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跃龙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地絮
那抽吸声显示她是醒着的。岑杙朝她靠了靠近,睫毛即将撞上她的睫毛。李靖梣往里抿得唇更紧了,却没有退缩,经过调整的呼吸里有明显压抑的情绪。
“绯鲤,你知道你没来之前,我躺在船舱顶上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我好后悔。”她忽然说,喉咙里带丝哽咽,几乎要哭出来,“我好后悔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好后悔留给你的最后一句话是伤害。我……不是真的想和你分开,只是,只是……”她不知如何尽述那段时日的煎熬,时至今日,那些伤害虽然已经结了疤,但淬炼出的记忆,就像一把刀子,每每将她一层一层地剖开来,袒露底下鲜血淋漓的白骨。那种感觉是犹如凌迟一般的痛,没有止境的心灰意冷。就像回到小时候,得悉娘亲再也不会回来,不会把她抱在怀里一般。无法逃离,也无法排遣。
耳际传来的一声带着浓重鼻音的“对不起”。
岑杙楞了一愣,瞪大眼睛略茫然地将她看着。那双终于肯睁开的红透的眼睛里荡漾着她最渴望的慈悲和柔情。伸出手来触摸到她的脸颊,替她刮掉眼角那滴悬而欲坠的珍珠。
岑杙不再试图解释什么。所有的伤心和委屈,都抵不过她发自内心的关怀。将自己埋首在她怀里放声痛哭。
没有人知道她想念这个怀抱已经多久了,那些受过的伤害和无助的灵魂终于可以彻彻底底地袒露在人前,不需要克制,也不需要隐瞒,只是尽情恸哭。
“对不起……”
李靖梣重复说着之前没有机会说出的这三个字,心脏随着她恸哭的肩膀阵阵抽搐,揪心的疼。在感情的世界里,她早已穷困潦倒。岑杙是她唯一仅有的,可以抓住的温暖。但也是,被她伤害最深的那一个。除了对不起,她再也拿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来抵消她所造的罪孽。
“岑杙,你娶我吧!”
岑杙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闻言立即静止了,有点懵地从她怀里翘起来,瞠目看着她。似乎刚才的话没有听清,想要确认,“你……说什么?”
她便又重复了一遍,没有躲闪,没有迟疑,也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成分。只有近乎冷静的痴迷。
※※※※※※※※※※※※※※※※※※※※
上一章,最后一段四个家族的当家的描写,改了一部分。添了朱家当家的焦虑的描写(因为他知道李靖梣在船上)。幸好字数不多,可以回头看看。
————2019.9.25修改————
李靖梣醒来喊得是“花卿”,不是岑杙哦!岑大人要抑郁了!
鲤跃龙门 缔结婚约
岑杙一瞬间从大悲到大喜, 但她仍然克制着内心的激动, 犹不敢相信似的, 忐忑地问:“可是……我们不是已经拜过堂了吗?我还发了誓呀……”
她沉默了一会儿,“那次不算……”
“不算???”
“……正式的。”李靖梣瞧她被逗得一惊一乍的, 破涕为笑,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有些害羞地划着她的袖子:“都没有聘书,也没有合卺酒。”
岑杙眨了眨眼, 知道她说真的了。摸摸自己的脸,确认这不是梦,继而咧着嘴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
“虽然没有合卺酒,但是有美人归啊!”
“什么美人归?你又胡说。”疲倦但娇嗔的声音传来。压在她的锁骨上,撩得人心痒难耐。
岑杙眼里都是笑, “你不是归到我怀抱里了吗?怎么不算美人归?……绯鲤, 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这是她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事,五年前,她有过一次当驸马的机会,当时她想如果皇帝老儿肯把大公主嫁给她,那她铁定赖在京师不走了。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就算皇太女当时是和离的状态, 也不会嫁给自己这样一个没权没势看不出前景的小状元,她又不像卢王、象王那般缺钱。所以得知自己被某个公主相中, 唯恐避之不及马上逃之夭夭。
因为没希望, 所以根本不会抱幻想。名分这种东西, 有固然是好,没有也无所谓。在这些方面自动回归佛门弟子的岑大人,其实也有自己的无奈。在这段感情里,李靖梣始终是掌握“生杀大权”的那一个,谁让人家的枝儿太高了,像婚姻这种大事,如果高地儿的人不首肯,她洼地上的蛐蛐跳再高,也是瞎吱吱。只能等人家来俯就。这是某些自视甚高的人,想否认都没办法否认的事实。
但如今李靖梣自己主动提出来了,虽然不知道她是受了什么刺激,心血来潮做这种亏本的买卖。岑大人已经乐得没边了,连鼻涕都来不及擦,生怕她会反悔似的,又扑回她的怀里,“你没蒙我吧?绯鲤。”
李靖梣被压得喘了一下,眼里融着宠溺的笑意,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岑杙刚要欢呼,她话音一转,补充道:“五年。五年后我三十岁了,你要来娶我。”
“啊?”果然,还是高兴得太早了,岑杙一瞬间拉长了脸。
李靖梣翻了个白眼,把她张大的嘴巴强行托拢了,“啊什么啊?娶我你不高兴吗?”
