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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吏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天下九九
邓禹上前扶住皇帝,说道:“陛下身系天下,还望节哀,保重圣体。”众人便纷纷上去,扶起皇帝。
皇帝抚着欧阳复的肩道:“欧阳公一去,家中无主,朕不能令其泉下忧心,着欧阳复承袭父爵,守丧之后,入朝为郎,常侍朕之左右,朕见汝,便如见到欧阳公,以慰朕思念之情。”
欧阳复年仅十六岁,便是堂堂侯爵,皇帝身边的郎官,欧阳氏一家再无后顾之忧了。
皇帝又命郎中陈元上前,当众读欧阳歙留下的奏书。欧阳歙在狱中留下两封书,一封是家书,一封是给皇帝的奏书。
他在奏书中没有丝毫自辩,而是一直在认罪自责,他自认犯下重罪,辜负了皇帝的恩情,因此十分愧悔,自愿以死谢罪。
众人听了,都暗暗点头,这事儿还真就怨不得皇帝,你一个封疆大吏,触犯国法,皇帝要处置也是应当,就连那些曾为欧阳歙辩白的大臣也无话可说。
欧阳歙又提到,太学生逼宫叩阙,惊扰皇帝,无君无父,挑战国法,实乃大逆不道,此事因他而起,他亦有责任,因此自裁以担此责,请皇帝按照国法处置此事。
皇帝道:“太学生聚众守阙,触犯律法,理应处置,但欧阳公已以死谢罪,朕何忍再以刑加之?”
尚书令侯霸道:“聚众犯阙,罔顾国法,大逆不道,若不问罪,法理何在?请陛下下旨严惩!”
皇帝叹道:“太学生也是救师心切,怕圣人之学废绝,其情可悯,此是欧阳公灵前,议之对欧阳公不敬,此事容后再议吧!”
这话被欧阳歙弟子传了出去,不一会便传到府外,到了褚生等人的耳中。
褚生一直想鼓动诸生向皇帝请愿,要求给欧阳歙应的待遇,但是自从皇帝亲至,抚棺痛哭,再加上欧阳歙的奏书一出,太学生守阙被他斥为大逆不道,竟为此担责而死,这一下,风向全都变了。
他们尽力维护,为之守阙逼宫的欧阳歙斥责太学生狂悖无礼,这比皇帝斥责他们更加严重。因为这使守阙行为失去了最基本的理由。人家自己认罪,你们偏要为其脱罪,甚至为此犯法,这是什么道理?
这是闲的吗?吃饱了撑的?
免不了有人埋怨,“我等为夫子出头,夫子不仅不领情,却斥责我等狂悖,太没道理。”
此时欧阳歙恨不得掀开棺材板跳出来指着他们大骂,没有你们老子还不一定死呢!
更多的学生却觉得大事不妙,心中惶惶不安,欧阳歙死后哀荣,欧阳一族无忧了,那么他们呢?难道要被秋后算账了吗?





