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春生离离
暖笑 第10章:无关
白弄清推开包间的双层玻璃门,振聋发聩的喧嚣声如浪涛拍面而来。足足能容纳二叁十人的房间华丽璀璨,金色的装饰和五颜六色的射灯交相辉映,即便光线昏暗,以黑色为主色调的房间依然被照耀得熠熠生辉。
他环视了一圈,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人,倒是左手边乍然响起的起哄喝彩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一众围坐着的男男女女拍掌高呼下,有个男孩满脸丧气地站起来,过分年轻的脸上写满了不忿:“怎么又是我!文哥,你们肯定是合起伙来玩我吧?”
欧俊昊与张修文隔着人海遥遥对视,毫不避讳地张扬大笑,坐在男孩身旁的贺涵也忍俊不禁地看起自家小舅子的笑话,并无出手相帮之意。
谁让这臭小子一天到晚黏着他,一有风吹草动就向亲姐告状,害他结婚半年和坐牢也相差不远。
单烨烨对他们的串通一气心知肚明,用这些伎俩就想让他知难而退?哪有这么容易!
他嘟起嘴,浅浅哼了一声。少年的脸很是符合当下潮流审美,巴掌脸蛋小巧精致,橘金色的灯光自他身上一晃而过,映照着那双含情水眸如晶石剔透,目光轻轻拂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说吧,这次大冒险玩什么?可别又是俯卧撑,我手臂上肌肉都快练出来了。”
张修文被他波光流转的一眼看得喉间滚动,这小子也太媚了些,如果不是贺涵的小舅子,倒是可以弄到手玩玩。
他心里生出痒意,化作促狭一笑,“既然小舅子要求了,这次我们玩大一点。”说话间他伸出手,点点瘫坐在他怀里的女人的娇艳红唇,不怀好意地看着单烨烨:“这家店里,你随便找个人,只要能让他主动亲你一口就行,男女不限,视频为证。”
“就这?”
单烨烨嗤笑,几乎半秒都没犹豫,侧过半个身子,单手拢成喇叭状,朝着回型沙发的另一端摇手喊:“笑笑哥!”
房间内他们这一圈围着的人最多,其余人叁叁两两分坐在沙发各处,而与他们相对的转角处有两人隐在阴影里正交谈着,听见喊声,其中一人慢慢探出身形,正是白弄清进门就开始寻找的舒笑。
各色声音混杂下他只隐约听见了自己的名字,目光探去,见对面的一众人等纷纷露出看好戏的神情,便愈发迷茫,不知发生了什么。
剪短的头发又长了些许,黑色碎发凌乱地搭在细长颈间,随着细微晃动扫过裸露凸起的一字锁骨。这大半年时间他消瘦的厉害,版型宽大的休闲西装套在他身上晃晃荡荡,愈发显得纤细又羸弱。
此刻那黑亮瞳仁里盛满了困惑,看向身旁的女孩。
乖巧坐在他身旁的女孩看着年纪尚小,约莫和单烨烨一样才刚上大学。秀丽面容上犹带稚气,贴身短小的上衣露出莹莹一截细腰,包臀a裙将将能遮住臀部,大腿的四分之叁都裸露在空气中,泛着腻子般的白洁。
“他们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女孩细弱的声音让舒笑恍然,对越众而来的年轻男孩心里也有了数——大概又是在玩什么无聊戏码。
他兴致缺缺,双手抱臂重新窝进并不柔软的沙发里,细碎刘海随着低头垂落,掩住漆黑冷淡的眼眸。
熟悉他如白弄清,自是清楚这动作代表舒笑不想搭理人了。但单烨烨此刻肾上腺素上涌,紧张和兴奋之情混着酒精飘忽上下,哪能注意到。
待到了舒笑面前,两厢视线对上,他只觉便是艺考都没这么忐忑,“咳咳,笑笑哥……”
岂料舒笑根本不给他面子,才听他起了个头便皱眉,不耐烦地打断:“你是……?”
单烨烨呆愣在地,他从小被夸到大,见到他的人没人不说一句好看,又因性子活泼外向,时刻都是人群中最瞩目的一个,还从未被人如此无视,羞窘之下整张脸涨得通红,“我,我叫单烨烨,贺涵是我的姐夫。”
舒笑冷淡的“哦”了一声,便低下头玩起了手机,再无回应。
饶是八面玲珑如单烨烨,也难免觉出难堪与不知所措,下意识地转头寻求姐夫的相助。
贺涵对这小舅子倒是没甚么感情,可家中还坐镇了一位手段九曲十八弯的大小姐,如果被她知道自家弟弟如此丢面,少不了给自己惹一身的麻烦。
他暗暗使了个眼色给张修文,示意他救一下场,却不想张修文早就看舒笑不爽——那少女是他最先一眼看中,舒笑抬抬眼截胡抢走也就算了,凭什么连话都没说过几句的单烨烨也能被他勾了去?
