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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吏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天下九九
当晚城外鼓声响了几次,每一次都震天动地,好似千军万马在攻城,等到蔡兴带人冲上坞墙,只发现一队敌兵从城下一掠而过,却并未攻城。
如此反复了几次,搅得整个东坞不得休息,蔡兴几乎是一夜未睡,疲惫不堪。
第二天一早,坞墙下面来了一支人马,用箭将一封帛书射了上来,坞兵们大多不识字,看不懂上面写的什么。可是没关系,那些人在下面扯着脖子念,念的内容倒也听清了几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蕞尔小坞,不自量力”“竟敢对抗大汉天兵”“十万大军一到,尽皆齑粉”之类的云云,后面有几句应该划重点的大家都听懂了,意思是明晚是最后期限,明晚之前投降可保全坞人性命,否则大军破坞之时,鸡犬不留。
听着“破坞之日,鸡犬不留”几个字,坞里的人都有些惶恐。
早有人把帛书送到蔡兴手中,蔡兴看了,又惊又怒。田先生道:“请蔡公予我数百精兵,今夜前去劫营,便见分晓。”
蔡兴摆了摆手道:“贼人恐吓,正可促众人坚守,吾等闭坞自守足矣,怎能让先生亲身犯险?此事容后再议。”
虽然田先生多次主动要带兵迎敌,但蔡兴却有点不太放心,只让他随在自己身边谋划,指挥守坞,不敢让他独担重任。
帛书内容在坞内口口相传,恐慌情绪不断蔓延,“破坞之日,鸡犬不留”八个字好像重锤一样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而明晚之前投降可保全坞性命的话,众人都心存疑虑,不敢轻易相信。因为赤眉军的名声实在是太差了,他们到了哪儿,哪里都是残破不堪,坞门一旦打开,便由不得坞民自己做主了。
正当坞民心神不宁之际,坞下又来了数百人,射上帛书数封,内容却不是给蔡兴的,而是告东坞全体乡亲书,乡亲们不识字?没关系,皇帝陛下体贴地安排了人,帮着乡亲们念信。
话都比较简单,大概意思是大汉皇帝陛下知道你们都是受了蔡兴蛊惑,被逼着对抗大汉天兵。皇帝陛下爱民如子,在郑县时不忍见百姓无食,开仓赈济,万民感戴。如今看到东坞之民受人挟持,心中甚是痛惜。因此网开一面,只诛首恶及顽抗者。若是乡亲们肯放下武器,投降大汉,皇帝陛下既往不咎,赦免你们的罪过,保护你们的家园,让你们该吃饭吃饭,该种地种地,从此重新归入大汉治下。如若不然,等大汉天兵破坞之时,一并诛死。
数百人齐齐地喊道:“违者诛杀,降者免死!”
没办法,那时候没有扩音器迈克风,广告只有靠吼。这些人绕着东坞走,边走边喊:“违者诛杀,降者免死!”喊得守卫的坞兵心慌意乱,完全没有了前几天众志成诚守护坞壁的心气了。
更让人人无战心的是,这些来劝降的人,都是他们的老相识,或者是新整编的“石里军”,或者是这几天被俘的东坞青壮。
一个后生扯着脖子嚎道:“乡亲们,别犯糊涂了,这么拼命为什么?放下手中的刀吧,皇帝陛下不会为难咱们的!昨天陛下还赐我吃了牛肉,呜-呜-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吃牛肉,太好吃了,太好吃了!”
没想到他身后的几个人竟七嘴八舌地怒骂道:“还好意思说!一共一盆肉,被你抢了半盆去!我他妈的就吃到两块!”“你怎么说还抢到两块,老子就喝了碗汤!”
坞墙上一个后生不屑地道:“这些人真贱,几块肉就被人收买了!”
