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鲤跃龙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地絮
“要我作证?就没有别的证人了吗?”
岑杙摇摇头,干脆给她跪下了,“人命关天,若非到了万不得已,我们不会冒小姐之大不韪。如果二小姐答应助我师哥脱险,我岑杙愿为裴二小姐做任何事。”
“师哥?你就是阿诤?”
岑杙愣了一楞,想是师哥跟她提到过自己。于是点点头,“是!”
“你干嘛背对着我跪?转过脸来!”
“此处是小姐闺房,在下不敢造次。”
“恕你无罪,转过脸来。”
岑杙只好慢慢转过身来,裴濯看清了她的容貌,嘴中喃喃:“难怪,难怪!”
“什么?”
“好吧!我可以帮你们,不过我家里的烂摊子还得二位来收拾。”
岑杙大喜,“一定,一定!”
裴家老母听了岑杙的嘱咐,在院中设香案迎孙女魂归。大家长裴巨虽排斥这种无稽之事,老母的压力下,也不得不率全家老小在案前做做样子。子时将至,月移中天。冬风萧索,透着些催魂的寒意;明月湛湛,浸濡着凡人的祈求。正当大家跪得腿脚酸麻之际,房内忽然跑出来一叠惊诧的脚步声,“老夫人,老爷,二小姐醒了!”
“神马?!”这下由不得全家人不惊悚了!老夫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快带我去看,快带我去看!”裴巨待要冲进房,闻言连忙搀扶老母,像搀扶了一个护身的盾牌,快步往房间里走去。裴演却第一个跑进了房里,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人,“妹妹?”
二小姐身上还穿着寿衣,脸色惨白,倚在顾青的肩上连连咳嗽。
众人一时还不敢上前,老夫人催泪喊着“濯儿!”也不见她应答。顾青比划了一个手势,岑杙会意道:“裴老夫人,裴侯爷,二小姐现在气息微弱,还需好好静养。而且身上阴气未除,与家人接触恐染不详,待明日一早净身沐浴后,各位再来探望不迟。”
裴老夫人闻言泪眼上涌,“好,好,二位救命之恩,老身在此谢过了!”说着就要给岑杙下跪。众人连忙过来搀扶,岑杙道:“老夫人言重了!我们愧不敢当!”裴巨惊疑不定的瞥看床上人,不敢正视,额头上满是冷汗,“那就有劳岑大人、岑夫人了!”忙搀扶着老母出门,只留裴演在后面,“今晚你就在这儿守夜,好好守着!”
大概是刚刚“死而复生”,裴二小姐眼中攒着一股阴森森的寒气,乍看还挺吓人的。裴演扑通一声给她跪下了,“妹妹,哥对不起你!哥以前打你都不是有心的,哥是断了只手,心里怄啊!你活了就好,活了就好。哥保证以后再也不打你了,再也不打你了!你可千万不要怪哥啊!”岑杙听说裴演断手后性子愈发张狂乖戾,没想到他也有害怕的时候,心里不禁想笑,回看裴二小姐的脸,发觉她眼中绝非是宽宥,反而满载鄙视和厌恶,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出去!”
裴演一听如蒙大赦似的遁逃。
“你们也走!”
岑杙和顾青对视一眼,“好吧,明天一早我们再来拜会。”
次日一早,岑杙、顾青前来裴府,发现门口堵得乌乌泱泱的,大家都听说了裴府二小姐死而复生的奇闻,围在裴府门口翘首观看,家丁驱都驱不走。家丁已经奉了老爷之命,邀请岑杙夫妇进府。开门的一瞬间,众人看到门内所有白幡均已撤下,家丁也不再戴孝,议论纷纷,“看来这裴二小姐是真活了!”“是啊,这都要出殡了,又活了,真邪门了!”
裴二小姐的阁楼上能听见众人喜极而泣的声音。裴老夫人攥着孙女那双有着常人体温的手,高兴得不知怎么好了。裴濯眼睛也有些湿润,裴老夫人虽然平时有些糊涂,没有自己的主见,但到底是裴府上下唯一一个真心疼她的。岑杙、顾青来了之后,老夫人高兴道:“快快迎接恩公!”
