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后宫有毒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繁朵
这后宫有毒 第四十三章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这场雨一直下到入夜都没停,反而有着越下越大的意思。
云风篁左右安排了纪暮紫给皇帝侍寝,便在掌灯时就叫人关了门窗,预备晚上好生思量一下如今的处境。
结果用过晚膳未久,院门就被叩响了,旋即陈竹匆匆来报,说是皇帝来了。
“陛下今晚不是该去纪嫔那儿么?”云风篁微微惊讶,起身相迎,才走到廊下,淳嘉已经迎面而至,他这会儿穿着淡青底绉纱暗纹的常服,县衙到底窄小,固然后头雁引正收着的伞十分宽大,飞扬的衣角却还是沾了些许雨水,在夜幕下洇出近乎血渍的色泽来。
匆匆一瞥,竟有种皇帝披着被飞溅了满身鲜血的衣袍,步步走近的触目惊心。
这让行礼到一半的云风篁不禁僵住。
再看时,年轻天子眉眼平和,伸手将她扶起,顺势牵了她一起往屋子里走,边走边道:“纪嫔身子不适,朕就不去打扰了,正好经过时看到你这院子里还有灯火,想着你兴许还没睡,就叫雁引叩门试试……怎么你不喜欢朕过来?”
云风篁还真不喜欢他这会儿来,但面上道:“怎么会?妾身只是意外罢了。”
又问纪暮紫怎么个不舒服法,“她可请太医看过了么?”
说话间两人正好跨过门槛进屋,念萱看到皇帝鬓发上沾了些水珠,忙从旁取了帕子上来交给云风篁。
云风篁接了帕子,等皇帝撩袍在上首坐了,这才上去给他擦拭。
皇帝端坐着任她照顾,嘴角微勾,露了个笑,眼中却毫无笑意,淡然说道:“朕也不清楚,不过纪嫔入宫多年,想必是能照顾好自己的。”
“……陛下说的是。”云风篁听了这话,给他擦拭水珠的手顿了顿,旋即转头嗔念萱,“虽然如今天热,可这大晚上的还下着雨,怎么还给陛下上这冷冰冰的饮子?快换了热茶来!”
念萱告了声罪,将才搁到桌子上的漉梨浆撤下,跟脚沏了热茶,皇帝接过呷了口,笑着道:“还是爱妃会心疼人。”
云风篁将擦完水珠的帕子扔给念萱,掩嘴笑道:“妾身进宫就是为了伺候陛下的,不心疼陛下,还心疼谁呢?”
两人说说笑笑的,很快将纪暮紫身体不适的事情扔在了脑后——只是云风篁心中不免感到一阵凉意,她倒不是觉得皇帝对这位入宫多年的纪嫔的态度过于无情无义,归根到底皇帝的态度一早非常明显,三宫六院只袁楝娘才是他想要的那个。
其他人都是登基之后各方硬塞给他的,他只是没能力反对才收下。
所以皇帝不在乎纪暮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如果是纪氏还如日中天那会儿,云风篁相信皇帝就算心里巴不得纪暮紫死了算了省的在眼皮底下晃来晃去的烦,也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态度。
靠着家世上位就是有这样的弊端,一旦靠山倒台了,或者还没倒台可是不太行了,自己的地位也如风中之烛,倾塌只在转眼之间——皇帝明晃晃的不在乎纪暮紫,显然是也不将纪氏放在心上了。
这对于云风篁来说绝对是个坏消息。
但正如她在熙景熙乐面前表现从容的理由那样,皇帝已经毫不掩饰对纪暮紫的感观,却至今还在同她虚与委蛇……此举让云风篁很难不抱着微弱的希望。
就是自己对皇帝而言,还有用?
不然凭什么纪氏嫡女都被皇帝视若无物了,她这个靠着纪氏的皇后才在宫里骄行众人、搞风搞雨的婕妤,仍旧叫皇帝哄着捧着,俨然三千宠爱在一身?
