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鲤跃龙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地絮
长公主气得拍案而起。
徐军师皱眉道:“这杨乃毅也算个拎得清的,怎么会犯下如此错误。十万大军在谷阳附近出没,竟然丝毫不察,还让细作混入城中。谷阳粮仓被烧,我军如今是进退维谷。”
娄韧道:“这还是好的,谷阳大道距离建康城只有七日行程,涂远山的兵马五天前现身谷阳抢粮,如果不做修整立即行军的话,还有两日就能到达建康城。我军想要回援,如果昼夜兼程,最快也要十天。如果涂远山以逸待劳,我军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徐军师道:“娄将军说得不错,老夫至今不解,涂远山是如何渡过浊河的?莫非他当真有撒豆成兵的本领不成?”
“把岑杙叫到军帐来。你们先退下。”李平渚平稳了下心态说。
岑杙进入大帐前心里已经有所准备,听到谷阳粮仓被劫,她心里也只是咯噔了一下。并没有表现出十足的意外,只是意料中的形势不容乐观罢了。这场朝廷和北疆之战,本就是李平泓被激怒之下仓促发动的,而距离涂远山遇刺至今已经有一年多时间,他有足够的时间整军备战。虽然朝廷军占了人数优势,但论即战力,根本不是北疆虎狼之师的对手。
她现在倒是比较关心,涂远山是如何悄无声息渡过浊河的,浊河驻军即便战力再不济,也不可能放任十万大军轻易渡河,而没有丝毫准备。莫非朝廷的民心已经丧失到,宁愿助北疆军渡河,也不愿助朝廷军抗敌了吗?那才真是骇人听闻。
“先别管他怎么渡河的?我只问你,现在谷阳粮仓被劫,对六十万大军的后继粮草影响到底有多严重?”
岑杙摇了摇头,诚实道:“损失不可估量。谷阳是浊河东段的交通枢纽,历来东线的南北粮食调运都会从谷阳大道经过,因为有重兵把守,城防坚固,它也被当做朝廷和北疆粮道的一个绝对安全的中转站,不容有失。如今谷阳城防被攻破,意味着由南往北的粮道已不再安全。粮草没了,我可以再下江南或者直接在北方征集,但是城池没了,征集来的粮草该放到哪里,已经成了难题。”
长公主沉默了一会儿,“接下来我会安排增兵谷阳,你只管安排筹粮,其他的事暂时不用管。”
“长公主想要撤军回援京师吗?”岑杙迟疑问道。
长公主像是料到她有此问,无奈却又不得不点了点头。
“那皇太女这里怎么办?长公主是打算放弃她吗?”
“你要明白,君始终是君,储君毕竟是臣,君王有过,臣子不可心怀怨怼。君王陷入危难,为人臣者更不可以见死不救。勤王护驾是臣子应尽的本分,本宫不是不想救皇太女,只是形势所逼,没有选择,要怪只能怪时运。”
岑杙冷笑,“那么长公主想过没有,如果此时撤军,建康城危固然能解,但朝廷对北疆的清剿计划将全盘覆灭。六十万大军出动却无功而返,反而让京都陷入混乱,日后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谁还肯为我朝效忠?”
长公主脸含愠色,“岑大人慎言!你的话在本宫这里说说也就罢了,传出去就是死罪。”
岑杙不屑道:“死又何惧!微臣只是替天下人感到心寒。这场战事是朝廷主动发起的,虽然君王有过,但百姓仍愿意毁家纾难支援朝廷,捐钱捐粮,是希望朝廷尽快解决北疆之乱,还天下人太平,结果呢,从起兵到现在,六十万大军喊杀震天,非但寸功未立,还要放弃唾手可得的城池,退回建康。微臣可以再去征粮,百姓也可以再去捐粮,但是民力总有耗尽的一刻,真到了无粮可征的地步,即便保住建康城还有什么意义。”
“放肆!你敢说大逆不道之言。”
“臣后悔没有早放肆!”岑杙悲从中来,指着帐外道:“明知皇太女深陷敌城,还硬要发兵,这是逼皇太女以身殉国。如今兵临城下又要抛掉唾手可得的城池,匆匆回京救援,这是背信弃义。难道微臣从生民牙缝里抠出来的数百万粮食,就是给朝廷军活活浪费的吗?”
