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跃龙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地絮
小丫头咬着唇, 目中渗出两颗豆大的泪珠。李靖梣叹了口气,揉揉她的脑袋,“你可能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心怀希望是没错,但是当希望破灭时, 我们也要学会勇敢面对。这样才能更好地面对接下来的生活,你说是不是?”
小丫头点点头,鼻子都红了。
“如果哪天你想下山了,记得来京城找我。”说罢从袖中取出一方手绢,边角绣了两支青竹, “这块手帕留给你当个信物, 我在上面刻了我的印章,只要你把它交给当官的,他们就会带你来见我。”
“咦?这个图案和我家以前那个好像。”
朱铜锣捧着手帕,看着上面的红色印记,一脸诧异地说。
看到李靖梣疑惑, 小姑娘解释说:“我家以前也有一个类似的印记, 不过中间不是一条鲤鱼,是一朵牡丹花, 而且不是刻在手绢上, 是刻在一张木板制成的小牌牌上。
“什么样的小牌牌?可以给我看看吗?”
“嗯, 就是一块长方形的,这么大的,用白木板削成的小牌牌。”朱铜锣用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交错对接,摆出一个长方形的形状,
“不过,现在那个小牌牌早就没有了。我听哥哥说,好像是被妈妈不小心当柴火烧了,为此爹爹还和妈妈大吵了一架,说那是爷爷留给他的传家宝,上面的印记值很多很多钱。我小时候曾见过那个印记,它的边上也有一条这样的飞龙,和姐姐的这个一模一样,就一下子想起来了。姐姐,它真的值很多很多钱吗?”
李靖梣默然,她给小丫头盖的是自己的私印,严格来说上面的图案并不叫飞龙,而是飞蟒,在玉瑞,印章是一种权利和身份的象征,只有皇帝才能在印章上刻龙,而皇室子弟则以蟒来代替龙。
而她的这这条飞蟒也不是普通的蟒,是根据世祖皇帝当年亲手所画的一条简笔飞龙衍化而来的,世祖曾将此图案刻入御用印章,后人争相效仿,竟演变成了皇室成员的族徽,一代一代传承了下来。
李靖梣的很多颗印章中,都带着飞蟒的痕迹。随身的这枚玉印就是典型的一枚飞蟒印,只中间的那条简笔鲤鱼,以及她的小篆名讳,属于她自己的个人标志。
据李靖梣所知,皇室成员中用牡丹作个人标志的,三百多年来只有一人。
这是一个只在皇帝和下一任皇帝之间口耳相传的秘密,当年皇帝李平泓生命垂危时,曾经将这个秘密转述给了她。
在距今两百多年前的世祖皇帝李攸烨时代,玉瑞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太皇太后,就是世祖皇帝的嫡亲祖母——太慈显圣昭烈仁皇后。
她一生共辅佐了三位先帝在位,分别是她的丈夫,儿子和孙子。其中,她对世祖皇帝李攸烨的照拂在玉瑞无人能出其右。
她不仅将襁褓中的世祖培养成一代英明圣主,更为他开创百年盛世扫平一切障碍。最后,在一次叛乱中她不愿受逆贼胁迫,自焚而亡。世祖平叛后为了纪念这位皇祖母,一反玉瑞帝后合葬的礼制,单独为她修陵造墓,陵墓参照帝王规格,就修筑在世祖的靖陵旁边,被命名为安陵。
纵观玉瑞建国三百多年历史,皇后单独拥有自己陵墓的仅此一例。可见世祖皇帝对这位皇祖母的敬爱与推崇。
世祖皇帝还留有遗命,后世子孙必须时刻谨记太慈仁皇后的恩德,并把她的诞辰也就是三月初五这一天定为圣慈节,每年这个时候,皇室子弟都要到安陵来祭拜这位老祖宗。
在玉瑞,关于这位太皇太后传奇的一生,留下了不少动人的传说。其中最离奇的一条,就是她拥有天人之姿,容颜不老,六十岁之后仍年轻貌美如二、三十的美妇。有传闻解释称她是牡丹花神转世,奉了女娲娘娘之命下界辅佐幼主,使命完成便回归天界去了。