“高兴——”岑大人瘪着嘴郁闷地哼哼,早就料到不会这么容易。
但她又在心里安慰自己,五年就五年,有盼头总比没盼头好。想到五年后她就可以完完全全地拥有李靖梣,心里马上又美滋滋了。
“绯鲤?为什么?”
李靖梣抱着她,“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要招我当驸马?”
“这个啊——”
岑杙满怀期待地将她望着,脑海中浮现出一幅郎情妾意,投怀送抱的画面,不由心旌摇荡。皇太女撇她一眼,泼冷水道:
“没有为什么,只觉得你年纪快到了,也该停止胡闹了,最好有人拴着你,不然早晚就要翻天!”
后半句已经有点咬牙切齿了。
“……”
没领会上层意思的岑杙,还试图抵赖,“什么啊?我哪里胡闹了?你看我这张脸,能和‘胡闹’连在一块吗?”
“哦——你不会是嫌弃我了吧?说,你是不是嫌弃我了?”拿下巴去戳她的锁骨,戳得对方咯咯笑。一边闪躲一边往下滑,把人按在怀里控制住,“好啦,别闹了,刚还说你呢,马上就表演给我看。”
“其实呢,是这样的,”她温柔地抚着岑杙的鬓发,“我想有一个家,一个属于我们的,真正的家。”
“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时玉瑞国皇太女李靖梣与左副都御史岑杙约为婚姻,五年为期,缔结夫妇。一定已后,两不休悔。今立契书贰本,各收壹本,日后为照。时在旁朱伯县主朱沐蓝知契约。可为人证。清和二十七年三月十四日,李靖梣、岑杙于朱家船上立。”
朱沐蓝郑重地将契约书宣读完毕,透过纸缝瞥了眼对面二人,一个激动地难以自抑,一个却装得特别沉稳。她朝那位乐得快开花的岑状元暗暗吐槽,你高兴个什么劲儿啊,连自己被卖了都不知道。有了这份契约,从此以后,你再想娶妻、纳妾、勾三搭四,你就等着被修理吧。
“好了,如果没有异议,你们就签字画押吧!”
朱沐蓝把两份写着相同契约的契书分别交给二人,岑杙用还颤抖的手,郑重在契尾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按上手印。瞥了眼李靖梣,气定神闲地书写画押,加盖印章,脸上毫无波动。她深深吸了两口气,试图压制砰砰的心跳,可还是不能自控,暗自腹诽,真是同人不同命,她心脏都快炸了,人家还跟没事儿人一样。
写好了自己这份,互相交换,又在对方那份上同样写下名字。完毕,双手交给朱沐蓝。后者把两份契约折叠,折缝合在一起,用笔骑缝写了个“同”字,搁笔宣布:“一式两份,‘同’字相合为契。”然后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印章,哈了哈气,用力盖了上去。
李靖梣抽着嘴角,“‘同’字相合即可,何必再盖自己的私印?”
“嘻嘻,如此值得庆贺之事,我怎能缺席,昂!”
岑杙无语,暗忖这人也太不见外了,这种事情都要横插一脚,她还从没见过比自己脸皮更厚的人呢,敢和李靖梣没大没小,她们到底什么关系?
“她是未来的越王妃。小时候,我随母亲省亲,意外落水,她曾救过我性命。你可别小看这个印,这是她支持我们的承诺。她本不需要牵涉进来的。”
岑杙一听是李靖梣的救命恩人,顿时对朱沐蓝肃然起敬,“救命恩人啊?原来如此。怎么以前没听你提起过?”
“哼,”她寡淡一笑,“救命恩人就非得时时刻刻挂在嘴边吗?”
岑杙瞧着她那不屑的神情,俨然是不需要的,连忙狗腿似的摇头,附和她的观点,“当然不需要!”
