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后宫有毒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繁朵
安静的内室一时间却是静默。
片刻后,还是皇帝有些疲倦的率先开口:“不是你做的?”
“……不是。”云风篁垂着长睫,低声说道,“虽然的确动过巴不得太子折在此番刺杀里的念头,但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动手,他跟前的人忽然反水,妾身也是吓了一跳。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后来在泽芝楼,妾身才会叫人安排诸皇嗣都外逃。毕竟当时情况紧急,无法挨个确认皇嗣们跟前的人都是可靠,担心聚集在一起,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分头而去,纵然折损些个,其他的却能得以保全。”
淳嘉“嗯”了一声,说道:“这事儿让姜览去查,你且协助宁国公他们主持大局。”
云风篁低低的道了一声“是”。
两人又沉默了会儿,她见皇帝没有说其他话的意思,踌躇了一下,到底没忍住,轻声道:“陛下何必如此?”
“什么?”淳嘉闭着眼,正思索着事情,闻言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末了微微一哂,道:“当时也没多想,就是不想你出事……”
他轻描淡写道,“后来回过神来,倒也不是不懊悔的。毕竟如今这局势,朕才是最不能出岔子的。”
“……妾身只是觉得自己不值得。”云风篁苦笑了下,这是她的真心话,反正如果她跟淳嘉易地而处,她是决计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说什么不爱江山爱美人,有了江山还会缺美人?
淳嘉也没安慰说皇后值得,只慢悠悠道:“那种时候,谁有功夫想值得不值得?不过一时冲动罢了,若是再来一次,朕也未必会做一样的事情。”
这也是天子的真心话,他从来将公私分得清楚,十几年如一日的宠爱云风篁,储君还是立了自己欣赏的、诸皇嗣里最能够挑起公襄氏万里河山这副担子的公襄秉。
他难道不清楚,别管自己生前给云风篁母子多少保障,一旦公襄秉上位,一旦这太子不想云风篁好,云风篁母子都别想有个好下场么?
他当然知道!
但如云风篁之前认为的那样,在淳嘉眼里,天子身份所需要的担当才是最重要的。
这天下不是他打下来的,甚至要不是因缘巧合,这帝位都到不了他手里。
所以他自己在位时固然需要兢兢业业,传承帝位时,更得考虑周全,为公襄氏的千秋万代谋划。
而不是照着自己的个人喜好,置公襄氏基业不顾。
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目睹皇后性命千钧一发,他到底是冲动了。
那时候他真的没有想太多,身体比心念更快。
若是有时间让他慢慢儿考虑,他的确不能保证自己一定会选择以身相护。
毕竟,这天下太多人与事系在他身上。
他不是只有云风篁。
他也没资格只有云风篁。
天子身系万民,关系天下安危……真正坐在这个位子上,才能够体会到这句话的分量。
这后宫有毒 第二百五十章 太子之死(上)
云风篁神思不属的出了醒心堂内室,回到兰舟夜雨阁时还有些恍惚。
昨天的这个时辰,她还坐在妆台前精心打扮,思索着中秋节宴的一项项安排,这也才过去一日光景罢了,却是地覆天翻。
真格恍若隔世一样了。
“娘娘,祈国夫人求见。”左右知道她才见了皇帝,瞧这神情,却哪里敢打扰,只是江氏毕竟是云风篁生母,却不好不说,“道是昨日听到消息就为您牵肠挂肚的,按捺了一日,等不及想看看您。”
江氏虽然出身也不高,但既然被皇帝册封了祈国夫人,地位自然不一样,昨日中秋宴,原本也是有列席的。
只是她赴宴前夕吃多了凉物,有些咳嗽,怕被认为带了病气赴宴,故此就告了罪。
不曾想倒是误打误撞避开了昨日的混乱。
但这会儿事情传开,想来也是为女儿外孙牵挂。
云风篁强打精神,命人引了她进来,江氏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见皇后举止如常,这才松了口气,说道:“昨儿个才听到消息时真是吓死我了!若不是报信的人同我说你没事儿,晋王他们也没事儿,叫我不要立刻来看望,免得打扰了你正经事,我真是熬不住这一晚上。”
“有惊无险罢了,母亲不必担心。”云风篁强笑着同她说了几句,就叫左右都下去,江氏这时候就变了脸色:“我听说你昨儿个险些被一箭射杀?关键时刻却是陛下以身相护才救下你?这是真的么?”
