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跃龙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地絮
李靖梣忽然不动了,眼里带丝愤然。
岑杙想起什么,寻摸到她的右额,见那伤疤还在,就轻轻摩挲了一下,“还骗我说,这是蚊子咬的。哪家的蚊子这么大嘴,可以把头皮咬破。还会发出‘哼哼哼’的声音?根本就是巫婆咬的。”
李靖梣眼波一动,知道她都晓得了,心里的委屈一瞬间得到释放,眼框酸酸胀胀的,泛出水泽。恍惚记起小时候,被她砸中的好像是同一处。心一瞬间软到了极处,委屈道:“对,就是巫婆打得。”
岑杙没听出她这一语双关,继续摩挲着那鼓鼓的地方,伸长脖子轻轻地一吻,深情地凝视着她的眼睛,“还疼吗?”
李靖梣摇了摇头,眼底洇着一片氤氲湿雾。双手勾住她的脖子,紧紧地缠住,好像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
岑杙怕压到她,就侧身下来,让她搂着。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该从什么时候讲起呢?”
她的神思穿越千山万水,飘飞到那个举国尚蓝的国度里。
那是七岁时候,师父将她救出,为防官兵追捕,就带她离开了玉瑞。他们沿着瑞江一路西行,花了小半年才到达蓝阙。
小岑诤因为想念爹爹娘亲,不思饮食,且水土不服,一路生了好几场大病。有几次差点死掉了。她记得最严重的一次,自己昏迷了有三四天,滴米未进,滴水未沾,反复做同一个奔向娘亲怀里的梦。据说当时师父都放弃了,已经预备为她做法事,超度亡魂。而这时候,她遇到了生命中第二个贵人,蓝阙国的小王储,蓝樱柔。
蓝樱柔在随女王出巡的时候,遇到了奄奄一息的她。用祖传的神秘药水救活了她。那救命药水非常难得,全蓝阙也不过只有三瓶。女王把一瓶给了她,据说这瓶药水原本是用来救父亲的。可是她的父亲已经病入膏肓,临死前拒绝了服药,让她把它留给更需要的人。
也许是因缘际会,命不该绝,她幸运地得到了这瓶药水,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而师父也被请进了蓝阙王宫,为蓝樱柔的父亲做法事。
据说,蓝阙女王也有后宫三千,有男有女。蓝樱柔的父亲不过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母亲更喜欢和那些年轻的勇士在一起。能够进入蓝阙后宫的勇士,据说都是一等一地俊美、高贵。而蓝阙勇士们也像玉瑞后宫嫔妃一样,以进入后宫成为女王的男人为荣。
因此,蓝樱柔爹爹的死,对女王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她立即又找其他人寻欢作乐。而对蓝樱柔来说意义就不同了。她的性情几乎全遗传自父亲,善良温柔,优柔寡断。
但她是女王的第一个孩子。且在当时是唯一的合法继承人。理所当然地受到女王的特别重视和栽培。和父亲受到的冷落不同,蓝樱柔在整个蓝阙国享受的是仅次于女王的待遇。尽管她自己感受到的大多是母亲的控制和枷锁。
蓝阙女王是岑杙迄今为止所见过的控制欲最强的女人。她几乎给女儿安排好了整个人生。几岁入学,拜何人为师?几岁交友,友人必须符合什么条件?几岁结婚,结婚对象是谁?几岁生女,要派什么人再去辅佐隔代继承人?这些都在她的计算在内。
蓝樱柔在她母亲的控制下,完全没有自己的个人自由,每天都像个小可怜似的,被人护送上下学,身边跟得都是母亲给安排的“朋友”。凡人跟她打声招呼,就要被盘问祖宗十八代。有的还要被抓去拷问。久而久之,没有人愿意跟她做朋友,大家见了她都自觉躲避。
但是岑杙是个例外,她是个小和尚,师父又是得道高僧,就算“坏也坏不到哪里去”。而且和尚的身份也度绝了将来发生感情的可能,毕竟女王当时想不到,她会有还俗的一天。大概也察觉到女儿缺少同龄人陪伴,十分寂寞,女王就挑中了岑杙当蓝樱柔的伴读。当时,岑杙正在逃难,有个安身之处自然是极好的。且女儿家跟着师父终究不妥。可岑杙不管,她始终记得娘亲临终前的嘱咐,以后要跟着师父和师哥,把他们当家人,无论如何不肯留下来。师哥也很舍不得她,央着师父带她一块走。于是三人计议已定,先在东露寺定居下来,等岑杙彻底养好病,玉瑞的风头也过去,他们就一起回国。
在养病的半年内,蓝樱柔时常来探望她,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蓝樱柔知道她要走,就跟她约定,以后一定要过来看她。
