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人都没有心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雕虫琢玉
云容却心下一惊,刚才季子白那一瞬的神色,竟让他生出一股子错觉,季子白好像是听到了他与淑儿的对话。
云容不确定他是否真的听到了什么,只是忽然想起曾听人说过,习武之人耳力目力都是极好的……
蓦然却又是一惊,若真如此,那季子白岂不是比门外的淑儿他们听到的还多?那些或因隐忍或因无力而发出的细微呻/吟,是否他听来一清二楚,污秽扰他清净?
云容却是不敢深想。
“怎么了,如何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恰云容惊魂甫定,霍仪从里间走了出来。
他已穿戴整齐,近到云容身前就极为自然的捧了他脸,唇上的吻一贴而逝,云容却忍不住把目光偷偷放到了门外那个身影上。
这次季子白目视远处,侧身对着殿内,并未看过来,但云容总觉得,他什么都知道。
太师直言进谏,殿上王上拂袖离去的事情很快也传了出去,虽有王上杀令在前,但私下议论者仍旧不少,且多为隐晦之言。
很多事情往往都是越急于遮羞,越是难看的,天下人以为此事便是如此了。
不过王上对襄国小殿下的宠爱,除了让那些文人写上几篇愤世嫉俗的文章来,更多人却是艳羡感叹居多。
王说,他之所誉贵之,他之所恶诛之。
此话不假,如得天下,谁人不羡。
曾亡国又如何,现如今还不是一人之下。
高洁儒仕毕竟是少数,更多更多的是芸芸众生之私心相貌。
有人下尘埃,有人上高台,有人凭一蹙眉一捧心可倾覆天下,轻易定他人生死荣辱,生杀予夺也只需他一抹枕边风月,扭曲的是人心的贪婪,勾起的是那些急功近利的心。
在许多人说王宫里的小殿下是祸害的同时,亦有不少人模仿那些因他而轻易高升荣华的人,阿谀奉承虚假谄媚的人亦有之。
就算是再厚再高再红的宫墙,也并不是完全不透风的,就如里面的秘辛永远被天下人所谈论一样,想同的,外面呼啸的纷纭亦往里面百孔不入,况王宫何止百孔,已是千疮。
云容也终于听闻一二,宫内的,宫外的,所有的窃窃私语和看他时探究又畏惧的眼神,如盏盏鬼火,他都知道了。
但他知道,他只能岿然不动。
旁人越是诽他谤他嘲他讽他,他则越应心如死水,如在霍仪的床上越是丑态毕现,人前表面越是不肯让自己露一点不庄不洁。
这面具下的,是他最后的一点廉耻心。
许是心思太沉,云容近些日子夜间睡得很不安稳,有时候霍仪怜他体弱什么也不做,他躺在霍仪怀里,依旧是如何也睡不着的。
一般安静地躺到半夜,身体僵得难受了才肯动一动,但是每当这时霍仪就好像也从未睡着一样,收紧了抱着他的手臂,在他耳边问:“怎么了?”
多时云容假装没听到似的装睡,霍仪就不动声色,好像方才那一句只是梦呓,但是被子底下的手却开始拉云容的衣带。
他一这样动作,云容就装不下去了,抓着他的手妥协的小声说:“你抱太紧了,有些热。”
然后霍仪果然松了些,又在被子底下把云容被扯散的衣带系好,低笑说:“云儿怎么跟小孩子似的,是要孤哄你睡觉么。”
“我明天找太医开药。”云容也有些闷闷的,经常如此像是自己故意吵人一样,他自己都觉得不自在。
“药那么苦,小云儿吃得下?”似笑非笑的逗弄,每当霍仪以这种语气说话时,接下来可能就要做些什么。
果然下一刻霍仪就说:“既然云儿长夜无眠,那不如与孤巫山相叙,待会累了就容易睡了,不过今晚可别如昨夜那样不听话……”
“……别说了。“云容忍无可忍的捂了他的嘴,想到昨晚那丢人的事便忍不住悄然红了一张秀面,声音也因为觉得难堪而显得有种哑。
霍仪轻轻拿开云容的手,故意逗他:“如何说不得,没什么可羞的,昨夜那次……”
云容有些急了,或许是生气了,抿着唇再次捂了霍仪的嘴,而后压低了声音对霍仪说:“别说了……季将军是不是在外面?”