牛吏 第379章 378.两汉异同
欧阳歙葬礼成了刘秀的一场政治大秀,本来一件极其棘手的政治事件被他轻松化解。
刘秀如愿除去了欧阳歙,维护了国家法纪。之后他与天下士子一道抱头痛哭,消除了他们的怨气,甚至怒刷一波好感,凝聚了人心,展示了自己的仁慈。
这件事之后,朝野一片称颂,皆说皇帝仁德,重情重义,本来剑拔弩张眼看要内斗的危局,竟一下子转危为安。
虽然刘秀对于太学生守阙逼宫之事很是生气,但是依然继续他的仁慈表现,在朝堂上有大臣提议严惩太学生时,刘秀大度地表示不予追究。在朝臣要求维护国家法纪的呼声下,他才下旨,要太学生举出主谋之人,着有司加以惩处,其余众人则自陈罪过,自行悔改。
所有参予此事的太学生都长长地舒了口气,自陈罪过不过就是写一份悔罪书,自行悔改就是把悔过书多抄几遍,再装模作样痛哭流涕,表示出诚意即可。
可是为首之人的际遇就大不相同了,实际负责组织的彭生和吴生被开除出太学,撵回家乡,日后永不叙用。
他们虽然断送了政治前途,但依然值得庆幸,庆幸守阙之时没有被邓禹点中,没有入诏狱探望,因此而保住了性命。当时在诏狱门口,他们对褚生有多么忌妒,此时心中便有多么庆幸。
因为他们都算不上是首恶,太学生们一致认定,首恶是自髡剔、叩阙、入诏狱的褚生。
褚生被处以大辟之刑,斩首弃市,用自己的一条命换来了几天的短暂荣光。
至于要为欧阳歙代死的礼震,则受到了皇帝的奖赏,皇帝夸赞了他的“义举”,并征召礼震为郎官,让太学诸生十分羡慕。
这件大案涉及到的河南、汝南两地豪强,都被勒令将所占之田退还,除此之外再无处罚,至于后续退了没有,退了多少,就看地方官的执行力度了。
这个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处置了,虽然欧阳歙死了,但是震慑豪强的目的是否达到,只有看后续屯田的推行了。
之后刘秀与邓禹论起此事,邓禹谏道:“如今天下未定,不宜对田地之事大动干戈,望陛下缓图之。”
刘秀说道:“田地之事,越缓越难,长此以往,天下闲田皆被豪强所占,国无可用之田,贫者无立锥之地。”
“陛下可想一想王莽,王莽行王田之制,一直无法推行,只得自行废止,为此还得罪了天下豪强。”
“王田制”是王莽针对日益严重的土地兼并问题提出来的解决办法,他宣布把土地全都收归国有,名为“王田”,不得买卖,一家有男丁八口,可以受田一井(即九百亩),不足八口而土地超出一井的,要把多出的田分给宗族邻里,原来没有土地者,皆按此法受田。
王莽的出发点是好的,他想要百姓都有田种。但是天下豪强不买帐,他们哪一个占地不超过一井标准?许多占地百顷千顷甚至万顷,怎么甘心白白送出去?
豪强们没有搞公有制一刀切的觉悟,没有他们的支持,这政令是注定无法推行的,最后只能是不了了之。
如今建武皇帝面临了同样的问题,而且问题也十分严重。
刘秀崛起速度之快,几乎无人能出其右,从出抚河北到登基为帝不过一年半时间,他便从一个光杆司令成为“跨州据土,带甲百万”的一方大势力,靠的就是豪强的支持。
对于各方势力,刘秀一直使用怀柔之术,全盘接纳吸收,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保障豪强们的既得利益,并许以未来的利益。
因此各地豪强纷纷投效,有带兵来的,有带粮来的,耿纯是带着全家老小一道来的,为了一心跟刘秀干革命,让他的家人不要总想着回头,他甚至把全宗族的屋舍一把火全烧了,一下子绝了大家的后路。
还有既送军队又送女人的,那就是真定王刘扬。他手下十万大军甘愿送给刘秀,只有一个条件:把他外甥女郭圣通一并娶了。这送上门的好事刘秀哪能放过?
在豪强们的鼎力相送之下,刘秀迅速平定河北,奠定基业,但是也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那就是豪强势大,连皇帝自己都不能制。这一次欧阳歙事件就充分显示了这一点。
刘秀若敢因占田之事对河南豪强下狠手,那些豪强就能揭竿而起,举兵反抗,胜了便占据河南,败了也大不了向西进兵虎牢关,投奔建世皇帝去,反正虎牢关就在旁边。
有刘钰在一边虎视眈眈,刘秀敢和豪强翻脸吗?