对于这样的传说,大多数人可能会一笑置之。不过,李靖梣却知道,这个传说并非完全虚构。她的这位老祖宗的确“容颜不老”,这在很多史料中都可以查到相关记载。其中和她生活在同一时代人的记录最为让人信服,有一位姓高的史官就说:“太慈仁皇后江氏与丞相江令农乃一母同胞之亲兄妹,年纪仅相差八岁,但数十载后,丞相宛若耄耋老者,太慈皇后譬如新妇。时人皆称奇。”据他分析太慈皇后自三十岁以后,容貌就再无变化,一直维持着年轻时的模样,很多外宾在见到她第一眼时,都惊为天人,怀疑中原王朝故意拿假的太皇太后戏弄他们,得知真相后无不叹服。
而在李平泓的转述中,她并非真的不老,只是衰老的速度比别人缓慢,她的一年大约相当于普通人的十年,所以,至她自焚时,她的样貌也不过维持在三十三、四岁左右。
而李平泓转述给的她这个秘密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其实这位老祖宗当年并没有死,只是假借自焚褪去了太皇太后的身份,四海云游去了,而且现在很有可能仍然在世。因为照她的衰老速度推算,她即便活到现在,也才五十来岁的样貌,比当今的皇太后还年轻稍许。
据说,世祖当年亲手所画的简笔飞龙,其实就是为了她而设计的。他在皇室子弟中大力推行飞龙印,用一只简笔兔图案代指自己,并且留下遗诏,后世子孙但凡遇到带有牡丹标志的飞龙印,必须无条件听从印章的主人,否则就会被视为不肖子孙,永除宗室。
大多数皇室子弟并不明白他留下这封遗诏的用意,也从来没见过牡丹印现世过,只有皇帝才了解其中的秘密,并且严格贯彻世祖皇帝的遗诏,不论谁冒犯了牡丹印的主人,不管他是何等的天潢贵胄,皇子皇孙,一律永除宗籍,严重者还会有杀身之祸。
玉瑞第十代皇帝李师熠的太子李良城,就是因为擅闯宫廷禁地玉清楼,得罪了牡丹印的主人,被废去了太子之位,而他那跛了脚本无缘帝位的弟弟李良域得以登基成为玉瑞第十一代君主。
玉瑞历代君主如此尊敬牡丹印的主人,除了尊奉世祖遗诏永远孝敬老祖宗外,还因为她那对世事洞若观火的智慧,以及数百岁的人生经验,就是一本活着的百科全书。皇帝每逢做出重大决策,都会事先过问这位老祖宗的意见。有时遇到重大危机时,也会到她在景阳城的住处百花林求救,有时运气好碰到她恰好在景阳,有时运气不好,她又在别处。
不过,如今的百花林已经人去林空了,归根结底还是由于一百多年前,第十六代君主李宜冉(第四位女帝)继位后,玉瑞出现了将近五十年朝局混乱的局面,那时皇族之间为争皇位,相互倾轧、攻讦,导致帝位更迭十分迅速,甚至出现了弑君这等大逆不道的行为,牡丹印的秘密便也就此失传。
一直到第二十一代君主,也就是她的曾爷爷李祚均那里,朝局才稳定下来。曾爷爷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在翻阅历代先祖史料时,查到了世祖皇帝的这份遗诏,从各种历史遗迹和蛛丝马迹中推敲出了这个秘密,想要重新寻回牡丹印的主人。他寻访到了百花林,亲自登门拜访,可惜那里已经经久无人住了。
曾爷爷带着遗憾离开,猜测也许牡丹印的主人已经离世,但是他仍然抱着一线希望把这个秘密一代一代传了下来,并且为了防止秘密再失传,将其写入了密诏留给后世之君。他希望后世之君能够重新寻回这位老祖宗。也希望老祖宗能重新给予玉瑞皇室以庇佑。
当小姑娘说出她见过中间带有牡丹标志的飞龙印时,李靖梣就隐约猜到这很可能就是消失了数百年的牡丹印。
所以,当小姑娘似信非信地询问它是否值钱的时候,她想都没想就给了肯定回答,“不仅值钱,关键时刻还能保命。你能告诉我你爷爷是什么时候得到那块木牌的吗?”
小丫头还处在一脸震惊中,仔细思考了才说:“嗯——我听哥哥说,大约五十年前,爷爷还很年轻的时候,曾在山上救了一位被大虫围攻的夫人和她奄奄一息的手下。那位夫人为了报答爷爷的救命之恩,就给爷爷盖了那个印章,说日后如果他或他的后人有难,可以拿着这个印子到……到……什么阳的地方求助。”小姑娘似乎想不起来那个地名。
李靖梣问:“是不是景阳县?”
“对,就是景阳县。咦?姐姐怎么知道的?”
李靖梣心中已经确定那人就是牡丹印的主人,五十年前?也就是说她的曾爷爷李祚均去百花林寻访的时候,她还尚在人世。
“我待会再告诉你,你继续说吧,那位夫人还跟你爷爷说了什么?”
