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金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楚剑吴钩
残存的花瓣带着几分几乎是一触即碎的透明,在微风之中轻颤着。
他终究是缓缓垂下了拈着花枝的手,执伞转过身沿着来时的路一步步地离开。
自始至终他都仍是平日里沉静而温和的神色,只是再没有了素来留存在唇畔的微笑。
也仍是他一如既往的冷静与克制。
一点墨色的身影如晕染一般在雨幕之中渐渐淡去,仿若从未曾出现过。
裹挟着冷雨的风料峭地轻吟,卷落一地残花。
而此刻,藏匿于绣衣使乌阕之下的隐秘牢狱之中,一双潋滟的眸子正悄然地睁开,倒映着目光所及之处无尽的幽暗与压抑。
洛城金粉 第一百四十三章 朝天子第一折上
窗下那株孤植的梅树,在今天悄然绽开了第十九朵红梅。
风茗倾身抱臂趴在窗台之上,抬起眼出神地看着此处唯一的一抹亮色。
这是她被软禁的第四日。
被自己的亲生父亲软禁。
紧闭着的房门骤然被人推开,此刻并非是用膳之时,但风茗仍是未有半分疑惑,亦不曾回过头。
她仍是径自出神地望着窗外,那里正有一只不知名的飞鸟低低地掠过。
“九小姐,城主有请。”
推门而入的侍女恭敬地开口,而风茗仍旧是沉默着未有半分动作。
“还请九小姐不要任性,城主到底与您是骨肉血亲,岂会存谋害之心?”
“……”
“您这般闹着别扭不开口亦不怎么进食,又哪里能解决眼下之事呢?”
风茗终究是妥协似的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回首看向那名侍女:“请带路吧。”
枕山楼虽已被风连山收入囊中,下属驻地与软禁风茗之地却仍旧是定在因政变而人去楼空的廷尉寺中,这令对此处全然不熟悉的风茗一时无从应对。
她低着头不做言语,只是紧随着那名侍女走在回廊之上,心下飞速思忖着勉强从过往下属口中听来的只言片语。
自赵王入驻洛阳宫后,洛都的百官各司至今尚未恢复常态,而次日便传檄讨伐的齐王更是逼得赵王无暇顾及与战事无关的诸司,廷尉寺便是其中之一。
或许正因如此,又加之她的父亲原本便是赵王的盟友,他们才得以留驻于此处。
风茗此时思及风连山之事,心中仍旧是不免惊疑与悲哀。沈砚卿提及雪岭与高阙关的消息时她便该想到,那时雪岭之人得以在高阙关左近甩开绣衣使的追踪,或许并不仅是因为熟悉风蔚和北城,而是因为……他们原本便是来自北城。
“请。”
侍女推开了前方虚掩着的房门,而后闪身至门边的一侧,向着风茗微微躬身行礼。
“……多谢。”风茗在片刻的犹豫过后,仍是尽力露出一个尚算得体的微笑,从容地颔首称谢。
既然诸事已有定论,她又何必向无辜之人摆脸色呢?
那名侍女神色犹疑了片刻,忽而低语道:“九小姐一会儿万事且忍让着些,再不情愿……便当是想一想三公子或是沈先生。”
风茗不由得愣了愣,正待细问之时那名侍女已然缄口不言地立在了一旁。
她无奈,唯有依言不紧不慢地步入屋内,在房门被门外的侍女重新紧闭之时略微偏了偏头,却也只是垂眸看着门户之上雕镂着的繁复花纹,不做言语。
“在洛都待了三年,你倒是学会了不少忤逆之举。”端坐于屋内主位的风连山终是压抑着怒气率先开口,“这也是和应岚那小子学的?”
“与他何干?”风茗暗自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脸来抬眼望向那座上如今至亲却又至疏的男子,在他压迫感十足的阴郁目光之下兀自强撑出冷静与淡然,“女儿不明白父亲所说的‘忤逆’究竟是什么。”
她思忖片刻,又勉强地露出一线微笑,垂下眼略略一福身,轻声道:“父亲往日里向来都是唤我为‘茗儿’的。”
风连山听得这最后一言,果真隐隐地似是愣怔了一瞬,再开口时似乎也减去了些许先前的威严之势:“那时你出城走得匆忙,婚事尚未正式定下。故而你的私情,为父若有意放一手,也自可让你们如愿。”
风茗听到此处却是不觉蹙起了眉头:父亲究竟将自己看做了什么轻率之人?