旁边一人却舔了舔嘴唇,嘟囔道:“我也想吃牛肉。”
这一天,满坞的青壮耳边都是“违者诛杀,降者免死”这八个字,即便没人喊了,这句话还是顽固地留在脑海中,时不时地冒出来骚扰一下。
这些心理攻势都是明目张胆的阳谋,暗地里的阴谋也绝对不能少。
昨天被俘获的坞兵部分已被释放,有的人甚至已偷偷地回了家。他们的话印证了城外的喊话,皇帝陛下对于俘虏是优待的,石里坞的俘虏都已被整编,日子过得比以前还要滋润。东坞的俘虏也没有受到虐待,甚至还与大军一起吃了牛肉。
一个蔡氏小宗宗主之子通过水道潜回坞内,传达了皇帝陛下的意思,谁若能斩蔡兴归降,便能取代他眼下的地位,成为蔡氏新的一族之长。
小宗宗主喝斥儿子胡说,转身便去造访其他宗亲,四处打探口风。
当天东坞中暗流涌动,各种流言浮于尘上,空气中充满了不安。
有一种传言说,皇帝陛下是听说张丁鱼肉乡民,杀人越货,特地来剿贼保境安民的,从来没想过要屠戮东坞。相反,最近几天,陛下安抚乡民、赈济穷苦,附近乡村皆已感受到大汉皇帝陛下的天恩。
不料东坞自己作死,夜里偷袭汉军,这才引来汉军攻城,皇帝陛下震怒之下,召集四方大军,要破东坞易如反掌,但陛下不愿杀戮太重,仍然给了东坞坞民一个机会,在汉军攻城前,只要肯出坞归降,皇帝陛下便会保全东坞,不加诛戮。
离攻城的期限只剩下一天有余,坞民们已经暗暗地展开了一场争论,是战?是降?各持一端,不知不觉间,原本的同仇敌忾早已荡然无存。
不过两天的功夫,蔡兴感觉完全不一样了,虽然众人表面上还是对他恭恭敬敬,可是望向他的眼神儿却躲躲闪闪,好像内心有什么想法怕被他看透。
当天晚上鼓声又响了一夜,没有人能够安眠,外面营寨的灯光好像无数观众的眼睛,让台上的人全都入了戏。
这种精神上的折磨比真刀真枪的厮杀更令人难以忍受,蔡兴大睁着双眼熬到天亮,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两天前还勇气十足立志坚守的坞民,为何突然就变了,变得畏首畏尾、患得患失。
这就是心理战的厉害之处。
本来坞民坚守,是因为没有退路,赤眉军要残破他们的土地,杀戮他们的亲人,人人都要保卫家园、奋力求存。如今皇帝陛下却给了他们一条活路,只要大家归顺,便什么都可以保全。不用战争,不用死人,不需要动刀动枪。
只需要点一点头,便会得到他们一直在用血汗争取的东西,那么他们为什么还要拼上性命呢?





牛吏 第75章 75.国家柱石
转眼到了期限的最后一天,明日大军就要攻城了。
一早起来就有坏消息传来,昨夜有数十人逃亡了。
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走的,守门士卒坚称昨夜从来没有开过门,而守水道的士卒也声称从未见人乘船经过。
逃亡者都是招募来的流民青壮,蔡兴断定他们必是投到对面去了,因为赤眉贼的人本来就是一群流民。
如今他看向城内流民的目光都充满了怀疑,也许下一个逃亡的就是他们,他的亲卫中有一个身高力壮的流民,一早因为点小过失被鞭打了一顿,差点丢了性命。
没过多久,逃走的流民便样子光鲜地出现在坞下,对着坞墙上的士卒喊话劝降了,他们描述自己在归顺之后受到的优待,重述皇帝陛下赦免降者的承诺,痛心疾首地指责他们为什么助纣为虐,为蔡兴一家卖命。
话虽然聒噪,却很有效,城内本就人心浮动,现在更加没有斗志。
为了制止他们继续聒噪,蔡兴命坞兵向下面射箭。并没有命中几箭,反倒激怒了敌军的一个将领,他弯弓搭箭,一箭射死了一个正在瞄准的坞兵,又连发两箭,尽皆命中,坞墙上登时空空如也,坞兵们都弯腰躲在墙壁后面,再也不敢露头。
那将领戟指叫道:“尔等听着,明日之前再不出降,踏平你这小小的东坞!”说着也不再劝降,带着一帮喊话机器走了。
坞墙下终于恢复了宁静,但众人的心却无比喧闹,一股无形的压力却像大山一样压在每个人心上。
对面军营中旗帜来回移动,军士训练的喊杀声不断传来,时不时有兵士绕营而走,纵马驰骋。几座军营都好似正在磨刀霍霍,整军备战。
恐慌是会传染的,被吓坏的坞民开始陆续逃走,不只是招募来的流民和轻侠,甚至连蔡氏族人也开始逃亡,水路成了最好的逃亡路径,水性好的甚至不需要船,溜出狭窄的水道后,再泅水一段便可登岸,岸边时刻有石里军在游弋接应,上岸后便被带到大坞统一安置。
蔡兴坐困坞城之内,无计可施,他的儿子说道:“大人何不以雷霆手段,惩治逃兵,杀一儆百,以此震慑众人,与敌死战?”