自从季子白回来之后,霍仪每次来瑶台宫身边必定跟着他,有时他也会留下替霍仪守夜,就在外头站一宿,第二天再同霍仪一起离开。
倒没想到是因为这个,霍仪想明白了原由一下不由失笑:“小云儿面皮这样薄,只是为何单单只怕季将军听了,你怕他?”
云容的沉默就是默认,霍仪了然了:“原来是怕他。”
想到他第一次见季子白的样子,甚至看都不敢多看对方,那模样格外有趣,眼神都忍不住深了些:“果然是胆小。”
没看见霍仪的眼神,云容以为他这样同霍仪说了,霍仪便能放过他,以后兴许会收敛点,但是他全然低估了霍仪的劣性。
次日,夜。
“季将军昨天不是才来过么,怎么今日还在外头。”以往的话一般隔两三天季子白才会留一次守夜,但是最近季子白守夜的时间明显变多了,经常连着好几天都守着。
“季将军忠良,为了孤的安危所以才如此恪尽职守,孤只是全他尽忠之心而已,云儿不必在意。”
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但云容却没办法真的不去在意,霍仪把他放到床上的时候云容心中仍旧不自在,被霍仪压着开始吻着脱衣裳的时候忽然闷哼了一声。
“弄疼了?”很多时候霍仪算得上体贴,见云容有些难受的皱眉他就立马撑起了身,问他哪里不舒服。
云容左后肩被什么东西硌得有些疼,他动了动,顺手把滑落的衣裳拉上来,遮住了大半圆润白腻的肩。
霍仪一只手捞着他的长发,将人往怀里揽了些,摸到床上一点微硌手的硬物,是床褥下面有什么东西,于是便掀了那层薄衾,看到下头放着的是一把银梳。
云容也看去,目光微微一凝,被霍仪拿在手里的银梳正是之前他让淑儿扔掉的那一把——上面螺钿嵌的大红杜棠他记得清清楚楚。
为何又出现在这里?
“这殿里收拾的下人竟如此不用心,把东西胡乱留在这里。”霍仪随意看了两眼手里的东西,在云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出声冲外头喊了,“来人!”
小美人都没有心 让他站远些
两人现在姿势不雅,霍仪抱着云容侧在床上,云容衣衫不整的背对着外头的,都没来得及说些阻止的话,就听得外面反应极快的脚步响起,转眼下人已经到了里头。
好在床帏是放下的,夜里烛光晦暗,虽仍旧觉得不大自在,但云容也有心想听听原由,接着就听霍仪以不悦的声音问宫人:“你们做事从来如此惫懒的吗?”
现未说明原由,已是一声定罪,宫人们是骇极了王上的,听他责罪便觉浑身血凉,径直就跪下开始磕头求饶。
但霍仪无心同他们多耗,随手把银梳扔了出去,语气依旧很不好:“做事疏漏,你们一个个贱籍,伤了孤的人谁担待得起?”
他扔出去的动作很大,手上也没收力,正正砸中外头一个宫女的额顶,“咚”的一声闷响后,再抬起头时鬓发里已顺了一股鲜血下来。
依旧不曾解气,霍仪看了她们心烦,懒得听她们继续狡辩推卸,不耐烦的让人滚了出去,并令她们自己去领罚。
云容不知道她们要被怎样罚,也没空去深想,他只是在想这些巧合到底不是真的巧合,这银梳真的是哪个粗心的宫人不小心遗漏在此的吗?
可那银梳又从何而来?
打发走了宫人,霍仪见怀中人一直不言不语,就以为他被吓到了,抬起云容的下巴瞧他的脸来,声音同眼神早不知柔了多少度:“怎么了?被吓到了,还是方才被那蠢物弄疼了?”
