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怨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回首便便
星辰交替的日日夜夜,躲在小小的孤坟里展望岁月的流逝,山川变为了丛林,绿洲化作了荒漠,一个人看尽世间的沧海桑田,而自己到底为何留存着一缕执念直到如今呢
“因为谪仙大人在等你,所以你不能死。”少女的声音响彻耳畔。
谪仙大人他,也是这样独自一人经历斗转星移,一个人海枯石烂,整整十万年……他孤寂的生命里只有你啊……红儿……
“红儿……”
“红儿!醒醒!”
脸颊有些刺疼,缓缓睁开眼睛,肖琛储模糊的脸上渐渐显现出焦急来。
“肖琛储……我,怎么了”红坟无措地扭了扭眼睛,手指无意间被泪水浸湿,她微微愣了愣。
“方才在看龙腾表演的时候,你突然大哭了一场然后晕倒了……幸好你没事……不然朕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男人疼惜地抚摸红坟的脸颊。
“皇上,太医到了。”洛福在一旁提醒道。
君王横抱起红坟,将她放置到了龙椅之上,紧紧握住她的手:“乖,让太医给你探一探。”
几名老者背着医药箱恭恭敬敬上前来替红坟把脉。
浑浑噩噩的万怨之祖环视四周,每个人的脸上都像是戴了统一的脸谱,不管曾经有没有交际,悉数流露出担忧的神色来,与肖琛储如出一辙。
视线徘徊到黎王的身后,却发现早已没了少年人的踪影,方才声势浩大的龙腾表演也似乎只是她一个人的幻觉,朔方楼的术士也早早的退了场,圣殿之下的所有人该吃吃该喝喝,完全不知道她方才经历的一场山崩海啸。
“他呢”红坟肿着眼睛询问君王:“他去哪里了”
“谁”君王眉梢一搐。
红坟咽了咽疼痛的喉,另一只手攥住肖琛储烫金色的广袖,“初五去哪了……他去哪了……”
“……”君王蹙眉,不知该如何开口,这时黎王离座作揖道:“家奴初五方才不慎晕倒,已被本王命人抬送了回去。”
眼前的画面倏忽辗转,黎王的面容与那树下的女人重叠在了一起,红坟惊叫一声抽回诊脉的手,直愣愣盯着黎王半许。
“可有何不妥”黎王觑向红坟,问道。
“……你,你是谁”
“红儿你怎么了醒过来之后怎么怪怪的”君王有些不耐烦,“他是黎王,朕的四皇弟。”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红坟垂下眼帘,半晌后,缓缓开口:“对不起……肖琛储……我不能做你的女人……”每个字眼黏着深深的愧疚。她感激肖琛储那个雪夜里的宽慰,甚至觉得他的笑颜胜过世间所有的光彩,然而她却没有呆在他身边的理由,也无法欺骗自己站在他身旁时的怅然若失是欢喜。
此话一出,包括帝王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气,整个宴席因此屏息凝滞。
“你说什么……”君王惯以傲然的脸庞转为了肖琛储的伤情,他不予置信地红了眼眶。
红坟起身离开龙椅,她看向男人,一字一顿颇为郑重:“我的心里面住着别人,这样的情况下,我没有办法违心地跟你在一起,因为这对你和我来说一点都不公平。”
“是他吗”肖琛储的声音微微颤抖。
后者并未回答男人的话,她自顾自摘掉了头饰,盘好的发髻倾泻而下,红坟最后朝帝王笑了笑,大步走下圣殿。
“红儿!”君王在身后叫她:“你当真不愿给朕机会”
绯红的身影停驻半许,随后继续向殿门走去。
“皇上,是否传唤暗影拦住她的去路”洛福上前询问帝王。
帝王苦笑着说:“你以为几个暗影能留得住她吗”
南祀如的视线一直尾随着红坟决然的身影直到消失于殿门,他边抚小胡子边思考了起来,‘朔方楼,烛龙,红坟……这其中的曲折似乎有必要好好查一查……轶城,可真是个藏匿秘密的地方啊……’
京城沿海的偏僻客栈某间房屋内传来怫然的质问声:
“你因何那般待她!”
