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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金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楚剑吴钩
后半句自是在回答明仪太妃写下的提议。
铁门之外的赵王负手看着她们这般慈孝深情的模样,不由得向着身旁的一人冷笑道:“林公子可瞧见了?这些女人惯来也只有这些小伎俩,从来不曾长进的。”
以他的视角自然无法看见两人在袖中的一番小动作,只当一切皆如她们所说的含义,是明仪太妃在劝玉衡暂且低头编造些谎言做供词。
“白虎符的去向可不是容易作假之事,太妃未免短视。”
破军在这一行随从之中本不欲显出什么不同,听得赵王点名发问后,虽隐约觉得玉衡的手段不止于此,亦不愿妄言。他一时答也不易,笑也不忍,终是略微低了低头,模棱两可地应和着。
“如此……”明仪太妃自是不知也不在意他们的看法,她轻叹一声,不自觉地将她揽得紧了些,低声抚慰道,“你尽可放心,不会有事的。”
“他威胁了您什么?”却不料玉衡似是倏忽见回过了几分力道来,死死地攥住明仪太妃的手臂猛地抬起脸来,眼睫痛苦地轻颤着,目光却是利刃般的锋锐。
“没有的事,你别多想。”
明仪太妃一惊,不曾料到玉衡眼下还会有如此过激的动作,本能地略微用力挣了挣,本想示意她暂且松开这力道,却不曾料到这样的动作竟是直直甩开了玉衡似是用尽全力的手。
“太妃娘娘。”门外看守着的狱卒们一惊,正要上前将明仪太妃拉开,却又被她回首之时带着威压之气的冷然目光慑了慑,终究没有举步。
旁观者无论暮桑也好破军也罢,他们从一开始便都在或明显或暗自地观察着牢房内的情形。此刻暮桑很有些不忍地移开了目光,而破军却是神色闪烁,不知究竟想到了什么。
明仪太妃蓦然回神想起,玉衡方才与自己一番明里暗里的交谈后必然已是强弩之末,再去看时果然见得玉衡的神色似已渐渐委顿了下去,看向自己的目光之中似有几分悲意。
“阿衡,得以离开金丝鸟笼的你,当真便能不去重蹈覆辙么?”明仪太妃向着玉衡笑了笑,却是细心地扶着她平整卧下,而后略微退了一步,低声道。
玉衡却也唯有苦笑。
“我却还是想让你试一试……”明仪太妃自顾自地低声说了下去,语气似有几分怀念,“不止是为了阿峥。”
说罢,她不再多做流连,缓缓地站起后便转身向着牢狱门外走去。玉衡挣扎着翕动双唇,却到底还是未能够发出声音,她逐渐模糊的视线里,明仪太妃走出了牢狱的铁门,站在了赵王的身侧。
明仪太妃忍不住回首去看时,玉衡已重又陷入了混沌的昏迷之中,她的眸光也便不觉黯了黯。
“左昭仪考虑得如何?”赵王上上下下地端详了她一番,这才开口问道。
明仪太妃转过脸看向他时,神色之中已然又是一片冷静:“殿下可否先行回答孤的几个问题?”
“请便。”
明仪太妃低眸笑了一声,不紧不慢道:“孤瞧着她的伤口有些蹊跷,似乎……连寻常应有的缓慢愈合迹象也不曾出现。”
赵王自然不会不明白她想问的是什么:“本王吩咐他们在兵器之上涂了些活血的药,不然想要‘请来’谢小姐,可是要花上不少时日,本王可等不及。”
“然后?等着她血流干而死?可惜她若是死了,这半块白虎符,殿下便不如在梦里见吧。”明仪太妃轻轻地挑了挑眉,“至于她的那位堂兄会不会因此而做出些什么,孤就不知道了——毕竟觊觎洛都的藩王可不止一个,定北军也同样未必忠心,对么?”
“左昭仪当真是伶牙俐齿,不过也未免太高看了这位谢小姐。”赵王亦是冷笑,心道明仪太妃这番话算是承认了白虎符的所在,“她于本王而言不过是无关紧要之人,左昭仪既然不希望她死……本王又何必犯了你的不快呢?”