长公主脸色难堪,瞪视着眼前这个气焰嚣张的年轻人,“哼”了一声,拍案道:“依孤看,你哪是为天下人寒心,分明是为皇太女寒心!”
“没错!”谁知岑杙口齿愈发强硬,直接顶撞道:“从一开始,皇太女就反对对北疆兴兵,因为她知道北军骁悍,朝廷军不是对手。所以不惜以身犯险,前往北境说和,想为朝廷再争取几年准备时间。结果呢,却被朝中妄自尊大的鼠辈攀咬成徇私包庇。是可忍孰不可忍,但她全都忍了下来。直到朝廷兴兵,她也没说一句话,不顾自身安危,全力支持朝廷拿下北疆。为的什么?不过因为她是李家人,有责任去保全祖宗的基业和成千上万的子民。所有人舍弃小我顾全大局才换来的这一场毕其功于一役的战争,如今却是以这般惨淡的方式收场?敢问长公主将来如何跟天下人交代?”
李平渚无言以对。
岑杙继续遥指京都方向道:“犯糊涂刺杀涂远山的是今上,意气用事要兴兵讨贼的也是今上,最后兜不住了要求回军撤退的还是今上,而皇太女呢,她就活该被当成弃子吗。这公平吗?请长公主告诉微臣,天理何在!”
“大胆!”李平渚几乎气糊涂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拍案道:“岑杙,你不要以为皇太女宠幸你,你就能替她出头,替她叫屈!这事还轮不到你插嘴!你不要忘了,你如今的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一切都是今上所赐,不是皇太女给你的,你有什么资格罪君?!”
“臣当然没有资格,臣只是失望,彻彻底底的失望。二十多年前岑平阴用鲜血换来的丧钟原来不是敲给乱臣贼子的,是敲给自己人的,是敲给自己人苟延残喘的!”
长公主几乎胆战心惊,“你说什么?”
岑杙冷笑:“可笑,长公主既然听清楚了,又何必再问!”
李平渚似被触到了逆鳞,走上前来,揪起她的衣襟,“你给本宫收回这句话,你也配提岑平阴?不要以为自己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就可以睥睨所有人。在孤眼里,你不过是仗着一副好皮囊和烂口舌混迹庙堂的小油子,没有皇太女给你撑腰,你什么都不是。除了同样姓岑,你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岑杙咬牙不甘示弱:“长公主如果临阵脱逃,那么在微臣眼里,你也只配给他提鞋。还有以身殉难的先岑夫人卢素,也会打心眼里瞧不起你。”
长公主眼神彻底冷了下来,缓缓放下了她,“你当真是不想活了!”
岑杙嘲讽道:“我早已说过,死又何惧?如果皇太女此番不幸殒身,我随她一同赴死,甘之如饴。如果皇太女大难不死、逆风翻盘,那还有长公主全家陪我殉葬,我同样乐在其中。就是不知道咱们地府相会时,长公主敢不敢在阎王面前跟我争上一争,评评这个理。”
李平渚没想到她死到临头嘴巴还这么损,“你不要高估自己的分量,我是皇太女的亲姑姑,即便杀了你,她也不会拿我怎么样。”
“那您不妨试试。”
众人见岑杙被五花大绑押了出去,仍然昂首不屈的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涌进帐来。
“长公主,岑大人犯了什么事?要被押进囚车?”
