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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作娇娘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薄月栖烟
这个小意外令郑文宴背脊有些僵硬,转过身来时,却当无事发生一般道:“侯爷请,二哥也已经装裹过了,前两日也做过了法事。”见霍危楼望着仍烧着冥钱的瓷盆,郑文宴只好道,“刚才是我二嫂和二哥的独子,自从二哥出事之后,我怕再出意外,入夜之后不许大家胡乱走动,所以刚才看到她们,我有些生气。”
霍危楼迈步入了灵堂,此处没有纸扎人,虽有祭品,可整个灵堂都透着简陋意味,若是外人来看,只怕无人相信棺椁之内躺着的是侯门公子。
霍危楼指了指棺椁,“抬出来。”
人已装棺,自不方便验尸,话音落定,两个绣衣使上前,倾身便将尸体从棺材里捞了出来,郑文宸只死了六日,再加上天气严寒,这灵堂亦不见长燃香火,尸体还算保存完好,从丧衣露出的头脸来看,未见几分腐肿。
尸体放在了一块毡毯之上,霍危楼回头,薄若幽提着放着验尸器物的木箱子走上前来。
适才验看的是女尸,眼下却是男尸,然而薄若幽神色沉定,稍作查验便开始解尸体的丧衣,郑文宴迟疑一瞬,这次无需霍危楼吩咐便转身去了外面。
屋子里安静的只剩下薄若幽剥尸体寿衣的窸窣声,贺成见怪不怪,霍危楼波澜不惊,福公公却兴致勃勃的蹲在薄若幽身边看着,“姑娘,你多大了?这手艺是从何处学来的?”
福公公跟着霍危楼,且不似常人那般畏惧霍危楼,足见其地位不低,薄若幽便道:“今年冬日便要十八了,验尸之术是跟着义父学的,义父是青山县衙仵作。”
福公公又问:“那你父母怎忍心让你做这些?”
薄若幽手上动作一顿,低声道,“家父家母已经过世多年了。”
福公公一时哑口,剩下的话便问不出了,而薄若幽只那一瞬间的停滞,接下来的动作行云流水,利落干练,很快,尸表露了出来。
尸体虽未见明显腐烂,可表皮上青紫尸斑满布,看着仍有些骇人,几处明显的外伤分布在右肩和前额处,另有几处不明显淤伤,薄若幽粗粗查看一番,拿出木箱中早备好的白醋,速度极快的涂抹在了疑似淤伤处,没多时,尸体皮下藏着的伤痕便显露了出来。
死因明显的尸体查验起来并不难,薄若幽很快便道:“尸体右肩、右前额有撞击伤,右手臂、右髋有大小不一的淤伤和擦伤,这些伤,都是死者从邀月阁坠下摔成的,其致命伤在右前额,此处颅骨凹陷碎裂,因离太阳穴极近,几乎是当场殒命。”
说着薄若幽抬起头来,“都是生前伤。”
生前伤之意,便是还活着之时造成的,也就是说,郑文宸是在活着的情况下,被推下邀月阁活活摔死。
“郑文宴说过,郑文宸在邀月阁被推下来时不喊不叫,排除鬼魂杀人的可能,凶手是如何让郑文宸乖乖走上三楼楼台,又是如何令他不曾挣扎就被推下楼来?”
霍危楼语声严肃,而少了此前的阴沉冰冷,他的声音倒有几分低沉悦耳,薄若幽闻言便明白霍危楼之意,又上下细查起来,没多时,薄若幽将一截卷着棉布的竹签放入了郑文宸鼻腔之中,再拿出来时,其上便沾染了少许污物。
薄若幽将其凑在灯边细看了半晌,语声一沉:“是曼陀罗。”
霍危楼面色亦微微一变,福公公问,“曼陀罗是何物?”
