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金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楚剑吴钩
那人并未回首,只是简短地吩咐了一句,便提剑上前与蒙面人们战在了一处。
他的声音并不算大,却恰恰足够让最前方的蒙面人们听清——
“保护九小姐。”
然而眼见三人已拱卫着马车展开了攻势,他们也不及多思,举起刀剑便迎了上去。这原本荒无人迹的官道之上,顿时便是一片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只是这三人身手虽是相当不错,到底敌不过对方人多势众,苦苦挣扎了一番过后,仍旧是尽数被残杀。
然而令蒙面人们也没有想到的是,在最后一人被斩杀前,他却是对着夜空拼死地放出了一枚传信烟花。
“砰”!
烟花绚丽明亮的色彩与暗沉的血色夜空格格不入,却是转瞬即逝。
蒙面人们也只是愣怔了片刻,立时便已有人高声道:“别管这些,先将人带走!”
一名蒙面人走上前去,抬手用剑削断了马车的门帘,却赫然发现——
那衣冠整肃端坐在马车内的“九小姐”,分明只是一只临时扎起的草人。
“被骗了!”同伴还不及出言阻止,那人便已很有些恼怒地一剑削向了那只草人。
然而草人也只是被斜斜地削去了半个头,并未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
“看来没有机关了。”那人点了点头,回身跳下马车的横梁,对同伴吩咐道,“将这些东西销毁,然后处理掉离此处最近的枕山楼眼线。”
“是。”
他们齐齐动手将那残破的马车拖到了官道旁,,削下了车顶一角的灯笼,便打算借着这一点火将马车烧毁。
“砰”!
然而就在灯笼被取下的一瞬之间,火光浓烟相继迸裂,爆炸的巨响携着滚滚的烟尘与烈火在官道之上迅速弥散开来。
……
“这是怎么了?”
风茗一面由沈砚卿牵着手腕,一面摸索着阑干走下楼梯时,便隐隐地听见了楼外似是远远地传来了兵戈厮杀之声。她难免有些不安地停顿了片刻,不觉反转过手腕,轻轻地回握住了沈砚卿的手。
“赵王终于按捺不住了。”沈砚卿低声回答着,抬起另一只手宽慰似的轻轻拍了拍风茗的手背,示意她不必紧张,“既然你我早已做了准备,又何必如此紧张呢?”
风茗心知他所言非虚,反倒是自己有如惊弓之鸟般患得患失了。她微微颔首,松开了手中的些许力道。但沈砚卿仍旧是轻握着她的手腕,领着她一路来到了大堂之中。
此时大堂之中的宾客与无关人等都已疏散完毕,枕山楼的下属将正门关上闩好,这才动手一一点起了大堂内的高脚烛台,又将那些被击落的灯笼残骸逐一地收拾起来。
“沈先生,九小姐,楼中各处都已处理妥当。”不多时,宁叔清点过损失后便走上前来,向两人简单地汇报了大堂中各处的情况,末了又补充道,“好在只是损失了些桌椅食材,通往中庭的几处门户均是关闭得及时,并未有可疑之人趁机混入别处。”
“如此……”风茗沉吟了片刻,询问道,“近日中庭的雅间虽已空置,但难免会有有心之人在乱象发生前潜入其中伺机而动,你们可排查清楚了?”
中庭临近大堂处的雅间厢房素来是作贵客议事之用,为保证幽静与隐秘,每一间厢房四周皆设下了重重的锦步障。如此一来,便难免给了身手敏捷之人些许可乘之机。
“九小姐的担心确实有理,此刻枕山楼中各处均已有人守卫,我这便另调些人前去巡查一番,即便有人藏身,也是无处可逃。”
风茗微微颔首,默认了对方的提议。
见风茗已无异议,沈砚卿这才开口嘱咐道:“今晚此事发生得太巧了些,我总有些担心——你们留下些人手,即刻去探查一番白日里枕山楼出城的那具车驾。”
“沈先生放心,我已派人去北郊最为邻近的商铺探听消息。”宁叔点了点头,观察了一番他们二人的神色,而后告辞道,“两位且继续商议对策,中庭那边的巡查还需我去布置一番。”
“既然如此,我便去确认一下存放在小楼内的卷宗是否有异常。”风茗目送着宁叔并数名下属走入通往中庭的回廊,向沈砚卿征询似的说道,“我对那里的陈设更熟悉一些,若有谁动过了那些卷宗,是逃不过我的眼睛的。先生觉得呢?”