问题是她对于皇帝来说的价值,到底在哪?
云风篁心下踟蹰,本打算晚上没人打扰的时候清清静静的分析下,如今皇帝来了,她于是借着撒娇撒痴的光景,缠着皇帝旁敲侧击。
但皇帝对她的讨好卖乖照单全收,要紧的话却丝毫不露。
末了被云风篁纠缠不过,索性安然而笑:“朕之前不是说过么?爱妃年少,纵然有些胡闹的举动,朕难道还能跟你计较?再说爱妃服侍朕素来用心,朕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岂能不念旧情?”
虚情假意的让人想相信都难,满满的都是搪塞。
云风篁心中愠怒,又不好发作,强忍着暴躁过了这晚上,次日一早,陪皇帝用罢早膳,就借口有事处理将人哄去了前堂。
结果正阴着脸盘算呢,守门的陈兢来报,说纪暮紫求见。
“娘娘,今晚能让妾身伺候陛下吗?”纪暮紫脸色苍白,看起来似乎真的不舒服,但开口却道,“就今晚,可以吗?”
云风篁闻言一怔,说道:“你身子瞧着还没好,若是过了病气给陛下,本宫如何担得起这责任?”
纪暮紫只道她故意为难,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惨白了些,用力攥拳,似乎是拿出所有的力气一样,低声道:“妾身从前痴长年岁不懂事,冒犯婕妤娘娘的地方,还求娘娘海涵,妾身……妾身此番之请,也是为了……为了……”
她与皇后虽然不同父,却都是纪氏嫡女,其父敏阳侯在族中地位并不比海西侯低什么,是真真正正金尊玉贵养大的望族掌珠。
入宫之后,固然位份只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却一向自视甚高,也是极心高气傲的性.子。
当初跟云风篁一起入宫的表妹薛笑歌未曾头一个侍寝,她都要刁难云风篁一把出气,可见何等掐尖要强。
这也不过几个月而已,却就要跟云风篁请求了,即使纪暮紫努力做出低眉顺眼的姿态来,却还是难掩凄楚与狼狈,若非死死掐着掌心,只怕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但云风篁见着,却没有她预料之中的快意,反倒露出诧异之色:“你在说的什么话?本宫何时不让你伺候陛下了?昨儿个晚上不就安排你侍寝的么?可你说你身子不适……”
“妾身几时身体不适了?!”纪暮紫闻言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但旋即意识到这话近乎质问,连忙补充,“娘娘,妾身昨儿个不曾等到陛下过去,天亮之后听说陛下昨晚歇在您这儿……妾身……”
她说着说着没了声,是察觉到这话仿佛是明晃晃的指责云风篁将皇帝抢走了。
虽然她就是这么想的,可是现在她不能得罪云风篁。
“本宫昨儿个掌灯的时候就叫人关了院门,结果都快睡了,陛下叫人撑着伞过来叩门,不信你问问这儿伺候的随便谁。”云风篁也没计较,叹口气道,“本宫当时就问陛下为何没歇在你那儿了……但陛下说你身子不适,怕打扰了你。这不,本宫刚刚送了陛下去前头,正打算着人过去你那儿问问要不要紧呢,结果你一来说的这话,本宫都要糊涂了!”
见纪暮紫原本苍白的脸色愈发没了血色,甚至都有些摇摇欲坠的意思,忙叫人扶了她坐下说话,“你也先别急,兴许底下人作妖,陛下也是被骗了呢?”
就吩咐陈竹出去打听下,皇帝昨晚到底为什么没去纪暮紫那边。
纪暮紫见状却是苦笑,她又不是傻的:皇帝亲政之前也没人敢再这样的事情上戏弄他,遑论亲政之后?而且她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出来的,哪怕才被贬为宫嫔,到底有着纪氏在,哪个宫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坑她?
这事儿肯定是皇帝自己的意思。
他已经不需要遮掩,可以明明白白的摆出厌弃纪氏的态度了吗?