只是不待她出言辩解,风连山便猝然间声色俱厉地指责道:“可是你为了这点私情而煽动枕山楼与风城作对,是不是为父若是带来的人少了些,你便还打算弑父?”
“父亲!”风茗猛地出言打断了他的厉声质问,含着几分不可置信的悲意轻颤着又道,“您以为女儿是什么鼠目寸光的愚蠢之人?”
在风连山的印象中,风茗向来是会温顺而恭敬地低头认错。即便她心有委屈,也仍是会顾及自己身为城主的威严。也因此,他对这个女儿格外地“偏爱”些。
如今这般模样,当真是无法无天。
他怒极反笑:“……好,你倒是说说看,那时你骤然拔剑袭击,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女儿一直以为,不顾风城利益执意染指洛都的,会是二叔。”风茗略微定神,解释道,“更何况这所谓的‘剑法’究竟如何本是一目了然之事,可二叔却不知。既然枕山楼已破,女儿又岂有向他俯首折腰之理?”
风连山听得此言,怒气似是悄然减去了几分:“倘若当真是他呢?”
风茗敛眸答道:“成与不成,女儿都唯有以死相对。”
“不过是洛都的一处商铺而已。”风连山轻哧一声,“更何况风归藏已在秦风馆覆灭后不久兵败自尽。”
“所以真正图谋洛都利益的其实是……”风茗不免愕然,倏忽抬眼,“但二叔身死距赵王兵变不足半年,他又如何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信任于您?那么,你们之间的合作,想来早已自雪岭壮大之日开始。”
“看来你终于明白了。”风连山略显赞许地点了点头,“风城偏居北疆不过是为了昔年避乱,如今天下已定,自当归返。”
见得他这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风茗心中一凉:“您所谓的‘归返’,便是勾结赵王,又暗中操纵雪岭去促成平陵之变?!”
“你这是在质问为父?”风连山不觉锁起了眉头,这一句反问之言甫一出口,便已算作是默认。
尽管心中早有隐约的猜测,在听得风连山亲口承认的一瞬仍旧是只觉遍体生寒:“您知不知道多少人因此而枉死?”
沈砚卿昔年便是因风连山操纵着的雪岭与洛都之人的这番合谋险些丧命,而他于不知情时又投入风城为之效力。
何等的讽刺?
“与我风氏何干?”风连山压抑着心中的不快,“风城的可从没有哪项规矩说要将风氏的利益让位于外人。”
“但父亲似乎也忘了,”风茗稳了稳气息与声调,极力地不流露出她素来对父亲的些许的畏惧,“昔年风盈袖城主立城之初便定下了不可凭借风城之力干预中原政事之规,违者当逐——女儿也不过只是遵照先人之言罢了。”
却不料方才还颇为克制的风连山在听罢最后一句时,猛地站起身来疾步行至风茗身前,抬起手冷冷地指着她的眼睛,高声斥责道:“违者当逐?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敢对你的父亲说出这样的话?”
风茗惊愕地看着他面上的愠怒之色,双唇不觉微微地颤抖着,一言不发。
“你跪下!”
她身形不自觉地动了动,最终却只是克制着向后略微退了一步:“父亲……”
风连山目光阴郁地盯着她。
“您偏爱的不是乖巧可爱的茗儿,而是言听计从逆来顺受的傀儡,可女儿并不是。此事原本便……”
这一次她的话甚至还不及说完,便只觉得伴随脸颊上火辣疼痛的,是脑海中一阵嗡嗡乱响。
未能做出半分反应,风茗已被盛怒之下的风连山接连两巴掌打得摔倒在地。这力道比至于此前秦风观的喽啰还要重上许多,她勉力地撑起身子喘息着,吃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她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向风连山,睁大的双眼之中是无可掩饰的惊惧。
“当真是长了本事,还学会了顶嘴。”愠怒之下的风连山了无疼惜之意,只是冷笑着,“既然你口口声声说着规矩,那么不如先算一算你忤逆父母、另有私情依照规矩该当如何?”
风茗咬了咬牙,强撑着站起身来开口,心中已明白他意欲何为:“无故忤逆方是逾矩,至于私情,也当是核实之后酌情定论。”
“你倒是很会利用它们狡辩。”风连山冷笑一声,“便暂且认做你并非无故忤逆,也该算过这私情的帐,再说你所谓的‘违者当逐’,你觉得呢?”