因此邓禹劝他“缓图之”,先打下江山,稳定之后再来考虑解决田地问题。
不过问题总是越拖越难解决,那时的难度恐怕比此时难度大上几倍,要解决也要花费几倍的力气。
但刘秀也没有法子,现在他真是有心无力,解决不了,只能妥协。因为最大的敌人已经到了家门口。
建世皇帝刘钰出兵函谷关,车驾已入洛阳。
消息传来,朝野震动。
刘秀急忙调动大军,河北郡国之兵,纷纷向南,重兵云集于黄河北岸和河南境内,大战一触即发。
偏偏这时候又有人来捣乱,有人举报诛虏将军刘隆强占田地,收受贿赂,数额巨大,其罪当诛。
刚处置了一个欧阳歙,又来一个刘隆,刘秀有点焦头烂额。
刘隆不仅是皇帝信任的臣子,而且是大汉宗室,地位更为敏感。
但是建世汉大兵压境,皇帝已无心理会田地之事了,他对刘隆薄施惩戒,草草宣布结案,将刘隆马不停蹄地派上了战场。
这宣告建武朝对田地的第一次大的举动失败,以后的屯田,就有多少屯多少吧!豪强要占上田,占就占吧!不是还有下田可以耕种吗?
刘钰听说了此事,向诸臣笑道:“刘秀虽然勉强杀了欧阳歙,维持住了局面,可是已经显露了虚弱之态,他一不能制豪强,任由他们侵占田地,在地方坐大,二不能同罪同罚,像对待欧阳歙一样处死刘隆,失去公信力,使国法行同儿戏。其势必败。”
皇帝素有“预言帝”之称,他既然这样说了,众臣便都顺着说,纷纷捧场。
唯有河南太守郭伋说道:“豪强占田之事,我大汉亦有之,西河叛乱便是为此。”
刘钰默默地在心里吐槽,这老头儿也真是够直的,在这时候说这话,是要打老子的脸吗?
工部尚书杨延寿忙道:“好在陛下及时发兵,太师亲自出马,平了内乱,由此豪强震惕,不敢再以身试法。”
刘钰真想让郭老爷子好好学一学,看人家小杨这情商,这话说的,立即就把皇帝的尴尬化解了。
杨延寿又道:“大汉确有占田之事,不过比之邯郸朝廷要轻得多,因陛下早早便发诏,度天下闲田,每有新占之郡,亦立即度闲田,登记造册,使豪强不得强占。陛下又下令招募流民,耕种闲田,轻徭薄役,流民乐之。”
每个王朝到了末期,都会有严重的土地兼并问题,只有经过改朝换代的大战,打得人口减少,满目疮痍,旧的秩序被完全打破,才能在废墟上建立起新的秩序,将天下土地来一次重新分配,开始下一个循环。
刘秀是换汤不换药,全盘接收,旧的秩序没有打破,豪强仍旧是那些豪强,只是他们的利益代表换成了他刘秀。
刘钰则是打破了一半,赤眉军进入关中,大肆破坏,看起来是不义之举,其实恰恰是打破了固有秩序。刘钰捡了这个便宜,立即建立新秩序,迅速锁定闲田,重新分配。因为措施及时有力,效果很好。
但是他依旧对豪强采取了拉拢措施,保障了他们的利益,这使得旧有秩序还部分地存在。
在赤眉军破坏比较严重的弘农、左冯翊和京兆东部,土地兼并程度较轻,到了京兆的西部和右扶风一带,因为没有经过赤眉军的大肆打砸抢,土地兼并的状况就要重一些。
但是比起邯郸朝廷来,长安朝廷的土地问题轻了很多,说到底,长安朝廷和邯郸朝廷的统治基础不同。
刘秀完全依赖豪强,刘钰对豪强的依赖性却只有一半,另一半便是平民。
长安朝廷本来就是以流民军为班底成立的,流民的地位一向不低。在大军解散时,流民都得到了受田,得了金钱赏赐,摇身一半为有自已产业的自耕农民。
之后刘钰又利用闲田,大力招募流民,流民在关中完全不受歧视,来了即有田种,当然都愿来投奔。不仅使闲田有人可耕,有田租可收,而且增加了国家的兵源。
关中百姓对建世皇帝是十分爱戴的,他爱护百姓,赈灾分田,使得家家有田耕,人人不挨饿。可以说,若是长安换一个皇帝,比如刘秀,关中的豪强并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可是关中百姓就不会接受。
