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世闻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休子符
周围不时有些姑娘结伴回头看他们,笑着说着些什么,好像在问:“那不是季小公子吗?”
“他身后牵着的是谁啊?”
还有姑娘似乎抽泣了一声,说:“这才几个月不见啊,季小公子就有人了,我这下彻底没机会了呜呜~”
“真想看看斗笠下的真容,想知道自己输在哪里。”
“……”
他拉了拉季风,季风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问:“怎么了?”
风银说:“你要带我去哪里?”
季风嘴里噙着笑,理所应当道:“回家啊,我的第二个要求。”
风银一惊:“回家?”
季风点头:“嗯,回我家,时风门,你早就答应过我的,别用记不得了的话来搪塞我,就算记不得,为了若木之花你也跟我走吧。”
风银无法,只得一路跟着他趟过城中众人的视线,跟着季风回了时风门,他觉得今天的自己很奇怪,或者是说,面对眼前这个叫季风的人很奇怪,他不知道他说的那些话有几分真假,他本该直接杀了他,用不着这么麻烦的答应他三个要求,可他偏就是阻止不了自己。
甚至在季风提到回家这两个字时,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像是被戳了一下。在季风牵着他走过临夏城复杂的街道时,他的脑海里好像回忆起了什么,短暂的几个画面略过,似乎是在夜晚,灯火交错的街道,人声鼎沸,每个人都带着面具。
这个人也曾忽然出现在他面前,拉着他的手走过一段没有回头的路。
季风……
季风一路领着风银上了山,途中风银曾在路过那些频频回头的人中起了无数次杀意,他的第一想法告诉他,天垣所有人负了阆风一族,只要他们对自己露出了一点威胁,他便可以直接杀了。
但那些人似乎投来的目光中,除了好奇和和善,似乎并没有任何异样,这里的人,为何跟他所认知的不一样。
难道师伯在骗他吗?
季风牵着他道:“小叔叔不门中,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你不记得小叔叔了吧,就是季之庭,我们这儿的掌门,你曾经见过的,如果他忽然回来,你跟着我叫小叔叔就行,如是师兄也不在,近日城中巡防严,他负责这个,怎么说呢,要是他胆子再大一点的话,说不定就有机会入赘你们阆风了。”
风银挑眉:“入赘阆风?”
季风爽朗的一笑,这两个月,他几乎没这么心情舒展过,进了山门渐渐有青衣弟子来往,见到季风身后拉了一个谪仙般的人物,纷纷凑上来。
“师弟,师弟,你回来了,你身后这位是……”
风银警觉,贴在身侧的手张了张,随时可以召唤九霄一战。
旁边的人拍了拍他,道:“这你都看不出,如此脱俗的根骨气质,除了师弟那位日思夜想的阆风少君,还能有谁。”
“……”
从踏进山门那一刻起,季风就想时时刻刻关注他脸上的表情,想给他介绍他生长的地方的每一个事物,便摇晃腰间银锁,想要求求沈青崖,沈青崖都习惯了他这不见外的举动,麻木得自己从银锁里爬出来,钻进了他的识海。
季风看了看风银,笑着对师兄们说:“干什么啊,我好不容易把人拐回家,你们别给我吓跑了。”
一阵唏嘘。
唏嘘过了,东道主的礼节还是要到位,众人纷纷合手,道:“少君光临我时风门,荣幸之至。”
风银有一丝片刻怔愣,这些人知道他的身份,为何还会这般礼待他,难道这是一个梦吗?
是现在的一切是一场梦,还是十二年前的一切是一场梦?
他的脑袋里不受控制的想着,怔怔的手上不自觉的也回礼致意。
季风赶紧催他们走:“行了,师兄们赶紧走吧,我要带人去认路了。”
一群人笑着刚要走,又被季风叫住,说:“岺扬师尊在吗?”
“在呢,师弟找岺扬师尊有事?”