“既然父亲已如此认定,”风茗自知无理可说,淡淡地垂下了眼看着自己的裙角,语气漠然,“……但凭父亲决议。”
“怎么?”她这番模样倒是让风连山平添了几分怒意,讥讽道,“你若是觉得不妥,何不如方才一般直言?”
“女儿自认未有如‘私情’般的逾矩之行,只是父亲看来并不相信,女儿又有何话可说?”
风连山不语,一时间两人皆是静默,反倒是听得窗纸轻轻鼓荡,想来是窗外的寒风紧了些。
说话之间,已有侍女依照家法旧例取来了藤鞭,自偏门趋步上前将其奉上,待风连山接过后便侍立在了一旁。
这藤鞭看起来并非随手攀折的枝条,而廷尉寺所主的亦是审谳而不司肉刑,看来风连山一早便对她的这番态度有了准备。
“你仍旧是不打算说什么?”
“父亲却又究竟想要女儿如何?”
“认下你的错处,待事了后随为父回城,少动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安心成婚。”
她这才醒悟过来,风连山意愿已定,如今不论口中说着怎样冠冕堂皇的缘由,也不过是为灭了她就染指洛都政事一条继续辩论下去的心思。选用“私情”一着,无非是因此种罪名足以令大多贵女抬不起头来。
可笑自己还在尝试着以理相谈。
风茗心中忽而凛凛地一寒:若是他下手如方才一般,自己只怕在回城前都唯有卧病在床,遑论借机去另寻出路。
如今绝不可再徒劳地争辩下去。
电光石火之间想明白了这些,风茗一时也顾不得许多,低下头去缓缓地俯身稽首再拜,斟酌片刻后只是带着些许惊惧敬畏之意地说道:“女儿知错,不敢再犯,还请父亲……高抬贵手。”
风连山似也不曾料到她会这般直白地服软,将那藤鞭掷回侍女手中,冷笑:“为父还当你如今有如何地了得,也不过如此。”
风茗不敢抬头唯恐被他看出什么破绽,仍旧保持着稽首的动作,默然不语。
“为父却不觉得你会如此干脆地认错……”风连山的声音再次幽幽地响起,“跪上两个时辰,好好想一想——你,在这里看好九小姐。”
“是。”
听得一旁的侍女已然恭敬地应下,风茗这才直起身来,仍旧保持着跪地的姿势。
而风连山已然与她错身走出了屋子,一时不知他心绪究竟如何。
她唯有悄无声息地正跪在原地,静心思索起了日后的应对之法,不做他想。
两个时辰听来可怖,风茗却是不甚担忧。先前几日里她均是进食甚少,用在如今这般情状之上虽不是她的本意,倒也勉强能令她免去些痛苦。
风茗心知父亲仅凭城主的身份与权力便能够令自己失去一切对抗的势力筹码,她也唯有去赌这一星半点的血缘之情、赌风连山不屑于处置一个已毫无反抗之力的蝼蚁。
所能求得的不过苟延残喘的时日。
虚弱的脱力感很快地蔓延开来,风茗强撑着保持正跪的动作,但四肢百骸之中的力道很快地遥遥抽离开去。
夹杂着光怪陆离景象的黑暗密密麻麻地铺满了她的视线。
洛城金粉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朝天子第一折下
这是绣衣使乌阕最底层的牢狱,有着尤为深重的阴冷血腥。
这两名狱卒已经在这幽暗的囚笼里供职了很久,他们曾见过形形色色沦落至此的贵人、百姓,或是曾经的绣衣使上峰,所以这一次也并没有太多意外。
他们甚至有些欣慰,自己分管的这几间牢房里,常驻着的总算不是一具一具的腐尸了。
上一次还是半年前,他们看着一个贪污受贿、私铸假币的官员因为受不了这里的刑罚咬舌自尽。那具尸体因此处事务繁忙又被倒吊了许久,待得他领命前来处理时,已是衣不蔽体,发黑的血水一直蜿蜒到了他的脚边。
那时这洛阳宫之中也还未变天。
狱卒侧耳听着长廊另一头的刑房之中的声音,一一地分辨着他们所用的刑具,那叮叮当当的刑具曳动声与捶楚在身的闷响不知当说是残酷,还是沉闷日子里难得的热闹。
百无聊赖之下,他们甚至颇有兴致地闲谈了起来。
“诶,这是多久了?”
“从那个人被医官救醒开始,这差不多是第三天了吧?”