霍危楼道:“是迷药,在军中,亦做麻沸散之用。”
薄若幽再次复验,这一次,着重验看了脚跟、腿后,以及腰背等处,“尸体小腿后侧有条状擦伤,腰臀之地亦有横条状淤痕,像是被人拖拽过。”
有迷药,又有拖拽过的痕迹,真相已呼之欲出了。
贺成道:“所以,是有人在邀月阁下了迷药,二爷被迷晕之后,趁着其他人刚刚赶来,凶手便将其推下了楼,还要装成老夫人鬼魂的模样?”
薄若幽点了点头,“初步看的确是这样。”
贺成眉头紧皱,“老夫人死时身边有第二人,郑文宸又是被迷药迷晕之后推下了邀月阁,死者有两位,那凶手呢?这两人死法迥异,也看不出其共通之处,是有人先见死不救害死了老夫人,而后另一人利用此事谋害郑二爷,还是佛堂内那第人,和害死郑二爷的人,是同一个人?”
若能回答贺成所问,那此案便可告破了,薄若幽犹豫一瞬,“还有一个问题,当日是老夫人头七,可郑二爷却独自去了邀月阁,他为何去的?凶手能在邀月阁内用迷香,可也得郑二爷先自己去才好。”
霍危楼扫了薄若幽一眼,“此疑需探看邀月阁。”
薄若幽想了想,又道:“二爷的尸体可要剖验?致死的缘故虽找到了,可距离事发只有六日,或许能发现什么。”
薄若幽适才剖验老夫人遗体,一弯腰便是个多时辰,如今她纤细的十指被冻得通红,说不定还要中尸水之毒,福公公瞧着都不忍心,于是看了霍危楼好几眼。
终于,霍危楼淡声道,“时辰已晚,今夜先到此处。”
此案拖延许久,霍危楼才来了半日,两位死者的死因已清楚了,可谓极有进展,而夜色已深,许多事颇有不便,霍危楼虽在公差上雷厉风行不畏劳苦,却也因时制宜。
霍危楼说完转身走向门口,郑文宴在外面冻的发抖,见状连忙迎上来。
霍危楼吩咐道,“此刻开始,侯府由绣衣使和知府衙门衙差接管,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都不可在侯府内随意走动。”
郑文宴动了动唇,“那今夜验尸……”
霍危楼道:“明早集齐府内众人,自会告知你们老夫人和郑文宸的死因,今夜所有人都暂留府中,住处你来安排,贺知府——”
贺成连忙上前,霍危楼道:“各处入口你安排衙差看守。”
贺成立刻应是,转身去吩咐衙差,而郑文宴道:“侯爷放心,您的院子早已备好,贺知府和其他人也都有客院可供休息,至于薄仵作——”
郑文宴看向薄若幽,眼风却始终注意着霍危楼,见他神色不变,便明白霍危楼亦要让薄若幽留下,其他人皆是男子,独独薄若幽是女子,郑文宴迟疑一瞬道,“就让薄仵作住云霓边上的院子,刚好距离侯爷也不远。”
霍危楼不置可否,郑文宴急忙召来管家吩咐,很快回到霍危楼跟前,“侯爷,我带您去歇下。”
福公公一听,忙道,“薄姑娘,可要与我们同行?”