声落,桌案旁的清冷男子淡淡抿了口茶水,不以为然地答道:“我不记得咱们之间的交易里,有红坟这一项。”
少年人瞳孔骤缩,腾时哑然,确实,当初的交易内容是潜伏到黎王的身边窥探情报,而眼前男人负责乘机夺回宸儿灵识将她救回来。
双拳像是打在软软的棉花被上,初五只能责备自己的无能。
“我不准……你再伤害她……”强压下怒火,少年人瞥了一眼这位在朝堂上大显身手的朔方楼术士,也是轶城修灵盟会的盟主——许缨。
许缨继续云淡风轻道:“你似乎没有立场这么说。”他放下手中的茶盅,语气夹带丝丝轻蔑:“一直伤害她的人,难道不是你么”
初五紧蹙眉头,他深深吸了一口闭起眼睛:“我不想与你诡辩,你若再伤她半分,我们之间的交易便到此为止。”
后者满不在乎地哼笑:“倒是有个问题想请教你,胡宸儿和红坟,她们两个到底谁对你更重要”
语落,少年人紧握双拳愣怔在原地。
“你不觉得自己太贪心了吗”男人睨了一眼少年人结舌的表情,好笑地说:“当你选择用一纸书信擅作离别的时候,你已经没有权利再关心红坟了。”
“宸儿是我的责任。”初五郑重其事地回答:“阿江大哥生前将她托付我,我便有责任好好照顾她,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
“哦”少年似乎还有话说,然那剩下的话仿佛是他深埋在心中的珍宝,光要挖掘便要费一番功夫。
“但红坟不一样……她是……”初见时她眼中流转的纯澈,小破庙里大大咧咧的模样,亦或是男性打扮时飒爽的姿容,她不懂凡尘疾苦却愿受之疾苦以报疾苦,时而高傲,时而暴力,时而不讲理,时而又粘人,她就像是这框框架架的世间外飞进来的一只血雀,叽叽喳喳地唤醒了自己内心深处对未来的希冀……很多时候初五都会问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她在意到,好像自己生来就是为了等她出现一样……
想及于此,少年人松开拳头,唇角绽开一抹暖笑,虎牙急不可耐地探出头来,他说:“她是我的梦。”
闻言,许缨持杯的手凝滞在半空,“是吗原来你爱她……”没能意识到自己言语之中微凉的妒意。
初五没有迟疑,坚定地点头:“是。”
“呵……”‘真是幼稚啊……烛龙啊,烛龙,你掌控天地百万年,凡身竟与俗世之人毫无差别,竟也陷入凡尘之爱无可自拔……’许缨微蹙眉头,他装作没有察觉到内心深处的酸苦。
“你在朝堂上施展术法不仅仅是一场幻术。”少年人警惕地问:“你到底让红坟看到了什么”
‘他明明什么都不懂却能看出术法的作用……’许缨突然沉下声调,“如果我说,我让红坟记起了成怨前的一切,你信么”突然很想证明某件事情,就此试试吧……
“!”少年人径直上前,一把攥住了清冷男人的衣领。
许缨恍然大悟地挑了挑眉,“原来在你的潜意识里,也保留着一些本能的东西……比如,红坟应该受到保护,又比如,她不该记起从前……”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第一百二十七章 揭晓(七)
春节将至,京城大街小巷都挂起了火红的灯笼,贴上喜庆的窗花,各门各户门前也都张罗着去旧换新,一时间到处弥漫着节日的气息。
老百姓们的春节是团圆的佳期,然而逢年过节这种事对于官场上的人来说可谓是一年之中最劳心劳力的阶段,官位越小越忙活,官位越大越乐呵,明眼人都知道需要给除了帝王以外京城最大的管辖者京兆府尹呈上自己最大的心意,于是乎赶着过年前十几日便已用实际行动将整个南府塞得满满当当。
“嚯,咱们可真没跟错人……”刘壮壮一箱箱往仓库里搬运礼品,乐得两眼冒泡。
“壮壮哥你先别打这些豪礼的主意,我听南府以前的下人说,南大人在过完节之后会悉数将这些礼品充公国库来着……”杨小海拎着大包小包。
“不是吧这么清廉让下人们怎么活呀!”前者哭丧着脸哀嚎一声,“哦对了,这几天怎么不见南大人钱二那家伙也不见踪影,奇了怪了……”刘壮壮转瞬又恢复了好奇脸。
“嗯,南大人这两天确实神神秘秘的,回来也只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几乎都是灵鹊姑娘亲自给送的晚膳。”
“你怎么还灵鹊姑娘灵鹊姑娘的!那是咱南夫人!”刘壮壮纠正后者的称谓。
“话是这么说,可他们二人一无媒妁之言,二无夫妻之礼,咱们这么叫恐坏了灵鹊姑娘名声。”杨小海是知礼的,与刘壮壮不一样,他以前是刀笔小吏,学识比之不知高出多少,曾经也中过乡试魁榜,只是家中担负不起上京科举的钱,便一直在罗宁城做了个负责记录的小吏,知道自己这辈子科举无望,曾一度将自己的阅读喜好偏向各类奇书,志怪之上,也正是这些光怪陆离的事情,令他排解了一肚子墨水无处用的空忧。
“切,就你们读书人事儿多!”刘壮壮翻了个白眼。“在这一点上,不得不批评南大人,把人家灵鹊姑娘带回府中都快小半年了,愣是不提成亲的事,这不得让外头那群看热闹的笑话咱”
杨小海叹息了一声,他虽赞同刘壮壮的话,但这毕竟是别人的事,他们不好置喙什么。
越说越来劲的刘壮壮继续喷水壶一样地絮叨起来“还有那个来路不明的……什么什么棠逸我看这小子就不像什么好人!成天跟灵鹊姑娘走那么近,你是没看到他那眼神,就差把灵鹊姑娘含进去了!”夸张地瞪大眼睛比了比“我看南大人再不抓紧一点,这到手的南夫人就要变棠弟媳了!”