也难怪伯父海西侯会连夜赶来万年县,而且……
纪暮紫指尖都在哆嗦,虽然云风篁让她留下来等陈竹回禀,她却坐不下去了,强撑着起身告退——只是离开前,她犹豫着问云风篁:“娘娘,妾身如今这个样子,怕是陛下今晚也不会过去的。那今晚是谁侍寝?”
云风篁叹口气:“本宫等会儿若是能够见着陛下,会跟陛下提起你,看陛下去不去看你……如果陛下不方便的话,那么本宫会让伊奉衣服侍陛下。”
她又不是袁楝娘,对皇帝真心实意的,见不得这人临幸其他人。
对云风篁来说,位份、待遇还有权势这些才是重点,睡皇帝只不过是达成这些目的的途径之一罢了。
在皇帝还愿意跟她逢场作戏的情况下,她眼下比较希望皇帝多去伊杏恩那里——毕竟伊杏恩是能生孩子的不是吗?
纪暮紫离开之后隔了会儿陈竹才回来,擦着汗很是惶恐的样子:“娘娘,昨儿个陛下根本没去纪嫔的院子,是直接来咱们这儿的。”
云风篁道:“本宫猜也是这样……”
又叹口气问,“陛下落水的事儿怎么样了?今儿个可有什么说头?”
“陛下昨儿个傍晚的时候召见了海西侯还有兴宁伯,当时是雁引公公亲自守着门口,闲杂人等都不许靠近,奴婢实在打听不到内情。”陈竹低着头,说道,“只是听说这两位出门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好,海西侯尤其的仓皇……”
见云风篁沉吟不语,想了想又说,“奴婢还打听到,昨儿个晚上有人给纪嫔递了消息,似乎是海西侯那边的人。”
倒也难怪纪暮紫会放下高傲过来求自己安排她侍寝了。
云风篁心道,只是皇帝对纪暮紫分明无意,这会儿就算上赶着讨好,又哪里有用?
嗯,兴许是急病乱投医?
“……先这么着罢。”云风篁本来还想让熙景再去海西侯那儿一趟,探探口风的,但现在这情况,恐怕再跟海西侯联络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却只得打消了这念头。
这天雨小了点,却还是淅淅沥沥的下了一整日,云风篁吃不准皇帝的心思,就没去前头嘘寒问暖,却是看着念萱她们做针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将辰光打发过去。
晚上陈竹的眼线过来告诉,皇帝直接去了伊杏恩那儿——云风篁为纪暮紫叹口气,也就安置了。
她以为今晚上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变故,凭什么麻烦总要明早才爆发。
结果,正睡得香呢,却被陪夜的念萱流虹齐齐摇醒,不等云风篁睁开眼睛,俩宫女已经手忙脚乱的给她穿戴:“伊奉衣那边出事儿了,陛下如今正在发怒,催着您赶紧过去!”
这后宫有毒 第四十四章 人设不能崩!
云风篁匆匆忙忙赶到伊杏恩院子里的时候,事态已经略微平息——意思是大的动静已经消停了,只是看着里里外外跪了一地的下人,以及端坐主位正面无表情的皇帝,也知道还没结束。
“陛下。”云风篁上前行礼,迅速环顾一圈周围,没发现伊杏恩的身影,正要旁敲侧击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见皇帝一摆手让她起来,旋即指了指内室,简短道:“爱妃自己进去看罢。”
语气冷硬,愠怒暗藏,瞧着是已动了真怒。
这让云风篁心下诧异,因为在她印象中这位主儿可不是喜欢情绪外露的人,能把他气得大晚上的装都不装了,得是什么样的变故?
“妾身遵旨。”低头福了福,云风篁走进内室。
进门之前她自觉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比如说看到伊杏恩衣裳不整的跟个外男一起躺在帐子里之类,却没想到转过屏风,率先看到的却是……纪暮紫?!