终于有一天,她们再见面,已经是七年以后了。那年她十四岁,刚还俗一年,靠着娘亲早年化名经商留在归云钱庄的一笔银子,做粮食生意,赚了人生第一桶金。
不过,她的目标不在商场。她知道如果要为父母报仇,就必须走上仕途。于是就在船山书院报名读书。
在入学前的半年,她想起与蓝樱柔的约定,就借着做生意的由头,赴蓝阙找寻故友。
当她在街上看到她时,她已经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穿着一身澄净如天空般的蓝裙,戴着美丽的玫瑰花冠,坐在香气四溢的花车上游/行。接受臣民的朝拜,一举一动都流露着十几年皇家训练所培养出的高贵气质和良好修养。
岑杙去到了她们曾经去过的桃园,把她送给自己的一串蓝色手钏挂在了枝头,仿佛看到了七年前那对好朋友在桃花雨中追逐嬉戏的场景。
本来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半月后又回到原处,枝头上的蓝色手钏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串色泽鲜亮的佛珠。
岑杙将佛珠取了下来,一时百感交集。当时,她身无长物,面对好友的馈赠,只能以佛珠回赠。这佛珠的颜色还和当年一样,想必是被精心保存的。
“阿诤?!”就在她愣神之时,一个欣喜的声音出现在身后。岑杙一回头就看到了那个明艳动人的小姑娘,一喘一喘地站在桃花树下,刚跑过的样子,一副难以置信又十足惊喜的模样。
她举起手中闪闪的蓝色手钏,“我看到你挂在树上的这个了。就叫侍卫一直守在这里,你果然来了。你真是阿诤吗?”
岑杙微笑着点点头,她激动地扑了上来,抱着她又蹦又跳,和花车里矜持有度的蓝阙王储判若两人。
过了七年,她们都长大了。蓝樱柔看到她帽檐下长出的头发,惊奇道:“你不做小和尚了吗?”
岑杙点点头。她又快乐道:“我早就猜到了,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当什么小和尚呢?”
看着她天真烂漫的笑容,岑杙笑道:“你也变了好多,变得更漂亮了,小时候还没这么美的,我都不敢认了。”
记得当时她红了脸,嗔她还俗后人都不正经了。这是她们阔别七年之后第一次见面,此后岑杙便回玉瑞入学读书。第一年放暑假,她又去了一趟蓝阙看她,回来后竟然日夜祈盼着放年假。有一年书院出了经济危机,缺钱快经营不下去了,岑杙就用一个暑假的时间经商赚钱补贴书院。因此将近一年没有去看她。放寒假第一天,她就迫不及待地整备车马赶赴蓝阙。
到那儿时,蓝阙正遭遇十年不遇的一场大雪。岑杙在光秃秃的桃树林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毡帽上覆了一层雪花。嘴里呵呵地往外冒寒气。当时整个大地白茫茫地一片,她的心里也白茫茫一片。
她在桃树下失落地呆站半个时辰,就冻得受不了了,只好回客栈。第二天又来。一直来到第七日。风雪仍旧很大,她看到一个雪白的身影,被搀扶着往桃树林走来。看见彼此的那刻,岑杙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悸动。她生病了,看见岑杙的那刻眼泪流了下来,委屈道:“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岑杙上前抱住她,那一刻心口前所未有的疼。
友情从何时转化为爱情,已经无从追溯了。总之,她们相爱了。两个十五六的小姑娘,都是第一次体会牵肠挂肚的滋味。
两人身在不同国度,相隔万里,但看到同一轮明月,都会发出会心的微笑。
她们以为彼此的感情会天长地久,然而实际上只维持了不到一年。
樱柔频繁地去桃花林,终于被女王发现,她从种种渠道得知了她们相恋的事实。她没有对女儿采取任何措施,已经不需要了,十几年的打磨和锻炼已经将蓝樱柔塑造成了一个完全顺从母亲的人。
在女王的安排下,她把自己骗了来。桃花林中已经没有昔日的温柔,有的只是一声令下她的束手就擒。
一开始女王是打算除掉她的,大概是蓝樱柔的苦苦哀求起了作用。她丢给岑杙两个选择,一个是留下来,永远守在女儿身边,不踏出蓝阙一步,一个是走出去,立马人头落地。
哪一个她都不想。她还没有报仇,不能留在蓝阙。蓝阙女王又给了她十年的时间,报完仇回蓝阙来,否则就将她的身世公之于众。看着那双带着祈求的眼睛,岑杙被迫接受了第一条。
离开蓝阙的时候,她想带蓝樱柔一起走,“樱柔,这样的生活你一天都没快乐过,何必再待下去呢?跟我走吧,我带你回玉瑞!”