季风摆摆手:“没事没事,随口一问。”
心里道,掌门和大师兄不在,季家唯一的家长就是他了。
但现在天色还早,不急,于是季风带着人去了风舞台。
不远处,首睿站在树后往这边看了一眼,眼睛缓缓眯起,明明万无一失的,偏偏这个人出现了,见季风转身,他忙飞快离开了。
山高风清,穹庐碧阔,门中弟子此时正在午练,偌大的风舞台只有他们两人。
季风拉着风银在崖边坐下,整个临夏景色收入眼底。
“你听。”
风银不解的看向他,季风又说:“闭上眼睛听。”
风银应声闭上眼,风舞台后碧池的潺潺水声,林间轻柔的风声,还有远处树下的风铃随着风泠泠作响,一并汇入他的耳朵里,他登时迷恋上了这种感觉。
忽然他眉头紧蹙,因为这些声音中夹杂了一道一言难尽的……笛声。睁眼看去,季风手上不知何时拿出了腰间的白玉短笛,正放在唇边往里送气,笛声呜呜咽咽断断续续,呕哑嘲哳的声音如同魔咒一般直直灌入脑子,岂是一个不敢恭维能言道的,简直是对神识的折磨。
季风也被吓了一跳,不寤是灵器,他想起那日在庄生台,就是风银用这个笛子将他从梦魇中叫了回来,当时他陷在梦魇中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注意这个弟子吹出来的声音,只想着风银如今这样或许是被谁摄住了神识,让他忘记了一些事情,或许不寤能够唤醒,不曾想吹出来的声音杀伤力这么大。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你听我解释,我其实笛子吹得挺好的,是这个笛子有问题。”
说罢他要再吹,刚送到嘴边就被风银抓住了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
“别,别吹了。”
季风苍白又无力的作解释:“不是啊,这个笛子是一种灵器,你现在不是有些事不记得了么,这个或许能帮助你想起些什么。”
季风刚要继续吹,抓在他手腕上的力道一丝没松,这个笛子的声音让他很难受,就好像有人在他脑袋里牵着几根丝线,在笛声的作用下开始操纵丝线,绞动他的意识割裂他的神识。
“不要吹,好疼。”
季风见他手指按着太阳穴,眉心紧蹙,好像真的被笛声实质性的伤害到了,他连忙拿开笛子不再吹了,拉过他的肩膀帮他揉着穴位。
“好,不吹了,我再想其他办法,还难受吗?”
风银缓了缓睁开了眼,摇头,季风才收回手。
风舞台的风永远这般醉人,季风舒展了眉眼往后仰了仰,反手撑在地上,晃了晃腿,道:“怎么样,这儿不错吧。”
一缕风拂过风银的脸颊和发丝,那抹雪顶动人的神色毕现,冰蓝的眼眸深处恍惚又出现了那抹消失两月的微光。
“你经常来这里吗?”
季风道:“是啊,心静的时候来,心不静的时候也来,一个人待着,可以想清楚很多事。”
风银听着他的话若有所思,良久道:“雪苍山也有这样一个地方。”
“哦?”季风坐直了些,他很想听风银讲自己的事。
风银看了看远处,说:“叫明镜台,也在断崖绝顶上,天高地阔,都在在脚下,但没有这里的风和煦,也没有这么柔和的景色,放眼望去,只有山雪。”
季风想象了一下,道:“你也常一个人去?”
风银点头,如季风说的一样,心静与不静,都一个人去那里待很久。
季风问:“明镜台是为何意?”
惘世闻风 化雪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风银的声音轻得就像一缕风,吹过了经年红尘,平静的落在风舞台。
“雪苍山山崖巅自古就有一座石台,石台的一面如同镜子一样平整光滑,长老们说,它虽为明镜台,但其实并不照人,也不照物,而是照心。”
季风借着沈青崖的眼睛看着风银的侧脸,从眉骨到鼻梁到下颌浑然天成,柔和又清晰,睫毛随着眨眼的动作忽上忽下,看的季风痴迷。
风银道:“世事皆空,万物从心过,不留痕迹,真正内心明净的人,看到的只是一块平整的石头,而心有桎梏的人,便会在这面石镜里看到自己的心象,从我第一次看到这块石镜时,他便不是空白一片。”
季风问:“那你看到了什么?”