“那位夫人说只要她看到这枚印记,不管是什么困难,她都会尽力帮爷爷解决。而且,即使她不在了,她的后人看到牌子也会出手相助。爷爷本来不想收的,但见她态度恳切,就把牌子留下了。”
“那你爷爷向她求助过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哥哥说我们家人都有颗侠义心肠,救人一向不图回报的,应该是没有吧。不过,我倒是很想去求她帮忙找哥哥。可惜,牌子已经被妈妈烧毁了。”
李靖梣默然半响,忽然格外坚定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你哥哥的。不管查到了什么消息,一定会带回来通知你。”
“真的吗?太好了,谢谢姐姐。”
“你们在聊什么?是在聊牡丹印吗?”
岑杙听她二人在门前交谈很久,不知道该不该插句嘴,最终,还是选择了插嘴。
李靖梣脑中叮了一下,有点怀疑地看着她。牡丹印?她也知道牡丹印?
后者撇撇嘴,用手指从脖子里勾出一条银绳,绳底下系着一块铜钱那么大的羊脂玉坠,上面雕刻着一朵活灵活现的牡丹花。
“是不是这个?”
朱铜锣的眼睛率先亮了起来,凑过来细看,说:“就是这个!姐姐,我家那个印子上的牡丹和这个一模一样。”
李靖梣何尝不知这就是世祖诏书上出现的牡丹,只不过和那平面图形不同,换做了更立体的浮雕。
“你这个是从哪儿来的?”
“我听你们刚才讲什么牡丹和飞龙的,如果是指得是牡丹印的话,那么我也有个这样的戳。给我盖印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夫人,大概是一年前吧,她到龙门县游玩,看上了我园中的几盆花草,非要跟我买下来。我那些花都是好不容易得来的珍品,当然不肯卖。”岑杙一副护花心切的样子,随后又说:“不过我看她顺眼,就白送给了她,嘻嘻嘻嘻。”
李靖梣无语,显然她对自己这样没立场的行为,非但不觉得丢人,还有些沾沾自喜。岑杙又说:“毕竟同是爱花之人,而且她又能一口叫出我那棵雪顶玫瑰的名字,自然惺惺相惜么。”
“我看她似乎很懂花的样子,人又随和,就跟她攀谈了起来,谁知越聊越投机,大家都觉得花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物种,不爱花、尤其是糟践花的人简直不可理喻。她说她有一座花林子,里面有近千种奇花异草,问我有没有兴趣去参观。我一听眼睛都直了,当然想去开开眼界。”
“那你去了吗?”
“没,当时公务繁忙,脱不开身去。不过,她好像很想让我去参观。你知道爱花成痴以后,其实也是需要知音的,养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花,一个人欣赏其实很没意思。如果能在人前显摆显摆,会很有成就感。我就说可以晚些时候过去。她就在纸上给我盖了这个戳,说她那个地方挺不好找的,这个戳可以帮我找到引路人。我瞧这个戳上的牡丹实在是好看,正好当时想打造一组十二花神的玉坠,就问可不可以拿这个牡丹当牡丹花神的模板?她点点头说可以。不过,我再问她那条飞龙来历时,她就不愿意跟我多说了。”
“我猜她应该是一位很有身份和来历的夫人,整个给人的感觉很神秘,也很诱惑,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人仍然是美的。看到她的第一眼,会不自觉联想她年轻时候,该是何等的绝色风姿,但又觉得,她年轻一点未必有现在这样洗净铅华的沉淀和气质。总之,就是很有魅力的一个人。”
“咦?这么一总结,我还觉得自己挺幸运的,能成为这位夫人的座上宾。”
她不禁流露出一丝得意,李靖梣压着心里那股若有似无的酸意,问:“那她现在住在哪里?”
“嗯,好像是在一个叫归岛的地方,离辟阳县很近。”
“辟阳县?那很远了。”
“是啊。去她家做客一趟,得跑死三匹马。没这个时间和精力,还真是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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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修改多次,删掉的接吻情节重新补上,然后添了李靖梣帮岑杙取回衣服的一小段对话。变化最大的是让小姑娘留在了山上。其余情节大致未变。频繁增删只是想让剧情更合理,带来的困扰实在是抱歉了。
鲤跃龙门 酒逢知己(一)
岑杙在说这些的时候, 绝没有想到李靖梣会突然心血来潮要她陪她到辟阳县走一趟。辟阳位于比龙门更偏远的大西北地区, 人迹罕至, 几乎算是蛮荒了。千里迢迢到那种地方去,图什么啊?