他变脸变得着实快,前一刻还在对人大发脾气,现在立马对着云容温声软语了。
霍仪生得冷峻,看来其实十分稳重俊朗,但天生薄唇利目又显得极为不近人情的戾,但是他低眉含笑时却有种格外柔情。
云容久不回答,又像是在出神想着什么,霍仪习以为常,径自去扒了他右肩的衣裳,要看肩后头是否有伤到。
说伤其实倒也不至于,但被压出了一个明显的红印子,云容本就生得白,这样的痕迹看来就有些明显。
“小云儿水灵灵白嫩嫩的金贵,这印子也跟花瓣似的颜色。”霍仪伸手替他揉了揉。
云容正想说不用,却发现言辞有些多余,霍仪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又何必不懂眼色往上撞,所以选择了闭嘴。
而霍仪也确实是故意带季子白来的,云容不让他说的床间私话,到底也还是说透了。
他发现云容好像格外忌讳被季子白听到什么,所以但凡有季子白在,云容总比从前能忍,霍仪以此为趣,要逼他崩溃哭出来才行。
这一切,就和把云容留在大夏王宫是一样的道理——云容要绷着脸带着他的面具,面上厌世恶人浑然将自己置之度外,霍仪就要一点点的撕下他的面具,告诉他这是他的王宫,他是他的人,再怎么逃避都是事实。
他并没有怀着恶意,也不想让云容难受,如果可以他甚至都不想去逼他,他只说喜欢他,要留住他。
不过骨子里的劣根是很难清除的,霍仪要玩的花样总惹云容生气。
他一生气了也不说话,不哭不闹就是整个人都闷着——虽然他寻常大多数时候也都是闷声不言的,但是霍仪看得出他不高兴。
他就想把人哄好。
使出万般手段,捧上千金珍宝,他哄得乐在其中,仿佛能逗云容开心些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有时难免又朝政荒废,就整日陪着人想法子哄他。
云容不是心软的,尤其在这种事情更不会心软,但是他被霍仪磨得没办法,又是送他东西又是带他出去散心看戏的百般折腾,他都没心思,只觉得霍仪围着他转让人烦闷。
但霍仪不累他都累了。
他终于愿意主动和霍仪说话了:“以后季将军守夜,你让他站远些。”
其实云容很想说不要让他来守夜了,但是这样说好像有点不妥当,像是故意插手干扰霍仪的事情。
季子白守的是帝王安危,如果真让人走了,以后若是霍仪有什么好歹来他便也有了干系——就算是霍仪一直没什么,他若真这样说了,朝堂里岂不是又有人要参他一本恃宠故意陷王上于险境之言?
正是忙着哄人的时候,难得云容肯跟他说话,霍仪自然立马就答应了:“小云儿不喜欢他,那以后孤让他待远些,不过他是孤推心置腹之人,你不必怕他,你是孤的人,他也会保护你的。”
云容对此不置可否,其实心里一直觉得季子白没真的杀了自己便已经是开了大恩了。
他当然知道季子白对霍仪的忠心,可越是忠心,怕也越是看不惯他这种人。
有时候霍仪还会让季子白带着人到瑶台宫来巡视,说是为了云容的安全,他毕竟是御林军统领,云容没法拒绝,一般他一来他就躲在殿内不出去。
但遇到还是在所难免的。
他还见过季子白在院子里擦剑的样子,那剑锋利得很,他擦得很慢。
云容见了他就脚步定住,想要转身避开,但是季子白耳目极好,已然注意到了他,冰冰凉凉的瞥一眼过来,还未转身的云容被他一看就心里发怵,但他又很快转开了目光,似他多脏不忍细看一样。
云容想,自己大约是真的脏了他的眼吧,所以即便是两人都知对方存在,他也没有上前打招呼讨人嫌的举动,自绕了一条道回了寝殿。
“殿下是怕季将军么?”淑儿似乎有些奇怪云容的刻意躲避,她一直跟在云容身边伺候,自然看得出来些,“季将军是大夏最忠诚的勇士,王上让他来瑶台宫巡逻保护殿下,也是因为信任他。”
云容本不想答到,但是被人看穿心思他还是有些不自在,于是含糊了一句:“他身上杀气太重,看着不似善人。”
淑儿若有所思,过了一会似是想到了什么,恍然明白了一样:“季将军看着是挺冷血的,奴婢之前听传闻说,他曾在金銮殿内一夜杀了十多个人,还都是别国来的使臣,血水都浸到了金砖里擦了三天才擦干净。”
云容恶寒,开始讨厌金銮殿。
到了殿内,云容坐下,忽然想起上次的事情,遂问:“你可还记得之前那把银梳?”
“就是殿下让奴婢扔了的那把?”淑儿有些不解他忽然问起,只道,“当日奴婢就拿出去扔了,怎么了?”
“没什么。”不欲同旁人多说,转了话问,“杜棠花样是王宫里很时兴的吗?”
其实在王宫这些日子他也仔细看过,没见什么人用过杜棠花样的东西,香囊衣裳都没有这等花样,可若不是时兴,为何单单留在他身边的这些东西上都是杜棠花?是刻意的吗?