李平渚脸黑得如同铁锈一般,凌厉道:“这个人口出狂悖之言,乱我军心,本宫决定,明日一早将其斩首祭旗。”
徐军师大惊:“长公主息怒,岑大人毕竟是朝廷派来的人,如果轻易斩杀她,恐怕朝廷日后必会怪罪。”
娄韧也求情道:“长公主,岑杙毕竟年轻,有何冒犯之处,还望长公主能念在她千里迢迢送粮的份上,能饶她一命。”
长公主从案后拔出剑来,“哐”得一声劈在案上,“谁再敢替她求情,本宫立斩不赦。本宫就不信,少了她大军就会粮草不济。何况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此事不容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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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大人一大本事,气死人不偿命。





鲤跃龙门 围魏救赵
岑杙挣了两下, 没挣开,索性不再动弹, 任由侍卫押着她往不知道什么地方走。等到了一个四下无人远离营帐的偏僻角落里, 侍卫推她站住,其中一个突然拔出刀来,利刃朝向她慢慢逼近,“岑大人,得罪了。”
岑杙并无惧色, 索性闭上眼,引颈受戮。
不一会儿就听到绳子落地的声音, 身上的桎梏骤然松解。岑杙睁开眼,只听那侍卫笑道:“长公主有令, 岑大人的脑袋先寄放在脖子上, 限你一月内筹集一百万石粮食, 送到阵前来,逾期未上交再斩也不迟。”
岑杙很是不以为然地拂了拂衣,道:“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
娄韧佩服死她了, “你如何笃定长公主不会杀你?”
岑杙一边收拾行囊一边道:“如果她想要继续围城就一定不会杀我, 杀了我就没人给她筹粮。半年,起码三百万石粮食,没有京城做后援, 除了我, 没有人敢去试。”
“好小子。那你又是如何笃定她一定会继续围城的?说实话, 长公主收回攻城的命令我并不意外, 本来这个攻城就是为了撤军回援做准备。但是后来又突然下令不攻城了,按原先的计划继续围城,连我都没有想到。我原本还以为就算大军不回援,至少,会分出一部分兵力回去救驾。现在这个情况,可是提着脑袋在打北疆,万一北疆没打下来,京城又陷落的话,恐怕……”
岑杙:“第一,要想彻底拿下北疆,六十万大军围城是最实惠也最有效的办法,哪怕分出十万兵力,对任意一城都达不到现在这种压迫效果。分兵的后果可能就是顾此失彼。
第二,涂远山率军攻打建康,未必是想拿下建康,引大军回援救驾的目的更大。不然,他不会大张旗鼓地去攻打谷阳城,一路闷声不响地奇袭建康岂不更好?如果大军回援,朝廷对北疆兴师动众的第一次围剿就等于以失败告终。朝廷损耗了极大的人力物力都无法拿下北疆,这对朝廷的威望是不小的打击。而北疆不仅借此获得了喘息之机,还获得了足以跟朝廷抗衡的既定事实和威慑力。这对北疆乃至今后的朝局都是起决定作用的。”
“第三,就算涂远山真的决心要攻打建康,他也未必就能一口吃下。建康城内的兵力虽然不多,但是城防坚固,远非普通城池可比。而且我临走前,国库中尚有存粮四百万担,足够数十万军民硬抗半年以上。如果涂远山一口气吃不下建康,就只能跟朝廷打消耗战,同样是深陷重围,北疆三城如何能跟建康比?长公主深谙其理,此时此刻一定不能撤军,否则就会落入对方圈套。只要坚持到北疆三城弹尽粮绝,涂远山拿不下建康,自然会回军救援,届时主动权就完全掌握在我们手中。”
“有道理,说白了,我们只要稳住阵脚,跟他卯足了劲儿耗,等他那股锐势下来了,缺钱又缺粮,自然不是朝廷对手。怕只怕,咱们在阵前瞧得清楚,阵后的人却并不知晓厉害。背后不知有多少谗言等着责难你我,等到秋后算账时,只怕长公主都要背负一个救驾不力的罪名。”
娄韧毕竟还是忠心护主的,知道李平渚下这个命令,中间扛了多少压力。面对众人的责难,她亲口说出,所有后果都由她一人承担,这要是真出了事,怕是即便皇帝与长公主关系再亲厚,也绝难手下留情。
岑杙早就看出他的来意,“将军不必过于忧虑,去筹粮前,我先各往冯将军和文嵩侯帐下走一趟,说服他二人支持长公主的决定,只要三名主将都赞同围城,难道今上还会只追究长公主一个人的罪吗?”