“雪,”话音像是从遥远的时光里传来,将他带回到过去某个地方与之重合,“无垠的雪。”
在西水段,在石洞中,风银也说过这句话,他脑海里闪过那一幕,某张被模糊的脸渐渐有了一圈轮廓。
“长老们都说,这红尘我看不穿,便会如此,就像当年我爹离开雪苍山,他看到的再也不是一块平整的石头,从那一刻起,他就不属于雪苍山了,我也一样,自始至终……”
身无所附,心无所归。
入冬已久,临夏的气候素来是冬暖夏凉,但终究会有一丝顽劣的风溜进衣衫间,把寒意一瞬间传遍全身,那时便知,冬天还是来了。
两人衣衫单薄却浑然不觉得冷,仿佛比起那被冰封了的心境,一切外在的寒冷都不算什么了,季风抿了抿唇,说:“可世俗凡人,生来便陷在贪嗔痴爱中,轻易却不了尘缘,哪那么容易窥得破,看得穿,真看穿了,那也可以出家做和尚了,何必呢,世俗虽不堪,但终不过或有值得,万事皆有缘法。”
风银喃喃的重复了句:“尘缘……”
“我与这世间唯一的联系便是仇恨,我原以为我应该看到一片猩红或者灰烬,可是……”
“可是什么?”
“可那大雪中似乎有一个身影。”
季风心中一动。
风银道:“他从未消失,但我也始终看不清,我曾经好像知道他是谁,可现在,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我……我忘记了很多东西吗?”
他看向季风的眼神中有一种不见底的哀伤,只觉内心怅然若失,可到底失了什么,他又说不上来,明明破碎和仇恨才应该是他人生意义的全部,他该当待在暗无天日的深渊,难道还有拥有什么的别的吗?
怎么可能?怎么会。
“会好起来的。”季风的声音温柔如风,他深知他的洵舟不是忘记了,只是心中的希望被锁了起来,他会让他好起来的。
季风视线一直落在风银微微张开又最终闭上的薄唇上,失神地缓缓凑近,风银瞳孔紧缩,却情难自禁的没有后退,季风那张风逸俊美的脸庞越来越近,他心神越是不宁,呼吸都停住了。
脑子里又有许多模糊不清的画面交叠浮现,好像曾经有许多次都和现在一样,这个人只要靠近自己,自己就无法推开。
季风半垂着眼,视线落在他湿润柔软的唇上移不开,直到呼吸交叠,只差咫尺便能吻上这个两月以来怨过想过的人。
忽然风铃一动,一个稚嫩的声音遥遥地传来,
“小风哥哥小风哥哥~”
风银瞬间清醒过来猛地别开脸,季风闭了闭眼直磨牙。
“你们在干什么呀?”
季风颇为不满:“玉生,你是不是又偷懒,跑到风舞台来做什么?”
玉生小嘴嘟着,着急道:“我没有偷懒,是岺扬师尊让我来找小风哥哥的,咦~这个哥哥是谁啊,玉生不曾见过。”
季风脑子里搜刮着语言该如何跟这小不点介绍,“这是——”
“哦~我知道,”两人都看向他。
玉生恍然大悟般:“是嫂子,以前你和洛商哥哥就是这么说的。”
风银脸飞红,竖眉瞪了瞪季风,季风摊了摊手,讪讪笑道:“我可没这么教他,小孩子童言无忌,别在意别在意~”
回头就对玉生眨眼小声道:“玉生真乖。”
说着搂过了玉生,道:“好玉生,师尊找我干什么?”
玉生乖巧地答道:“师尊让你带上嫂……客人一起去琼华峰枫院吃顿饭。”
季风道:“饭点都过了,吃哪门子饭?”
玉生解释道:“师尊还没吃呐,说让小风哥哥去给他做几个菜。”
季风睁大眼:“做几个菜?我?饭堂没菜了么?厨子告假啦?我敢做,你们敢吃么?”
初生牛犊不怕虎,玉生开心道:“敢啊敢啊,玉生可想吃小风哥哥做的菜了呢。”
季风咳嗽一声,道:“既然这样,我也不顾你们死活了,做菜可以,你问问这个哥哥愿不愿意一起去吃。”
玉生转头看向风银,不知怎的面对一张天垣无二的脸他有些怯,嫩生生拉起风银一寸衣袖,摇了摇问:“嫂……哥哥,一起去吃饭吧,小风哥哥做的菜可好吃了。”
旁人不懂玉生对季风的无脑吹,风银还是满脸不信地看向季风,季风露出一个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
风银这才点了点头:“嗯。”
玉生高兴得跳了跳,自觉的牵起风银的手就带他往琼华峰方向走,风银被这只软乎乎的小手拉上的瞬间还愣了愣,还是跟了上去。
季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俩大手拉小手地走了,不满道:“玉生,有了新哥哥就不要我了?刚才谁求我做饭给他吃?”