“殿下不是大夏人,自然有所不知,像奴婢们这等低贱的人哪里配用杜棠花。”淑儿摇头说,“杜棠花大夏人人尽知,虽然漂亮,但是王宫用的人不多,盖因那都是主子们用的,或是宠妃或是嫡公主之类,旁人哪敢动分毫心思,那可是大逆不道的。”
听到“宠妃”“嫡公主”之言,云容默了默,忍不住又问:“那现在宫里有人用吗?”
云容到了王宫这么久,其实后宫如何他不甚了解,他一直待在瑶台宫,对外事向来漠不关心,他待都不想在这里待,哪里有心思去了解王宫。
“王上尚且未有王后,亦无后嗣,自然是没有嫡公主的。”淑儿耐心的给不了解后宫的云容解释,“如今王宫里王上最是宠爱的便是殿下了,
后宫里从前送来的美人早被遣散,只余下几位高官之女还在,但也形如虚设,王上对殿下……”
“所以是没人用杜棠花样了?”云容不是想听她细说这些,于是打断了她。
淑儿摇头,抬眼觑了云容一眼,又说:“王宫的杜棠花都是王上给殿下种的,还有更前些,王上让人用玉帛锦给殿下做了一身杜棠和凤的礼服,早便送来了,殿下还没瞧过呢。”
云容又开始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方才说:“去拿来我看看。”
未几,五个宫女小心的捧着礼服展开,云容让她们把衣服挂在架子上之后便退去,他这才走过去看那华丽非常的礼服。
玉帛锦柔滑轻软,是难求的上上品锦缎,杜棠花是很艳丽的,礼服上用金丝银线绣得栩栩如生,比之前那香囊上的要精致百倍,云容看了一眼就没了兴趣,转身进了内间去休息。
淑儿望着那展开挂在架子上的礼服,华光熠熠,仿佛穿上它便能站上世间高台,她也是头一次见这么漂亮的衣裳,于是站着看了一会,大觉新奇,又往里间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不大明白为什么云容不多看一眼。
多好啊。
旁人求都求不来的东西,他却不屑一顾。
*
听了云容的话,霍仪让季子白守夜的时间短了,每次也都是把他安排在前头庭院对面的回廊下头,隔得远了。
不过霍仪在瑶台宫待的时间长了,所以云容见到季子白的机会也就自然的多了。
作为霍仪最信任的近臣,季子白有随意佩刀剑入殿的资格。
每次云容看到他身上的剑,就会想起那天他拭剑的样子,以至于每次看到他云容都装作没看见,自转身绕道,这人他惹不起,不去他面前讨没趣,倒还是躲得起的。
越是相处下来,霍仪似乎越是喜欢云容了,几个月下来他还没有腻,甚至最近有时候会在瑶台宫处理一些政务,整日都不离去。
午憩醒来后,想起午膳时霍仪和他说想同他一尝红袖添香的风流,云容想起当时霍仪的神色,分明已经不是暗示了。
若他不去的话晚上估计又要受罪,定要借机问他为何不去,逼问不是想要答案,只是想恃此逞恶罢了。
云容也算了解了他些许,不想给自己找罪受,所以起身打理一番就去了偏殿。
霍仪最近在偏殿置了一间屋子处理政务,让人把积压的奏折搬了些过来,当时云容巧然瞧见,好几个人抬了几箱来,后头也筛了许多霍仪以为不重要的让人抬走。
也不知道现在还剩多少。
云容一人去的,身边没带人——他并不想让人旁观他跟霍仪的任何事,谁又知道霍仪能正经到什么时候,他不想当着旁人的面难看。
小美人都没有心 这砚不好
到了偏殿,云容进去了霍仪却不在里面,只有一个太监候在内门,见了他来就行礼:“王上有事离开,吩咐奴才守在这里等殿下,说殿下若是到了可以去里头坐坐,王上很快就回来。”
他说如何就是如何,云容便去了,里面一扇门开着,但最里头珠帘晃动,还隔着一扇屏风,进去之后只有一个在里面打理的宫女。
他脚步很轻,放下拂开的珠帘时,珠翠相碰发出的声音似乎惊到了里头的人,她背影颤了颤,仓促回头,看到来人时先是愣了片刻,面色却有些发白。
她站在长案前,侧身对着云容的,又匆忙行了一礼,眼神却有些闪躲的惊慌,似乎在怕什么。
云容自觉自己并不吓人,到王宫这几个月也没做什么穷凶极恶的事情至于让人如此惊恐,他看着那浑身僵硬的宫女,很自然的举步过去,随口问:“在整理?”