“自然可以,由你去我也更放心些。”沈砚卿微笑着看向她,轻轻颔首,“只是你需得快去快回,今夜的局势,只怕是瞬息万变。”
“这是自然。”风茗应下,却又似想到了些什么,问道,“先生觉得,若是被族中有心之人在此时便发现了我返回风城之事是假……可会引来什么麻烦?”
“在引来麻烦之前,他们恐怕得先好好享用一番我备下的大礼。”沈砚卿有些狡黠地笑着,一派悠闲自适的模样,“好了,别担心太多,先去看一看小楼中的卷宗是否被人动过吧。”
“那么,还请先生稍待了。”
风茗微微颔首,暂且别过了沈砚卿走上回廊,向着中庭湖畔的小楼疾步而去。行至转角时,她有意无意地回首看去,却见沈砚卿已然转身走上了二楼,似乎正凭栏远眺着什么。
那似乎应是铜雀街的方向。
只是此时不同于往日,风茗全然不敢在这样的事情上多耽误时间,便也不再多做猜测,加快了步伐向小楼跑去。
因而她也不曾知道,此刻在这家家户户皆是灭去明火小心避难的洛都,却有两处异常的灯火通明之地。
一是洛阳宫前的阊阖门,一是铜雀街旁的廷尉寺。
步入小楼的厢房之中后,风茗便仔细地检查起了此处存放着的重要卷宗。末了,又很有些不放心地开启了这处厢房墙壁内的秘密夹层,将一些尤为重要的记录尽数藏了进去。
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做完了这些,风茗方才如释重负似的倚靠着一旁的桌椅,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好在似乎并没有人来到过此处,也不知究竟是力所不能及,还是根本意不在此?
这样想着,风茗重又站起身来走出了厢房。在小心地锁上了门后,她便举步打算回到大堂之中,向沈砚卿说明此处的情况。
也正是在此时,暗沉的夜空之中似有光芒猝然一闪。风茗颇有些讶异地回身仰首,恰好便看见北方的天际之上,有一朵明亮绚丽的烟花骤然绽放。
洛城金粉 第一百三十三章 乌夜啼第四折下
任何一个曾经从皇城阊阖门一路行至后宫诸殿的人都会感慨于洛阳宫的偌大。阊阖门下锐利的喊杀声到此处听来,已是如春夜里情人的私语一般切切查查,朦胧而又听不真切。
一身禁卫甲胄的士兵携着令牌一路来到此处,也不免因着前朝后宫之别略微踌躇了片刻。少顷,他已是暗暗地握紧了手中的通行令牌,举步便要向着长秋宫的方向跑去。
然而他还不及迈出半步,便已被人猝然地低声喝止。
“何人夜闯宫禁?”
自太液池畔行至此处的玉衡眼疾手快地拦在了“不速之客”的身前,尽管早已认出了对方所着的甲胄形制,却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开口问道。
“廉贞大人。”士兵显然也认出了玉衡,不得不停下了脚步,简短地请求道,“有紧急军情需得汇报于中宫殿下,还请廉贞大人通融片刻。”
“此刻殿下早已在长秋宫中就寝。”玉衡听罢,煞有介事地轻轻摇了摇头,“如你这般贸然请求入殿,只怕少不了会惊驾——出了什么事?”
那士兵指了指甲胄之上残留的血迹:“有叛军突袭阊阖门,禁卫难以抵挡,请求殿下下令调兵支援。”
玉衡心下一惊,神色不觉凝重了几分,看来倒也十分应景:“我这便引你入殿,随我来吧。”
“多谢廉贞大人。”眼下情况紧急,那士兵也不多客套什么,道谢过后便跟上了玉衡的脚步。
那名士兵紧随着玉衡行至太液池左近,而后又沿着湖岸向长秋宫的方向绕行而去。所经之路的两侧,宫灯在夜风之中飘摇,映着低垂的阴云泛着愈发凄迷的殷红,正缓缓地在天幕之上翻卷。不时有三两点雨凉凉地落下,打得宫苑之中的枯草残花也轻轻颤抖。
又一次转过了一个弯后,他隐隐地觉得这一条小径似乎又荒僻了几分。
他难免有几分忐忑:“廉贞大人,这条小径当真能通往长秋宫?”
“哦,这条路虽说有几分荒僻,到底还是近了很多。”走在前方的玉衡却是连头也不曾回过来,只是平静地解释了几句,到后半句时甚至还带了几分玩笑似的意蕴,“阁下若是觉得不安全,也随时可以回到大道之上,只是不得不绕得远一些了。”
“不必了,谢过廉贞大人好意。”那名士兵有几分尴尬地沉默了片刻,自然是谢绝了这样耽误时辰的提议。
玉衡却又沉声问道:“先前你说有叛军突袭阊阖门,那里战况如何了?”
