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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作娇娘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薄月栖烟
霍危楼果然皱眉,“隐疾?”
贺成正要答话,一旁郑文宴已拱手道:“侯爷容禀,家母素来身体康泰,并无病疾在身,否则,也不会在三十晚上通宵达旦的守岁,因此知府大人所言,绝不可能。”
贺成有些不赞成的看了郑文宴一眼,“三爷,老夫人年事已高,虽看着康健,可身体脏器却极可能生出暗疾,平日里养尊处优不见症候,而某刻忽然病发暴亡,也并非没有可能。”
郑文宴看着贺成,“此案交于大人半月之久,大人此前一直说查验不出家母死因,如今侯爷来了,便有了隐疾之说,也不知是何道理?”
郑文宴彬彬有礼的一席话说完,贺成瞬间觉得一把刀架在了脖子上,他急忙看了一眼霍危楼,“三爷此言差矣,此话并非我情急胡诌,而是仵作所验!”
郑文宴嗤笑一声,“哪位仵作?”
贺成抬手指向外面的薄若幽,“薄姑娘!是薄姑娘所说!”
郑文宴面上嘲弄更甚,想到有关霍危楼的传言,更是肆无忌惮,“一介女流的话大人竟也会信!此院停着母亲遗体,大人未经允许带了外人前来,本就失礼,如今,竟还将一女子无稽之谈禀与侯爷,也不知那女子给贺大人下了什么**药?”
贺成平日在这些权贵跟前本就陪着三分小心,再加上是笨嘴拙舌之人,哪里能接得住这些软刀子,此时忍不住道:“怎是无稽之谈?薄姑娘虽是女子,却已助本府破了数宗悬案!本府在青州为官多年,手上未有一案积压!近两年的案子,几乎都是靠薄姑娘帮忙!”
贺成气的目瞪腮鼓,郑文宴看了眼不动声色的霍危楼,失笑道:“那好,那知府大人倒是说说,母亲是因何种隐疾而亡?”
适才贺成还答得理直气壮,可这一问,却将他难住了,他面色一滞,“这个……说起这个,我有一事要征求三爷的意思,薄姑娘虽推测老夫人因隐疾而亡,可具体是何隐疾,她还需再验尸才能决断,而这再验,则需要剖验,不知三爷……”
“什么?剖验?”郑文宴语声猛然拔高,眼风扫过霍危楼,又强压了声音,却仍是怒气勃然,“家母何等身份!怎容你们剖尸?何况家母冤魂未安,若你们令她老人家怨气难消,再造杀孽,到时谁来负责?”
郑文宴咬牙道:“别说她一个小姑娘,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动母亲的遗体!”
贺成无奈道:“三爷,一切为了破案,你难道不想知道老夫人是怎么死的吗?能真的查出老夫人亡故真相,才是告慰老夫人在天之灵。”
郑文宴冷笑连连,还欲再斥,霍危楼却忽然转身,他缓步出门,在廊下站定,目光朝院门口看去。
寒风幽咽,阴云压顶,一片冰天雪地里,薄若幽仍跪着,可她的身姿,却似她斗篷上的修竹一般,未经分毫摧折。
霍危楼狭眸,“她来剖验?”
贺成忙道,“是的侯爷。”
郑文宴站在后面,哼道:“侯爷是否也觉不可能?那女子看起来那般年轻,我看贺大人根本是被那女子容貌所惑,竟真的信了她!何况官府查案手段繁多,怎就要剖验了?”
“让她剖验。”
天地万物为之一静。
郑文宴望着霍危楼,似不敢相信适才那四字是从他口中道出。
贺成愣着,也不曾反应过来。
毕竟片刻之前,霍危楼还说——他办差之地,女子勿入。
霍危楼字字冷淡,却又字若千钧,不容置疑,“本侯来时受信阳侯所托,若老夫人之死当真有疑,定要查明缘故,为此,可付出任何代价。”
如今的信阳侯,乃是老夫人嫡亲兄长。
郑文宴张了张嘴,半晌也未言一字,莫说有信阳侯所托,便是没有,霍危楼若说可剖验,在场众人,谁又敢说不呢?