薄若幽还在检查尸体,闻言抬眸,正迟疑着,郑文宴已道,“公公放心,我专门安排了人带薄仵作回去。”
这话刚落,霍危楼已先行一步走了,福公公露出不满的神色,对薄若幽不好意思的挥了挥手,抬步跟了上去。
薄若幽摇了摇头,自不在意这些,仍盯着郑文宸的尸体发怔,她有些想看看郑文宸死时穿的衣袍是何种样子,可既然霍危楼说今日到此为止,她便先压下了这念头。
先和贺成告辞,薄若幽跟着带路的护卫离开了西院。
“薄姑娘,您的院子就在大小姐院子的西北边,是布置的极好的,此刻饭菜热水皆已送去,您若有别的吩咐,院子里有侍婢服侍您,您只管开口便是。”
护卫礼数周全,薄若幽道了谢便不再言语。
此刻她独自一人走在侯府廊道上,因府邸奢华,又灯火通明,倒不觉得多么阴森可怖,而此刻,她才注意到廊道上的灯笼有些不一样,灯笼上是榴绽百子的纹样,想来是为了侯府大小姐大婚而准备。
喜事将近,却出了丧事。
绕过两处花圃楼台,护卫指着前面一条笔直的回廊道,“薄姑娘,院子就在回廊尽头,亮着灯的地方便是,您请自便,小人先退下了。”
薄若幽又道谢,等护卫走了,才转身往前走。
这条回廊笔直,看着很近,薄若幽边走边想着郑文宸之死,廊檐上,灯笼被寒风吹的摇摇晃晃,灯影也是忽明忽暗,忽然,一只手斜刺刺伸出来,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
这突如其来的手吓了薄若幽一跳,薄若幽迅速转身,入目却是一张稚气的脸。
竟是郑潇!
郑潇一身缟素,猛然出现多少有些骇人,薄若幽深吸口气定下神来,“小公子?”
霍危楼已经下令府中戒严,郑潇怎会跑出来?
“姐姐长得好美。”
郑潇开口便是这么讨好的一句,他抓着薄若幽的手,有些稚气的继续道:“姐姐是跟着武安侯一起来的吗?姐姐是侯爷的夫人吗?”
这话听的薄若幽哭笑不得,“我不是,我只是帮衙门做事的……你在这里做什么?天色已晚,你该回去歇着才是。”
郑潇吸了吸鼻子,似被冻得很了,见薄若幽未曾甩开她的手,便睁着大大的眸子望着薄若幽,望着望着,忽然“呜哇”一声哭了出来,“姐姐姐姐,求你帮帮我们把,我父亲没有害祖母,这府里最坏的人是三叔才对!”
薄若幽眉头皱起,郑潇哭着道:“父亲死后,三叔逼我母亲交出祖母送入京城的折子,可我和母亲根本没见过什么折子,定是三叔,是三叔知道祖母要让父亲承爵,所以他害了祖母又害了父亲……”
交出折子?是请封的折子?
薄若幽只觉郑潇之言道出许多郑文宴刻意隐瞒的内情,待要细问,郑潇却继续哭求,“母亲说,武昭侯身边从不带女子,你跟着武昭侯而来,你定是她的夫人,姐姐,求求你和武昭侯说说,我父亲不是坏人,他才是被人害死的……”
郑潇满脸眼泪,哭的令人心疼,他似乎执拗的认为,跟着霍危楼的便一定是他的夫人。
薄若幽无奈叹息,蹲下身来,先照紧要的说:“小公子,我带你去见武昭侯,把你刚才说的,细细说给侯爷听,可好?”
郑潇不住的点头,“姐姐,你也要帮我说话啊,你这么好看,武昭侯一定会听你的话的……”
薄若幽听的有些难受,正要认真与他解释,忽然觉得不太对劲,她凭着直觉抬眸,下一刻,薄若幽如遭雷击的僵了住。
不远处的岔道口,霍危楼站在一盏明红灯笼下,正眸色幽沉的望着她,而从他的神情看,薄若幽肯定他听到了郑潇后面两句话。
可偏偏她的否定在前面一句。
薄若幽心想,这下完了,她好大的胆子竟敢自认武昭侯夫人!





仵作娇娘 第4章 一寸金04
霍危楼朝薄若幽走了过来。
灯影昏黄,他却像披着雪夜而来,一双凤眸寒沁沁的,仿佛漆黑天幕上的星子都落去了他眼底,四目相对,薄若幽觉得她也快要被他眼底的深渊吸进去。
郑潇吓得忘记了哭,第一时间躲去了薄若幽身后。
薄若幽站起身来,薄唇动了动,还是选择恭顺的垂眸,“拜见侯爷。”
霍危楼走到薄若幽跟前,站定,眸色沉沉的自她面上扫过,而后越过她,看向了藏在她身后的郑潇,“你刚才说什么?”
