话,亦是不由得思索了起来,“如此说来事情倒是更复杂了。”
“那么你又是查到了些什么——”沈砚卿的话语在他随手翻开旧书之时戛然而止。
“真相……其实也不算意料之外。”陆秋庭苦笑着摇了摇头,而后轻声道,“所有看似铁证如山的凶手,都不过是凶器罢了。”
“而他们如此忌惮的原因是……”沈砚卿沉默了许久,终于又道,“有朝一日若是翻案,那个人也绝不可能承担责任。”
这一切,都仿佛一个笑话。
……
风茗正疑惑着他们隐约的只言片语之间似乎与近来之事很有些关联,然而尚不及细细思索之时,便听得小楼之上似乎已有脚步声交错着不紧不慢地向着楼下走过来。
她心中不免一惊,再抬眼向窗外看时,只远远地看见沈砚卿一路送着陆秋庭离开了小楼,神色似乎并不算轻松。
片刻的犹豫过后,风茗便决定还是暂且装作不曾发现他们两人的谈话,而后再做试探。只是看见沈砚卿似乎径直向着她所在的厢房走来时,她仍旧是免不了一阵手足无措,只得倚着案桌假作入眠。
“好了,别睡了。”
也只是过了片刻,风茗便听得厢房的门被轻轻地打开,而后便感到被人轻轻地揉了揉头发。
风茗慢悠悠地抬起头来,目光在触到沈砚卿若无其事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的神色之后,不由得更茫然了几分。
“你还真是能装出这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风茗这样想着,一时不留神也便这样说出了口,待得她蓦然之间觉察出不对时,已然不及改口。
“这一次倒好,我都不必来揭穿什么了。”沈砚卿的笑意却是更深了些,他在风茗所倚的案桌对面坐下,道,“不必担心,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怎么可能呢?”风茗摇了摇头,“我看你的神色可不太好。”
沈砚卿不觉笑着反问道:“换作你发现昔年的一个仇人在你不知情时便得以善终,你心情会有多好呢?”
风茗微微歪了歪头,似乎仍在斟酌着他的这番说辞。
“当务之急可不是这些。”沈砚卿见此,再次开口道,“赵王起事只在旦夕,到那时与他合作的风城之人只怕难免会对枕山楼发难。”
风茗自知此言不虚,也是暂且放下了先前的闲话:“先生觉得,我们应当怎么做?”
“首要自然是在商会各处做好防守的准备,其次么……”沈砚卿沉吟着斟酌了片刻,低声笑道,“我很想看一看,这么多年以来躲在背后投机的风城之人,究竟是何等模样。”
“但此举是否太过冒险?”听得他的后半句,风茗免不了有几分担忧,“枕山楼的人手毕竟不适于正面作战,何不先行向北传书致信于城中?”
“只怕对方动作太快,风城那边有心无力。更何况——”说到此处,沈砚卿尽管面上仍旧带着笑意,却已令人能够隐隐地觉察出几分冷然,“也不完全是为了风城。当年投入离石城平陵守军水食中的毒物,便是来源于石斐与雪岭的交易,既然雪岭与他们关系匪浅,我自当彻查。”
“先生……一切小心。”风茗犹豫了片刻,最终也想不出更好的安慰之言,只是说道,“我虽不能随你同去,至少也能够替你稳住商会各处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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