霍危楼的话,便是最终结果,他淡声吩咐道:“把人带过来。”
身后乌泱泱跟着的,大都是霍危楼之亲随,而其中一人鬓发花白,看起来上了年纪,却面白无须,连眉毛也十分浅淡,和其他年轻冷肃的带刀侍卫相比,显得格外引人注意。
霍危楼话音刚落,他便笑着上前,“老奴去请,跪了这么久,实是可怜见的。”
开口语声略带尖细,竟是位公公。
若是旁人,当着霍危楼的面,断不敢如此无令自动,可此人这般,霍危楼神色却是寻常,他回头看向堂内,“将这些东西撤走,拿把椅子来。”
说完,霍危楼便进了屋内,带刀侍卫们齐齐进门,很快便将纸扎阴童搬出屋外。
这些可是镇压老夫人厉魂的阴童啊!
郑文宴和五爷郑文安站在门外,眸带惊惧,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这些带刀侍卫,各个襟前都以银线绣着三足独眼的金乌暗纹,正是上勤天子、下查百官的绣衣直使,这些人可见王侯不跪,郑家兄弟便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拦阻。
院门外,薄若幽整个人都冻僵了,她有些无奈的想,原来这便是大名鼎鼎的武昭侯,坊间传他不近女色,虽已过弱冠,身边却连个女婢也无,有人说他身有隐疾,还有人传他喜好龙阳……
薄若幽没看出霍危楼有无隐疾、好不好龙阳,却看得出他是真的厌恶女子涉及公差。
薄若幽揉了揉膝盖,就在她以为要跪到天黑去时,身后一道脚步声迫近,接着,响起了一道略有些怪异的声音,“姑娘,真对不住,让你跪久了——”
薄若幽转眸,下一刻眼前便出现了一张和善的脸,来人唏嘘道:“我们侯爷什么都懂,就是不懂如何顾惜姑娘家,快起来吧……”
眼前人笑意温和,语气更是轻柔带着歉意,薄若幽微愕,“您是……”
“我姓福,是伺候侯爷的內侍。”
薄若幽恍然,却问,“可是侯爷令我离府?”
福公公嗤笑出声来,“离什么府!侯爷让你验尸,快起来吧。”
这实在出乎薄若幽的意料,她正惊讶,福公公虚扶她一把,语声严肃了三分,“姑娘,这是你唯一的机会,若错失,便真要离府了。”
薄若幽跟着福公公到正屋时,便见门内灯火大亮,纸扎阴童皆被移走,霍危楼横刀立马坐在一张宽椅上,目光深沉莫测的落在老夫人的尸体上。
听到响动,霍危楼眼风扫了过来。
薄若幽恰也看向他,不期然的,又与他四目相对上。
心底咯噔一下,薄若幽连忙垂眸做恭顺状,而霍危楼却微微挑了眉头。
被他那般威吓,可眸子里既无惊惧,也无怨恨,倒是难得。
贺成站在霍危楼身后,这时出声道:“侯爷,薄姑娘及擅剖验,只要让她剖验过,老夫人的死因定能明白。”
霍危楼面上不辨喜怒,可开口之语,却让薄若幽和贺成齐齐色变,“若当真会验,便留下,若验不出,本侯不听任何辩解。”
贺成眼前一黑,差点要跪倒在地,他听的明白,若验不出便是他用人失职,还用的是女子,霍危楼在官场之上冷酷无情,有玉面阎罗之称,贺成隐隐觉得,他的乌纱或许不保。
相较之下,倒是薄若幽沉得住气,她秀眉似乎扬了扬,可很快神色便恢复了平静。