“真是个能忍的啊……”发问的那人懒懒地舒展了一番腰身,“看起来是个不得了的重犯呢。”
换做他此前见过的那些罪人,或许早已惨叫到喑哑无声,这人倒是一声不吭地缄口至今。不过这种人审问起来,想必也是令刑官尤为昏昏欲睡。
“我那天瞧着倒是个姑娘,看着有些面熟,像是……是……”
“这十几年来的十三使里哪有其他的姑娘?还不就是那位……”
“啧。”
“啧。”
他们二人心领神会地砸了咂嘴,转而聊起了近日里为数不多与绣衣使有关的传闻。
“我也算远远见过她一面,要我说,她现在还能活着算不错了。你是没看见前几日绣衣使卷宗库的那场大火啊……除了一早儿便表态为殿下效力的几位搬了出去,其他的么,呵呵。”
“好端端地,怎么就起火了?”
“听闻是有绣衣使值夜时不遵规章私自饮酒,结果不慎打碎了酒坛和烛台。那卷宗库中皆是竹帛书卷,岂有不起火的道理?”
“不当如此,如果只是一坛酒而已,怎么能烧毁那么大一处地方?”
“你哪儿来这么多问题?怎么烧毁?”那名狱卒不咸不淡地剜了同僚一眼,“便如那几位韦庶人的肱骨最近都‘恰好’病逝,谁说得清?”
“诶?……唉,”同僚有些迟钝地会了意,转而问道,“那倒是说说啊,你怎么就远远见过她了?”
“还不就是去年千秋节前日蚀的那会儿?那个郎将也不知道怎么利令智昏得说什么叛贼便在百姓之中,这位……”说到这里,他有意无意地扬了扬下巴看了一眼刑房的方向,“直接赏了他两鞭,不然烫手山芋甩到这儿来,可是真的不好办。”
“这事儿我倒是有耳闻,有几位大人背地里也说过她一向都是这般轻佻跋扈不循常理,奇的是从来也不会办砸了事儿。”
“没这本事,她可坐不稳十三使的位置啊。可惜绣衣使这些年隔上数年挑来的贫民孤儿里女孩儿也不少,到最后大多晚景凄凉,可没一个善终。”
“也是,更何况哪还有这般频频抛头露面还心性如此的姑娘?便是日后金盆洗手了,谁又敢娶回家呢?”
“那可不是,说她是个男人我都还更信些。纵然没有这一出,来日年岁渐长力不从心了,只怕结果也好不到哪去。”
……
这两人正在漫无目的地闲谈胡侃之间,刑房的铁门已被蓦然推开,门上的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刺耳地划破了诏狱浓重的昏暗。
“别说了,出来了。”
年长些的狱卒自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赶忙找出钥匙,起身打开了对应牢房的门后,又百无聊赖地坐了回来。
反倒是年轻些的到底还有几分看热闹的好奇心,探头去看那刑房里的动静。
只见两名狱卒一左一右架着一人的臂膀,将她从更为幽暗的刑房之中拖了出来,曳下一路殷红色深深浅浅的血迹。那人身上的衣衫已经被血迹染透,而她了无生气地低垂着头,长发沾了血散乱地落在脸颊之上辨不出面目。
那两名狱卒驾轻就熟地将人一路拖行至打开的牢门外,用力地将她推了进去。年长的狱卒这才瞥了一眼那间牢房,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将门重新锁上。
“问出结果来了?”他一面上锁,一面不经意地开口问着那两名同僚。
“若是问得出来倒好,”其中一人很有些怨意地叹了一声,“殿下要留活口,最后还是我们这些人受苦。她三缄其口,我们却不敢动太多的刑闹出人命,虽说如此,到今天她看着似乎还是挺不住了。”
“恐怕又要等医官将人救醒再继续了,你们倒也不易。”年长的狱卒收起了钥匙,又拍了拍同僚的肩,“不如趁现在得空去找外面的换班。”
“哪儿能呢?”那人摆了摆手,“殿下的心腹传信说一会儿殿下将与贵客前来,你我可都得谨慎些。”
说罢,两人又寒暄了一番近日之事。先前那年轻些的狱卒听了一会儿他们的话,便按捺不住好奇之心,小心翼翼地看向牢房中的人。
那人仍旧是一动不动地俯卧在地,似乎尚未醒转,衣衫上隐隐的血痕早已不辨经纬地晕染开来,而她若有若无的紊乱呼吸唯有在那几人话语停顿之时才勉强可听见一二。
这便是那传闻之中的绣衣使廉贞?