蔡兴长叹一声,说道:“蔡某不能保全宗族,反倒要让族人为我去死吗?”不肯以杀戮制止逃亡。
到了黄昏,已不知有多少人逃走,整个坞壁陷入混乱,除了蔡兴贴身数十人外,其余人已不听他的指挥,纷纷出坞去投诚。
门口忽然一阵喧哗,一群人杀了进来,为首的是两个小宗宗主,挥着刀叫道:“蔡兴,你不开坞门迎接皇帝陛下,还待如何?”
蔡兴喝道:“你想以下犯上,胁迫宗子么?”
那些人也不搭话,指挥众人上前攻杀,蔡兴等人抵挡不住,纷纷后退,正打得火热,有数十人自门口突入,勇不可当,为首者却是他的谋主田先生。
田先生带人杀散了众人,救下蔡兴,说道:“蔡公,事情紧急,吾等并力突围吧!”
蔡兴道:“小皇帝说了只诛首恶,降者不杀,敌军来,有蔡某一死而已,先生何必搭上性命?”
田先生哈哈大笑:“蔡公,赤眉贼便是放过你,也不会放过田某?”
蔡兴不解其意,田先生道:“蔡公可知大新之青、徐二州州牧探汤侯田况乎?正是区区在下!”
探汤侯田况是王莽时期的翼平连率,也就是翼平郡的太守,翼平郡在现在的山东半岛上。当时赤眉军闹得厉害,地方长官没有虎符不能发兵,各地太守都不敢有所行动,唯有田况私自征发郡内十八岁以上男子四万人,组成了一支军队,击破来犯境的流民,保护了一郡的百姓。
樊崇等人不敢惹他,到了田况的地头都是绕着走,可田况依旧不满足,上书王莽,装模作样地为擅自发兵请罪,其实是要王莽允许他越界击贼,意思是青州徐州的贼人他全包了。王莽正愁赤眉军闹得太凶,当即允许。
田况一出,谁与争锋?樊崇等人被打得只有逃命的份,田况因功封为探汤侯,领青徐二州州牧。
如果一直由着田况折腾下去,赤眉军早就玩儿完了,可是王莽不放心一个地方大员手握重兵,就把他召回长安,拜为师尉大夫,也就是师尉郡太守,辖区是高陵以北十县,就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这下王莽放心了,离得近了好管,樊崇也舒心了,离得远了管不着。青徐二州再没有赤眉军的对手,部众迅速发展到数十万人。
田况的崛起是因为能力强,没落是因为能力太强,强大到让皇帝不放心,生怕驾驭不住,只好闲置,废了。
田况在师尉大夫任上依旧做的有声有色,可惜王莽再不给他机会重新掌兵。等到新朝灭亡,长安权贵纷纷被杀,田况带着全家走避乱兵,隐居在石里坞附近乡村,天下大乱,盗贼四起,附近乡民多荫附于蔡兴,进坞避难,田况一家也在其中。
田况虽隐姓埋名,能力却怎么也隐藏不住,被蔡兴赏识,强请为谋主。当时海内大乱,也无别处可以安身,田况只好暂时在此栖身,没想到一呆就是几年。
蔡兴知道田先生是个有大本事的人,却从不知道他曾是个搅动天下的风云人物,大新朝的国家柱石。直到这生死关头,田况才说出来历。
田况道:“我与赤眉贼近百战,百战百胜之,樊崇徐宣等人皆是无能之辈,城外那诸葛小儿更是不值一提,没想到今日竟败于皇帝小儿之手!”