玉生一脸为难:“可是……”
季风受不了他这个,忙止住道:“得得得,别可是了,师尊让你离我远一点是吧,行,走吧走吧,别管我,这臭老头。”
话落季风眼睛一转,绕到了风银身边,悄然牵起他的手,还在风银转过来警告地看向他时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对玉生说:“你见异思迁,我也不要你了。”
玉生哼道:“不可能,你才不会不要我呢,你就是想找借口牵嫂……哥哥的手,你还偷偷说师尊坏话,师尊听到了一会儿肯定揍你。”
季风嗤笑:“人不大嘛,懂得倒挺多,话世轩的话本没少听吧,我去告诉师尊让他连你一块揍。”
玉生哪里有季风狡猾,并不懂师尊只会觉得罪魁祸首是季风而追着季风满山跑,只知道自己真的跟着师兄们偷跑去听了书,肯定会挨揍。
“你欺负我。”
风银一左一右被这两个人牵着,一路听他们吵嘴个没完,觉得这副场景又奇妙又好笑。
三人走到了北山十二峰群的琼华峰枫院门口,季风忽然停住站在他身前,将斗笠又给他戴上了。
风银莫名:“这是作何?”
季风一脸正经地忠告道:“乖,戴上,进了内院再取。”
踏进枫院,院如其名,参天红枫如盖,落叶纷纷,一眼看去能看见枫树下站着一只灵兽,高傲地昂着头,眼睛斜斜地睨着进来的三个人。
玉生指了指灵兽解释道:“岺扬师尊在院里养了一头灵兽,叫威武,就是他了,威武虽然看起来凶,但其实是很乖的,对人都是乖巧安静爱答不理的,但他有一个毛病,就是特别喜欢美人,看见美人就会很热情,非常热情。”
话语间,风银好奇地回头看,隔着白纱朦胧的,忽然一阵风吹起,恰就将他的薄纱吹出了一条缝,又恰好被高傲的威武瞥见了纱中之景,登时眼神一变,随后撒腿就往风银这边奔来,直接扑到了风银。
季风和玉生惊得倒吸一口气,赶忙上前阻拦,玉生冲上去挡在风银身前,挥舞着小手不让威武靠近,
“威武威武,这是嫂哥哥,不许无礼,走开。”
威武扑在风银身上,两颗眼珠子直勾勾得直冒星星,深处舌头就要舔风银。
这还得了。
季风死命抱着威武的头往后拽,威武不满地连连叫唤,痴汉一般望着风银,季风喊道:“威武你给我回来,住口,你这流氓狗,下来,不许舔他!!!”
风银被这混乱的热情弄的不知所措,怔怔地看着两人一前一后阻拦威武,季风急中生智,道:“威武,你放开他,我给你个好玩的东西。”
威武闻声停了停看向季风,季风腰间的骨扇似有所感地抖了抖,预感不妙正要逃跑,被季风一把逮住扔给了威武,威武一口叼住了骨扇,满心欢喜地放开风银走了。
季风看着威武高傲的背影不忍道:“钦墨,委屈你了。”
钦墨瑟瑟发抖,钦墨默默流泪。
季风把人扶了起来,关切地问:“没吓着你吧?”
风银摇摇头。
玉生道:“威武看久了门中的人,本来对着掌门都不会搭理的了,今天见到嫂哥哥太开心了,把我都吓了一跳,威武从没见过嫂哥哥这么好看的美人呢。”
风银抿了抿唇,还是道:“别叫这个。”
季风嚣张地狂笑:“哈哈哈好玉生,你快别说了,你嫂哥哥耳根子都红了。”
玉生也笑,一双干净的眉眼弯起来:“嫂哥哥害羞啦。”
季风看了看风银逐渐冻冰的脸,大喊一声:“玉生快跑,你嫂哥哥要打小孩了,我帮你拦住他。”
玉生火速就跑了,几人哄闹着来到了内院,玉生小小个子推开门,忽然头顶飞过一个什么东西,他缩了缩脖子,转身看去,是一只鞋子直直地砸向季风。
季风眼疾手快地躲开,叫喊道:“快来人啊,岺扬师尊谋杀亲徒弟啦~”
门后一鹤发童颜的修者推门而出,修元灵者,容颜不衰,此人白发三千仍容光焕发,青衣翩翩世外高人之风尽显,如果不是手上还拿着一把扫帚的话。
“……”
季岺扬提着扫帚就朝季风追去,季风满院子躲他,听得他嘴里骂骂咧咧道:“臭小子,跟玉生说什么了,好的不教,就知道带坏师弟,能耐了,还敢在背后骂我,你当我听不见呐!!!”