他左右瞧不出什么特别之处,也只得失望地收回了目光,四下打量起来。那两人也已不再闲谈,各自寻了一处坐下便开始闭目休憩。
然而他们连这片刻的闲暇也未能享受太多,不多时,已有隐隐的脚步之声自通往外界的石阶甬道上传来。
狱卒们赶忙起身侍立在了那间牢房的两侧,谨慎地等待着洛阳宫新主人的到来。
“赵王殿下邀请孤来到此处,是有何事?”
他们率先听见的却是一个淡漠却也自有几分威严的女声。
“宛嵘静观便是,保准令你——十分满意。”
话音未落,他们便已见得赵王的身影于数名随从的簇拥之下,出现在了牢狱幽长的长廊之上。
“请殿下自重。”说话间,那名女子也已由宫中女官虚扶着走下了最后一阶,她听得赵王这般暧昧的称呼,却是冷冷地抬眼,略微退了一步。
她虽已非年轻的少女,容貌却反是于明艳之中更添成熟,仪态更为端庄典雅,任是谁也难以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殿下本是先帝的叔父,而孤是先帝的左昭仪。”
明仪太妃神色淡淡,全无怯意地直视着赵王。
“哈哈哈……”赵王却是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本王可不着急,还请左昭仪来看一看,本王的‘杰作’吧。”
洛城金粉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朝天子第二折上
“阿衡?”明仪太妃在见到玉衡的一瞬,不由得低低地惊呼一声,而后眸光极冷地看向赵王,“殿下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呵呵……左昭仪放心,人还活着,不过日后便不好说了——”年老却仍旧可算精神矍铄的赵王闲然地与她对视着,“本王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她可是你姐姐唯一的骨血了。”
“殿下?”随同明仪太妃来此的暮桑不觉微微蹙眉,目光快速地扫过了那阴暗的牢房之后,又带着些许担忧看向了明仪太妃。
而明仪太妃压下心中的怒意沉吟了片刻,终是没有直言拒绝:“让孤……先见一见她。”
“好说。”
赵王倒是颇为慷慨地摆了摆手,年长的狱卒立时会意,上前解了牢门的铁锁,又将门推开。
“阿衡……”明仪太妃一时也顾不得再说什么,绕开意欲拦住自己的暮桑举步走入牢房之中,一面蹲下身来察看着玉衡的情况,一面低声唤着,“是我……”
她试探地抚上玉衡的脊背之时,却是摸到了一片黏稠。
明仪太妃心中一惊,撤手小心地扶住玉衡的肋下,将她俯卧着的身子抬起了一些靠在了自己的身上。她正要去拂开乱发之时,原本轻握着玉衡手腕的右手却在袖中被猛地反握了一瞬,而后一只手指在她的手心快速写下了“事成”二字。
明仪太妃心下惊愕,正在不知当如何应对之时,玉衡却是以一副似是极为痛苦的神情挣扎着睁开了眼,嗓音嘶哑:“……姨母?”
“你怎么到了这里?我听闻,是你……杀了皇后?”明仪太妃作出些许惊讶之色低低地开口应和,而袖中的右手已反在玉衡的手心写下了“可靠与否”四字。
玉衡无力地垂着眼轻轻地颔首,虚弱的声线说着不辨真伪的话语:“姨母……真想不到您会来……”
而她也已在明仪太妃手中写下了新的话语:“自保,不必顾我。”
这哪里是“想不到”的样子呢?明仪太妃辨认出她所写下的字句后微微蹙眉,轻轻地掐了一下玉衡的手背:“胡乱说些什么?我毕竟仍是你的姨母。”
“何必如此……姨母且回吧……这地方叫人见了扫兴……”玉衡却是轻叹一声,不再动手写什么,只是握住了明仪太妃的手腕,倚在她的手臂上阖了阖眼,“可惜……日后只怕……不能常伴于您身侧……”
“阿衡……”明仪太妃思及她平日里有几分骄傲的心性,不由得添了些许不忍,而后握住了她的手快速地写下了“伪证”二字,又低声道,“若是当真经受不住,你便服个软吧……”
玉衡暗地里轻轻握了我明仪太妃的手腕,而明里只是缓缓摇了摇头,叹道:“那些事我又能从何得知……岂是如姨母说的这般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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