“我受命入宫之时,禁卫还勉强能够……”
那名士兵回想了一番,正待回答之时,却见玉衡猛然地回过身来。紧接着,他便在后颈的一阵钝痛之中失去了知觉。
“我可没有骗你,这条路确实可以通往长秋宫,只不过……”玉衡扬起唇角很是轻快地笑了一声,“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她麻利地将那士兵的一身甲胄卸下并径自穿戴整齐,而后将人用预先备下的麻绳与布帛捆缚起来并堵上嘴巴。做完这些后,玉衡取下了那人的令牌与鱼符,将人在杂乱的枯草丛中小心地藏好,便起身向着阊阖门的方向疾步走去。
阊阖门下正是战况胶着之时,叛军虽是仗着兵马充足打得出其不意,到底还是不比皇城禁卫的训练有素,更何况阊阖门本就可作为一处攻守兼备的关隘,因而他们一时竟也无法突破半分。
玉衡原本便是身形高挑,穿上这甲胄之后倒也勉强可算是合身,加之此处夜色深重灯火昏暗,禁卫士兵们又忙于对敌,一时倒也难以辨出多少异常。
“中宫殿下应允了?”宫墙之上。指挥调度着阊阖门禁卫的长官只是匆匆瞥了一眼玉衡腰间的鱼符,随口问道。
“是。”玉衡唯恐多说多错,便只是微微低头模仿着方才所听得的那名士兵的音色,简短地应下,又将那枚令牌奉上。
“去那边帮忙,这里人手还算充足。”长官指了指位于宫门另一端的城墙。
玉衡也不欲多言,低声应下后便转身打算离开:“遵命。”
长官却又在此时再次发难,似是听出了几分不对:“等等,你的声音怎么了?”
“今夜湿冷,想必是一来一去之间感了些寒气。”玉衡只得回过身来,躬身行礼,说着早已想好的理由,“大人放心,一点小事,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此刻阊阖门下的叛军恰恰架起弩机发起了又一轮的箭雨进攻,一时之间令禁卫长官无暇他顾,只是草草地摆了摆手:“如此最好,快去就位。”
“是。”玉衡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依言退下了这一处的阙台,佯装向着宫门另一端的城墙走去。
途经阊阖门正门之时,玉衡逐渐放缓了脚步,寻了个宫墙上的禁卫皆未留意的时候快步行至宫门脚下。
“何事?”
因叛军一时未能突破阊阖门前双阙的防卫来到宫门之下,且阊阖门本身便建造得坚不可摧,因而此处便暂且只有寥寥的几名禁卫留守查看。
她自然是早已想出了借口:“叛军后方不断有兵马补充上来,长官担心他们会突破双阙的防守,因此派我先行来次确认宫门的情况。”
“放心吧,宫门的大锁一切都正常。再不济,这里也备下了石柱抵门。”那几名士兵见得鱼符无误,自然也不疑有他,“你是来帮忙的?”
玉衡微微颔首,顺着他们的话语道:“不错,几位可有什么吩咐?”
听得此言,为首的士兵便不紧不慢地吩咐了起来。他却不曾注意到,大半面目掩在了阴影之中的玉衡,幽幽地牵起了唇角。
……
阊阖门外,源源不断地有兵马补上赵王叛军的前线。而一轮箭雨过后,阊阖门双阙的防守已然因为人手的劣势而渐生颓象。
最前方的叛军弓箭手将数支巨大的铁箭填入床弩弩机之中,绞动轮轴张弓搭箭,全然不给喘息之机地射出了又一轮箭雨,逼得阙台之上的禁卫不得不架起盾牌等物暂且抵挡。
也正是在这时,补上前线的一列步兵们推着一架撞车不管不顾地便向着阊阖门冲了上来。
因双阙与宫门之间有宫墙相连,故而立时便有禁军来到了两侧的宫墙之上,端着连弩便向墙下的撞车射出了一支支利箭。
那一列叛军不得不分出心神来应对这一轮的箭雨,行进的速度自然也慢了下来,这通往阊阖门的最后一段路程,竟是用了许久才走完。待得他们推着撞车来到宫门下时,一列人已然死伤近半。
而眼前的形势却容不得他们犹豫什么,为首的士官已然扬起了手,指挥着幸存的士兵们控制撞木的动作。
“听我号令!一——”
那些士兵们整齐地绞动起了四边的轮轴。
“二——”
轮轴上的粗麻绳皆被紧紧地绞起。
“撞!”