霍危楼看在眼底,指了指尸体,“去吧。”顿了顿又道,“闲杂人等都退下。”
郑文宴兄弟二人面面相觑,福公公道:“出去候着吧,你们受不了的。”
郑文宴和郑文安对视一眼,对着霍危楼拱手行一礼方才退了出去。
薄若幽解了斗篷挽起袖口,又从备好的器具之中选好刀具,再站在棺床旁时,霍危楼凤眸轻轻一狭——因薄若幽身上,出现了一种他万分熟悉的,近乎冷酷的专注肃然。
外面天色昏沉,可屋子里再添了数盏油灯,将一切照的秋毫分明。
灿然的灯火,亦将薄若幽映的容颜灵秀,福公公站在霍危楼身后啧啧出声,“难得,真难得,灯下看美人本就美,旁边再有一具尸体,美人就更美了。”
他语声极低,专注验尸的薄若幽没听见,可贺成和霍危楼却听见了。
贺成正因霍危楼那句话紧张的满头大汗,侧眸一扫,只见霍危楼的目光正深沉的落在薄若幽脸上,贺成心底一惊,薄若幽的容貌,便是放在青州城都屈指可数,而霍危楼再如何禁欲自制,也是成年男子,难道……
这念头刚出,霍危楼的目光下滑,波澜不惊的落在了薄若幽的刀上,很显然,和薄若幽的脸比起来,霍危楼更想看她如何剖开眼前的腐尸。
贺成看的目瞪口呆,心道传言果然不假!
薄若幽的第一刀,精准的沿着尸体肋下三寸切了下去。
老夫人过世多日,尸体腐肿,胸腹处尤其鼓胀,此刻皮肉切开,一股子积攒在腹腔多日的腐臭顿时散了出来,贺成和福公公都下意识皱眉,薄若幽却是眉眼未改,而她切尸体皮肉的动作,仿佛在切豆腐一般寻常。
肚腹被剖开,露出其内腐烂变色的脏器,常人来看,只觉一团污物难以分辨,可薄若幽却小心翼翼的在其中翻查验看,她神色严肃,墨瞳如刀,仿佛任何异常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这样的薄若幽,几乎让人觉得神圣庄严。
莫说世上无鬼,便是当真有鬼,亦绝不敢近她的身。
堂屋内灯火暗了又亮,而门外,夜幕亦彻底的笼罩了下来,小小的院落隐没在雪夜之中,无端透出几分凄怆可怖之感。屋内薄若幽纤长白皙的手指被冰冷尸水浸透,可她拿刀的手却始终很稳,快一个时辰之后,她呼出口气直起身来。
额头挂着一层薄汗,薄若幽显见的有些疲惫,贺成等不及的问:“小薄,如何?”
“老夫人的确是因隐疾而亡。”
薄若幽一开口,便为老夫人的死因定了性。
“在尸体腹壁内发现了大量淤血,此是因腹内血络生结,血流淤堵,继而血络鼓胀后破裂而成,此隐疾已有两三年之久,可起初并无症状,极难发觉,而在三月内,老夫人应有腰背疼痛之状,只是老人家腰酸背痛很是寻常,想必被府里人忽略了。”
贺成忙问:“所以,老夫人不是被谋害?”
薄若幽眉头紧皱,眼底似有犹豫。
霍危楼一直不曾开口,此刻却道:“直说无妨。”
薄若幽抿唇,“按老夫人腹腔内淤血之量,以及血络破裂程度来看,其鼓结大小,还不至会自破,医书上曾载,腹内血络生结,血络可鼓胀致杯盏大小,到了那时,哪怕只是躺着,亦可破裂病发,可老夫人腹内血络,最多只有核桃大小,若无意外,应当不会病发暴亡。”
薄若幽形容具体,霍危楼便道:“哪般境况,才会使其病发?”