郑潇紧紧抓着薄若幽的手不放,亦不敢从她身后走出,霍危楼眉头一皱,薄若幽赶忙转身哄郑潇,“小公子莫怕,你刚才答应过我,要把适才说的都告诉侯爷的,如今侯爷来了,为了你父亲,大胆一些,告诉侯爷?”
薄若幽语气低柔亲切,仿佛哄的不是陌生人,而是自己亲弟弟一般,郑潇抬起头来,望了薄若幽一眼,而后迟疑的点了点头。
他仍抓着薄若幽不放,胆怯的看向霍危楼,“我……我父亲不是坏人,三叔才是,他也想承爵的,父亲死后,三叔让母亲交出送去京城的折子,可我和母亲哪里知道什么折子,三叔还派人搜过父亲的书房,他一定是知道祖母有意将爵位传给父亲,所以先害祖母,再害父亲……”
霍危楼定神听着,又问,“你祖母有意传爵位给你父亲?”
郑潇忙不迭点头,“祖母和我父亲虽时常吵架,可祖母私下和父亲说过一次,说我父亲脾气急躁,如今迟迟未定爵位,不过是想磨一磨他的性子罢了。”
犹豫一瞬,郑潇道:“而且,祖母就算不传位给父亲,也一定不会传给三叔。”
薄若幽听到这里皱了眉,今日见到的郑三爷和郑五爷,虽都是府中主子,可相较之下,郑三爷显然已经是侯府当家人,人亦更周到圆滑些,那位郑五爷半日也没说过两句话,显然是给郑三爷作配。
“为何不会传给你三叔?”
这话是薄若幽问的,郑潇望着她道:“因为三叔是个不吉之人,祖母从小待他便不亲近,若非大伯忽然病逝,三叔如今也不会在府里掌权。”
——不吉之人?
薄若幽眸色暗了暗,又疑惑的看着郑潇。
霍危楼这时问道:“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郑潇眼神微闪,可在霍危楼目光之下,成年人尚且难以支撑,更何况他一个孩子,郑潇终是受不住,低声道:“是……是母亲说的,可都是真的!侯爷不信,可以去问府里其他人,去问玉嬷嬷,她们都知道的……”
郑潇很聪明,虽然年岁不大,可见人知道讨好,也看得出谁好说话谁难接近,口齿更是伶俐,可他今日所言内情颇多,却不该都是他一个小孩子能看得出的,霍危楼便知,这其中有大人在作怪。
郑潇脑袋越垂越低,就在这时,几道脚步声响起,福公公和两个绣衣直使从岔道口疾步走来,一边喘气一边道,“侯爷怎么在这里,邀月阁那边已经安排好看守了……”
怪道霍危楼分明先走,却后一步到了岔道口,竟是先往邀月阁去了。
福公公看向薄若幽和郑潇,“这是怎么回事?”
霍危楼指了指郑潇,“先把他送回去。”
郑潇面色微变,一个绣衣使已上前来,不轻不重的拉住了他的手腕,郑潇挣扎不脱,拉着薄若幽的手更是不放,又求救般的望着她,薄若幽忙道:“小公子,今夜天色已晚,你说的侯爷都知道了,明日会查,你父亲被人害死无疑,可你要相信,侯爷定会找出凶手的。”
薄若幽的保证令郑潇安心了两分,他犹豫一瞬凑近薄若幽,悄声道:“谢谢姐姐,姐姐一定要帮我哦……”
郑潇极快的看了一眼霍危楼,小孩子到底不掩心思,他那脸上明明白白写着薄若幽和霍危楼有什么亲近关系,薄若幽背脊顿时一僵。
郑潇三步两回头,终究还是跟着绣衣使走了,福公公看着霍危楼,再看看薄若幽,觉得刚才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薄若幽正作难的想着误会该如何解释,霍危楼却面无表情的转身走了,一边走一边吩咐剩下那绣衣使,“今夜郑文宴的院子也要盯紧。”
福公公倒没立刻走,他咧嘴对着薄若幽一笑,“薄姑娘莫怪,我家侯爷就是这性子,次次办差都跟个阎王爷似得不讲情面,这次来的匆忙,侯爷身边常用的仵作没带,幸好有薄姑娘帮忙,侯爷虽瞧着生人勿近的,却是个惜才之人,你莫要害怕。”
薄若幽面对霍危楼,虽有些忌惮,却当真没有恐惧畏怕之说,她不是官场中人,没有乌纱给霍危楼摘,有何好怕?