士兵们齐齐松开了手,转而动手去稳住了撞车的车身。那撞木在轮轴与麻绳的带动之下,猛地撞向了看起来坚不可摧的紧闭宫门。
“砰”!
撞木携着不输于阊阖门外喊杀之声的巨响重重地顶上了宫门,带起一阵呛人的烟尘。
令两方人马都不曾想到的场面发生了。
随着一声幽长而喑哑的“吱呀”声,那看似绝不可能因这一击而分崩离析的阊阖门,已然沉沉地向内打开,而门后空无一人。
御道在阊阖门后铺展,象征着无上权力的一座座巍峨宫殿静默地伫立在御道的尽头,繁复的飞檐直指夜空,而那一扇扇紧闭的门窗便宛如将醒未醒的眼一般,无悲无喜地注视着每一个来客。
片刻的愣怔过后,阊阖门双阙与宫墙之上箭如疾雨。
因而也就无人再注意到,宫门的大锁与一套禁卫甲胄被随意地丢弃在了宫墙转角的暗处,一同出现在那里的,还有数名昏迷不醒的禁卫士兵。
“阊阖门已破——”
那叛军士官扬声高喝,而下一瞬,他便被雨点般的乱箭射穿了咽喉。
……
永定元年正月己巳夜,赵王攻阊阖门,久而不克。有士官以撞车击于宫门,遂破之。
阊阖门素以坚厚名,今旋而见破,世人皆怪之。时有小儿谣谶曰:“无春之春,长秋不秋。”乃以为天亡韦后象。
——《十二国春秋·前宁卷》
洛城金粉 第一百三十四章 乌夜啼第五折上
“先生,楼中的卷宗均没有被动过的痕迹,暂时也不知他们究竟有目的。”风茗回到大堂中时,在二楼的窗边见到了正漫无目的眺望着洛都街市的沈砚卿。
对方闻言收回了目光偏过头看向了她,笑道:“如此便好。”
风茗回想起方才看见的那一支信号烟花,斟酌了片刻,终是再次开口问道:“方才先生可曾注意到北方天际的信号烟花?我总觉得……那不太寻常。”
“这正是此前宁叔着人去北郊打探的消息。”沈砚卿神色略微严肃了几分,道,“那些人截下‘你’的车驾的动作,比我想象的还要快。不过这也算证明了,赵王的合作者多半确实是在风城与你颇有龃龉之人。”
“想必如此。”风茗蹙着眉听罢,颔首问道,“那先生眼下可有什么对策?”
“水来土掩罢了。”沈砚卿笑了笑,“如今赵王正全力进攻洛阳宫,这洛都之中除却他的盟友,恐怕无人敢妄动。”
“难不成整个洛都之中,竟无人能阻止他杀死长秋宫篡权么?”
“有传言金墉城左近有一处连通宫闱的密道,我已着人埋伏在西郊附近,酌情击杀前去堵截的可疑之人。”沈砚卿的眸中闪烁着狡黠的快意,“至于剩下的……我猜长秋宫即便如此,也仍旧是凶多吉少。”
风茗有几分不解:“那……先生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给故人卖一个手刃仇人的人情,而且……”沈砚卿说到此处,轻轻地摇了摇头,“但愿没有了这些人,她能活下来吧。”
“先生说的是……”
风茗乍听得沈砚卿此言尚且觉得有几分迷惑,再细细想来,却是心中一惊:难不成,玉衡想要凭借她一人的力量去刺杀韦皇后?
她正待开口相问之时,却倏忽间觉得身侧一阵冷风凌凌袭来。
风茗悚然一惊,回神之时却已然被沈砚卿推至一旁避开了利刃的锋芒。她惊疑之下本能地转头看去,正见得沈砚卿袖剑出鞘,寒光一闪之间已然抵住了来人的攻势。
而一旁转角处的雕花窗户已被破开,想来这便是此人进入楼中之处。
“你们风城杀起自己人来,都是这么干脆的?”沈砚卿的目光冷冷地盯着蒙面的来客,半晌却是挑了挑眉,颇有几分讥诮地笑了起来。
他一面说着,一面加大手中的力道将对方的刀刃格了回去,而后脚步一动微微侧身,有意无意地护在了风茗的身前。
蒙面来客亦是冷笑:“比起你们中原人来,还是甘拜下风——你说是不是呢,应岚公子?”
“阁下费尽心思来此,便只是为了说这些?”