季风边跑道:“冤枉啊师尊,我最近老实得很,哪里又带坏了玉生?不敢骂你啊,师尊听错了,好师尊,有人看着呢,给我点面子,你不是让我给你做饭嘛,把我打坏了,谁给你做!”
季岺扬跑累了,终于停下来,扫帚一仍指着季风:“你给我等着,今天有客人在我姑且不下你面子,滚去厨房做饭。”
风银看着俩师徒满院子你追我跑,最后季风老老实实跑去做饭,还把玉生叫上去给他帮忙,玉生高兴的应了一声,颠颠地跟了上去,而季岺扬这才嘟囔了两句,拍了拍衣摆,整理好仪表,哼了一声。
原来师徒之间可以这样相处吗?
季岺扬整理好衣冠后,看见了风银,然后咳嗽一声,将手背在身后,仪表又恢复了长老的持重,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没关系。
“你就是那位阆风少君了吧。”季岺扬走到他面前,眉宇间不似方才,多了一丝严肃。
自从踏进时风门山门那一刻,风银那对世人的敌意好像都被什么东西给压住了,但看见季岺扬送走了季风面对他的样子,他又敏锐地感受到了不善。
季岺扬原本做好了一番威胁的措辞,但到底人心是肉长的,看着这样警惕他的风银,原本想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为着季风,他也不愿再为难,叹了口气,说:“罢了,跟我进来吧。”
季岺扬负手走在前面,追忆般道:“风儿和他父亲都是我看着长大的,这父子俩脾性一个样。”
“坐。”风银跟他面对面坐下,季岺扬看了看风银,道:“你怀里那颗吊坠,是风儿送你的吧。”
风银一顿,将吊坠取出来缓缓递给他,季岺扬抬手,道:“我不是想拿回来,你收着吧,当年为了这块石头,那小子没少折腾人,一说想要一块玉,又说不上来什么样儿的,满世界的找,好不容易找到了,又被人给不小心弄坏了,哭了三天三夜呐,谁都拦不住,后来又不知找了多久才又找到这么一块。”
风银静静地听着,季岺扬继续道:“风儿从小就是这样,一意孤行,执拗的很,当年我拦不住舜华,如今也劝不了风儿,便随他去吧。”
风银不知道季风做过什么,也没去想季岺扬话中的劝不住他是什么意思,只是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地听着他说话。
季岺扬:“方才在院中你也看到了,风儿这人从小有自己的注意,性子又顽劣的很,作天作地的成天惹祸,跟没心没肺似的成天嘻嘻哈哈,但自你走后,老头我看在眼里,这两个月,我也没见他笑过。”
风银垂下了头,像在问自己:“我吗?”
季岺扬道:“你们俩都是好孩子,也都是苦命的孩子——”
不远处厨房传来一阵稀里哗啦什么东西打碎的声音,季风慌忙喊道:“玉生,快把厨房圈起来,隔音障啊隔音障~”
“……”
季岺扬额角跳了跳,道:“算了,今日说了这么多,也只是希望你俩能好好的,你和风儿的父母都因为那件事而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我们这些幸存的老人,惟愿你们这些后代能够好好的。”
季岺扬说这话的时候视线落外面不知名的地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知道,十二年前恩怨未清,世人贪念不止,如何能够好好的。
惘世闻风 愿望
厨房里的灾难终于停止,玉生小袖子撸到臂弯,一脸锅灰脏兮兮的,撤掉隔音障吭哧吭哧地端着菜盘子跟着季风出了厨房,摆好桌,一共也就三个菜,其中两个荤素难辨,只有一盘清炒萝卜丁还算看得,只是闻着有些呛。
季风把一盘切好的饱满多汁的水果放在风银面前,比起另外三个玩意儿,这简直堪比宫廷华宴,他挑起一块飞速地喂了风银一口,风银看了桌上另外两人还没主意到这边来,不便过多扭捏地张口吃了,季风内心似乎有种不足为外人道的癖好,就是喜欢看风银吃东西,更喜欢喂他吃东西。
看他吃下去了,季风笑了一声俯身在他耳边小声问:“这老头没有为难你吧?”
一旁季岺扬还在一脸嫌弃地挑剔:“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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