饶是云风篁自诩处变不惊也不由怔忪了下:“你怎么会在这里?!伊奉衣呢?”
约莫是灯火的缘故,纪暮紫此刻看起来气色不似白昼那么惨淡,双颊泛红,唇色娇艳,只是眼神之中无悲无喜,用浅粉缎面的锦被将自己裹的结实,闻言朝帐子后头抬了抬下巴,淡淡说:“妾身将人弄晕了之后扔那了。”
云风篁:“……”
她冷静了下,也没走过去看,只退出内室,到皇帝跟前跪下,“妾身御下无方,请陛下责罚!”
皇帝手里捧了盏热茶,却没喝,只漫不经心的拨弄着,半晌,将茶碗放到桌上,方侧头瞥一眼自己这婕妤。
云风篁此刻态度非常的端正,跪姿谦卑,螓首微垂,匆匆挽的抛家髻松松的坠在脑后,斜插的赤金鸾鸟衔珠长簪在烛火下泛着冰冷而华贵的光彩,与耳畔的金摺丝珠串耳坠子交相辉映,愈显她眉睫似墨,肤光胜雪。
“……”皇帝凝视着她,室中原本就不算松弛的气氛越发紧绷,似一张弓,开到了极致,就在有些胆怯的宫人已经吃不住这压力,摇摇欲坠之际,皇帝终于开口,似乎已经收敛了怒火,平静问,“爱妃打算如何处置?”
云风篁吃不准他心思,思索了下措辞,才道:“妾身入宫时日尚浅,从来没有碰见过这样的事情。陛下要妾身当场处置,妾身只怕没有这样的急智。妾身就是想着,纪嫔跟伊奉衣的身边人,怕是不妥?还有就是,伊奉衣还在房里,是不是先移出来让太医瞧瞧?”
说了这话就屏息凝神,垂手侍立,静待皇帝的反应。
皇帝冷笑:“只是她们的身边人?身边人不过都是些奴才,没有做主子的拿主意,他们哪里来的胆子胡作非为?!”
不等云风篁接话,他又提高了声音,厉声道,“今晚可以假扮伊奉衣以迷香媚药算计朕,明日是不是也能用鸩毒匕首招呼朕?!之前纪亭照于春题湖上指使奴仆穿水靠潜入湖中,扯朕落水,还说什么意外,说什么开个玩笑并无恶意——怎么婕妤到现在还要为纪氏辩驳,让朕相信纪氏的宫嫔也是无心之举,专门来伊奉衣这儿跟朕开玩笑!?”
“……妾身不敢。”云风篁简直想吐血了,这是什么样的猪队友!
且不说就皇帝跟纪氏之间的芥蒂,根本不是纪暮紫主动邀宠献媚就能揭过的,遑论纪明玕被关押在前,这时候纪氏不收敛行迹谨慎言行以免被抓到把柄雪上加霜,竟然上赶着做出弄晕侍寝宫嫔代为承欢的事情……
这是纪暮紫不长脑子,还是她急昏了头出此下策?!
算了不管了,随便这位主儿怎么想的,事情已经做成,出发点都不重要了——云风篁顶着皇帝冰冷锐利的目光,硬着头皮道,“陛下,妾身与纪嫔都是宫中妃嫔,都是您的人,纵然平素有些小心思,掐尖要强争风吃醋是有的,要说谋害陛下,借妾身十万个胆子,那也是不可能的啊!妾身觉得纪嫔应该只是嫉恨伊奉衣,争宠昏了头了!”
她知道这话说服不了皇帝,因为皇帝都亲自提出主要责任在主子而不是奴才了,显然是否决了云风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扯几个奴才出来顶缸的提议。
这会儿又怎么可能同意将事情的性质定在只是妃嫔之间的争斗上?
所以见皇帝皱眉,忙道,“陛下,妾身有几句话,请陛下容妾身单独奏对!”