见女儿点头,江氏小小的倒抽一口冷气,道,“实在看不出来陛下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也意外的很。”云风篁叹道,“刚刚他醒了,我去醒心堂,跟他说了几句,他说也是一时冲动,若是再来一次,也未必会这样做。”
“说是这么说,但他那会儿肯护下你,也足见心里是时刻惦记着你的。”江氏轻声说道,“不管怎么说,天子对你这样在意,总归是件好事。想必接下来,朝臣们体恤上意,也该提议立晋王为储君了。”
云风篁沉吟了下,道:“母亲似乎并不意外太子之死?”
“意外什么?”江氏反问,“这事儿如今都传遍了,都说茂王他们丧心病狂,蓄谋弑君不说,连皇后、太子都不放过!”
“是么?”云风篁心事重重的,冷不丁道,“我还以为,这事儿是母亲做的。”
江氏眸色沉了沉,不置可否道:“你怎么忽然想到我身上来了?”
“母亲大概不知道,这些日子皇家吃了这么大的亏,始作俑者,却并非茂王。”云风篁淡然说道,“而且另有其人!而这些人原也不会冲着太子去……所以当今天下,最有嫌疑有能力谋害太子的,不过是我罢了。但我的确没安排那宫女,思来想去,最可能替我做这事儿的,必然是母亲。当然了,母亲自己,想必也是没这能力的。约莫是跟那伊氏一样,打着我的旗号做事罢了。”
江氏皱起眉:“伊氏?那伊氏竟然有问题么?也是你太过心慈的缘故,我早说她生得美貌,当年昭庆落地之后,你合该送她一程。”
云风篁叹了口气,说道:“母亲何必顾左右而言其他?你知道的,若不是有着相当的把握,你我嫡亲母女,我根本不会同你说这样的话。现在想来,之前圣驾携了太子回京,路上遇刺,太子之所以会受伤,也是你的安排?我就说,为什么太子素来沉得住气,那一次之后,却仿佛换了个人一样,还称病多日不肯出东宫。当时派人打听,都说他伤势是早就好了的,也没有那样严重,倒是遇刺之后,似乎跟陛下有些争执……应该是太子发现了你的手笔,以为我打算撕破脸下毒手,然而被陛下弹压了下去罢?”
“所以他素来沉得住气,也沉不住气了。”
毕竟公襄秉的隐忍是建立在他知道隐忍到最后能赢的基础上,而不是坐以待毙。
可他的势力跟实力,都无法对抗皇后。
这种情况下他唯一能够求助的就是天子。
然而天子却没有给他足够的保障,这让他怎么能够继续忍下去?
他没联络前朝做点什么都是淳嘉威慑足够。
皇后苦笑了下,“他后来伤势好转了也不肯出东宫,想必是怕我再次悍然下毒手……娘真是瞒的紧,那会儿我跟你商议过多少次,你竟然一点儿口风都没漏!”
“……”江氏沉默半晌,最终缓缓点头,“我原本想瞒着你的,如此就算事情曝露,总归是我一个人的打算,以陛下对你的情意,不会牵累到你身上。”
“你为何要如此?”云风篁心累道,“陛下还在壮年,就算册立了公襄秉小儿,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江氏打断她的话,轻蔑道,“那你可知道,还有句话,叫做夜长梦多?咱们家没有权臣在前朝,谢无争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害了合族也害了你所有的同胞兄弟。你因着处境,从进宫以来,也没功夫传扬太多贤惠的名声。翼国公那老货,名义上是你同族伯父,实际上却可着劲儿的拖你后腿……这样的情况下,前朝诸臣,有多少人支持你,支持晋王?支持的,也不过是看中你的帝宠!”
“但随着你的年岁增长,这些人迟早会摇动!”
“倒是公襄秉那小儿,若非他不是你养大的,也不是你亲生的,他哪一件不是陛下跟臣子们喜欢的?”
“就算晋王资质未必比他差,可晋王有你这个生母,你是出了名的强势跟有手段!哪怕这些年来没少扮贤惠,但陛下跟诸臣,会忘记你的本性么?”
“你又比陛下年轻那许多!”
“岂能不防着山陵崩之后,纪氏之事重演?是,谢氏已经覆灭了,你已经没有血亲娘家了!”
“但谢氏还有远亲,你还有云氏……只要你做了皇太后,想要多少亲戚没有?”