看田况英姿勃发,蔡兴忽然也觉得生出了些豪气,他大笑道:“探汤侯威名,蔡某仰慕多时了,没想到竟与君侯有此缘分,都怪蔡某不能尽听君侯之言,累君侯声名受损,兴之罪也!”
田况道:“我乃赤眉贼的死敌,蔡公若缚田某献于皇帝小儿,必能赎了你的罪过,保全性命!”
有了陪死之人,蔡兴忽然觉得心里敞亮了许多,人也显得精神多了,他霍地站起道:“君侯未弃蔡某,蔡某焉能负君侯!此话不必再提,你我并力杀出去!”
刘盆子此时正在大帐中独自吃着烧烤。
人家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天黑的时候,他突然回想起前世晚上街头撸串的往事,悲从中来,不可断绝,必欲撸之而后快,于是御手一挥,要吃烤全羊。
作为一个皇帝,这种要求是很容易满足的,庖厨立刻杀了只羊,整只架在火上烤了起来,烤得香气四溢,皇帝的身边人都使劲地咽着口水。
刘盆子就喜欢这种自己吃肉,别人眼馋的样子。他抓起一只滋滋冒油的羊腿,也不切也不片,直接大口大口地撕扯起来。虽然没有孜然和辣椒,少了些滋味,可是那时的羊好啊,个顶个都是吃草长大的,没吃过任何添加饲料,肉质鲜嫩,安全环保,咬一口香得要命,恨不得连舌头一起吞进去。
刘盆子吆喝着身边人一起吃,乌盖却恭谨地侍立,不肯上前与皇帝分食,牛得草也是个讲规矩的人,先前还笔直地大帐内侍立,后来实在是受不了香气,哈拉子流了一地,只好跑到帐外,在门口站起岗来。
反倒是班登毫不客气,抹了把鼻涕就上来抢食,刘盆子嫌弃地打他的手,“去去,去洗手,洗脸!把鼻涕都洗干净!”
班登嘻嘻笑着,也不去洗,突然伸手,抓起一根羊排就跑,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啃得欢。
刘盆子一挥手,“算了算了,来一起吃吧,你猫在那儿像个流浪狗似的。”
两个人嘻嘻哈哈正啃得欢,有人来报,说在水路截获东坞外逃船只,拿住了坞主蔡兴。
刘盆子把羊腿一放,抹了抹嘴道:“这个老小子居然还敢逃,来来,把他带进来,我看看老家伙长什么样儿!”
蔡兴进帐便拜倒在地,早没有了一点胆气,田况在一旁昂然站立。方才他们两个纠结了数百人,想从水路出逃,刚出了水道进入渭水,便被数十条小船团团围住,两条大船居高临下,用弩箭将众人逼住。田蔡二人皆被擒获。
小皇帝用油乎乎的手指着田况道:“你是蔡兴?”
“禀陛下,在下是蔡兴。”蔡兴战战兢兢,叩头道:“蔡兴冒犯了皇帝陛下天威,罪该万死,请陛下网开一面,饶过……”
“停停,你长得丑,先别说话,”皇帝打断了他,指着看上去气宇不凡的田况问道:“你是谁?”
“大新青、徐二州州牧、京尉大夫、探汤侯田况,愿在陛下面前领死!”