“……都下去。”皇帝闻言眯起眼,看了她会儿,淡淡吩咐。
身后顿时传来无声的松气声。
云风篁又道:“也伺候纪嫔跟伊奉衣去其他屋子候命。”
见皇帝没反对,有几个机灵的宫人连忙进去内室,没多久就将两名宫嫔抬去隔壁安置。
屋子里只剩了帝妃二人,皇帝神色也松缓了些:“爱妃可以说了么?”
“陛下,邺国公夫人尸骨未寒,太皇太后还在病中。”云风篁攥紧了帕子,低着头,轻声说道,“此时此刻,纪氏纵然有着教养子女无方的疏漏,陛下身为天子,也该宽容待之,毕竟,天下皆知,当年是纪氏力主迎立陛下于扶阳的!”
她说这番话时语气平静,心头却砰砰的跳。
索性皇帝听罢,没有暴怒的意思,只淡淡问:“爱妃是说,朕所以一辈子都要宽容纪氏,哪怕他们大逆不道、咄咄逼人?”
“当然不是!”云风篁暗松口气,心道即使皇帝此刻其实已经动怒了,没有立刻发作,可见还是愿意听下去的,那就有着机会,“纪氏当年迎立陛下,并非纯粹为陛下考虑,这是其一;其二,纪氏这些年骄横跋扈,甚至居心叵测,谋害皇嗣,对陛下也多有不敬,原也将迎立的功劳消耗殆尽……但,纪氏是纪氏,陛下是陛下,纪氏区区臣子,怎配与陛下相比?”
皇帝看着她:“说下去!”
云风篁抿了抿嘴,抬头与他对望:“妾身斗胆,请问陛下:陛下正当盛年,英明神武,是只愿做一守成之君呢,还是效仿太祖皇帝陛下,宁靖天下,澄清宇内,做一代中兴之主?”
“区区婕妤,口气倒是不小。”淳嘉凝视着她,哼笑道,“这等话……是你能说的么?”
云风篁道:“在其位谋其政,妾身身为宫妃,生死荣辱系于陛下之身,为陛下谋,岂非理所当然?”
皇帝哂道:“你做什么都有理由……行了,也莫要效仿谋士游说之语,开门见山罢。”
“纪氏可以不忠不义,但陛下不可不念旧情。”云风篁轻声道,“因为纪氏已如昨日黄花,陛下却似朝阳初升,来日方长!”
所以让朕再次纵容纪氏,好展示自己宽阔的胸怀、仁善的品德,以折服朝野上下?
皇帝无声的笑了笑:“朕闻前人曾言夷狄畏威而不怀德,观今时庙堂,不外如是。”
“人心慊慊(qie),自古如之。”云风篁坦然道,“然而若能选择,谁会放着宽厚明君不投奔,却在刻薄寡恩之辈手底下做事?”
见皇帝沉吟不语。
她攥紧了手又松开,如此反复两次,终究鼓起勇气道了句,“孝宗皇帝陛下虽则膝下无子,但旁支宗亲贵胄并非只摄政王一脉以及陛下。纪氏狼子野心,谨慎多疑,摄政王世子当年不足十岁,他们尚且不相信,最终却选了陛下……不是吗?”
请想想您当年是怎么上台的?
不就是袁太后为了让你以庶子的身份继承王爵,从出生就开始各种刷温厚孝顺知恩图报乖巧懂事体贴善良等等正面人设?
刷的多了信的人多了,纪氏也信以为真,觉得你好控制,不容易反水,最重要的是,就算反水了,约莫也因着心慈手软之类的原因不会下狠手,这才决定扶你登基?
这会儿你要是对纪氏穷追猛打,还是在人家纪氏刚刚死了老主母——邺国公夫人还是在宫里遇刺的——纪太皇太后还病着的情况下,哪怕有着纪氏不轨的把柄,能不叫人议论这是对太皇太后对纪氏落井下石?!