岑杙对这个“愚蠢”的建议自然相当排斥:“不去, 不去!先不说那地方荒僻难走,来回一趟就要花上大半月时间,肯定耽搁回京的行程;就说咱们费这么大力气,跑这么大老远去拜访那位夫人, 目的和意义何在?难道就为了瞻仰一下她的花?这得需要多大的花瘾,不去,太不值当了!”
李靖梣自然不会向她透露其中的秘密,只是断然抛给她两个选项:“你到底去还是不去?”脸板得跟铁块似的。这趟逃难两人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了一点,岑杙可不想再回到从前那样半句话不说的地步。犹如蛇被掐到了三寸, 她脸上七扭八拐地纠结了一阵, 糟心道,“去!去!去!但不能这样去!”她强调:“必须要准备一辆马车,带上充足的盘缠、干粮和水,万一走进大戈壁什么的,我可不想饿死在半道上。”
这是最基本的装备, 李靖梣自然也有考虑, 只是置办起来有些难度。原因还在她那里。她想让此次行动计划绝对保密,这就排除了动用皇太女的身份调度当地县衙的可能。
低头思索了半天, 发愁地看向岑杙。
岑杙翻了个白眼, “得, 就知道还要麻烦我!走吧,我们先到虎山县去。那儿的县太爷跟我有些交情,让他帮忙置办点东西,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儿。”
李靖梣被她闷闷地拉着往前走,眉眼一弯,就有笑意浮上来。不过想起来还要生气,就又把嘴角撇下去了一点点。
她们在傍晚时分到达虎山县,直奔当地的县衙。正巧看到一辆青篷马车停在了县衙门口。车帘打开,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妇人从车上跳了下来,清秀的面容挟着一丝英气。
岑杙眼睛一亮,直接扬声高唤:“船师姐!”
来人听到这个称呼,身形略顿,惊讶地回转身。看见一位脚底带风的红衣人朝她飞跑过来。细细打量,“岑杙?是你?你怎么到这来了?”
船飞雁大喜,从阶上快步下来,逮住岑杙问长问短,更兴奋地与她当街抱了一抱,把门口站岗的衙役们眼睛都看斜了。
“我是赴京上任的,路过此地,就来看看你和江师兄。船师姐,哦不,应该改口叫江嫂嫂才对,恭喜,恭喜,熬了这么久终于苦尽甘来了。江师兄最近还好吗?”
船飞雁面露羞赧之色:“好,一切都好。逸亭前两天还跟我念叨你,说上一次见你还是在三年前的琼林宴上,也不知你在龙门过得怎样了,这些年着实想念得紧。”
“我也着实想念你们。年初江师兄写信说,你们到了虎山县,我一早就想来探望了,可惜一直脱不开身。”
二人的举止在外人看来说不出的亲密。李靖梣不知道要不要过去,站得离岑杙八丈远,脸上肌肉不动,睫毛下覆了一片淡淡的阴影,不悦之情隐隐作祟。
“哦,对了,有个人忘了跟你介绍了。”岑杙回头拉李靖梣过来。船飞雁早就看到了她身后的那名容貌殊丽的小娘子,见她神色淡淡的,穿着袍子似是新娘礼服,再细审和她并肩的岑杙,可不正是配对儿的新郎官么?她脑中“叮”得一下,不待岑杙开口,就热情地迎向小娘子的手,握住就不忍释爪了:“这位就是弟妹吧!我说岑杙你可太不够意思了,娶了这么美的新娘子,怎么都不通知我们一声!”
岑杙:“呃……”
既然她顺理成章地误会了,她也只好顺水推舟让她误会着了。
吊着胆子跟李靖梣解释:“这位是我在船山书院读书时的大师姐,也是虎山县令江逸亭的夫人。你可以叫她江夫人,或者江嫂嫂。”
李靖梣见眼前妇人穿着一身绣疏竹绿纱裙,头上挽着一道微倾斜流云鬓,眉梢带俏,眼睛含笑,气质温婉,落落大方,一派大家闺秀的气度。心里不快顿消,隐约生出一股好感,只是不肯承认。
“别叫江夫人,这称呼都把我喊老了,我呢,姓船,名轻鸿,小字飞雁,弟妹不嫌弃,可唤我一声飞雁姐姐。或者跟岑杙一样叫我师姐就行了。”
“这怎么好意思?”