后者见有人来,轻咳两声示意道“壮壮哥,你别说了,咱赶紧干活吧……”
他刘壮壮是谁啊一旦打开了话匣子除非把话说完,否则这洒水壶是永远无法停歇的,只听他变本加厉地说“你说这家伙怎么这么娘炮白白净净又不是南大人那种清俊,就像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家似的,他是吃什么长这么大的难不成是喝了女儿国的水跟灵鹊姑娘站一起时,乍眼一看还以为两姐妹呢……”
杨小海推攘滔滔不绝的刘壮壮“壮壮哥!”
“哎呦你推我干嘛”注意力全在话头上,没注意杨小海手上的动作,刘壮壮向后跄了几步,撞到了来者,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他口中万般嫌恶的“两姐妹”之一的棠逸。
“喔,不好意思啊。”随意打了个招呼。
棠逸脸上隐约透着一层阴影,他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节日礼品堆放到仓库之后便离开了。
刘壮壮用手肘顶了顶杨小海,“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早就提醒你了……”可真是冤枉。
“这小子走路没声音的吗”
“咱们以后还是不要背后语人是非了吧,壮壮哥。”
“八卦是人的天性好不好!他长这样就得做好被人说的准备!”刘壮壮百无禁忌地反驳。
晚膳之时,跟着南祀如在外一天的钱币回到了府中,刘壮壮乘机喊住了他“有你的啊!钱二,这两天都搁哪儿去逍遥啦”
“逍遥”钱币叹了口大气,“这几日尽陪着大人阅尽了整个京城大大小小所有藏书馆里的奇闻异书……连口饱饭都没好好吃过……”
听到这儿,杨小海竖起了耳朵。
“大人又发哪门子疯”南府上上下下的仆人都知道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范畴来讨论南祀如。
“我哪知道我大字不识一个!”
“他为何带你出去”刘壮壮半疑半惑地问“难不成因为你身强体壮好给他扛书”
回想起被一大落书砸地满头是包的惨痛记忆,又经刘壮壮这么一点,钱币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当真是被喊出去做苦力来着……想到此处,人高马大的钱二哀痛地点点头“确实如此……”
刘壮壮同情地拍了拍自家兄弟“苦了你了,哥们儿!”
“南大人为何要看那些怪诞的书籍”杨小海倏忽插嘴问道。
“不知道……自他从荣王洗尘宴上回来便这样了,什么原因……我也没敢问……”钱币回想起南祀如翻阅书籍时专注的模样,想来一定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不然这位惯以闲坦模样示人的男人不会这般废寝忘食。
夜深了,忙活了一天的灵鹊又累又困地走在回房的路上,她觉得自己可能天生就是干管家活儿的人,要不然不会对那些宾客礼单那般得心应手,走至岔口时,脚下似踩到了一块硬石。
弯腰将石块捡起来,透过微弱的灯光发现它不仅仅是一块石头,还是一块玉石,上头雕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荆棘花,这玉并没有那般通透,倒像是一块瑕玉。
身后响起焦急的脚步声。
灵鹊回过头探去,“棠逸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少年颞颥半许“我……在找东西。”
找东西灵鹊抚了抚手中的玉佩,递到前者跟前“是这……个吗”
见灵鹊手掌心上正躺着自己心心念念的遗失之物,少年人眼中绽出欣喜,“是!就是它!”赶忙从她手中接了过来,宝贝地放进胸口。
这个少年人,自从来到南府以后总是闷声做事,偶尔见他与人交际也只觉得他面上的笑容似化着浓厚的脸谱,像此刻由内而外,扯动眼角纹痕的真实情感实数难得,“棠逸,你终于……真心笑……了耶……”灵鹊也跟着一道绽开笑颜。
“我平时也是真心笑的……”棠逸目光有些闪躲。
灵鹊在脑海中仔细搜刮平日里的棠逸,随后摇了摇头“平时……都是……假的!”
闻言,少年人微微一怔,是吗假的么……
“重要的东西……要好好保管!”灵鹊叮嘱道。
“嗯,我知道了。”少年人抚了抚胸口,点头应声。
二人相伴走在长廊中,无言的气氛显得有些尴尬,灵鹊突然问道
“你的玉上……雕刻的是荆棘花……吗”
棠逸不动声色敛去惊异,他问“灵鹊姐姐……认识荆棘花”
“嗯……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可怎么都想不起来为什么会对玉佩上的雕刻如此熟悉,“玉佩是很重要……的人……送给你的吧”她又问。
“是母亲送给我的。”棠逸垂眸,掩盖自己视线中为数不多的真挚。
“棠逸的母亲……一定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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