不说纪氏到底执政多年,即使一时不查被打了个晕头转向,如今是否还有着扭转乾坤的能力,就说这庙堂上下,如今拦着皇帝大权在握的,可不只是纪氏一家。
你现在就把多年树立起来的人设给毁了,其他人,包括正在跟你合作的摄政王在内,能没点儿兔死狐悲的心情?
皇帝亲政迄今不几个月,中间为了迷惑纪氏都没什么大动作,就算积蓄了些力量,从他杀邺国公夫人需要亲自动手来看,怕也是十分寒酸,拿不出手。此番能够顺顺利利的辖制住纪氏,摄政王绝对是出了大力的。
但是,但是,摄政王愿意这么做,可不是为了让皇帝御极宇内,而是有着自己的打算的。退一步来讲,就算摄政王忽然想开了,不想跟皇帝争什么,就想为公襄氏的未来发光发热,他可是半步皇太弟的人!
能不担心皇帝大权在握之后翻旧账,或者只是为策万全送他全家下去见孝宗?
总之,占着绝对优势,又或者一无所有的时候,展现出狰狞、冷酷的一面,也还罢了。前者毋须担忧,后者背水一搏而已。
比如云风篁逼迫熙景的时候就没什么忌讳的,因为熙景的身份手段筹码跟她差距太大了,大到哪怕熙景怀疑她地位不稳了也无力反抗。
但如皇帝此刻,优势有,却只小荷才露尖尖角;筹码有,然而胜败还在模糊之中,这种情况下,表现的太刻薄寡恩,反而会激起对手们的警惕与恐惧,没准就同仇敌忾先解决他呢?
之前云风篁吓唬袁楝娘时就说过,皇帝虽然还没儿子,但宗室有啊!
当年能给孝宗过继淳嘉为嗣子,干什么不能再来一次,给淳嘉过继个年幼嗣子?
总之,如今对皇帝最有利的选择,就是继续保持温文尔雅心慈手软的形象——这样虽然夺权的速度可能会放慢,却不容易在地位尚未稳固的时候招来一致的针对,而且给对手一线生机,他日再对付其他人时,那些人也不至于殊死抵抗,牵累广众,损耗国祚……
当然,这么做对大局是极好的,对皇帝本身,以及这些年来陪着皇帝忍辱负重的人来说,却不够畅快了。
这要是袁楝娘姑侄,云风篁就算这么想的也万万不会说出来。
毕竟那位悦婕妤的性.子……
可淳嘉帝么,云风篁对他还是有点儿信心的,因为就在昨儿个,这位都还在兢兢业业的演着呢。
“……生而为女子,真是委屈爱妃了。”她一口气说完,低头垂眸,屏息凝神而立。
半晌,皇帝悠悠一叹,说道,“既如此,那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此事?”
这后宫有毒 第四十五章 善后
云风篁在心里苦笑一下,开口道:“后宫之事素来都是皇后娘娘做主,但纪嫔与皇后娘娘乃是嫡亲堂姐妹,据说还是一起长大,因此皇后娘娘合该避嫌……莫如请太皇太后,还有母后皇太后处置。”
这是以退为进,逼着纪氏自己给皇帝个交代。
尤其是太皇太后,这位是纪氏女,但地位却不是纪太后还有纪皇后能比的,她是神宗皇帝的妻子,孝宗皇帝的母亲,在整个宗室里不管是辈分还是身份,都有着无可撼动的地位。
淳嘉帝将纪暮紫交到她跟前,不啻是明摆着表示给她个面子。
如此,以后太皇太后也必须在别处还皇帝一个人情……
运用的好的话,这个人情可是很有用的。
皇帝淡淡的“嗯”了一声:“那……纪亭照,你觉得朕也该交给海西侯处置么?”
“纪公子是外男,与纪嫔不一样。”云风篁抿了抿嘴,低头道,“妾身以为陛下自行处置就好,毕竟邺国公曾经上表建议不允后宫干政,想必也不会希望太皇太后还有母后皇太后、皇后娘娘这几位,插手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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