娄韧却并未展颜,依旧忧心忡忡道:“主意是好主意,冯化吉是皇上的心腹,如果连他都支持围城,今上肯定没理由再责怪旁人,所谓法不责众,当如是。只是……说动文嵩侯继续围城我心里还有几分把握,但是冯化吉,他毕竟是今上的亲信,如果他知道建康城被围,是肯定会撤军回援的,他这一撤不要紧,怕只怕另外两军也会前功尽弃。”一边说着一边留意岑杙的神色,“究竟有什么办法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一起围城呢?”
岑杙听他是一副明知故问的语气,好笑道:“娄将军,这锦囊妙计怕是早在您的口袋里了吧,快拿出来吧!”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娄韧分明是有备而来的,却还一直跟她兜兜转转的,不知道在扭捏什么。
娄韧一听笑了,“岑大人果然是慧眼如炬,这都能瞧出来。”他赶紧从身后的腰带上掏出一个布包出来,里面是一个类似账本的蓝皮簿子,不好意思道:“我这里确实有一些冯将军的‘落花流水故事’,咳,都是我那不成器的侄子平时搜罗的,上不得台面,本不该拿出来污人眼。但我寻思着,故事虽不是好故事,但或许,对岑大人此行有帮助也说不定。”
岑杙狐疑地接过来只看了一眼,眼睛就像被水泡了,一阵翻白,里面记载的多是冯化吉多年混迹烟花巷的风流账,字迹虽然潦草了些,但笔笔都有据可查,其中还涉及到了几条人命案。岑杙当初也略有耳闻,只是没想过会和冯化吉有关。如此详尽的陈年黑历史,若非对冯化吉此人有一定了解,是断断整理不出来的。岑杙很怀疑,娄满冠有时间和岁数去搜罗这种东西,但是眼前这位仪表堂堂的亲叔父既然都这么说了,她也只好默认了。而且事实俱在,这些“好故事”的确是花了不少心思整理的,不加以利用,真的是白白浪费了。
岑杙翻到一处记录,问他:“这个雅芳阁花魁,是不是就是雅芳阁那号称半个花魁娘子的常姑娘?”
娄韧一副深谙其理的样子,“岑大人也听说过她?此人可是弹得一手好曲。”
“略有耳闻。不过没想到,她背后的金主会是冯化吉。”
想到江逸亭跟她的纠缠,岑杙一时不知道是喜是忧。喜得是金主为冯化吉,江逸亭就绝无染指这位花魁的可能,忧得是江逸亭这样明目张胆接近花魁,不知道将来会给自己招来什么样的灾祸。
“嘿嘿,这花魁跟冯化吉最早打得火热的时候,你还没当状元郎呢,也就是最近几年关系淡了,偶尔来往一两次。但到底也曾经算冯的人,底下人会给她几分薄面也是有的。”
岑杙并没有探究常花魁和冯化吉关系的兴趣,她详细翻阅这簿子上的每一条记录,找到最有用的几条,烂熟于心,然后连夜去了文嵩侯和冯化吉的大帐中。
世上的事有时候就是非常吊诡,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当她距离冯化吉军营三里之外时,从路边救起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大肚子村妇,竟然就是那半个花魁常姑娘。她半年前怀了冯化吉的孩子,被雅芳阁赶了出来,京里求救无门,便欲上前线来寻找冯化吉。不料,半路上遇上强盗,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抢光了,身边的丫鬟也跑了,只剩她一个人,一路乞食来到北疆,却被军营的守卫当成疯妇驱逐。三天三夜没吃东西,竟然饿晕在了路旁。岑杙出手救她,被她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哭着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并央求她带她去见冯化吉。