“多谢公公,公公放心,我不怕的。”
福公公含笑点头,愈发显得慈眉善目的,“难得,真是难得,且去歇下吧,明日有的忙。”
薄若幽福了福身,这才转身往走廊尽头的小院走。她不仅不怕霍危楼,她还根本不曾将霍危楼放在眼里,此案如今已浮出大半脉络,等案子一破,霍危楼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来青州,他们亦不会有第二面之缘,现在霍危楼再如何骇人又算什么?
何况面对安庆侯府这样的权贵,也只有霍危楼这样地位尊贵善用雷霆手段并且不讲情面之人才压得住,看看贺成半个月来处处受掣肘便明白了。
思绪流转间,薄若幽走到了小院门口,院门半掩,透出里面幽幽的灯火,薄若幽正要叫门,院门却被一把拉了开,门内露出一张杏眸桃腮的圆脸来。
“奴婢春桃,拜见姑娘,奴婢是院中侍候姑娘起居的。”
春桃一身青色素袄,模样十一二岁,看面相神情便是个性子纯然的,先殷勤的将薄若幽请进来带她看暖阁和卧房,又伺候她用晚膳,薄若幽不着痕迹的套了几句话,春桃只觉薄若幽温婉亲和,越发知无不言,二人相处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便处的像真正主仆一般。
沐浴之后,春桃一边夸赞薄若幽如瀑的墨发一边道:“奴婢本想着能在老夫人身边多伺候伺候,以后也好求个好出路,可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惨事。”
春桃半年前到了老夫人院中,只是个不管事的三等丫头,老夫人过世之后,院内侍婢都被遣散到了别处,春桃年纪小,又无长技在身,半个月都没被安排去处,如今客院缺个侍候的,管家便将她调了过来。
听她主动提起老夫人的事,薄若幽便问:“老夫人过世之后,府里是三爷当家?”
春桃点点头,又摇头,“一开始也不算,开始那几日,二爷也在管事,只是有人说老夫人的死和二爷有关,渐渐地便是三爷管事了。”
薄若幽狭眸,“我看三爷待人极是周到,老夫人膝下五子,生前必定最疼爱三爷吧?”
春桃想了想,“这倒是未感觉出来,老夫人礼佛,性子很是疏淡,对几位老爷都差不多,只不过二爷脾气不好,偶尔会和老夫人生出争执来,至于三爷和五爷,真的差不离。”
春桃来侯府只有两年,而郑潇适才说,郑文宴生来不吉要去问府里的老人才知道,心知此事从春桃这里问不出什么,薄若幽便道:“府中大小姐的婚事是一早开始筹办的?”
说起此事,春桃顿时来了兴致,“是啊,大小姐的婚事,是府中最要紧的,大小姐的嫁衣,去年十多位绣娘花了整整半年功夫才缝制好,我们大小姐嫁的是二殿下,听说光嫁妆就运了十多船去京城——”
“哦,大小姐和二殿下定亲才是佳话呢,据说当年大夫人刚怀上大小姐之时人还在京城,一次入宫赴宴,救了落湖的二殿下,当时二殿下才四五岁,被救上来之后一直不省人事,御医们也都束手无策,贵妃娘娘无法,便请了钦天监来为二殿下卜测,这一卜测,却说救了二殿下的人是二殿下命中吉星,只要此人在二殿下身侧,二殿下定会醒来。”
“后来我们大夫人就陪了二殿下一夜,姑娘你猜怎么着,二殿下竟真的醒了!贵妃娘娘当然感激的很,见大夫人身怀有孕,当时便说,若生下来是女儿,便与二殿下结下娃娃亲,还请了陛下见证,后来大小姐出生,这娃娃亲便定下了,去年陛下正式赐婚,婚事立刻开始筹备,姑娘,是否传奇的很?”