只是她话刚说完,突然脖子一挺,眼皮往上一翻,人倒在地上断了气。众人立时大惊,裴濯也瞪大了眼睛,下床扑到老夫人跟前,“奶奶!”
“娘!”“奶奶!”“老夫人!”“快传大夫!”
岑杙听到上面出了事,和顾青一起迅速登楼。顾青蹲下来为老夫人急救,却是毫无作用。老夫人脉息全无,身体僵直,已经是没了救。
贴身侍女哭道:“老夫人跟菩萨说要以命换命,换二小姐回来,没想到竟然真的赔上了自己的命。”
裴巨闻言突然站起来,眼眶通红,恶狠狠地指着裴濯,“是你!你夺了你奶奶的命还魂,是也不是!你这个妖孽,不孝女!枉你奶奶平生最疼的就是你,你却要讨她的命,你怎么不来讨我的,啊!”
裴濯咬着唇,想起老夫人“以命换命”的祈愿,眼泪不断滑落,竟是一句辩白也没有。
裴演见父亲眼眶龇裂,气急败坏。心中更攒了一股怒火,恶向胆边生,一手将其钳起来,一掌将裴濯掴倒在地。又照肩膀和腰勒猛踹数脚,“妖孽!贱货!来人啊,把这个讨人命的恶女抓起来!”
一向怯懦的顾青见此情形,突然拦在了裴濯面前,拼力推了裴演一下。就是这抵御性的一推,这独手恶魔立即暴跳如雷。加之坊间素有这顾青就是顾人屠亲妹的说法,裴演记在心里,一直想找她报断手之仇,当下恶气聚膺,竟然举手要掴顾青。可是手掌还未落到顾青脸颊,已经被人攥住腕,以一个濒临崩断的角度往后猛别。
裴演“嗷”了一声,为缓解疼痛,这侧肩膀垮了下来。伸脚去踢岑杙的小腿。岑杙没有闪躲,也没有还手,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她知道一旦还手就不占理了。但是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没有减弱,反而更大力地扭转裴演这条仅剩的胳膊。众人似乎听到“叭叭”的骨头断裂声,裴演一条腿撑不住跪了下去,开始哀声求饶。
仆人本来想上前助阵的,但是被裴巨阻止了。如他所见,裴演去掌掴岑夫人本就不占理,岑杙只不过是在保护自己的妻子,对敌人进行还击。即便她当场折断裴演的那条胳膊,也是理直气壮的。裴巨一向以为岑杙是只会逞口舌之快的文弱书生,没想到也是个深藏不露的文武全才。看她处理这件事的方式,无论裴演对她如何拳打脚踢,她概不理会,只紧紧扣住最占理的一点,稳准狠地致命还击,逼对方缴械。理和势她全占齐了,就算是他本人,也未必有这样好的耐性,做出这样妥善的处理。
把那不成器的儿子呵斥到一边,裴巨阴测测道:“岑大人,这是裴某的家事,请你不要插手为好!”
岑杙整理了下衣襟,和顾青一起把裴二小姐扶起来。上前拱了拱手,“下官无意冒犯裴侯爷和令公子,只是老夫人魂魄未安,有些话不吐不快,还请裴侯爷听我一言。”
“老夫人今年七十多岁高龄,此番亡故乃寿终正寝。和裴二小姐无甚瓜葛,只不过是事因凑巧赶到了一块。侯爷一向是明理的人,朝野共知,万勿要因这种无稽之事冤枉了贵府小姐,也让老夫人九泉之下难安啊!”
“哼!老夫还没找你算账呢!”裴巨一指岑杙,“你诓骗我母亲设案归魂,没想到归去的竟是她老人家的魂!岑大人,你是从哪里学来的魇术,想要谋害我母!”