她没有答应,只不停地跟她说:“对不起,对不起。”
岑杙非常失望,自父母双亡后,她还是第一次对一件事如此无力。
一年后,她特意回来取消十年之约。并且将手钏还给了蓝樱柔。蓝樱柔像早有了准备似的,平静地接过,
“你的佛珠我不小心丢了。不能还你了。”
“没关系,心里还了也是一样的。”
“阿诤?”
“嗯?”
“我们还是好朋友吗?”
“嗯,永远都是。”
“那,我们还会再见吗?”
“会吧!有时间的话,我会来找你的。”
“那你,记得一定要来!”
那时谁都没有想到,这会是她们这辈子的最后一面。对斩断这段恋情,岑杙心里惋惜过,悲痛过,却并不后悔。
直到蓝樱柔的死讯传来,她又记起这份无疾而终的感情,记起那个在风雪中一步步朝她走来的双脸通红的小姑娘,想起了她们的“好朋友之约”,心中再度泛起好久不见的丝丝抽疼。尽管已经没有了恋人的感觉,但作为朋友,即便相隔天涯,仍旧希望她平安喜乐,幸福长寿。
李靖梣在听到她们相恋时,心如刀绞,极尽崩溃。虽然她在极力省略一些东西,但她们相恋已经是既定事实。原来在自己之前,曾有个女子进驻过她的内心。她们相知相爱,也许也曾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地相互依偎。她或许也曾附在别的女子耳边,哝哝细语。也曾对她化骨柔情。
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她的心口就像被撕裂似的,疼得微微发抖。心极处便是由内而外的冷,是钻进骨头里的寒。
“……你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你有喜欢过的人……”
岑杙听到她刻意压抑的声音,带着沉重的鼻音。心中惴惴道:“之前不说是怕你难受,那些毕竟是过去的事了。”
“……那现在为什么又要说了?”
“现在说是怕你误会,我和那蓝二公主什么关系都没有。她大概替她姐姐抱不平,就跟我胡搅蛮缠追讨十年之约!总之,你千万不要误会!”
李靖梣冷冷笑了,像是听到了极可笑的事情,“误会?岑大人大概已经忘了误会怎么写了吧!”
鲤跃龙门 保留记忆
岑杙无言, 心里很难受, 但事实已经酿成, 她没有能力改变过去。
如果不是蓝棉杲突然到来,向她追讨十年之约, 她可能会把这件事永远藏在心底,不让她知道。
但蓝棉杲行事的不可预料性,逼她不得不提前设防——宁愿此事由自己口中说出,也不愿李靖梣从旁人那里知晓, 徒增没必要的猜忌和难过。
但她做了种种考虑,唯独忽略了,平白无故多出一个旧情敌,对李靖梣是怎样的打击。
尤其在知道这一切原本可避免之后。
重忆两人幼时的交集,哪里有什么命运的巧心安排?不过是被命运的狂澜偶然推到一起, 偶然一拍两散。真正和她因缘际会、情深缘浅的一直另有其人。好像戏曲还未散场, 她就被剥夺了主人公的权利。茫然立在场中,看她们缘生缘起,缘起缘灭。自己成了局外人。
而更讽刺的是,她所处的阵营是无形中造制一切的刽子手。
如果没有十九年前的那场导致岑杙家破人亡的灾祸,岑杙就不必背井离乡, 远赴她国。也就不会萍水相逢那所谓的蓝阙公主。也许, 她就能早点遇见她,不叫她有认识别人的机会, 她们的命运也许就会截然不同。
“你后来又去找过她吗?”低而沙哑的声音传来。
岑杙心脏悬在了脆弱的蛛丝上, 小心翼翼道:“我说了, 你能不伤心吗?”
这句话就像此地无银三百两。当然得不到回应。岑杙犹豫道:“找过一次。但是是以朋友的身份,毕竟她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忘恩负义是不是?但是她没有见我,人家其实早就不在意这段感情了,只派了她的小妹妹来。把佛珠还给了我,说是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又找到了。”
“那佛珠呢?”李靖梣又问。
岑杙眼神闪躲了一下,“这谁还记得,早被我压箱底了吧。这么多年了都。”
“拿来我看看!”