张修文明明脸色不佳,嘴角却挂起一抹似笑非笑,直把欧俊昊看得警铃大作。果不然,只听他扬声道:“阿笑,玩个小游戏而已。你这段时间也没少玩,等暖暖回来,你再洁身自好也不迟。”
话毕,他做出恍然的样子,转头又问白弄清:“对了小白,你刚刚不是去接暖暖的电话了么,她快回来了么?”
这话题转得突兀,白弄清一时没反应过来,顺着他的问句愣愣摇头:“她那边出了点状况,年前回不来了。”
“听到没?暖暖不会回来,你别怕嘛。”
他刻意放大的声音一度超过了震耳的音乐声,随着最后一字铿锵落下,连轴放着的歌曲也迎来了短暂的空白,气氛霎时冻结,场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投射到舒笑身上,随后窃窃私语宛如风吹麦浪,高低起伏地在各个角落处响起。
姜向雪不明白这两句话有何意义,但这凝固般的气氛让她惴惴不安,眼见舒笑慢慢站起来,她下意识地攀住舒笑的小臂也一同起身。
仅仅是触碰,她便清晰察觉出舒笑此刻肌肉绷紧,整个身子像一根拉满的弓弦,似乎只需轻轻扯动就能断裂。
可是没有,舒笑的脸平静不起一丝波澜,他甚至还抬起下巴,轻轻笑了笑,
“哦,她回不回来,关我什么事?”
由被动转为主动,舒笑没有一丝温度的手虚虚搭在她的手腕上,牵着她往外走,“我先走了,你们慢慢玩。”
平日里嬉笑玩闹的好友无人出声,目视他脚步不停向外走去,直至玻璃门在他身后完全阖上,停滞的空气才开始流动,就像是暂停键被重新按下,音乐响起,人群又再次汇合,仿佛无事发生般笑闹在一处。
白弄清忍不住长叹口气,碰上这几人折寿十年都不为过。他转头看了眼紧紧闭合的玻璃门,决定还是先狠狠揍一顿张修文比较解气。
无需他动手,离得更近的欧俊昊已抬腿不客气地踹了上去,张修文忍痛的惨叫声淹没在滚滚声浪里,可这次没人站在他一边,连象征性地安抚完小舅子的贺涵也不住摇头:“你狗不狗啊,又不是不知道阿笑的情况,这么刺激他干嘛?想挨揍直接说,哥哥们成全你。”
张修文气红了眼,一把甩开贺涵敲打着他头颅的手,“要你他妈在这说!我就是看他这副死了妈的样子不顺眼,你们都使劲惯着他,这个不许提,那个不许说,可看看他呢?身边的花花草草就没断过,左一个姐姐妹妹,右一个哥哥弟弟,就刚刚那个,经理说今天第一天出台,才20不到,他还不是把人带走了?”
他把身上揉乱的皮质外套脱下,团成一团扔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冷眼嗤笑:“暖暖,提暖暖有个屁用,你看你们一个个紧张的,他不是像个没事人一样?”说完,他摇头晃脑、阴阳怪气地又学了一遍舒笑方才的回答,惹得白弄清额角青筋直跳,恨不得照他头上再来一记手刃。
“你眼睛长两个窟窿是出气用的么,他那样子叫没事?”白弄清深觉和这单细胞生物无法沟通,但舒笑那看似平静,实则阴郁封闭的状态又无法用言语表达,他疲惫地摇摇头,“算了算了,和你也说不通。阿笑……我现在就希望阿笑不再和顾海成搅和在一起就行。”
他本是自言自语般顺嘴一提,却不想竟有人在旁边接上了话,“顾海成?你们是说阿成哥吗?我上周还在滨海广场看到笑笑进了阿成哥的车里,他们两果然是认识的么?”