薄若幽微讶,没想到这桩看起来本就门当户对的婚事,还有这样一段故事,“原来如此,的确像是命中注定一般。”
春桃喜滋滋的点头,“可不是,是天定良缘呢。”
“那婚事上的事,是谁在帮忙督办?”
春桃略一迟疑,“应该是三爷吧,三爷平日看着的确沉稳,奴婢听说送嫁妆之时,是他跟着走了半程。”
郑大小姐和二殿下的婚事是安庆侯府重中之重,老夫人将此事交给郑文宴,足见对其还是有几分信任的,那郑潇所言从前老夫人和郑文宴并不亲近,以及郑文宴是个不吉之人,到底是真是假?
“三爷和其他兄弟的关系好吗?”
春桃迟疑一瞬,“应该好吧,三爷平日里看着脾气很好,和谁都很好。”
薄若幽想了想,忽而想到还未见过府上四爷,便问,“四爷在外游历未归,他是怎样的人?”
这一问是真的难倒了春桃,因为她说,“这个奴婢便不知了,因奴婢来侯府两年,一次都没见过四爷,听其他人说,四爷从小就不在府里住,这么多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薄若幽一听便皱了眉头,侯门贵公子,却自小不在府里住?
薄若幽只觉侯府家大业大,人丁兴旺,却也藏了些不为人知的隐秘,虽颇多疑惑,可案发时四爷在外游历,多半和案子无关,便未再继续探问下去,再加上一整日实在劳顿,很快便上床安歇。
不远处的另一客院里,福公公叹道:“本来侯爷没打算在这里多留,如今看来是要等案子破了再走?”
霍危楼道:“一个贺成,要破此案,难如登天。”
刚沐浴完,霍危楼换了身袍子披着,沾着水汽的墨发垂在他肩头,身上的冷厉之气便淡了三分,他翻看着手中公文,疲惫之色淡淡萦绕在他眉间。
福公公便道:“贺知府有些实干之心,只是安庆侯府这样的世家他还是压不住,也只有侯爷来,那郑三爷才乖了几分。”
说至此,福公公忽而道,“不过贺知府能发现薄姑娘这么个宝贝仵作,实在是难得。”
霍危楼翻看公文的手一顿,“她叫什么?”
福公公立刻笑道:“若幽,薄若幽,倒是人如其名,说是青山县人,可我瞧着却似不像,很有些大家气派,人亦生的貌美。”
霍危楼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皱得更紧,福公公却道:“尤其这样一个世家小姐似得小姑娘,验尸的手段竟然这般高明,实在是叫人叹为观止。而最重要的是,她竟然不怕侯爷你,老奴好些年没见过这么胆大的人了,只可惜一早没了父母,也是可怜。”
霍危楼的目光,终于从公文之上抬了起来,“你想说什么?”
福公公嘿嘿笑开,上前去,将公文从霍危楼手中抽了出来,“老奴是想说,侯爷这一路上实在累了,此刻该歇下了,免得老奴回去和陛下无法交代。”
当今建和帝,乃霍危楼的亲舅舅,听福公公这样说,霍危楼抬手揉了揉眉心,起身往内室走去,福公公满意极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声呢喃了一句,“若是还活着……也有她那般大了……”
翌日天色刚亮,薄若幽按照往日的习惯起了身,将窗户打开,见外面积雪又添一层,便知昨天半夜又落了雪,而此时天色仍是阴沉沉的,没有放晴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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