薄若幽想了想:“劳作受累,盛怒气极,抑或与人冲碰,若推搡跌撞之类的,都有可能诱使病发……”
老夫人必定不可能劳作受累,可如果是后面两种境况,那便十分有可疑了。
霍危楼看向门外:“让郑文宴进来。”
薄若幽体贴的将尸体整理好,很快郑文宴同郑文安入内,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老夫人的尸体,便听霍危楼问:“将老夫人故去前后经过,再细说一遍。”
郑文宴还不知验尸结果,听霍危楼问起,连忙道:“大年三十,母亲执意要守岁,她信佛,有时候彻夜在佛堂抄经都是有的,因此我们稍劝之后便不曾拦阻,本以为只是寻常的一夜,可没想到,第二日一早,却发现她死在了佛堂内。”
“前夜是年三十,且母亲在佛堂时并不让侍婢伺候,因此那夜佛堂内只有母亲一人,还是第二日婢女开了佛堂之门,才发觉母亲出事,当时母亲衣衫规整的躺在佛龛之前,整个人好似睡着了一般,可走去跟前,才发觉人早已断气,身子都僵冷了……”
薄若幽神色忽然变的有些不忍,霍危楼仿佛能目视八方,下一瞬就看了过来,“如何?”
薄若幽沉声道:“侯爷,大人,此隐疾发作极快,且来势迅猛,那时人会腹痛如绞,痛苦难当,若老夫人这般症状,要痛上两盏茶的功夫才会断气,当夜房外无人,老夫人是被活活痛死。”
一个老人家,被活活痛死无人知道,实在叫人悲悯。
然而薄若幽还未说完,“可锥心之痛,是人都要挣扎呼救,而第二日一早,老夫人却衣袍规整的躺在地上……若三爷所言为真,那么,当夜佛堂内,必定有第二人存在。”
说至此,薄若幽声音一下冷了下来。
“那人,眼睁睁的看着老夫人痛苦,不仅不救老夫人,甚至还可能阻拦老夫人呼救,在老夫人死后,还帮她整理衣衫,摆成了似在入睡的模样。”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霍危楼看着薄若幽,眼底第一次有了些温度。





仵作娇娘 第3章 一寸金03
发现老夫人尸体的侍婢很快被传来。
天寒地冻的,又是在灵堂里,名叫墨香的侍婢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老夫人念佛时,从不让奴婢们在内伺候,寻常都是守在门外,可那夜是大年三十,老夫人便令奴婢们回自己房中和姐妹们一起用年饭,第二日辰时再去侍候,所以奴婢们当天晚上亥时过半便走了。第二日早上,奴婢第一个到了佛堂,到的时候,佛堂大门紧闭,屋内很是安静,奴婢当时想着,老夫人是否也在佛堂内的榻上歇下了,便轻手轻脚的推开了门……”
仿佛忆起了当日情形,墨香怕的声音都不稳了,“当……当时老夫人就躺在佛龛前的软垫上,合衣而眠,看起来好似睡着了一般,奴婢还想着老夫人怎在地上睡了,便上前去推了推老夫人,这一推,老夫人却已僵了……”
霍危楼问:“近三月,老夫人可有腰背疼痛之状?”
墨香先有些茫然,很快反应过来道:“有,老夫人有几次礼佛之后,说腰背有些酸痛,奴婢们都觉得是她老人家跪的久了,便多番劝阻,后来老夫人才改成了坐着抄写经文。”
果然如薄若幽说的那般,老夫人的异状被忽略了。
霍危楼又问:“那一夜,老夫人可有抄经?”
墨香点了点头,“抄了,奴婢走的时候已经抄了一页,后来奴婢收拾老夫人遗物之时,发现那夜老夫人抄了整整两页,如今经文还放在老夫人暖阁之中。”
霍危楼看向郑文宴,“把那夜抄的经文拿来。”
郑文宴忙派人去取,霍危楼又问,“平日里,老夫人抄写一页经文要多久?”