轻飘飘的话如平地惊雷乍起,白弄清单眼皮的狭长双眼睁到最大,霍然看向弓身前倾,在果盘里挑挑拣拣的单烨烨:
“你说什么?!阿笑和顾海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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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笑 第11章:结婚
一只脚才踏出包间的门,舒笑便飞快撤回虚拢的手,自顾往店外走去。
姜向雪羞赧紧张的进度条才拉到一半就戛然而止,空荡荡的手掌连一丝暖意都没留下。
更糟糕的是,等她反应过来,舒笑黑色的身影眼看就要消失在转角,她急忙小跑步跟上。
时近初冬,申海的日夜温差逐渐拉大,白日里短袖短裙,披件外套都嫌热,到了晚上,凛冽的风藏了万千针尖钻进骨缝,恨不能当场变出件柔软的毛衣将整个人包裹掩埋。
此时姜向雪便是如此所想,两人站在会所门口,她抱紧臂膀,忍不住发挥南方人特有的生存技能——抖动发热。
舒笑扫她一眼,手插进西装宽大的口袋,并未做出什么绅士举动,反倒微微退后一步,平静道:“你自己回去吧,出台费我会照付的。”
“啊?”
见姜向雪抬眸一幅懵懵然的样子,舒笑眉峰紧锁,难免联想到那数次被疯狂缠上的不快经历。
他烦躁地想从西装口袋里掏出烟盒,转念想起方才在房间内女孩被烟雾缭绕几次呛到的模样,又不动声色地放了回去。
烟盒藏在口袋里,不断被翻转颠倒,舒笑用冷淡的声音平铺直叙道:“其实我是个同性恋,喜欢男的。刚刚在里面就是做个样子,不想被朋友知道而已。”
同样的话不知重复了多少遍,明明是在解释,他却像是学生时代晨读默诵课文般,而那么长的一串话,听在姜向雪耳里只浓缩成叁个字:
房、房榻了!
姜向雪白瓷般的脸上具象化地出现了一条蜿蜒曲折的裂痕,她微张有些干裂掉色的红唇,清亮明眸瞳孔扩散,手指着他颤颤巍巍,连句话都说不完整:“你……你是……”
现今社会,年轻人对同性恋有很高的接受度,甚至还有不少人对此疯狂追捧,高举同性才是真爱,异性只是繁衍大旗。故而听到他这个说辞的人大部分都予以理解,剩下的则眼冒星光,追着想磕他cp。
像这位姑娘就差把天塌两字写到脸上的倒是少见,但他也只是有点奇怪,很快就将这微不足道的心情漠然划去。
细白指尖敲点着手机,舒笑将泛着白光的屏幕递到姜向雪眼前,是个二维码。
“加个微信。”
这一举动让仍处在震惊状态的姜若雪直接头脑宕机,她机械地拿出手机,用指纹开了锁,却紧张得不知该打开什么app,手忙脚乱地打开又关掉,冷风贴着皮骨呼啸而过却带不走她一身燥热,鼻尖和手心都在紧张中沁出一层薄汗。
时间过去得太漫长,她本以为舒笑会像在包间内对那个男孩一样直白地表现出烦躁,他却只安静地等待,不曾露出一丝不耐,催促她一声。
等她终于打开微信,扫上二维码通过好友后,仍旧有些不敢置信——她居然如此轻易地拿到了笑笑的微信,还是他主动加的她!
很快,她才刚冒出尖尖的旖旎少女心就被清冷的男声打得稀碎:“转你200够么。”
福灵心至,姜向雪锈钝了一晚上的脑子灵光一闪,她仰起头,游移着双眸小心翼翼问:“这、这是封口费么?”
“封口费?”舒笑歪头不解,在接触到女孩过于小心的神情后,他随之恍然,第一次在她面前浮现出极淡的笑意,一闪即逝,“是打车钱,现在太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回家小心点。至于同性恋……你想说就说,没什么。”
女孩却比他想象的激动得多,她举起叁指向天起誓,“我不会说的!笑笑,我一定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绝对不会暴露一句。”
笑笑?
舒笑心里升起不详预感,身边亲友大多称他“阿笑”,只有粉丝才会亲昵的叫他笑笑,不会……
“你是……?”