“再不行,你亲自上阵打压晋王,晋王能是你对手?”
“到时候天子传位晋王,焉知是传给晋王还是传给你?”
“而公襄秉生母已逝,养母败落,他登基,往后才不会有纪氏之祸!”
江氏冷然说道,“你自己承认了吧!除却天子对你的情意外,于情于理,公襄秉都比晋王合适做东宫!”
“哪里那么简单?”云风篁抿了抿嘴,“公襄秉是纪氏外孙,他登基之后,万一给纪氏翻案,于陛下圣誉可不是什么好事!”
江氏冷笑:“这些都是旁枝末节,陛下心系社稷,最关心的就是公襄氏这万里河山的辉煌延续!其次才轮到他自己的私心!公襄秉虽然年少,却不是善茬。不趁他根基未稳下手,难不成等到他羽翼丰满,反过来威胁到你们母子?!你身份使然,不方便动手,否则一旦伤了跟天子之间的情分,反而得不偿失。但我不在乎。”
她眼中忽然落下泪来,凄然说道,“我一生子嗣不算少,当年也是向来被羡慕子嗣缘分深厚的,可到头来却是除了你之外,个个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若是连你都不能善终,那我一个人,纵然安享富贵百岁又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早点下去寻你兄长侄子们!”
云风篁一时无言,片刻才说:“你太冒险了。陛下如今重伤在身,诸臣忙不过来,暂时不会理会此事,但过后,彻查起来,只怕是瞒不住。”
“你担心个什么呢?”江氏反问,“难不成我会教你为难?”
“你想怎么交代呢?”云风篁也反问,眼泪也落了下来,“你想一死了之吗?你也说了,如今兄嫂姐姐还有爹爹都不在了,你只有我这个孩子了,我也只有你这个生母了,如果你也去了,你叫我往后怎么过?”
江氏寒声道:“父母总是先于子女去的,所以我去了,你守着晋王他们一样过!你去了,我在这世间再无亲生骨肉,却是真正过不下去……”
“所以你是怪我这些年来没有下死力气找你,没有时刻惦记这你吗?”云风篁放声大哭,“我也想过你是不是其实还在人世,是不是在什么地方等着我派人去找你?当年韦纥战败时,我也是满怀期盼的,可那会儿谢无争真面目尚未暴露,他说实在寻不着你痕迹。我信了大半,私下里也叫人去打听过,想着他应该到底是不希望你回来的,毕竟你若是回来了,必然劝我偏袒谢弗忘跟谢狸,将他挤下去……然而我的人走遍了草原都没找到蛛丝马迹,谁能想到你原来这些年来都近在京畿?!”
江氏沉默了会儿,缓声说道:“你想多了,你是我的孩子,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我知道,你那性-子,对晋王未必肯千依百顺,但你扪心自问,我对你什么时候没耐心过?那会儿你哥哥姐姐们都还在,如今我只有你一个了,我怪谁也不会怪你。”
顿了顿,又低声道,“好吧,我与你说实话,我其实早就不甚想活了。你大约不知道,当年我之所以会在谢氏被拘到京畿,甚至连给你报信的机会都没有,不是因为旁的缘故,而是你父亲亲自配合外人下的手。你可知道我当时的心情?我虽然跟他没有多么情深义重的情分,可到底是结发夫妻,又有了你们这许多子女。我一直以为,我跟他之间,固然谈不上情分深厚,好歹也是夫妻一场。我不同意他们太拖累你,他们纵然心里不爽快,同我吵一架,使些绊子,也还罢了。”
“可怎么能直接下手?”
“当然我不是为了他不想活的,但你的兄嫂子侄……你十二岁离家,来帝京之后认识了许多新的人与事,膝下又有了亲生骨肉,兴许对此再悲痛,到底也能熬过去。”
江氏伸手按住胸口,惨笑道,“我熬不过去!”
“我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长女去的时候,我虽然难过,还能安慰自己,那毕竟不是亲生的,我还有亲生的四子一女,还有诸多孙辈……”
“可现在,我只有你们这寥寥几个孩子了,你到底还是年轻,且性-子跟我不一样,将子嗣看得也不是特别重,这很好,我一直教你,什么时候都先顾着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你知道为什么么?”
“因为你什么时候都先顾着自己,我才能继续看到你!”