话音刚落,帐外一个人风一般地冲了进来,大叫道:“田况,我来成全你!”




牛吏 第76章 76.喜欢老的
诸葛稚突然闯入,拔刀要劈田况。刘盆子大喝一声:“拦住他!”
这句话好像是按到了什么开关,一个人突然出现在诸葛稚面前,细瘦的胳膊一伸一引,诸葛稚高大的身躯便腾空扑出,结结实实地摔落在地。
“你太快了,我没法子才出的手,没想到,没想到摔得这么重……”班登像个受了惊的小白兔,好像被摔了个狗啃屎的不是诸葛卫尉,而是他自己。
班登的手搏和角抵都练得极好,刘盆子已渐渐觉得敌不过了。诸葛稚是在战场上大杀大砍的作风,不懂这种贴身摔法,再加上一时出其不意,没到他会出手,竟被一个孩子摔了个跟头。
诸葛卫尉这跟头摔得够重。
小皇帝从来不吝于在别人伤口上撒盐,此时拍着两只油手大叫道:“漂亮!摔得漂亮!以力克巧,四两拨千斤。对于这种没有礼貌的家伙,就该好好地收拾收拾!”
诸葛稚爬了起来,甩掉了牛得草伸过来搀扶的手,怒目瞪着田况,却不敢再上前,回身向皇帝行礼道:“请陛下恕臣无礼,臣是见到了仇敌,一时激愤,不是有意冒犯陛下。”
他突然提高了声音道:“田况是我军的大仇人,恳请陛下将其斩首,以告慰死难的兄弟们!”
“你无礼的太多了,朕都恕不过来了。”小皇帝不耐烦地挥手道:“知道了知道了,出去,你出去,你们通通都出去!还有你,那个蔡什么来着,你也出去!老田别走,你留下!来,陪朕一起吃烤羊。”
诸葛稚还想上前分辨,见瘦小的班登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竟然有些心虚,气哼哼地转身走了。蔡兴被牛得草带走,帐内只余下皇帝、乌盖、班登和田况四人。
田况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皇帝对面,抓起一条羊腿就啃,两个人像是比赛似的,对坐着大吃大喝起来,直到每人啃干净了一条羊腿才罢手。
班登大啃羊排,帐外的卫士们流了不知几公升的口水。刘盆子唤牛得草进来,让他把余下的羊拿出去分给众人食用。
乌盖一直跪坐在旁,对香喷喷的烤全羊无动于衷,刘盆子奇怪地问道:“乌盖,你就不馋吗?”
“回陛下,臣自幼体弱,医工嘱咐说应当吃素,故臣从不食肉。”
“吃素?那不成羊了吗?”
乌盖温和地笑了笑,并不辩驳,这个人就是这样,作事严谨有条理,照顾人细致入微,就是有一点不好:无趣。无论皇帝说什么,他总是一笑置之,从不反驳。
刘盆子取出石里坞和东坞的舆图,摊开在案上,指着道:“老田,来,你看看,咱们这一仗打得到底怎么样?”
“皇帝陛下有勇有谋,用兵天马行空,田某输得心服口服。”田况先夸了几句,忽然话锋一转:“不过此战陛下得胜也可说是侥幸,若蔡公能抓住机会,兵败被俘的恐是陛下。”
“哈哈!”刘盆子笑了,“这话挺狂啊,你说说看,这一战哪儿还有漏洞?”
“皇帝陛下知已,却不知彼,亦可说知彼知得太迟,在战前忽略了蔡公。陛下与张丁大战之时,我曾劝蔡公以一千精兵袭夺石里坞,再以一千骑袭张丁之后,两下夹击,击溃张丁,收拢其部众,踞住二坞,蔡公与田某二人分守之,以为犄角之势,共拒陛下。”
刘盆子点头,“为何你劝他以一千骑袭击张丁,而不是朕的羽林军呢?”