眼见粉丝的身份暴露,姜若雪羞赧着红了脸。她家境一般,在穷困贫乏的生活中,舒笑像是盏明灯,指引着她不断坚持努力向前走,也带给她无数的温暖慰藉。她多少次感叹自己何其幸运,能和他在同一座城市,呼吸同一片空气,仰望同一轮圆月。
因而当抬头仰望之人离她如此之近,仿佛触手便可及,她只觉仿若身在梦中,镜花水月般写满了不真实。
只是……他似乎和她在远处见到得不太一样。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那个敢于在所有人缄默时为了陌生人站起来发声的“偶像”,此时此刻低垂着头,身形瘦削佝偻,把自己融进黑暗里,平淡地、毫无所谓地向陌生人提及自己的取向。
当激动的心情潮水般褪去,回顾两人的接触交谈,姜向雪突然意识到,不管是在朋友面前,还是如今两人独处,舒笑身上始终萦绕着疏离感,他将自己从周遭环境钟剥离出来,像个旁观者般冷眼旁观。
他们明明这么近,却又那么远。
鼻尖一酸,她不想在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面前失态,压着喉间的干涩强令自己笑起来:“笑笑,我很喜欢你的歌,不管是原唱还是翻唱,每一首都反复反复地听,你……”
说到最后,微红的眼眶还是忍不住抬起直视过来:“你真的不再唱歌了吗?再也不会回来了?”
自喉间溢出的叹息像是四月清晨的雾,被风轻轻一吹就飘散了,她循着踪迹追寻而去,却只听到冰冷凛然的问句。
“你是为了见我才来这里?”
女孩像是这才想起他们现在身处何地,闭塞的五感猛然打通,她脸色煞白,察觉到会所门口来来往往的男女对她投来的目光皆是不怀好意。
被冻到麻木的右手不习惯地拉扯了一下过短的裙摆,姜向雪怯声摇头:“不、不是。”
她的原生家庭就是个无底洞,父亲烂赌酗酒成瘾,家中情况稍好些,就会重蹈覆辙,为了一点钱偷抢打砸无所不用其极。如果仅是这样,她逃得远远的就是,可家中还有两个弟弟妹妹,她作为长姐无法放任不管。
而这些,都迫使她必须比同龄人更快地成长,承受更多生活附加给她的重担。
“如果你是为了来钱简单又很快, 这的确是一条路。”舒笑略仰起头,身后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招牌在夜色中闪烁,这是富人们的名利场销金帐,也是另一些人的捞金池胭脂窟,“但如果你有迫不得已的难处,你可以来找我,或者后援会里找……”
流畅的话语突然被画上休止符,舒笑自嘲一笑,那人灰色的头像早已不再亮起,他怎么又忘了?
惯性头痛又隐约开始发作,一下下闷闷地敲击着,像是风雨欲来时天际传来的几声闷雷。
他明明早已习惯,此刻却不知为何有些忍不下去,加快了语速道:“你可以去找一个叫菀菀的人,她也会帮你的。”
“我知道菀菀姐!”大概是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姜向雪第一次觉得和舒笑的距离没有那么遥远。“菀菀姐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可她最近刚生了小宝宝,我不想麻烦她太多。而且路暖姐说的对,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拥有选择生活的权利。我不想一直靠别人的帮助活下去……”
狂风暴雨如预料所至,闷闷的敲击变作电钻一阵一阵钻入脑髓,他疼得神志不清,近在耳畔的女声断断续续不成句子,却依然条件反射般捕捉到了路暖二字。
不知过了多久,连续不断的头疼有了片刻喘息,姜向雪的担忧着急声终于飘进耳中:
“笑笑,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你冷吗?”
冷?他看了眼分明已被冻红的指尖,细白瘦弱的指尖像是抹上了口脂,又像是沾上了怎么也擦不掉的血迹。
他早就感觉不出冷了。
原来她并不是消失,只是从他的世界里离开罢了。
“对不起,”再开口时,他声音低哑,沉沉坠到海底,模糊却又清晰,“我早就回不来了。”
姜向雪黯淡眼眸中沁了水汽,这次换她垂着头,如拨浪鼓般摇起来:“笑笑,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不管多久,我们都会陪着你,等着你,直到你好起来的那天。”
“不会好了。”他回答了一遍,又慢慢地、轻轻地重复了一遍,
“不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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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场后,白弄清揉着酸涩的眼睛走出电梯间,暗自感叹年纪越来越大,这夜是真的熬不动了。
他晃着身子迈进地下车库,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按下车钥匙,不远处线条流畅、漆光锃亮的黑色suv闪烁起橘黄的车灯。
腕表上的时针指向4字,这时间正好,回家路上若是碰巧遇上一些赶早的早餐店,他还能来屉小笼再补回笼觉。
白弄清小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打开车门,冷不丁被副驾驶上的一团黑影吓了一跳。可下一瞬他便见怪不怪地扯扯嘴角,动作流畅地跨进驾驶座。边系着安全带边调侃起来:“你不是早走了么?妹子呢?”