宫女没敢动,就点点头应了一声,云容视线随意扫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要说这最不正常的还是面前这个人。
“我很可怕么?”他看着宫女,“你怕我做什么?”
宫女两股战战,声音都有些发颤了,她似乎也怕自己说错话惹云容不高兴,于是解释:“奴婢没有,奴婢只是……”
“手里是什么。”云容却注意到她衣袖里掩着的东西,瞥过去,“拿来我看看。”
藏是藏不住了,宫女早被云容的话吓得魂不附体,此刻哪敢再耽搁犹豫,硬着头皮抖着手把东西双手奉了上去,形容犹如赴死一般。
那是一方漆黑的砚,雕着精美的螭龙纹,分量挺重,拿在手中冰凉,犹古人言能“久握生露”一般。
这砚看着就名贵得很,拿在手中便能感出与旁的不同,他曾听说夏王以万驹良马从晋国国君手中换来一方乌玉砚,视如珍宝十分喜爱,应就是手中这一方了。
心中有了几分了解,云容仔细看着手里的东西,却没有说话,那宫女还在瑟瑟,他这才又瞧见这玉砚的一角残了,摸着有些刺手。
他微微抬眼看了那宫女一眼,对方低着头,云容便若无其事的收回了目光,淡淡说:“这砚不好。”
忽听此言宫女心中一惊,以为自己磕坏玉砚的事情被看破了他要治罪,不由攥着衣袖抬头去看云容,却见他垂眼思量着什么似的,纤秀的手指犹有玉色莹润,摩挲着乌玉砚的动作显得十指越发白皙。
“雕得不好。”他又说,依旧是浑不在意所有的神情,给人以兴阑厌世之感,“我不喜欢没有角的龙。”
宫女还没明白他的话,下一刻就见云容随手把砚砸在了地上,他仍旧是很平静,盯着那四分五裂的碎砚,轻轻说:“没事了。”
他这番动作让宫女的心狠狠一跳,险些跳出喉咙,最后却又重重落下,落回了原位。
“你先出去吧。”见人还在发愣,云容使她离开,宫女如获大赦的退了出去。
霍仪还没来,云容本想就在里面继续等他的,但是发现这里放着不少奏折,就算是霍仪不避讳他,他自己也还是要避嫌。
这里面屏风挡得严严实实的,以后他一个人如何说得清,索性也就出去了,只对那守在门内的太监交代了一句:“我出去透透气,待会就回来。”
正离开没两步,一条廊子都没走过,就迎面遇上了季子白,这次是避无可避,想走都不好走。
季子白永远都冷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总感觉他看自己的眼神恨不得杀了自己,但是细看去又什么都没有。
在他眼里自己这样心术不正的人出现在处理政务的地方,实在很容易引起误会,于是难得主动说了一句:“我刚到,王上不在里面,将军可是要找王上?”
云容不确定季子白会不会回答自己的话,他只是不想让这个杀神阎罗一样的人误会,而刚说完霍仪就忽然出现了。
“这孩子胆小,你莫吓着他了。”霍仪还未走近就瞧见这边的动静,过去就把云容揽住,对季子白说。
“臣只是路过此处而已,若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海涵。”
霍仪知道云容怕这个冷面阎罗,合该娇娇气气的小云儿确实不经季子白这样吓,所以便让人离开了,自己则带着云容回了殿里去。
两人进去之后,霍仪身后跟着的人都自动止步门外,到了里面霍仪看到了地上还未打扫的碎玉砚。
云容不待他发问,就先开口了:“砚坏了,我把它打碎了。”
霍仪则不以为意,好似碎的就是寻常一个喝茶的盏子一样,一边说“碎了就碎了”,一边唤了人进来打扫,是之前那个宫女。
他则把云容牵到长案后置了软枕的椅子上坐好,往后瞥了一眼在默默收拾的宫人,关心地问云容:“怎么碎的,没伤着吧?”
“太冰了,没拿稳。”云容说。
乌玉是终年积雪不化的长云山采来的,性寒无比,霍仪听云容这样说才反应过来,赶紧握住他的双手,确实感到掌中的手正发凉。
“这次是孤疏忽了,之前太医替云儿诊脉的时候就说过云儿体寒,不宜碰这些生冷之物。”
于是他立马让人把这屋里其他性寒的物件都收走了,又让人重新送了一方砚来,特意令道不要冷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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