墨香忙道:“老夫人一抄起来,多半不会停,只是写的很慢,一整页经文,至少要写一个半时辰。”
霍危楼没再问,很快下人取来经文,霍危楼又问墨香,“看看,这可是那夜老夫人抄的?”
墨香看了几眼,“是,正是老夫人那夜抄的。”
经文写在上好的熟宣之上,是十分娟秀的楷书,可一笔一划却是力道遒劲,霍危楼仔细看了看,“这经文前后笔墨色调未有变化,工整连续,你离开时亥时过半,一个半时辰之后便是丑时,也就是说,老夫人至少是丑时之后,才会见到那佛堂内的第二人。”
霍危楼将经文交给郑文宴,问他,“你一口咬定是你二哥害了老夫人,那当夜丑时之后,他人在何处?”
郑文宴忙道:“当夜二哥说他独居在书房内,还说他一整夜未离开过书房,可那夜我曾派人去书房给二哥送酒菜,他的书房一片漆黑,无人应答,根本就没有人在,第二日出事之后问他,他却说他醉酒睡着了,这话我怎能信?我当时便怀疑他又去找过母亲!”
“你为何半夜给他送酒菜?他又为何独居?”
郑文宴道:“当夜一家人本和和乐乐用年饭,可就在饭桌上,二哥和母亲吵了起来,当时闹得很不愉快,母亲未用饭便去往佛堂。母亲一走,其他人自然不好留下用饭,所以那天晚上,等于所有人都没能吃上年饭,这两年府中母亲掌家,我在旁打打下手,后来我便吩咐厨房再做年饭送去各房单独吃,二哥独居,是因那日回去之后,他与二嫂也起了争执,还动了手,后来才去的书房……”
郑文宴顿了顿,又补充道:“二哥书房那边的饭菜是最后单独准备的,因此送去的时辰最晚,已经子时过半了,当时二哥已不在屋内。”
霍危楼眸色沉凝的听完,又问,“你二哥与老夫人因何事争吵?”
郑文宴叹了口气,“是为了大哥留下的爵位。”
“侯爷应当知道,大哥三年前病逝,膝下只有一女云霓,因此安庆侯府的爵位,只能由我们弟兄几个去求续封,二哥觉得他排在大哥后面,理应是他承爵,可母亲却一直没有拿定主意。若按长幼论,的确是该二哥承爵,可二哥脾气暴躁,家事没那份耐心管,生意也没有做成的,功名更不消说,因此母亲对二哥看不上。”
“此前大哥孝期未过,因此这爵位一事,去年才开始论起,就因为母亲没有一口答应让二哥承爵,二哥便与母亲吵了一整年,好几次气的母亲差点病倒。三十晚上,二哥又提起此事,说趁着过年往宫中递拜贺的帖子,让母亲将续封的奏折一同递上去,就因母亲斥责了他两句,二哥便闹了起来。”
霍危楼眸色深幽,并未再多问,他对安庆侯府有些了解,尤其是大房一脉。而侯门世家,因爵位而生的争端不在少数,郑文宸脾性暴躁,且子时过半到丑时只有半个时辰,郑文宸万一想不通又去找老夫人闹,以至于老夫人病发而亡,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他若对老夫人憎恨在心,见老夫人发病却不救,便也说得通了。
霍危楼狭眸,就算老夫人之死和郑文宸有干系,可郑文宸又是如何死的?鬼魂杀人纯属无稽之谈,可利用老夫人之死杀郑文宸,凶手必定是府内人无疑。
霍危楼锐利的目光扫过郑文宴兄弟,忽而道:“带路,去看郑文宸的尸体。”
夜色已深,灵堂外寒风呼号,郑文宴看了眼外面天色,忍不住道:“侯爷今日舟车劳顿而来,府中已备下客房,不若先歇下明日再看?”