“这……没必要了吧!”
“既然已经没有联系了,让我看看又如何?莫非你有事隐瞒着我,你是不是还和她藕断丝连?”说着说着声音就哑了。岑杙没辙了,投降道:“好,好,我去拿。你别伤心了!你想看什么,我都拿给你。”
说完从床上爬起来,“你等一会儿,不在这个屋里!”
手忽然被拽住,岑杙回头,见她也跪坐起来,袖子囫囵抹了把脸,“我和你一起去。”
岑杙无语,一起去,是去监视吧?顿觉压力山大。跟赴刑场似的,牵着她出了门,沿着内通道左转右转上了二楼书房。将书案上的五烛灯点燃。
岑杙:“你在这儿稍等。”摘下一根蜡烛,就去西北角书柜前,数到第三个间隔,倒数第二层。搬出一个一尺长七八寸宽的红匣子,吹了吹上面的灰尘,把它抱到书案上,道:“都在里面了。”
然后又到书案后的书架上,找到一个宽口长颈的花瓶,伸手进去取出钥匙,将匣子的锁打开。
掀开匣盖的那一瞬,一串鱼眼大小佛珠手钏静静地躺在泛黄的旧纸上。佛珠是珊瑚做得,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这就是所谓压箱底?”
岑杙额头冒汗,忙主动把匣子推到她面前,任君取求的意思。
李靖梣拾起松垮的佛珠,蹙眉道:“这珠子怎么这么散?”
“因为少了三颗,还回来的时候说是掉在地上,不小心被搬桌子的人压碎了。”
李靖梣表示怀疑。想着这些冰凉的珠子曾被人一次又一次摩挲,沾染了那女子的温度,她就难受至极。但不知道怎么的,明知会更难受,还想继续探究下去。
又撇眼匣内,看到那一叠泛黄的信封,每一封面上都用娟秀的小字写着:樱柔云寄康阳秦君亲启。
“这些信我本来想烧掉的,但想着终归是一份记忆,就留下了。”
“方便看吗?”
岑杙哪里敢说不方便,道:“你要是不怕难受,你就看吧。但有一点,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不准再来同我较真。”
李靖梣便拆开第一封。这些信是按照时间排列的,第一封最早。那是她们分别七年首次相见,分开第一天她就给自己写信了,虽然岑杙隔了一个月才收到,但,那股乍一分离便油然而生的思念感堆满了信纸。
一开始她们还没确定关系,就是好朋友之间互相通通信,说一说身边发生的新鲜事儿,还有自己近来的变化。
随着时间的衍进,感情慢慢有了改变。信里的内容也渐渐暧昧、浓情起来。
岑杙本来指望李靖梣看个一两封就收手的,没想到她看了一封又一封。她那颗心就跟在油锅里煎炸似的。只能根据信封的位置判断她看到哪儿了。
由于信太多,李靖梣后来只好挑着看。挑了中间一封,展开,脸色瞬间变了。
“别看了吧,没什么好看的了。”岑杙求饶道。
没有理会。阅毕,又挑了最底下的一封。这次却没有看完,只扫了几行就丢下了。疾步往外奔了出去。岑杙也来不及收拾凌乱的匣子,情急去追。
“绯鲤,绯鲤,你听我说,那些真的已经过去了。你说好不和我计较的,怎么还当真呢。”
“别碰我!我是说过,但你呢!你说真话了吗?最后一封信日期是五年前!五年前!”
李靖梣的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你迫不及待跟我分手,大概就是去找她了吧?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五年前?你说得是那次商号转移?”岑杙绕到她的面前,焦急道:“那封信你没有看完啊。事情是这样的,我扮秦浊的时候,在蓝阙也有生意。秦浊不是‘死’了吗?所有生意都转交给了包家商号。由于国内要转交的程序太多,包四娘一直拖到了两年后,才腾出空去办理蓝阙国内的交接。然后,她知道了我‘去世’的消息,就写信过来询问,信寄到了四娘那里。四娘把信交给我,我便又回了一封信解释原委。她便又回了那封信表示安心。那是我们之间时隔四年后第一次通信,也是最后一次,之后我也没再给她回信。这件事包四娘最清楚,不信你可以问她。
而且信的最后应该也提到了那件事,你没看完就丢了。走走走,咱们上去把信看完。好好掰扯掰扯这件事。冤枉死了我!”