“什么魇术?何来的魇术!我根本就没有死,何来的归魂?”这时,裴二小姐忽然爆发,红眼瞪着满屋众人,“少来攀咬他人。告诉你,这个家我早就受够了,宁愿死也不愿呆在这肮脏的地方,跟这种泯灭人性的独手畜生共处一室。”
“你……你这个不孝女!这是你跟兄长说话的态度吗?”
“兄长?”她冷笑一声,“他也配当兄长。他简直就不配当人!”
说完,她大步冲向围观家眷中一人,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把她的袖子撸了上去。一块块悚人眼目的青紫瘢痕跃入众人眼前,新旧交加,青紫交叠,让人目不忍视。
“看你儿子怎么对待嫂嫂的?嫂嫂是国侯千金,他就敢这样对待她!这简直不是人,简直就是畜生!”
裴巨几乎气得跳脚了,“家丑不可外扬言!家丑不可外扬!你,你简直是……”他撸起了袖子,又是一掌帼在裴濯脸上。这一掌比裴演帼得更重,她扑在地上竟一时没有站起来。
“还不快把她带走!”裴巨朝儿子厉声呵斥,裴演哆嗦了一下,抓着自己的妻子就要回屋里。谁知那一向柔弱的女子竟猛的一挣他的手,眼里含着悲切的泪,忽然跑到阁楼窗口,纵身跳了下去。
众人大吃一惊,不少内眷惊叫起来,纷纷跑下楼来。只见裴演夫人身子扎在血泊中,双目圆睁,已经一动不动了!顾青上前为其诊脉,眼泪“啪嗒”一下滴了下来,朝岑杙摇了摇头。





鲤跃龙门 裴濯做证
这下裴巨也慌了神, 匆忙下楼来, 只想掩盖此事。
“来人, 把大少奶奶遗体抬进去!今日之事,谁都不准对外泄露。再把那个狂言悖语, 累及祖母兄嫂的祸害给我关起来!”
“侯爷!有话好说!二小姐或许是一时冲动,未必是有心的。”岑杙忙道。
“岑大人,你管得闲事也够多了,该看的不该看的你都看了, 难道还要老夫请你出去吗?”
岑杙一时没了言语,但是她心系秦谅安危,半步也不退,“裴侯爷,二小姐是秦谅一案的重要证人, 你万不可将她私自关押!”
“我明白了!”裴巨嘲讽地看着她, “岑大人一心救那孽障,原来是另有所图!岑杙!”他面目陡然凶狠起来,“你居心不良,妄加干涉我裴府私事,害我一长一媳死于非命, 你可知老夫告到皇上那里, 你是什么罪名吗?”
岑杙不为所动,“侯爷大可给下官安罪名, 但裴二小姐我一定要带走!”
“好啊你!”裴巨一招手, 家丁全都涌了过来, “把这两个人给我打出去!”
“让开,让开,让开!”待要动手之际,门外忽然涌进了一列兵丁。为首一人,短小精湛,身穿绯罗袍,头顶乌纱帽,背着双手,大踏步走入院内。
在人群外止步,扫视院中人,长眼如钩,“哪位是裴二小姐,刑部奉令,有重要案情要提审人证裴二小姐!快快让她出来,跟我到衙门走一趟!”
岑杙一看是自己好友傅敏政,知道昨晚拜托蓝棉杲的事,有了效果。心内松了口气,往楼上一指,“裴二小姐在阁楼上。”
傅敏政一挥手,兵丁上楼拿人。裴巨忽然挡在门前,“大胆,本侯的府宅是皇上钦赐,谁敢造次!”
傅敏政踱着小碎步,背着手走到裴巨身前,“裴侯爷,本官是奉命行事,还请侯爷莫要挡道!”
“岂有此理,你是何人?竟敢来侯府撒野!本官可从来没见过你!”