坦白说,如果不是她自道身份,岑杙真没认出来她就是那半个花魁。暗忖真是天助我也。先安抚住她,表面答应带她去军营去见冯化吉,私下里却秘密派人把她送去了长公主处。
她去会见冯化吉的时候故意提到了此事,却谎称是那花魁自己投错了军营,被长公主“好心”收留了,说要替冯将军好好照顾她们母子两个。果然,这句话被当成了威胁的暗示,冯化吉一听脸都黑了,之前还口口声声要回军救援的,此后竟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了。朝廷重臣私下包养官伎,并致使对方怀孕,本来就是犯了朝廷大忌,又是在如此紧要的关头被曝光,有扰乱军心的嫌疑,身为三军主帅的长公主完全可以行使权力将其先斩后奏。
岑杙后来又听到他帐下的两个部将絮叨,说“这个女人真狠,分明是想和将军鱼死网破”之类的。暗忖这冯化吉果然是知情的,拒而不见将她驱逐,八成是不想认这笔烂账。只是,这一招未免太阴毒了些,这军营方圆三十里都没有人家,让她一个身无分文的姑娘家挺着大肚子流落在外,用脚指头想都能猜到后果是什么。如果不是她恰好路过,这位常姑娘八成要曝尸荒野了。
把话带到以后,岑杙便如期离开了军营,前往北方各大重镇筹粮了。后来听说,冯化吉第一时间备了一匹快马连夜赶去长公主处表示了忠心,长公主重申了三军同心同德、勠力讨贼的立场,并且作为“回报”,还答应绝不让此事外传进兰冽的耳朵。岑杙听说后几乎笑出声,这哪里是保证,分明是更毒辣的威胁。兰冽那个爆脾气,如果知晓此事,怕是要在三军阵前架个公堂开堂会审了。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了。
却说谷阳粮仓被劫后,前线粮草告急,但也并非到了无粮可调的地步。北方不亚于谷阳的大型粮仓起码还有三四个,还有大大小小十几个中小型的储备仓,存粮虽少,但全部统筹调运起来,数量还是非常可观的。因此,不到一个月时间,岑杙就从各处调集到了一百万石担粮食,亲自押运着送往前线。
而在这期间,京都告急的文书已经雪花似的,发往了各地。就像印证岑杙心中的猜测,涂远山在攻下谷阳后,并未分兵留守,而是集中了所有兵力迅速扑向建康。这种不在乎一城一池的得失,直捣黄龙的做法乍看起来有些疯狂,却实在是一招非常高明的围魏救赵。
因为朝廷各地的军队大部分已经被调往前线,西北、西南两家同气连枝,未必肯真的出手帮朝廷解难,李平泓真正能指望的只剩下远在北疆的长公主。只要长公主大军回援,建康之危必然能解。而这恰恰是涂远山最愿意看到的。
而雪上加霜的是,北疆军过境之处,有不少重灾区,由于吏治腐败,积攒下了许多民怨,涂家所过之处,皆举“清君侧,诛奸佞”的义旗,开仓放粮,竟然一路壮大势力,由原本的十万人迅速扩充到了三十万人。虽然多数是乌合之众,但这么多人浩浩荡荡地齐聚建康城下,可以想见对京城内的士民百姓造成怎样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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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最后几段改了下场合和顺序。




鲤跃龙门 军营之变
短短五天, 李平渚就收到了京师告急的六道勤王诏,李平泓的措辞一道比一道急, 一道比一道严厉, 甚至已经到了要拿吴天机、吴靖柴父子性命相要挟的地步。可见京都的危势已经迫在眉睫,属下们明显感觉到军中的氛围也而跟着如泰山临顶,快要喘不过气。可无论使者如何求救,长公主给的答复,都是四个字:“拒不撤军。”