明仪太妃牵了牵嘴角:“殿下若是愿意高抬贵手,自然是最好。”
“那么,左昭仪是应允了?”赵王心下自是为白虎符之事的希望大了一分而松了一口气。
“且慢。”明仪太妃眼见赵王面上似有几分轻松的喜色后,这才不紧不慢地再次开口,“殿下既然提了两个要求,便也该满足孤两个愿望才是。”
“两个?”赵王心中暗自一喜,面上却依旧淡定,“左昭仪但说无妨。”
“孤的这位女官已近花信之龄,还望殿下能够开恩,放她离宫归家。”
“太妃娘娘!”暮桑骤然听得自己之事,心中大惊,立即便在明仪太妃身前跪下,“您忘了么?暮桑说过会永远侍奉您左右,绝不会离宫。”
“傻孩子,哪有什么永远呢?”明仪太妃向着她温柔得笑了笑,抬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鬓发,“你也不算年轻了,家中为你定下的婚事可拖不得,再不回去……岂不是要孤独终老?”
暮桑猛地醒悟过来:她家乡的亲眷大多过世,哪里会有什么婚事呢?多半是明仪太妃已为她伪造了些什么,借机遣她出宫另有指派。
“左昭仪何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赵王似是不疑有他,“本王自是可以放她离开洛都,不过洛都之外情形吉凶未卜,可就需要自求多福了。”
“……是,婢子从命。”她终是叩首一拜,谢过了两人,而后重新站在了明仪太妃身后。
“既如此,待……妾回昭阳宫打点一番,明日便将殿下所求尽数奉上。”明仪太妃识趣地改口称妾,恭敬地一福身。
“很好。”赵王赞许地点了点头,“此地阴冷,本王派些人手送宛嵘回宫。”
“多谢殿下。不过……”明仪太妃瞥了一眼受赵王指派上前护送的几人,目光定格在了破军的脸上,似笑非笑,“这位似乎有些眼熟?似乎是……”
“西河郡林氏修远。”破军很快地打断了她的话语,“不过是尔尔小卒罢了,太妃请吧。”
“西河林氏?”明仪太妃似有片刻的讶异,下一瞬便又恢复了端庄得体的微笑,“那么,请林公子多多担待。”





洛城金粉 第一百四十六章 朝天子第二折下
洛都之外的郊野是朦胧春意尚未到达的地方,鸿池左近的意园废墟更是尤为荒寂。而谢徵走出营帐向着城池的方向远眺时,见到的便是这般情景。
“听说了么?昨日的洛都似乎放开了些禁制,不少权贵的车马皆是争相出城。”谢徵回望了一眼营帐内,忽而开口道。
“赵王盘查了这几日,也确实该有结果了。”营帐之中的人很是慵懒地开口,“即便没有,也不好惹怒了那些世家之人。”
“我这里可是没有任何白虎符的消息,难不成……”
“别急啊,这才多久?”帐内的人低低地笑了起来,以一副满不在乎的意味调侃着,“谢小将军,你看,我都尚未急成这番模样呢。”
“你还会有着急的时候?”谢徵觉得他们二人这般交谈的模样属实太过奇怪,索性转身掀帘而入,“我说,你不打算出来看看?”
沈砚卿枕着手臂散漫而悠闲地躺在简朴的床铺之上,尽管气色略显苍白了些,眉目之间却仍旧是一派写意风流:“风蔚约摸这两日也该到了,加上白虎符,应当足够。”
“你未免太过自信。”谢徵有些无奈地在一旁席地而坐,偏过头看向他,“我可只动得了这里的一万人。并州定北军那里的意思是,赵王悖德,但定北军兵力有限,不可妄动。”
“难道谢小将军当真不曾与如今传檄声讨他的藩王有过往来?”沈砚卿颇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仍旧笑着,“放心吧,我比你更希望他们早日败亡。”
“你这哪有半点希望的模样?”谢徵一时被他气得有些哭笑不得,“便是不说其他,赵王可不会如风连山对九小姐那样优待长缨。”
“或许……”沈砚卿偏过了头径自看着营帐的穹顶,却没有再说下去。
谢徵隐隐地觉得他的神色似有几分藏不住的凝重,只是未及开口,帐外便已有人高声来报:“校尉,营外有人前来求见,只是我等觉得来路可疑,故而不曾放行。”
谢徵霍地站起身来:“何人?是从洛都来的?”