“因为张丁兵强,陛下兵弱,联弱击强,方是弱者生存之道。”
“老田啊,明天你跟我去看看羽林军的训练,再来说谁弱谁强。”
“田某见识过了,羽林军确是强军,只是人数太少,依然是弱,若不是张丁轻敌冒进,陛下难有胜机。”
“那依你看,怎么才是万全之策?”
“战场上哪有什么万全之策?陛下若是知已知彼,该知道张丁与蔡公并不和睦,陛下利用二者矛盾,行离间之法,招抚蔡公,与之共击张丁才是上策。否则若是鏖战之时,蔡公出兵与张丁共击羽林军,陛下觉得可敌得过吗?”
刘盆子回想这一战,确实胜得侥幸,若不是刘彪及时拿下坞堡,张丁又被公孙准一箭射落,导致敌军突然崩溃,羽林军绝不会这么轻易地取得胜利,即便最终赢了,也必然元气大伤。若是蔡兴半路加入战场……算了,不想了,谁让他不出手的呢!
田况又道:“蔡公应对失措,以致有今日之败。联弱击强,联强击弱,不管哪一种选择,都比坐山观虎斗来得好,因为战争的胜者,都可能携大胜之威吞并东坞!”
不得不说田况说得有道理,不愧是史书中留名的人物,虽然因为是新朝将领而被低估,严重压缩了篇幅,但田况的能力刘盆子是知道的,那是真正的超级牛人。
“夜袭古堡是你的主意吧?”刘盆子不信蔡兴有这个算计。
“正是,蔡公错过了夺取石里坞的最好时机,但大战当晚仍旧是一个机会,羽林军都是少年,少年人易生骄气,大胜之后易于轻忽,疏于防守。若是趁其战后疲累之机,以水道潜入,夜间突袭,只要登陆成功,造成混乱,打开大门,军马齐入,以多打少,必胜!羽林军虽强,但强在阵列,强在指挥,论起每人的气力,坞兵尚在他们之上。羽林军乃是“合则强、分则弱”,夜晚突袭以乱打乱,使其不能结成阵式,则两千少年羽林军不是两千成年坞兵的对手。”
田况欠了欠身,“田某没有想到,羽林将士竟然如此严整,大胜之后仍能不骄不躁,紧守门户,未让偷袭者有可乘之机,陛下深知用兵之道。”
其实刘盆子对那一晚有点后怕,要不是运气好,当晚羽林军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毕竟是天选之子,大汉皇帝,运气好到爆棚,他怎么就灵光乍现地安排斩马队巡营了呢?
斩马队队长王虎忠于职守,有勇有谋,斩马队队员又是羽林军中身体条件最好、单兵格斗能力最强的一批,要是换成别的营,恐怕很难挡得住数百人的抢滩登陆。强弩队身体素质可以与斩马队匹敌,但是孟愤还是没有王虎让人放心。
“老田,你猜猜我围攻东坞的兵有多少?”
田况哈哈大笑:“依田某看来,围坞之兵不过数千。弱则示之以强,强则示之以弱。陛下广布旌旗,虚张声势,以动摇守军之心,实在是高明的心战之法。陛下取东坞非胜在兵,而胜在心,此战胜得极巧,田某佩服之至。蔡公只有一线胜机,那便是夜间袭营,烧了陛下的虚假连营,稳定军心,鼓舞士气。”
田况忽地跪下,向着刘盆子拜道:“陛下,田某手上赤眉之血极多,不敢望陛下宽侑,只是蔡公此人并无大恶,本地乡民多受过他的庇佑,天下大乱,盗贼并起,蔡公举兵自守,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就依你,饶他一命!”刘盆子未等田况说完,就大度地表了态,“不过这坞主是做不得了,给他留个田庄养老去吧!”
蔡兴算什么?田况才是这次出征开到的最大宝箱,这是一个有大志向大本事能独挡一面的人物,若能收归帐下,肯定有大用处。
田况如今四十余岁,现代男人四十还算是一枝花,古人在这个年纪却已可自称老夫了,刘盆子看得出,田况是个能做事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刘玄对这样的人才竟然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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