对待平民百姓,没有一个皇帝比建世皇帝更好。
两汉在统治基础上的差异,在军队中也有体现。
刘秀甚至在军队中也维持旧秩序,他将全盘接收过来的军队,仍令原有将领继续率领,比如说幽州突骑,只在吴汉、耿弇等河北将领的部队中才有,在岑彭和冯异军中是见不着幽州突骑的。
这样的好处是,接收过来的军队不用磨合消化,直接就可以投入战斗,将领们利益得到保障,大家都很乐意。但是这也造成一个问题,就是这些兵马相当于将领的私人武装,河北派将领指挥不动南阳兵,南阳派将领也指挥不了幽州突骑。
所以每次出征,刘秀都会派出很多大将,云台二十八将动不动就是十名齐出,看起来阵势很大,其实正反应了其各不统属的特点,多少路军马在一起,统一做战的能力必定不强。
而刘钰在这一方面比他在土地上走得更远,在长安军队里派系较少,军队就是国家的军队,换个将领照样指挥。羽林军最初来源是赤眉子弟,后来融入了地方青壮。所有士兵都被打散,再重新整编,经过严格的训练,几乎是一只职业军队,战斗力比普通军队强出许多。
从人口和军队数量及动员能力上来说,刘秀领先不少;从人心及军队的凝聚力上来说,刘钰更胜一筹;从地势上来说,因为洛阳在手,刘钰又领先了一步。
这次他率大军出关,是憋着劲儿要和刘秀好好干一仗的,对抗刘秀,从前他想都不敢想,如今竟然成了现实。刘钰很激动,也有些紧张。
但是好像刘秀更紧张。
刘钰到洛阳没多久,便得到报告,邯郸要派使者来洛阳,大概三天之后到。
使者的目的,从明面上来说,是要继续提倡两汉分治,与民休息,同时质问刘钰为何不坚持和平,而非要发兵打仗。从暗地里来说,是刘秀想摸摸刘钰的虚实,同时也是想来放烟雾,再施缓兵计,妄图一边嘴炮,一边完成兵力部署。
使者有两人,正使是尚书韩歆,副使是议郎桓谭。
韩歆字翁君,是南阳名士,曾任更始政权河内郡太守,后归顺刘秀,作为军师随邓禹西征长安。刘秀称帝之后,被封扶阳侯。他素习经学,是古文经学的重要代表人物,学问精深,名气很大。韩歆性情耿直,好直言,无隐讳,曾因言语触怒过刘秀。
桓谭字君山,沛国相人。爱好音律,善鼓琴,博学多通,遍习五经,喜非毁俗儒。哀帝、平帝间,位不过郎。王莽时任掌乐大夫。刘玄即位,诏拜太中大夫。投奔邯郸之后,因反对谶纬之学,不顺刘秀的意,一直没能得到重用。
这两个人都不是刘秀中意的臣子,却一起出使到洛阳,不知道刘秀是什么想法,或许是怕刘钰不讲究,杀使者,派这两个来挨刀的。
使者到来,令洛阳众臣一下子紧张起来,接待使者的大臣一直不能确定,因为没人敢接这个活。




牛吏 第380章 379.一日封侯
韩歆和桓谭都是当世名儒,不仅学问很好,而且辩才无碍,接待的人自然也要有学问,有辩才,否则话都接不上,让人笑话,不仅丢自己的脸,还会有失国体。
洛阳诸臣其实大多对韩歆和桓谭比较熟悉,或在王莽新朝,或在更始朝,他们都有过共事的经历。韩歆行为端方,性情耿直,说话不知避讳,喜欢直来直去,一个不注意便要得罪人,也正因为此点为刘秀所不喜;桓谭潇洒不羁,思维有些叛逆,不喜寻章摘句,常常讽刺那些腐俗的儒士,在端方守礼的儒生眼中是个另类。
这两个人的风格,一个像是犀利的长枪,枪枪直刺,威风霸道;一个像是时隐时现的飞刀,抽冷子来一下,让人无从防范。两个人的组合,杀伤力巨大。怪不得铜马帝派他们两人前来,想必是要先给放牛皇帝来个下马威。
刘秀好像是对刘钰说道:“这两个货说话我tmd真受不了,兄弟你也来尝尝滋味吧!”