手指搭在方向盘上点到第十下,回答他的依旧是一片沉默。
白弄清嘶了一声,手臂一展掀开那人蒙在头顶的毛毯,一头标志性的杂乱长发末梢卷翘起弧度,如鸦羽般贴合在黑色西装上,可不就是舒笑。
陡然亮起的光线有些刺眼,舒笑抬臂遮住双眼,微微晃动的脑袋混着气弱的呻吟:“头疼。”
操心老妈子瞬间附体,白弄清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他一眼:“让你不按时吃药,现在喊头疼有屁用。水和药都准备好了端到你面前,你只要把药放进嘴里,喝口水咽下去,这么简单的动作回回像是要了你的命,不是撒谎骗我,就是嫌我……”
“你好烦。”
舒笑吐出含糊不清的咕哝,翻了个身,将翘起一簇卷发的后脑勺对着白弄清,气得白弄清额角青筋蹦起,口不择言:“我肯定是上辈子作孽欠了你的,暖暖已经被你气走结婚生娃去了,再把我气跑,我看你怎么办。”
待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已然是来不及。
像是电影中的慢镜头般,白弄清眼看着舒笑黝黑双眸抬起,缓缓落到自己身上,上薄下厚的两瓣浅唇嗫嚅着开合,最后又归于沉默。
时间胶着停滞了数秒,舒笑仍保持着平静无波的漠然模样,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
白弄清不解的同时也偷偷松了口气,或许张修文是对的,这么长时间过去,路暖在舒笑心中也许没他们想得那般重要了。
洗脑了一遍不够,他又心虚着揣测,舒笑常常对他这类祥林嫂般的说教控诉左耳进右耳出,可能……他刚才也没认真听呢?
可惜他天真可笑的躲避很快破功,舒笑语调低沉,重复喃喃:“结婚?”
刚放下的心还没完全触底,就这么半吊在空中,白弄清眼神躲闪着不敢再看舒笑,脑热中紧张地拉下挡光板,装模做样地整理起根本是一丝不苟的刘海,脸上摆出副轻松调侃的模样:
“是啊,没想到我们中最乖的暖暖也会做出未婚先孕的事,男方好像是她在那边认识的同事,双方父母见了面,听说已经在备婚了。”
挡光板视角有限,他用眼角余光偷偷觑伺,舒笑不知何时也转移了目光,偏头看着空荡冷寂的车库,似乎对这段对话没多少反应。
“阿笑……”
“小白,你车里还有上次留下的纸袋么?”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舒笑便抚着胸口,面色痛苦地仰头靠在车座上,白弄清这才发现他通脸涨红,细密的汗沁出额头鬓角,急促的呼吸填满了整个车内,一声声像是旧式手风琴拉出的风箱声般摧枯拉朽。
这情况早已不是第一次在眼前发生,白弄清依然被吓得六神全无。
他抖着手打开副驾座前的手套箱翻找出牛皮纸袋,套在舒笑急促喘息的口鼻上,顺着他的胸口有节奏的安抚:“阿笑,来,呼气,吸气,呼气,吸气,没事的没事的,再来……”
目之所及处,皆是幽兰静谧的蓝色。
阳光从海面上照射而下,光线随波流动,温暖又安详。
他闭上眼,摊开四肢,舒展着身体随着水流沉沉浮浮。有细微水流自耳廓间划过,时不时气泡翻滚,咕噜咕噜扬起一阵水泡。
时而遥远时而清晰的呼唤声不曾停歇,他却偏生不想醒来。
那人赢了,他说的对——路路不是从他们的世界消失,
她只是再也不要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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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灰色的月光透过整面的落地玻璃倾泻在靠窗的桌面上,七分满的透明水杯旁散落着一把药片,残留在杯壁上的点滴水珠慢慢向下蜿蜒,落在水杯投下的阴影里,宛如下了一场在海面上的微雨。
骨节分明的手指逐渐靠近,拈起一颗蓝白胶囊药丸,“噗通”一声坠进平静的水面,引起不小的水花四溅。
雨下得更大了。
静音模式的手机传来嗡嗡震动,亮起的屏幕上弹出来自微信的消息。
【菀姐:
小雪在群里说刚刚在bm遇到了你,你喝酒了?今天有按时吃药么?】
等所有的药片都一个个被迫跳“海”溺亡,舒笑才拿起手机,单指一个一个敲着键盘回答。
【没喝。吃了。】
紧随而来的是一张照片,照片内容丰富,占据视线中心的是个泡满了奶的奶瓶,其余婴儿所用物品纷纷插了一脚,还有右下角只露出一点的女人的手,似乎托举着趴背的孩子。
【小家伙饿了,我赶紧去喂他,你也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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