来人低头一笑,“那是,裴侯爷是贵人,怎会记得刑部一个小小的员外郎。本该是朴大人来的,不过,他最近被皇上撵到西边吃沙子了,所以就由本官暂代左侍郎一职,晚辈不才,傅敏政是也!裴侯爷,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岑杙有点好笑,这傅敏政是同辈中有名的笑面虎,跟你说狠话的时候,总是笑着的,因此得名。
裴巨见他双眼含笑,但话里却有一股无形的威压,心中恼怒。
“这里是裴国府,你是奉谁的命令来拿人的?”
笑面虎这才把背后一直攥着的御赐金牌亮了出来,“奉圣上的命令,来接重要证人往刑部问话,侯爷还要阻拦吗?”
裴巨恨死了傅敏政,这厮竟然现在才拿出皇上的金牌,无端让他得了个阻拦御差的罪名。当下连忙跪地叩首,“微臣不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傅敏政收起金牌,“裴侯爷,起来吧!”示意官兵上楼拿人。然后又径自踱步到裴演夫人殒命的地点,“这是怎么回事?”
周围人一时全都失语,岑杙担心和裴家结下梁子,也便无言,并对顾青摇了摇头。
裴巨这时哭了起来,“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老夫刚刚丧母,儿媳又因为思念老母,一时失足,从楼上摔了下来。老夫……老夫……”说着竟要晕过去,裴演见状也哭了起来,只是光有雷声,不见雨滴。
“我看不是失足吧!”傅敏政话里有话道,“楼上窗户都有横栏,怎么会轻易失足?”
岑杙见裴巨凛了凛眉,上前:“傅大人,还是案子要紧,这事或可稍晚再议!”
“话不能这么讲!”傅敏政斩钉截铁地阻住她再说下去,“人命关天,秦命是命,她命也是命,本官岂能放过一丝一毫可疑之处!”
“她已经死了,死者已矣,眼下还是活人要紧。”岑杙给了他一个眼色,意思是换个场合再把实情告知,毕竟,裴演夫人属于自杀,就算生前受尽虐待,依照国法,夫为妻纲,刑部也决计动不了裴演,顶多会让裴家名声受损!傅敏政如果兴师动众地乱拿一气,最后非但讨不了好,反而会得罪背后的裴贵妃和敦王。他刚刚补缺,补得又是左侍郎这样千载难逢的官位,无端树敌,丢了官位就太不值当了。
谁知这傅敏政向来铁面无私、嫉恶如仇,当即拒绝,喝道:
“死了也是命!本官不允许有人漠视人命!”
一句话说得入情入理,满座皆惊,倒显得岑杙圆滑事故、不分黑白了。
岑杙顿时感觉有一股臊热攀上自己头顶。她自己确实是存有私心的,师哥是她的亲人,当斩在即。裴演夫人她之前见都没有见过,虽然同情她的遭遇,但也做不到和师哥那样一视同仁。想起师父对她的博爱、无私教诲,和眼前这正气凛然的人一比,到底是辱没了,就有些惭愧,不再多言。
于是,傅敏政仗着金牌在手,又把裴演夫人的尸身和一干相关人证全都带走了。
二小姐随官差出门外,众目睽睽之下,老父撵上来,冲她道:“裴濯,你伤天害理,连夺祖母、兄嫂两命,不孝至极,本侯今天就跟你划清界限,从今以后,你不是我裴家人,我裴巨也没有你这妖孽女儿。从此咱们父女恩断义绝。”
他这话是一箭双雕,不仅当众和裴濯划清界限,将来她作证惹怒了涂远山,就不干他的事。而又把老夫人和裴演夫人两条人命栽在她头上,这样即便会有对裴家虐待儿媳指指点点,但夺命还魂的故事在,儿媳之死终究可以掩盖下去。刑部那边他可以适时打点,就不信这姓傅的能只手遮天。