霍危楼未做声,福公公在旁笑道:“三爷不必担心,侯爷在公差上向来不知劳苦,何况此命案诸多疑点,还是早些看看尸体,免得侯爷挂心。”
郑文宴方知霍危楼之意不可违,忙道:“那好,请侯爷这边来——”
郑文宴当先走出门去,霍危楼抬步,走出门槛之后,他却忽然转眸看向堂内,棺床旁边,薄若幽兀自站着没动。
霍危楼蹙眉,贺成忙道,“小薄,还不跟上?你不是白日就想验二爷的尸首吗?”
薄若幽反应过来,忙应声,“是。”
郑文宴等人面色微变,皆向薄若幽投去异样目光,人人都知霍危楼身边连个女婢也无,可如今,竟让她这个女仵作跟着验尸,郑文宴忙收了轻慢之心,小心谨慎起来。
寒风刺骨,夜色更是泼墨一般,郑文宴亲自打着灯笼为霍危楼引路。
“二哥去后,因是众人所见跌下高楼而亡,便在西院设了灵堂,又不好大肆办丧事,便做的是停灵七七四十九天的打算。”
出了小院,沿着府中小道一路往西,只见安庆侯府一片灯火通明。
郑文宴道:“因侯爷到了,这才彻夜燃灯,这些日子一到晚上,我们都是早早歇下的。”
府里闹鬼魂杀人,众人自是惧怕,霍危楼目光扫过周围的亭台楼阁,忽而问:“婚事都备好了?”
走在后面的薄若幽听到这话抬起了头来。
一旁贺成适时的道:“侯府大小姐和二殿下定过亲,圣上去岁正式赐婚,日子就定在今年三月初七。可惜了,老夫人本能亲眼看到孙女出阁嫁入皇家的。”
侯府大小姐便是刚才郑文宴口中提到的云霓,薄若幽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桩缘故在,她看向霍危楼高大挺拔的背影,如此,武昭侯亲来,倒也不算奇怪了。
郑文宴道:“都备好了,嫁妆过年前便送入了京中,京中宅子也都收拾妥当,若是母亲未出事,下个月初便要启程入京了。幸好是陛下指婚,否则如今孝期之中,这婚事不知耽误到何年何月去。”
薄若幽听着这话有些唏嘘,霍危楼却未再问。
霍危楼不问,郑文宴也不敢多言,他没和霍危楼打过交道,可只这小半日功夫,却已明白外面流传的所言非虚,于是屏息静气,只在前引路。
西院也是一处偏僻所在,没多时众人便到了院门之前,比起老夫人有些诡异的停灵之地,此处倒还算寻常,院内同样是缟素灵幡齐挂,此刻廊檐下的丧灯亮着,投下一片凄清的影子,可很快,走在前的郑文宴顿了步子。
灵堂内竟然有人!
漆黑的棺材放在灵堂正中,棺椁前摆着简单祭品,而两道黑影跪在棺椁之前,正往一个瓷盆之中烧纸钱,郑文宴垂在身侧的手一攥,“二嫂,潇儿,怎么这么晚还在这里?”
这声音一出,吓得二人转过了身来。
二人皆着缟素,小少爷不过七八岁上下,此刻一脸惊惶,身旁的妇人生的一张巴掌大的鹅蛋小脸,眉眼间犹见秀美,可此刻整张脸却枯槁的只剩下一层皮贴在颧骨上,双眸血丝满布,眼下青黑一片,在冥钱火光中,显得有些吓人。
“三……三弟……”
看到郑文宴,恐惧从这妇人眼底闪过,她一把揽住身边孩童,紧张的站了起来。
郑文宴似乎在克制怒意,“侯爷和贺大人来验看二哥的尸首,这么晚了,二嫂和潇儿早些回去歇下吧,免得耽误了衙门公差。”
“好……我们这就走。”
侯府二夫人语声嘶哑,搂着郑潇朝外走来,路过郑文宴时脑袋垂的更低,倒是身边的小公子有些惊奇的望着众人,路过薄若幽身边时,尤其瞪大眸子看着她。
很快,二人便消失在了寒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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