“哼,再说,天底下救命恩人多了去了,陋巷有,朝堂也有,多如牛毛,就只许你有,不许别人有?”
岑杙不说话了,暗忖我哪里有不许别人有了?其实她也知道,这根本不是许有不许有的问题,是李靖梣心里不爽自己的旧情人占着一个救命恩人的位置,拐着弯讽刺她而已。
岑杙理亏,自觉哄着,“我不是这个意思么,我的意思是,得好好感谢人家。不然,我哪有这个福气见到你呀。”
“哼!”李靖梣这才收了挖苦的神色,自顾自地将契约按原有的折痕叠好,放进随身的锦囊里,又把岑杙左右倒腾不好的契纸夺过来折好,动作很大地揣进她的怀里。
岑杙又心疼又好笑,“好啦,好啦,别生气了。我错了还不成吗?”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生气了?”她冷笑。岑杙抿了抿嘴,暗忖,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但不能说出来。
李靖梣岂是允许她人非议的存在,很快就恢复了高深莫测的姿态,捏着锦囊幽幽道:“你可看清楚了,白纸黑字,不能反悔。若你将来移情别恋,就意味着违反契约,到时候可任由我处置。”
岑杙笑了,爱惨了她这轻嗔薄怒、赏罚分明的样子。刮了下她的鼻尖,“这个你放心,若要我对你移情别恋,除非到下下辈子。”
“哼,别太自信,不要忘了,你是有前科的。”
“又来了……”岑杙没话说了,小声嘟囔:“还没完没了了!什么叫前科啊?话说得这么难听,小心眼。”
“你嘀咕什么?”
“咳,没什么,我肚子饿了,咱们出去吃饭吧!”
李靖梣却似还没尽兴,讽刺道:“我原来以为你是迷途知返,没想到你只是单纯得移情别恋。”
岑杙很不理解她这罪名的由来,“从何说起啊?”
她皮笑肉不笑道:“她长得像中原人不是吗?”
岑杙回味了一下,突然就很想笑,“哦,原来在你心里一直以为,她长得像红眉毛绿眼睛的异类?所以,我喜欢上你这个‘正常人’算是迷途知返?噗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可爱啊,快让我亲一口……”
“你起开!我要是早知道你……呜本性见异思迁……呜噜噜……混搭你……嗯!!!”
岑杙快要笑死了,打算把这个好笑的事情跟樱柔分享。向朱沐蓝打听了樱柔和小庄的所在,忙走过去拍开舱门。
开门的是樱柔,她似乎很累,眼睑下满是浓重的黛青色。嘴唇略有些白,看岑杙的眼神也没有以前那般亲切、柔和,只是透骨的疲倦。岑杙马上收敛了笑容,“脸怎么这么苍白,没睡好吗?”
她没有正面回答,只道:“你来了?小庄还没有醒,昨晚一直在吐,我照料了他一晚上,他三更才睡下。”
“哦,他现在怎么样了?”
“吃了点东西,好多了。”
岑杙点了点头,朝里望了望,小庄正呈“大”字形躺在床上,把整个床铺都占了。而这间船舱里并无别的地方可以休憩。她脸上的倦意不用问,就是一宿没睡好造成的。
“你来是……?”
岑杙早已忘了来时的初衷,没话找话道:“我来是同你说一声,船马上就要靠岸了,上岸后,我可能要留在渔洋处理一些海务。所以……”她没再说下去,自己也感觉到气氛奇奇怪怪了。
“哦,那我就不陪你了,出来好几日,外婆该等着急了,我想早点回去。”说完就要把门关上。
岑杙连忙伸手挡着,“我不是这个意思。”瞧见她身子虚晃了两晃,“那个,你没事吧?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船上有大夫,我叫……”
“不用了,我从小便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真的不用了。”她勾了勾嘴角,笑得很是客气和勉强。
但越是这样客气,越让岑杙心里不是滋味。
“你真的没事吗?你,有事一定要说啊!”
“真的没事。”她这回是真的笑了,对岑杙的啰啰嗦嗦略无奈,“你还有事吗?”