岑杙拽着她就要返回楼上,李靖梣忽然抱住她,“对不起,对不起……”埋首在她脖颈里哭得很伤心。
岑杙心里丝丝抽疼,自己也湿了眼眶,“我知道我让你伤心了,但我对你从来都是一心一意的,这点从来没有撒谎。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四更的梆子已经敲响了,岑杙在房间里端了个火盆,把匣子里所有信封一并倒进去,用火折子点了一圈,慢慢地看它们烧着。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和过去一刀两断,那么就要先从烧掉这些信还有佛珠开始。
同时,心里暗暗对蓝樱柔说:“你不要怪我,这些我早就应该烧给你的。因为舍不得所以才留了下来,现在为了她,不舍得也要舍得了。你在下面安息吧!”
李靖梣躺在床上休息,鼻头红红的,像是堵上了。听她在门口乒乒乓乓一阵,不知在搞什么动静。不一会儿竟然闻见了烟味儿。
“你在干嘛?”
岑杙蹲在地上,头歪进来一点,讨好道:“烧信啊,我把这些信都烧了。省得你再伤心难过。你等一会儿,马上就烧完了。”
“谁让你烧的?”李靖梣一听,急忙从床上翻下来,趿拉着鞋来到外间,一脚踢开火盆!
“哎,小心,烫!绯鲤,烫!”岑杙连忙过来拉她。李靖梣抄起旁边一条毛巾,裹在手上,捏着铁盆的沿将盆猛得倒扣。火被扣灭了,残烬散了一地。
岑杙看着满室的狼藉,一脸懵,“你这是做什么,让我看看烫伤了没有?”
李靖梣没有理会她,蹲下来,先从灰烬中找到红色的佛珠,有点烫,捏了两三次才拿起来。还好火是从四周开始烧的,岑杙把它撂在了中间。
把佛珠上的灰烬吹了吹,又去捡地上的信纸,大都被烫出了黑洞,残破不全了。她把那些还能看得通通捡起来,边捡边生气道:“你就这样糟蹋别人的心意吗?!”
岑杙有点委屈,“不,我不是想让你开心嘛!”
“如果是别的东西,烧了就烧了。但这是信。别人一字一句斟酌写下的,都是对你的情谊,你就这么一把火给烧了?当初还不如给狗!”
岑杙噎了一下,不说话了。暗忖,刚才也不知道是谁,看信哭得稀里哗啦的。
“我不是不讲理的人,你把它锁上,放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即可。何必要烧毁?烧毁这些表面的东西,就能把你记忆里的东西一并烧毁吗?不会的。它只会陷得更深。”李靖梣把所有收集起来的信封砸在她手里,岑杙被动地接过,抱在怀里。
“你也说了这是一份记忆,只要不是糟糕的经历,就没必要销毁。那也是你的一部分。你难道也要把自己销毁吗?”
岑杙愣了一会儿,才“哦”了一声,试探道:“那我把它们再封起来?好好保存!不让你看到。”没有反对之声,她转身默默走了出去。
回来时,李靖梣已经躺回了床上。岑杙钻进被窝里,贴身依偎着她,“绯鲤,你是不是觉得我有时候很幼稚?”
“没有。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很开心你有这样的觉悟。但我其实不需要你这样做!我想要真实的你,好的坏的,属于我的,不属于我的,都是你。我不需要你为我分割过去,我只要现在这个完整的你。”
岑杙心里百感交集,紧紧抱着她:“绯鲤,你真好。我之前好害怕,一直,不敢跟你提。怕你不开心,怕你小心眼。其实,是我小心眼才对,你的心其实挺大的。”
后背马上挨了一巴掌,“你还说!”
“咳,不说了!”
过了一会儿,“你还没告诉我,你和她为什么分手呢?”
“你是真想听吗?”
“嗯。”
“其实我已经说过了,她母亲,蓝阙女王挺厉害的,拆散了我们。”
“以你的个性,怎么会屈从女王的淫威?肯定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哪有什么更深层的原因?我那年才十六岁。可能就是不喜欢了。”
“不许逃避,顾左右而言他。”
“好吧。如果非要说一点,她温柔、善良、美丽,像株温室里的花,被精心裁剪成了女王期待的样子。但她也有自己的缺点,就是不够坚韧。她们那家子其实挺奇怪的,女王明明又精明,又霸道,像只母老虎,还带点自恋。但她却把自己继承人培养成了温柔、顺从的小绵羊。相较而言,蓝棉杲倒是从小就有她母亲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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