李靖梣不习惯与人这样亲密接触,手上有一个比较明显的回抽动作,不过又被船飞雁拽了回去。她微微露出些许吃惊。
“有什么不好意思?都是一家人,叫什么称呼都无所谓的。”
岑杙额头有点冒汗,她这位师姐表面看着温婉内秀,其实性情外放豪爽,往好了说是不拘小节,往坏了说就是神经大条。待人热情诚恳全是发自真心,对不喜欢的人根本鸟都不鸟。
她和江师兄都习惯了她的直爽,只是怕李靖梣适应不来。
她脸色好红,也不知是恼的,还是热的。岑杙一边帮她扇风,一边替她解围,看在船飞雁眼里就是一对恩爱情笃的小夫妻,逮着岑杙各种打趣,似乎要把当年她揶揄她和江逸亭的“仇”一并报回来。
岑杙一边求饶一边跟她到了后堂。船飞雁语笑嫣然地叫人给她们准备茶点。
岑杙问:“怎么不见江师兄?”
船飞雁:“这几天郡上头来人了,逸亭得去酒楼作陪,估计要晚上才回来,一会儿我让他们布置饭菜,咱们先吃着,一边吃一边等他。”
岑杙向船飞雁简略说了这两日的遭遇。船飞雁恍然大悟:“我说呢,上京这么远的路,你们二人怎么连辆车子都没有,原来是遭到流寇打劫了。你们放心吧,置办行装的事包在我身上了,现在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就在我这儿歇一宿,明天一大早我保证把一切都给你们安排妥当。”
“多谢师姐。”
“跟我还用得着客气!”船飞雁确实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物,雷厉风行地命人收拾一间客房出来,并吩咐小厨房去置办一桌酒席。三人在堂内叙了一回旧,船飞雁忽然一拍桌子:“对了,你还没见过我闺女江小厦吧,你们等着,我去抱来给你们瞧瞧。”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转去内阁了,李靖梣被她那一掌吓得撒了一些茶水出来,连忙用袖子去拂。岑杙不好意思道:“我师姐一向耿直,如有得罪之处,你可千万别见怪。”
李靖梣淡淡地“嗯”了一声,打扑打扑身上,旬又翘着眉问:“你和江逸亭是同窗?”
岑杙似乎猜到她会有此一问,平静回答:“嗯,那时我们一同在书院念书,他虽年长我五岁,但和我志趣相投,性格也合得来,故而是很好的朋友。”
“江逸亭是清和十九年的状元,你是清和二十二年的状元,一个书院连续出了两届状元,船知节果然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她似乎话里有话。
岑杙眯了眯眼,故作不知道:“是啊,船夫子的确才华盖世,生前传道受业解惑,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是吾辈学子最敬仰的先师楷模。”
李靖梣还欲再说什么,船飞雁已经从内室出来,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儿,她便闭口不再多言。
岑杙被那小婴儿吸引了,见她粉嘟嘟的小圆脸,忽闪着两只黑黝黝的小眼睛,煞是冰雪可爱。她一见之下十分欢喜,忍不住凑上前逗弄。小婴儿虽然只有六个月大,但一点也不怕生,反倒一见人就笑,岑杙逗她,她就“呀呀呀呀”得跟她交流,简直讨人喜欢得不行。
“哇,太可爱了,眉毛眼睛长得好像师姐,跟师姐一样漂亮,难得鼻子、嘴巴像江师兄,但比师兄好看多了。”
船飞雁立即乐得眉开眼笑,“就你嘴巴甜。不过,说得倒也是实情。”
“我能抱抱她吗?”
“当然。来,小厦乖,到岑叔叔那里。”
岑杙小心地接过江小厦,像捧着一块棉花糖,兴奋得手舞足蹈。江小厦用两只雪藕似的手臂搂着她,一点也不吵闹,乖得就像自家女儿似的。
李靖梣默默注视着她,胃里悄然划过一丝苦味儿。
岑杙没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依然笑得十分开心:“哎呀,不行,师姐,我太喜欢你家女儿了,给我当干闺女怎么样?”
“还用当干闺女?你忘了咱们的约定了?”
岑杙高兴得忘乎所以,闻言略茫然地看着她,“什么约定?”
“亏你还是状元呢,就这记性怎么考上的啊?我都把你儿媳妇抱出来了,难道你想赖账?”
岑杙有点懵,“儿……儿媳妇?”
“快别再叫她状元公!”船飞雁扭头对不明状况的李靖梣道:“连自己当年定得娃娃亲都忘了,你说她的心有多大?”
岑杙记起来了,那是在船山书院读书时,她无意间说得一句玩笑话,目的是揶揄已经定下婚约的船飞雁和江逸亭。那时候她说得谎太多了,这一句便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这对夫妇却当真了。
船飞雁见两人都有点游离在状况之外,选择了更为靠谱的李靖梣,再次复述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是这样的弟妹,我们和岑杙是多年的同窗好友了,当年还在书院读书的时候,我们就约定好了,将来如果有了孩子,就结成儿女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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