岑杙摇摇头。门毫不犹豫地从里面关上了,万物归于寂静。岑杙吃了个闭门羹,在原处愣了半晌,回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她们相处的点点滴滴,再联系她这几天的表现和方才反常的神情。惊觉自己做了一件多么蠢的事,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一巴掌。
对于樱柔,她只是遗憾和歉疚而已,她们是和平分的手。按说不该再有什么牵扯,但那些曾经的许诺不是想忘就能忘干净的,正如李靖梣所说,那些过去的早已成为她生命中的一部分,是无法从整体中切割出去的。或许是她做错了吧,明知不能切割,就该狠心不再靠近。
想起这些,她的脸上就火辣辣的红。真的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啪!”得一声,响亮又清脆,也不管谁会不会看到了。
而在舱门内,樱柔背靠着门板,整个人虚脱似的缓缓滑了下来,抱头蹲在地上,脸上的肌肉由痛苦到扭曲,又到哭泣,全都淹没在无声地悲咽里。原来,一切的一切,真的已经回不来了。
鲤跃龙门 五年之期
“哟, 准妹夫这是给谁打耳光哪?不会是为义妹吧。”远远的, 朱沐蓝将岑杙的举动瞧了个一清二楚, 眼珠子一转,瞥眼她那义妹, 装得还挺淡定的,要是脸色不那么臭的话,她也勉强信了。
“哼,说实在的, 我信不过她。”朱沐蓝干脆直言了:“五年,黄花菜都凉了,你能保证这位桃花少爷对你不变心?哼,壮年人的秉性和少年人的情怀差得能隔开一个太平海。同样一段感情,你放在二十岁可以不顾一切, 放三十岁就得权衡利弊, 结果截然不同。前车之鉴就在不远,你可别一失足成千古恨呐。”
“那你和小越王呢?不也相隔了很多年?”
“我们?”她无奈道:“我们是有客观原因在的,谁让他八年前先死了大哥,六年前又死了亲娘,三年前又死了奶奶, 两年前又死了乳娘, 现在连太后都来插一杠子……你懂得,我说得是那位太后。丧期一年一年地长, 不是我咒他, 下次指不定还会怎样呢!我能怎么办?我早就习惯了, 只能自认倒霉。”
朱沐蓝想起这个就是一肚子苦水,谁让她夫家亲戚这么多呢!还都是来头大得不得了的顶天的亲戚,去一个就要服一到三年的丧,不能嫁娶,不能婚配。生生把她从小姑娘等到老姑娘。
“但是,我也不瞒你,这七年来,我们的确错过了彼此最好的年华,我的心境也的确与当年不同了。当年的我可以不计得失为了心爱的人上刀山下火海,现在我只愿为了自己而活,这些差别你可曾看着了?”
“何况,我们的婚约是有国法保障的,皇上当年亲自指得婚,李靖杉他敢负我,就是自请死罪。而你们呢?就凭一份没有任何保障,永远无法公之于众的契约,你就想栓住她的心?妹妹,不是我说你,咱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能不能不这么天真!”
朱沐蓝的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句句痛击在她的要害处。李靖梣知道,她向来不肯向人谈及自己的私事,只不过因着自己是她引为知交的好友,才肯说几句掏心窝的话。她心里岂会不明白,但是……她从怀里拿出那锦囊,脆弱的指尖细细摩挲着,想了又想。
“可我,没有别的退路了,我必须要保护她。”
“可这算怎么个保护法啊?你觉得她会感激你吗?她不恨你就不错了。这样费劲心力的保护,又有什么意义呢?”朱沐蓝到底是为她心疼的,语气不由轻缓了些。
“如果换了是我,即便前面有再大的危险,我也不会把心爱的人放开,死也要死在一块。我才不要便宜别人呢!”