岑杙猜到了这裴侯的用心,此举固然有保全裴家名声之意,但对裴濯而言未免太残忍了。届时,所有口诛笔伐会集裴濯一身,谁还敢亲近这夺命还魂之人。
想必裴濯也了悟了其中深意,一双茫然的桃花眼惨笑着弯了起来,里面的水泽呼之欲出。她勾了勾唇,强忍泪光,就在裴府门前下拜,深深叩了三个首。府中有平日和她交好的丫鬟、小姐,纷纷掩面,不忍再看。裴巨甩袖置之不理,裴濯最后深深一拜,额头触到了泥土,“不孝女拜别父亲和各位叔叔婶婶、兄弟姐妹!各位珍重!”之后,松了口气,转身上了刑部马车。
上车后,眼泪忍不住奔涌而出。岑杙给傅敏政说了一下,这裴小姐身上有伤,还需要顾青照顾,傅敏政便安排顾青也上了车。
马车骨碌碌地滚了起来,裴濯眼中的泪水仍旧不断,顾青低头,犹豫半响,从怀里拿了条锦帕递给她。
裴濯愣了一愣,接过来,像是掩饰,又像是解释,边哭边笑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一直想离开的,真的离开了,又忍不住掉眼泪。”
顾青想了想,用不甚流利的语言说:“我知道!”心里很难过,很愧疚,又说:“对不起!”如果不是她们横插一手,破坏了她原来的计划,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裴濯没有理她,车厢静默下来。一直到了刑部衙门,裴濯被请进大堂。岑杙也骑马赶来了,看见了顾青的伤心模样,心里叹了口气,“是不是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把你吓坏了?”倒忘了顾青身为大夫,几乎每天都要经历生死离别,承受力比她还要强些。
顾青揉了揉红红的眼睛,模样可怜兮兮的。岑杙“唉”了一声,张开手把她轻轻揽在怀里。好巧不巧,这一幕刚好被奉旨前来旁听秦谅案的皇太女从窗外看到了,心里又打翻了醋瓶。岑杙一看那黄盖马车,就知道有大人物到了,忙带顾青闪到一边,待看见李靖梣,不由得眼睛一亮,由她主审?秦浊脱罪的可能又增加了几分。
岑杙只请了一上午的假,下午还要去衙门办差。顾青就独自守在刑部衙门外,不久,小庄、小园驾着马车赶来陪伴。三人一起在门外等。
一直到未时过半,裴濯才从衙门里出来。独自一个人,神情落寞,疲极倦极。顾青迎上前去,对方只是不理,绕开她沿着大街往西城去。
“你要去哪儿?”
顾青知道她现在是无家可归了,身上又带着伤,就想帮助她。
“不用你管!”
裴濯凶恶地瞪了她一眼,继续往西城走。顾青只好远远地跟着,不敢靠近又不敢离远。
裴二小姐夺命还魂、死而复生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有人当街认出了她,将她视作妖魔,避之唯恐不及。还有人对起指指点点,唾沫横飞。隔着那么远,顾青和小园、小庄都能感受到那股如影随形的尴尬和委屈,但裴二小姐似乎置若罔闻,依然昂首挺胸、不屈不折地前行。也有人是素闻裴府二小姐艳名,纯粹赶来凑热闹,一睹芳容的。路过一个胡同口,有几个孩童朝她投掷石子,她下巴挨了一记,手疾眼快地接住了坠落的小石子,缓缓扭头扫向他们。不用她出手就有几个老妈子慌忙逮着这些孩子一人打一屁股,“小兔崽子,你想被夺命还魂呢你!”
她无所谓一笑,丢掉石子,继续往前走。出了西城,耳根清静下来。顾青看她走得方向,就跑上前,“裴姑娘,到叶家,祖坟,还有好长,一段路,我们,捎你,一程吧!”