沈砚卿的语气中仍旧是带着散漫的悠闲之感,风茗却是在不经意间,瞥见了他袖中暗暗攥起的左手。
“当然不是。”那人干笑了一声,直直地向着沈砚卿抛出一个物事,“替主人转交一件东西,顺便带上一句话——我家主人并不打算与公子兵戎相见,所以,不妨循着这件旧物前来一叙。”
那件旧物在空中划出一道天青色的弧线,沈砚卿只是抬手便接住了它。然而在看清这旧物的一瞬间,沈砚卿却不由得微怔了片刻。
也就是乘着他这片刻的分神,那人飞速地跳出了来时的窗户,带起一阵劲风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先生,可需要去追上那人?”风茗见此情形,免不了有些担忧地走上前来,出声询问。
沈砚卿已然从那一瞬的失神之中恢复过来,他眉峰轻锁,最终却是摇了摇头:“不必,只怕也是追不上的。”
风茗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他手中的旧物之上,那是一块早已残破得只剩小半的琉璃玉佩,其上仍旧有着纵横交错的裂纹,磕破的一角之上似乎还沾着陈年的血迹。
她细细辨认了一番,却又发现琉璃佩上残存的笔画刻痕,似乎原本当是一个“岚”字:“先生,这是……”
“昔年的一件随身旧物罢了。”沈砚卿似有几分疲惫地阖了阖眼,叹道,“兴平元年廷尉寺出事的那夜,我便是以它伪造了旧书房前尸体的身份得以遁出洛都,想不到……”
说到此处,他略微停顿了片刻,将那枚破碎的琉璃玉佩缓缓握紧:“但愿他们只是事后偶然得到了此物。”
“什么?”
“没什么。”
“……先生这是有意赴约?”风茗自是听出了他言语之间的些许犹豫,颇有些担忧地劝道,“西坊之事殷鉴不远,眼下的情况当真便值得去冒险?”
“这并非是值与不值的问题。西坊之变归咎于雪岭,但由此深究下去,线索却转回了风城之内。”沈砚卿定了定神,冷静地分析着,“风茗,你难不成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前任总管只需不前往西坊调查,便能幸免于难?”
风茗闻言不觉也沉思了片刻,疑惑道:“那么先生所斟酌的是……?”
“他们在这一场合作之中,究竟得到了什么,又得到了多少。”沈砚总若有所思地屈起手指,无意识地轻敲了几下琉璃佩,“染指洛都的斗争需要的可不止是合作者与追随者,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风城的进账里调出一笔供养雪岭人手的费用绝非易事,想来其中也仍有赵王的支持。”
“但郡国的封邑收入,似乎也并不足以负担太多的人口。毕竟赵王的封地算不得十分富庶,而他必然也同样要留下大半的封邑钱财用于豢养私军。”风茗也意识到了这其中的不寻常之处,她百思不得其解,末了唯有轻轻地摇了摇头,“真是奇怪。”
“对方底细不明,而这番针对旧日之事的邀约也显得违背常理。”沈砚卿说着将那枚玉佩收入了袖中,沉声道,“故而我也一时难以决定,是否赴约,又该如何反击。”
“倘若如先生所言,我们眼下恐怕唯有静观其变了。”见沈砚卿一时也并无头绪,风茗便索性宽慰道,“他们总不会就这样僵持一夜。”
“虽是如此,倘若他们下一步便趁着城中混战前来强攻,又该如何?”
风茗不假思索:“楼中并非没有防御工事,到那时先生想必也会布置大家以守城之法应对。”
“倘若他们意在除去我一人呢?那样我便不得不轻装赴约以求拖住他们,枕山楼又当如何?”
“那……”风茗心中隐隐一惊,只觉得此言不祥,“自然是我依照计划继续守在枕山楼了。”
沈砚卿在连番追问过后,听得风茗此言,终是不由得笑了起来。他不再多问什么,先是唤来了楼中正指挥着加固门窗的下属,指着方才蒙面人进出的窗户破口简单吩咐了几句后,便又向风茗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跟上。
“先生?”
风茗自然不会违背,她随着沈砚卿一路走下楼梯,见他确认过各处的防卫都在如常进行后又向着中庭的方向走去,便也举步追了上去。
“风茗,你且记好,后院闲置的厢房之中有几台踏弩,楼中的人也大多配备了连弩。”走出了大堂后,沈砚卿驻足在了中庭通往后院的回廊之上,遥遥地望着枕山楼的院墙,言简意赅地说道,“院墙虽然砌得比寻常略高一些,终究还是需要有人去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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