“看方向确实如此。”
沈砚卿从床铺之上坐起身来,还不及阻拦,谢徵已然大步流星地掀帘而出。
相比于前几日的肃杀,此刻的营地大门之外确有几分热闹。
“当此之时,谢校尉岂可轻见来路不明之人?阁下请回吧。”守卫的士兵仍旧是毫不领情地横槊阻拦。
“……好,那么你们究竟需要怎样才愿意引荐?”流徽扶了扶额头,忍住了动手的冲动,“事出紧急,今日我们必须尽快见到谢徵公子。”
“那么阁下便请告知缘由。”守卫士兵仍不退让,“既非名门郡望之人,我等不敢尽信。更何况近日即便偶有洛都望族子弟来此,也不过只是为了寻求庇护。”
流徽瞥了一眼他们这副剑拔弩张的模样,自是觉得不妥:“这缘由若是能够直接告知你们,我们可就不必在这里饶舌了。”
“之前那些亲自前来求见的望族子弟也是这般说辞,最后他们都——”
“总不会都死了的。”流徽面上了无任何表情地打断了守卫士兵的话,心下想着自家公子没有选择在这时出面与他们徒劳地交涉,当真是颇有预见。
“……都离开了,至于生死,无人得知。”守卫士兵猝不及防地被他这番话噎了噎,最终只是道:“对不住,请回吧。”
流徽远远地见得似有一名长官打扮之人自营内走来,便转而纵身跃上了马车,不紧不慢地扬声道:“那好,就请诸位告诉谢徵公子,若是不愿出面,谢小姐的性命,便不知还有没有人能保住了。”
士兵们尚在为他这突变的态度一怔,便听得身后谢徵急急地大步走来,高声道:“请留步,是谢某怠慢了。”
流徽阴谋得逞似的笑了笑,重又跳下了马车:“谢徵公子。”
横槊相拦的士兵见此只得暂且收了手,为谢徵让开了道路。
“不知阁下何出此言?”谢徵向他拱手简单地行过礼,目光扫过了他身后的马车,面色疑惑。
“看来谢徵公子不似那般不通事理,那……”流徽一面笑着一面侧身让了让,“倒是可以由我家公子来说个明白了。”
“哦?不知……”谢徵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马车之上,只见那门帘已然微动一下,被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撩起。
“原来阁下便是谢徵谢校尉,方才多有惊扰。”斯文清隽的少年抱着一柄长剑不紧不慢地走下马车,一身鹤氅本是如今文人雅客颇为常见的打扮,在他的举止间却是更显颀长清举。他向着谢徵含笑作揖,语调温润而谦和,“只是兹事体大,不敢妄托他人,还请见谅。”
“无妨。”谢徵微微颔首,不愿再多纠缠此事,直入主题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郡望何处,又有何事寻我?”
“山阴苏氏敬则,不敢称‘郡望’。”苏敬则眸光沉静,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将那柄长剑双手奉上,“在下忝列廷尉寺少卿,与令妹有数面之缘,今日此行便是为替她转交一物,此剑即为她交与的凭证。”
“我记得这把‘别秋’本是父亲所铸,于抄家时遗失。虽不知长缨从何得来,但确实从不离手。”谢徵心中一动,接过长剑不觉蹙眉,“她……眼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宫中的情况无人可知。”苏敬则斟酌片刻,见他神色不似作假,却也仍是隐去了那晚的情形,只是取了袖中的白虎符,隐秘地向他亮了亮,“在下也不过受托而来。”
谢徵在瞥见白虎符的一瞬,勉力维持着的平静略微裂开了些:“……可否请苏少卿来帐中详谈?”
“自是无妨,有劳谢校尉。”
……
谢徵再次走入营帐之时,却不由得愣了愣。帐内原本为沈砚卿临时设下的床铺已然被整齐地收起放在了营帐一角的不起眼之处,而他本人亦是不知去了何方。
“不知是谢校尉的哪位朋友竟不辞而别?”紧随其后步入营帐的苏敬则目光轻轻瞥过四下里的情状,忽而微笑着开口。
谢徵心下微有讶异,旋即便已明白了几分,半是试探地反问道:“哦?何以见得?”
“这间营帐的陈设与来路之上敞开着的几处相比,除却并非数人同住一处外并无特殊,但谢校尉的神色似乎略有些惊讶。”苏敬则的目光说话之间亦是落在了那角落处收起的床铺之上,“再仔细看时便不难发现了。”
“苏少卿倒确实是有趣之人,也难怪长缨愿意将此事托付于你。”谢徵却到底是拿不准他与沈砚卿是否相识,索性借机转开了话题,“只是不知长缨究竟是碍于何事不能出城?那时又可曾说过什么?”