接待的差使就是不招人待见,因为这事做好了无功,做不好有过,何况是面对这两个货。建世朝洛阳诸臣对这件事都避之唯恐不及,一个个噤声闭口,连皇帝面前都不敢去,生怕一不小心被抓了差。
但事情总是要有人做,负责选定接待人的礼部根据对等接待的原则,考虑到学识高低,最后筛选出来两个人,两个都是太中大夫:郑兴和谷恭,两人也是当世名儒,在学识上足可与使臣匹敌,口才自然也是好的。
这个名单一奏报给皇帝,其他人都暗暗地松了口气,然后就很欢乐地看着那两个倒霉蛋,看他们两个人如何pk,能躲开这块有五成概率砸到头上的砖头。
谷恭率先开口道:“陛下,臣所学乃是今文经学,而韩歆与桓谭学的是古文经学,臣之所学与二人大不相同,当年共事之时,因经学之事,臣与韩歆便多有争论,其势如同水火,不能相容,此次若是谈起经学,恐仍会有所争辩。”
他和韩歆岂止是争论,因古今经学之争,两人的关系相当紧张,一见面是必要争辩的,让谷恭去接待韩歆,是招待呢还是找人吵架呢?
皇帝点了点头,这么说好像是有点道理,虽然他心里有点恶趣味,很想看儒生吵架,不过好像放在这件事上有点不合适。
他转向郑兴,还没等开口,郑兴抢先说道:“陛下,臣学的是古文经学,与二人所学相近。韩歆乃端方君子,虽好直言,其言却合义理。桓谭此人虽通五经,但其所学皆训诂大义,不为章句,常讥臣寻章摘句,深研义理。桓谭精通音律,喜民间歌舞之戏,不喜为雅乐,臣尝斥其不合礼制,桓谭依然故我。臣与其所学虽近,所好却远,若是相会,难免相争。恐误国家大事,请陛下详察。”
这意思是说桓谭这人治学只学大义,不喜欢抠字眼,自已不抠也还罢了,他还总笑话人家郑兴学得太死。他喜欢民间音乐歌舞,不好儒生认可的雅乐,两个人学的虽然都是古经,但喜好相差太大,见面还是吵架。
皇帝心道,看来这桓谭是个不修边幅的艺术家,这个倒是有趣,他这做派,与端正守礼的郑兴肯定是格格不入,怪不得有矛盾。
现在可倒好,千挑万选出来的两个人,一个说要和韩歆吵架,一个说要和桓谭吵架,谁都不爱接这活,那这个接待工作到底由谁来干?
皇帝看了一眼随驾的礼部侍郎杜陵,杜陵忙站出来说道:“其余诸君,论学问及口才,亦有合适之人,但论起品秩,以郑谷二公最为合适,请陛下圣裁。”
杜陵也不愿再折腾了,好不容易挑出这两个,俩人谁都不接,皮球又要踢回给他。皇帝不知道,他杜陵还不知道吗?他们说的什么什么不合,不能说没有,但也难免夸大了些,人家是客人,你做主人,就接待这么几天,就不能忍住不吵架吗?