“你是噎着了吗?”裴濯听她把一句话拆得零零碎碎,瞥着眼冷冷地问。
顾青涨红了脸,她才说话没多久,一着急就更说不好了,“我……我……”
“我累了!”裴濯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好女不吃眼前亏”贯彻到底。
顾青闻言眨眨眼睛,知道她愿意坐车了,高兴道:“你,坐马车?”她本来想说“那你坐我们的马车吧”,但这句子有点长,她怕说出来,又被笑话,干脆就缩短,只说重点。
“嗯!”裴濯也不客气,疲惫地爬上了马车。小园连忙给她让了个位置,见这小姐似乎很不好惹,干脆让出了车厢,和哥哥一起坐在车头。又剩顾青一个人陪着她了,顾青小脸又局促起来,紧张地坐在自己那边,双手绞在膝上,一动不敢动。
裴濯也一动不动,不过她是累的,连话也不愿多说一句。顾青偶尔瞥向她,见这裴小姐倚在车壁上,双目微阖,虽疲态尽显,仍掩饰不住周身的明艳。很难想象这样几近无暇的女子,会有人对她施加拳脚。就有些怔怔,心中恻然。
待到达目的地,马车一停,裴濯蓦地惊醒,睁开那双灵动似桃花的眼睛。顾青错愕地收回目光,心脏咕咚咕咚跳个不停。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自己刚才在看她,她跟做错事似的,心脏跳得快要窒息了。听见裴濯掀帘走了出去,顾青原地平息片刻,才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手脚虚浮地下车来。
裴濯下车后迅速朝叶家祖坟奔去。那里站着一老一少,还有一个汉子,三个人影。
小孩子性灵敏,一眼看见了她,立即朝她奔了过来,“娘!”
“秋儿!”
裴濯蹲下来紧紧抱着她,压抑了一天的委屈终于破涕而出。
“濯儿!”叶家老夫人也颤颤巍巍地跟了过来。
“娘!”裴濯又起身抱着她,祖孙三人哭作一团。
“少夫人!我们还以为你出了事呢!老夫人和小姐一直担心得不得了!”叶北是叶枢的贴身随从,少爷虽然战死了,他不忍离弃叶家的孤儿寡母,就一直守护在身边。因为有她在,裴濯才放心让祖孙两个先行离开。
裴濯抹了抹泪,“我没事!”
叶老夫人发现了她脸上的伤,眼泪就掉了下来,“孩子,受委屈了吧!”
任何委屈都抵不过亲人的关怀。裴濯摇摇头,又窝在了老夫人怀里。
顾青等人见了这副情景,也不禁泪花上涌。
“这几位是……原来是顾大夫和小园姑娘!”
老夫人认出了顾青和小园,上次顾青救下裴濯,她心里一直拿她们当成救命恩人,一直没有机会登门道谢。当下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
小园口齿伶俐,忙替顾青道:“老夫人不必多礼,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见她虽布衣荆钗,但说话行止颇有气度,当下微微纳罕。又为她介绍了哥哥小庄。
虽然计划有变,但裴濯到底准时来了。叶家老小就有相携离去之意,裴濯却道:“现在还不能走,我答应了她们要做证人,不能言而无信。现在案子还没审完,咱们还要在京里住上一段时间。”
“可是,万一裴家……”
“我已经和裴家恩断义绝了。”
“什么……”老夫人很吃惊,裴濯却一脸无所谓的态度,搂着女儿不说话。
顾青牵牵小园的衣角,小园会意,“裴姑娘,不如你们住在岑府吧,我们家院子很大,每天都空荡荡的,你们住进来一定很热闹,而且还方便做证,不用东奔西跑了!”
顾青也期待地点点头。裴濯冷然道:“不了,我们自己会寻觅住处。”
“……”
正在僵持的关口,又一辆马车驶了过来。正是老陈和岑杙。
“就知道你们会到这儿来!”岑杙从车上跳下来,笑得满面春风。走到裴濯面前,弯腰深深一揖,“多谢裴二小姐出面做证,我师哥不用赴刑场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秦谅放出来了?”
“还没有,这案子由于疑点太多,被压下来了,圣上免除了师哥的死刑,要有司继续审理。虽然还没有完全洗脱师哥的嫌疑,但我相信假以时日,我们找到新的证据,一定会救他出来的。还请裴姑娘暂时不要离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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