“请京城守军再坚持一个月, 大军拿下北疆即刻返还。”
“京城就要坚持不住了!”鸿雁使声泪俱下道:“皇上、诚王等众皇子以及一干阁老已经亲上城池督战,户部尚书王阁老为了扩充军队, 亲自去街巷征集壮丁,连续三天三夜没合眼, 结果昏倒在了衙门口。还有张定城将军, 为了往外求援强行率八百骑突围, 已经被涂远山乱箭射死在西城门下。京城里的兵源马上就要断绝了,涂远山随时都能破城而入,长公主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京师沦陷, 满朝君臣沦为贼俘, 而不施以援手吗。”
“京城不是还有十万兵马吗?只要闭门不出,涂远山必不能有所作为。”李平渚脸上阴云密布。
使者迫切道:“京城哪里还有十万兵?只有区区不足六万人。分守四城已经捉襟见肘,何况要抵挡涂远山的三十万兵马!”
“怎么会只剩六万人?其他人呢?这么快就打光了?”
使者气愤道:“长公主莫非忘了城西之郊, 还安栖着数十座玉瑞皇陵!”
长公主闻言体内的血管如被倒悬, 瞬间涌入大量热流, 硬生生从座椅上弹了起来, “他敢打皇陵的主意?!!”
“还有什么是涂远山不敢做的?就算他不敢,他能管住手底下十几万临时凑合成军的亡命之徒吗?他们都是一些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可不会管盗掘皇陵是怎样十恶不赦的谋逆大罪,只要能搜刮到金银,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早在进京前,他们就扬言要挖尽玉瑞皇族的陵寝,掘断李家的龙脉。
那里躺着的可都是皇上和长公主的先人们哪,赵将军率领的五千皇陵驻军与贼寇血战三天三夜,一直退到了龙凤山脚下。皇上宁愿自己被困孤城,也要发三万兵前去救援,难道长公主就能眼睁睁看着祖先英灵被欺侮,而坐视不管吗?”
那一瞬间,众人都感觉长公主会拔剑出来,把桌案劈成两半。但是,她忍了下来。
“你回去告诉涂远山,如果他敢动皇陵一尺,本宫就算屠尽平阳城,也会让他涂家人抵债!”
使者走后,李平渚大步绕到了屏风后,另一张书案之前,对那正运笔行书的人,以刻不容缓的口吻道:“或许,我们可以分出少数兵马,前往京师救援。”
那人身姿端正,意态清闲,修长的脖颈微微弯曲,目视着笔下未停的文字,细瘦的胳膊如拴了一秤砣,平稳有力地操持着四方。娟秀的小字在宣纸上徐徐铺展开,毫无一丝波澜,更遑论失控的颤动,沉声答复:“莫慌,以京师储备,四万人守城足矣。”
“可是万一呢?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会有万一?”
“一件事情,总会有一万个万一。倘若每一个万一都要费心思量,何日才能尽,更与主事无益。”说时笔端渐渐干涸,从容提笔沾沾墨汁,仍是气定神闲,“换言之,你越觉得这件事有可能发生,越有可能是心内惶恐忧惧使然。其实这跟桌子上的这块墨一般,只要不主动丢掉它,它就不会掉下来。”
李平渚心内焦躁,忽然伸手把那方方正正的墨拿起来,摔到了地上,散成了一地碎块,质问她,“那这样呢?”
她终于抬起头来,将目光移向她,莹如珍珠的杏眼中袒露着令人结舌的镇静,“如果朝廷真的昏聩到了自取灭亡,姑姑以为,我们发不发兵结果会有何不同?何况散了的墨也是墨,粘一粘,总还是能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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