因此杜陵干脆说,就他俩最合适了,没别人,皇帝您干脆直接拍板,二选一,别再折磨礼部了。
众臣的目光都落到皇帝刘钰身上,唯有郑兴和谷恭二人不敢抬头,唯恐一个眼神对上,激发出火花,惹火烧身。
皇帝问道:“正使韩歆是什么品秩?”
杜陵答道:“回陛下,韩歆乃是千石尚书,爵位列侯。”
郑兴心里一哆嗦,他无论是品秩和爵位都与之相配,看来是跑不掉了。
皇帝道:“邯郸伪朝高官如云,万石三公、两千石之官比比皆是,怎么差了个千石使者来,是故意看轻我大汉吗?”
杜陵道:“陛下,韩歆因随邓禹西进兵败,被贬了官,但尚书之职,品秩虽不高,却是内朝官员,能为建武帝参谋政事。”
就是说,刘秀虽然烦韩歆说话太直,但对他的能力还是认可的,以他为重要参谋,论起品秩,韩歆虽然不高,但是地位却很重要。
皇帝向左右看了看,说道:“那朕就也选一个千石官吏,对等接待。”
他的眼光向下一扫,所有千石官员都低下头去。
皇帝的眼光扫了一圈,忽然转了回来,向着旁边侍立的班登说道:“你去!”
班登吓了一跳,“陛下,臣。。。臣不识字啊?”
“不是认了几百个字了吗?学问不小了。”
杜陵却说道:“陛下,班中郎学问虽。。。好,不过他的品秩不够,韩歆是千石,班郎中是六百石。”
皇帝好似恍然大悟一般,说道:“从现在起,以班登为千石车郎将!这回匹配了。。。哦对了,韩歆是列侯,班登没有爵位,还是不配,班登,从今天起,你就是关内侯了,虽然比列侯差点,不过邯郸朝廷乃是伪朝,我朝官员自然比之高出一等。”
下面大臣都惊呆了,这个晋升速度,一下子从六百石到千石,凭空便成了关内侯,这该是立了大功啊,可是他做了什么,不过是以他为接待使臣而已。
已经有几个人暗暗地扼腕叹息,早知道这样,拼了命也得抢这个差使,那咱不也成了关内侯了吗?
班登此时不是高兴,而是吓着了,他站在那儿连话都说出不来了,他,一个小放牛娃,从小拖着鼻涕,跟在同是放牛娃的刘盆子后面乱跑,现在成了千石高官,关内侯?他才十七岁,鼻涕才刚刚干净,只勉强认了几百个字。
许多人在下面暗暗摇头,他们或者学问精深,或者才干优长,或者驰骋沙场,军功无数,可是要想封侯却是难上加难。可这个天天跟在皇帝身边的小子,只凭皇帝宠幸,便能轻易封侯。看来皇帝挂在嘴边上的什么唯才是举,除宗室外无献土及军功者不封侯,都是场面话,说来说去,还是要看皇帝是不是看着顺眼。
甚至有人想到了歪处,这个小小的郎中,看起来长得还算端正,难道竟是皇帝的男宠,因此要刻意提拔?这可真是一日封侯!
大汉的皇帝就好这一口,他们刘家的基因那就是“基”。
邓通、张放、董贤等人皆因皇帝宠幸而官居高位,最为夸张的是董贤,因为脸蛋漂亮受汉哀帝宠幸,出则同车,入则同寝,甚至皇帝因为起身时不忍惊醒旁边枕着他衣袖午睡的董贤,而挥剑断袖,留下“断袖”这个流传后世的著名典故。
哀帝对董贤的赏赐一月达到一万万钱,使其富贵震动朝野,又不断提拔他,让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做到权倾天下的大司马之职,哀帝甚至提过要禅位于董贤,对他的宠幸无以复加。
如今这班登难道竟要步董贤之后?成为又一个以美色得居高位的男宠吗?可看他那样子,样貌也没见有多么出众,只能勉强说是端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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