“那时谢小姐行色匆匆,未及多言。”苏敬则轻轻摇了摇头,言语之间不无歉意,他这才取出了袖中已然经由边缘玉扣拼合起来的白虎符放在手心,又抬手郑重地递交与谢徵,垂眸瞥了一眼半边白虎符上不及细细拭去的零星血迹,神色明暗不定,“她只是将剑与兵符交给了我。流徽于来路之上驾车时隐约察觉到这附近似有赵王的部属逡巡,故而方才在营外不敢明示此物。”
“这血迹……”谢徵神色黯了黯,忽而似是有感而发道,“看来长缨倒是很信任苏少卿,便是如此也敢将从不离身的‘别秋’交付于你。”
苏敬则的眸光虽仍是温和,却又不自觉地飘向别处,如静水深潭正泛起微澜:“我因职务之便恰巧与谢小姐共事过数次,或可勉强算作……知己。”
谢徵轻叹一声,接过白虎符时下意识地以拇指拂了拂干透的血迹后匆匆地抚过了白虎符背面阴刻的文字,他思及先前流徽作势欲走时的话语,似有些心不在焉:“……为何是我?更何况无论长缨也好太妃也罢,她们似乎都无法寻来这白虎符的另一半吧?”
“白虎符的传闻虽是得之可调天下之兵,但想必谢校尉看过符上的文字后也当明白,所能调动的不过是自元帝起便拨款养在峻阳陵的兵力罢了。”苏敬则仍是保持着谦和有礼的微笑,却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后一问,“调兵遣将之事并非人人可为,于情于理,如今谢校尉都是最适合出面的。”
谢徵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并不打算放过这一问,眸光锐利地直视着他:“苏少卿还未回答第二个问题。算来另外半块白虎符应当是在独孤氏手中。她们如何能得来?或者说——苏少卿究竟是何人呢?”
面对谢徵的这番逼问,苏敬则却是并未流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他只是略作沉吟,便从容道:“谢小姐行事素来颇有主见,她从何处得来此物,我又如何能得知呢?谢校尉的这番话,未免太过杯弓蛇影。”
“是么?”谢徵见他答得这般坦然,一时也唯有将信将疑地认下苏敬则的说辞,只是他思索了片刻,又话锋一转道,“只是若如苏少卿所言,你既与这些九日恩怨无关,来到此处,可是另有所求?”
“我之所求于谢校尉而言,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了。”苏敬则笑了笑,“既然城郊已有赵王耳目窥伺,我自是不便再回城平白引人生疑,谢校尉以为如何?”
“苏少卿此言在理。更何况我对洛都到底不甚熟稔,或许日后还需请教苏少卿。”谢徵自觉并无婉拒之理,权衡一番后颔首应道,“我即刻吩咐他们为苏少卿安置便是。”
“多谢。”苏敬则微笑着一揖,道,“近日还请谢校尉多多担待了。”




洛城金粉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朝天子第三折上
命营中专司勤杂的士卒随同苏敬则前去安置行装后,谢徵还不及在歇下时多做思索,营帐的门帘便再次被人掀开。
“看来你们方才谈得不错,是我多虑了。”沈砚卿回首看了看营帐之外的方向,这才放下手走入帐内,低声笑道。
“真不知道你这句话究竟是在贬损谁。”谢徵看起来心情尚算不错,似笑非笑地回击了一句后方才问道,“你这是去了何处?”
“风蔚派来的人到了,就在你出帐后不久。于情于理,我都该去见一见他。”沈砚卿一眼便瞥见了被谢徵端正置于案桌之上的“别秋”,正色道,“如今看来,白虎符也好风城的势力也罢,都到齐了。”
“话虽如此,即便加上白虎符所能调动的兵力,我也仍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谢徵轻叹一声,又道,“我从未想到过昔年的事会盘根错节至此,但你又是为何能知晓得如此详尽?”
“至少先将那些人调来,再锋利的武器,也唯有握在自己手中才能令人安心。”沈砚卿闻言笑道,“至于我么……枕山楼自是一个不错的情报来源,廷尉寺亦然。”
“阁下的秘密很多。”
“局中之人皆是如此。毕竟谢小将军如何能以当年特赦后的一介白身做到如今的校尉,我亦是十分好奇。”沈砚卿一面朗然笑着,一面振袖将袖中的短剑向着谢徵抛去,“我也该去风蔚那里了,事已至此,倒是没有什么继续隐瞒的必要。”
“繁声?”谢徵抬手接过袖剑后不消细看便已将它认出,他面上难免带上了些许愕然之色,不多时却又笑了起来,将袖剑交还与沈砚卿,“也是,父亲盛赞的人,怎会死得这般轻易?虽然容貌全然不如当年,行事倒还有几分往日遗风。”
“谢小将军口才见长。”沈砚卿接过袖剑收好,略微正了正神色,“此行是专程来道别的,风蔚如今只怕仍有观望之心,故而不得不走这一遭以免生变。”
谢徵闻言起身,先一步掀开了门帘:“如此,我送你一程吧。”
“也好。”沈砚卿微微颔首,随着他走出了营帐。
谢徵本还想再问他当年如何得以生还、如何将此事继续查下去、得知平陵之变由先帝操盘时又是何种心境,但此刻见得他这一派慵懒从容的模样,又反倒觉得不必再多问什么。
正如他也不曾过问自己在并州之时的过往。
毕竟昔年君王一念,便已是局中人十年的生死颠沛,再相见时又何必徒增伤感?