“我自己却是做不到的。”
“这些年来,我的儿孙鲜少离开我跟前,与我朝夕相处,尤其你的侄子们,我至今夜半梦见他们挤在我跟前,争着叫我‘祖母’……这种醒来之后的撕心裂肺,约莫要等晋王往后子孙满堂了,你才能够懂。”
“还有谢氏的其他人,虽然他们不争气甚至不是个东西,但你知道的,我以四媳的身份主持后宅多年,我半生心血都倾注在了谢氏……结果他们说没就没了,跟着我的子孙一起……我后来活着,也不过是牵挂你。”
“我只有你一个孩子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总要尽力为你铺平一段路!”
她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笺,怅然说道,“这里面是被我威逼利诱、假借你命令收买的人,我还借着跟皇嗣们接触,利用了一些他们跟前的人,就算你看不出来这事儿,其实这真相我早晚会告诉你。那些被我撺掇的,恐怕都不是很可靠,你寻个机会,都处置了吧。”
“太子之死这件事儿,你不要再操心了。”
“我做的我自然想好了如何善后,你再出色再能干,说实话,总是我教出来的,为娘若是跟你一样少年进宫,未必比你差。”
“说了不会牵扯到你就肯定不会。”
“……”云风篁捏着信笺,嘴唇一个劲的哆嗦,半晌,她将信笺一扔,放声大哭,“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唯一的孩子,你也舍得扔下我?!”
江氏哽咽道:“但我也是你哥哥他们的母亲,我扔下他们太久了……我真的撑不住了……你知道的,你哥哥他们资质都是寻常,尤其是细雨,那孩子蠢得我下去了都想吊他起来打!只有你最聪慧,从小最让我引以为豪……公襄秉那小儿死了,天子又这样在意你,接下来的储君必然是晋王,就算不是晋王也肯定是卫王燕王……你往后好好的,再没有什么烦心的事儿……你却何必非要拉着我在这人世间受折磨?”
这后宫有毒 第二百五十一章 太子之死(中)
“可是若你就这样去了,便是剩我一个人在人世间受折磨!”云风篁大哭道,“我宁可公襄秉是我自己杀的,你也说了,凭天子对我的在意,他未必会拿我如何!储君说不得还是会落在我孩子身上,顶多我跟他之间存下芥蒂,可我们来日方长,还能继续化解……”
她哭了几声,似想到了什么,从地上捡起信笺几下撕得粉碎,沉声说道,“是的,这事儿就是我指使你做的,你虽然不赞成,却也拧不过我,到了陛下跟前我也是这么说!”
“天子会信么?”江氏并不惊慌,只静静反问,“当今不糊涂,不是你想顶罪就能顶罪的。公襄秉再怎么说也是储君,他的死,总要有人付出代价,否则朝廷威严何在?陛下颜面何存?!”
云风篁闭了闭眼,睁开,冷笑道:“他会信的,若是他愿意信的话。”
“你强留我没什么意义。”江氏叹口气,再不掩饰通身的疲惫,“这些年来,你没有我也过得很好。而你的兄长们,我才被拘起来多久,他们就全部下去了……他们才是真正需要我的。”
“可是谢狸还在,猛儿、阔儿、奣儿都在!”云风篁哽咽着道,“我照顾了他们这么多年,难道你要我继续给他们操心下去吗?还是你忍心,他们才欢喜你这祖母归来,就要永诀?!”
她心中无比的懊恼,她早该想到的,当初她十二岁离开谢氏前来帝京寄人篱下,心里不是不恨家族的。
毕竟自小备受宠溺的人,自觉是家族的掌上明珠,可是谁想说舍弃就被舍弃了,怎么可能没有怨怼?
尤其是孔雀坡上赶走了戚九麓,云风篁之后的路途上,心情可想而知!
在帝京的三年,更是战战兢兢没有一刻能够懈怠。
再后来,就是这样的小心翼翼,还是挡不住被算计进了宫。
云风篁不是没想过,如果当初谢氏站在她这边,如果谢氏为她据理力争……
后来她得宠了,为了自己开始提携家族,谢氏却又再次开始了内斗,从头到尾,这个家族非但没给她长过脸,倒是没少拖后腿。
所以云风篁对谢氏的感情,非常的复杂。
一方面,十二岁之前的宠溺与栽培,都是实打实的;另外一方面,十二岁之后的袖手旁观,乃至于部分族人的落井下石,也是实打实的。
饶是如此,谢氏覆灭的消息传来之后,她何尝不是大病一场,若不是为着报仇雪恨,也不知道要消停多少日子!