她瞅着还定在那儿的岑状元,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她希望眼前人能快点把脑子转回来,不要去走这条漫漫无际的孤独的路。在困难来临时,应当有个人同她站在一起,倒也不是要求对方必须同生共死,但那份安全感和归宿感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
“沐蓝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也愿意对你说真心话。”
听着她终于肯松口了,朱沐蓝总算看到了一丝曙光。
“然后呢,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
“讲故事?”朱沐蓝有点跟不上她的思路。
“嗯。从前有一户人家,有一天家里忽然遭了大水,一家人拼命往山上赶。但是水涨得很快,一家人相继被洪水吞没,最后只剩下一个女孩。女孩拼命地往山上爬,顾不得休息,但洪水还是很快淹到了她的腰。她筋疲力竭,挂在悬崖下,再也爬不动。当她抬头往上看时,悬崖上伸出一朵美丽的石莲花,比她见过得世间任何一朵花都美丽。白得像赤阑桥上那让人一眼动心的雪,雅得像万树桃花中的那一株特立独行的梨花白,她的根须好长,一直垂到了她的手边,像是专门来拯救她的。女孩以为自己得救了,兴奋地抓住根须,往上爬。可是那石莲的根太脆弱了,女孩爬了没多久,她便断了,女孩险些掉进了海里。
没了根须,石莲很快就会死。但是女孩如果不抓着根须往上爬,洪水淹上来,一样会死。为了求生,女孩不得不抓着根须往上爬,每上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折断了她。
就当她以为可以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谨小慎微顺利到达山巅,而不损伤石莲一丝一毫时,现实给了她一次迎头痛击。女孩养得鹰飞过来啄伤了石莲,女孩看到石莲在崖壁上流下的血,不敢再往上爬。可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当她想要回头时,发现,身后已经聚起越来越多的落水者,他们都在簇拥着女孩往上爬。当中,有女孩从小认识的伙伴、有一心呵护她的亲友、有理解她支持她的知己、有指引她向上的老师,有品德高尚的夫子,也有十恶不赦的囚徒。女孩知道自己再也回不了头了,她只能继续往上走。眼睁睁看着石莲被扯得遍体鳞伤,沿途上来的猫儿狗儿,将她的根须啃食得深可见骨。终于,石莲花的根须一根根断裂,在她面前衰败枯萎。女孩终于爬上了山巅,但此时她也一无所有了。没有家人,没有花,没有爱她的一切,也没有她爱的一切,于是,她在绝望中跳下山巅,死了。”
朱沐蓝瞠目结舌地听完这个略有些压抑暗黑的故事,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
“你是说那个女孩就是你,而那朵石莲花是岑杙?那么那只鹰是谁?还有猫儿狗儿的?”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所在的位置。对我而言,是极大的诱惑。我了解自己的秉性,为了达成目的,我会控制不住自己要去利用她。一旦利用,就意味着再也无法全身而退。我不能。也不会,再让她有这个机会。沐蓝姐,你能理解我吗?”
“……”朱沐蓝已经完完全全被震惊到了。她做梦也想不到,平日待人极为冷淡的李靖梣,内心深处会有这样强烈的情感。比这情感还要强烈的是她非同常人的克制和理性。
她已确凿无疑地表明了,她不是不想要岑杙,只是不能现在这个时候要。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她选择用克制和冷静来暂缓这段感情。这种克制和冷静无疑会给她带来空前的威信和凝聚力,会让追随她的人更加愿意为她效死。但同时也会形成一道不可跨越的屏障,让身边的人更痛苦。
她无权过问李靖梣的任何抉择,毕竟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她一介女子能够做到如今这般,举足轻重,不可忽视。必然是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和压力。
只是未免太苦了。
“所以,你给自己设定的期限是五年?但你确信五年后,那个人还会在原地等你吗?”
说来说去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假如一切都像她所设计的那般顺利行进。固然过程惨烈了些,但只要结果是好的,也不失为先苦后甜的一桩美事。可是能吗?
在她看来,她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李靖梣性情坚忍,低调务实,在她身上找不到任何儿女私情的痕迹。连婚姻都是公式化地完成,没让任何人操心。李靖杉家那个古板要命的老王爷去一趟京师回来,提到她赞不绝口,称她是“皇子中第一人”,心服口服。她毫不怀疑她能把这段感情坚守到死。而恰恰相反,这位岑状元的风流逸事,早已传得举国皆知。自诩李靖梣唯一知己的朱大小姐在得知皇太女倾心这个人的时候,是相当看不上她的。这就好比天鹅和癞蛤-蟆看对眼一样令人匪夷所思,虽然,不得不承认,那只癞□□确实长了一张传言非虚的脸。但也是正因为这张脸太过妖孽,徒惹是非,朱沐蓝打心眼里怀疑她能坚持住本心。
她一度以为李靖梣是被礼教压抑太久了才做出的不理智行为。但事实已经证明了,她们不仅互相倾心,甚至愿意为对方去死。她由最初的排斥到如今的理解,也算经过了不小的挣扎。但李靖梣如今的决断又让人看不懂了。
她摇摇头,“我不确定。但我晓得,如果注定要失去她,最好从今天开始。而不是多年以后。沐蓝姐,你能明白我吗?”
朱沐蓝知道她再难以改变初衷,只得叹气,“我明白没用,关键是她得明白。你就是太冷静了,凡是想得周到,就是做法欠火候。这样很伤人的你知道吗?”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