两人皆是沉默地走着,却是沈砚卿率先开了口:“他留在了此处?”
谢徵循着他的目光抬眼看去,正见得几人擎着三两件文人雅士寻常的随身之物向着一处营帐走去。
“不错,毕竟这等时候,随意放人离开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谢徵颔首应道,“更何况我也很好奇,能够让长缨敢于托付此等大事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若是担心他会危及于你,那大可不必。”沈砚卿偏过头来带着些许明了的笑意瞥了谢徵一眼,“洛都的权贵望族尚且是纷飞四散自顾不暇,何况无权无势之人呢?”
“此言在理。”谢徵仍是遥遥地望着那个方向,忽而一笑,“不过……你们文人的所谓雅好,都是如此别致么?”
沈砚卿定睛看去,正见苏敬则手中捧着一只细颈天青色瓷瓶,微微垂眸默然地随着那几名士卒向着营帐的方向走去,似乎并未察觉到他们二人的目光。
那瓶中斜斜插着的却是一枝已有些许枯萎之色的梅,枝头原本应是团簇的花朵不知被什么利器齐齐地削得七零八落,残存的花瓣之上似又点缀着难以辨别的深色。
“谁知道呢?”沈砚卿牵了牵唇角,瞥见谢徵这副若有所思的迷惑模样,便调侃道,“别看了,人都走了。谢小将军对此当真是颇为上心呢。”
“还不是因为长缨……”谢徵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下去,“走吧。”
“我记得即便是谢氏仍在之时,你也因为随谢将军去军中历练,甚少与她见面。”沈砚卿不紧不慢地跟上了他的脚步,笑道,“想不到感情如此深厚。”
“莫忘了她也算是你的师妹,那时我回到洛都府中之时,自然常常碰见父亲教授她剑术。何况……”谢徵说到此处,不由得略微顿了顿,低声道,“我毕竟没能做一个称职的兄长。洛阳宫忌惮白虎符的下落而又不知长缨未死,因而这些年来至少不会让我在并州遇险,但她的处境想来却是不同。”
“这到底并非人力所能逆转之事。”沈砚卿沉默了片刻,颇有些无奈地轻笑,“正如这些年来,哪怕是短暂的幻梦,我似乎也总是在错过。”
谢徵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抬眼眺望之时,却见营地的辕门已近在眼前。
“谢小将军且回吧。”沈砚卿亦是瞥了一眼辕门的方向,抬手示意谢徵不必再送,而他此刻也已然恢复了平日里慵懒随性的语调,“待诸事尘埃落定后,若还有机会,我便邀你来共醉一场。”
“好,一言为定。”
……
别过谢徵后出营折往北方行进约一炷香的时间,沈砚卿便远远地看见了一处低矮简朴的郊野客店。
客店外正有一名小二打扮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洒扫着院落,察觉到有人靠近后却也只是懒懒地瞥上一眼,便重又低下头慢悠悠地扫净了院中的枯叶杂物,放下扫帚转身进了屋。
沈砚卿却是心下明了,此地本为风氏一处用以接洽的商铺,而方才进屋的正是主管此处事物之人。由此看来,风蔚多半已在这里落了脚。
他这样想着,脚步却并未有半刻的停顿,径直地向着那间客店走去。
适逢春意未至的时节,院外虽有些许松柏青葱而立,也仍是化不开院中寂寂荒草掩映出的几分萧索。他略微一抬头,便见得那屋顶之上的青白色天空亦是沉沉地颓唐着,一如重病之人灰败的面色。
将将步入院中之时,沈砚卿便骤然感受到了四下里若有若无的来自兵刃的肃杀之气。而他却只做不知,毫不在意地轻笑一声,上前推开了虚掩着的屋门。
“阁下便是沈砚卿沈先生?久仰。”
沈砚卿循声看去,便看见眉目舒朗的青年端坐在一处案桌前,桌上布着一方棋盘,而两侧有数人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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