但如江氏所言,死的那些,到底是她的血亲,而没有她的骨肉。
而且还是朝夕相处、血脉相系的诸多骨肉孙辈。
以及江氏奋斗半生寄托无数心血的偌大家族。
云风篁在谢氏生活的日子,主要是享受,享受长辈的宠爱同辈的羡慕,享受母亲羽翼下的各种无忧无虑。
那时候她对谢氏完全是个索取者,没有任何的回馈。
可江氏不然。
她以四媳的身份,越过前头三个嫂子当家,谢氏再不堪,也是她苦心经营的所在。
然而会州城破之后,亲生骨肉几乎死伤殆尽,家族也没有了,之后,最小的儿子身败名裂,只剩了唯一的女儿……她是真的不想活了。
所以干脆用这条命为女儿铲除公襄秉。
这样她也能放放心心的下去,见其他的孩子们。
可这份心思江氏隐藏得极深,她当初才从软禁之中来到云风篁跟前时,表现的出乎意料的轻描淡写。
如她所言,云风篁是她教导出来的,她太清楚要怎么哄住这个女儿了。
此刻云风篁扪心自问,她为什么没有察觉到母亲的死志,没有察觉到江氏的疲惫不堪?
……也许是习惯了。
作为江氏最小的孩子,她出生时,江氏就已经奠定了在谢氏后宅的地位与权威,以及在整个北地夫人们圈子里的地位与口碑。
可以说,云风篁从小到大,看到的母亲都是镇定从容、理智冷静的。
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局面,哪怕是谢风鬟之事闹的整个北地议论纷纷时,江氏也没有乱过方寸。
她所以早就习惯了自己的母亲强势、睿智与处变不惊。
故此母女重逢之际,云风篁起初还颇为忐忑,但见江氏一派镇定自若,也就很快接受了江氏其实心态平稳的“事实”了。
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在她的潜意识当中,她的母亲本来就是如此与众不同,绝非其他人家的夫人所能比的。
然而江氏也是人。
连淳嘉都会觉得疲惫,何况是江氏呢?
“他们到底不是我生的,隔了一层,却哪里能够如你兄长他们牵动我心呢?”江氏轻叹道,“如果让我在他们跟你之间进行选择,我连考虑都不会考虑就会选择你啊!谁生的谁心疼,这个道理,你难道今日才明白?晋王就算淘气些,关键时刻,难道你会弃他而选别人吗?”
云风篁泪流满面:“我也是你生的!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我?!”
“我已经心疼你很多年了。”江氏冷静道,“从你十二岁开始,你就是我最挂心的孩子。你哥哥们彼时无病无灾,我从来不为他们操心。现在,太子也死了,接下来的路,你自己就能走的很好。你是我的孩子,你的兄长们也是,他们也需要我。”
“他们死都死了,需要个什么?”云风篁嚎啕出声,“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他们指不定已经去投胎了……你为什么要为了已去之人,这样对待我?!”
江氏沉默的看着她,半晌,待皇后哭累了,才淡淡说道:“你不要闹了,事情都做下来了,你闹也没用。如今不是你小时候,你不喜欢的事情,哭哭闹闹,我心软了,就依了你。”
“当今天子虽然是个看重江山的,但对你也算是上心。”
“他这样雄心勃勃的英主,大抵在女色上是十分看得开的,毕竟一姬亡复一姬入……能够为你不顾生死,已经是十万分的难得。”
“只是再怎么深厚的情谊都有着用尽的时候,等晋王成为太子后,你虽然可以松快些,却到底还是得防着点儿那些美貌的新人们……”
江氏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早知今日,当年就不该为了贤惠名声去养风鬟,或者不该答应她嫁去汪家……我虽然心疼她遇人不淑,却怎么也不想为了她害了你这一辈子……你若是跟戚家那孩子在一起,门当户对的,何至于这样小心翼翼?”
云风篁跪下来,膝行到她面前,抓着她的手,恳求道:“您既然知道我在这宫里,但凡陛下在一日,就没有一日能够彻底放下心来,却怎么放心扔下我?”
“不要跟我闹了。”江氏不为所动,只轻轻挣开她,说道,“从小到大,你该知道,我拿定主意的事情,你再闹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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