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美食录
作者:吃吃汤圆呀
汴京美食录
汴京美食录 第1节
============
《汴京美食录》
作者:吃吃汤圆呀
本文文案:
北宋市井生活,古代美食家长里短。
户部尚书家一朝落败,幼 女慈姑侥幸存活在市井讨生活。她满汴京打工,做过下九流中的升秤秤手,还给象棚里大象洗过澡,终于攒齐了本钱,开起了自己的小食摊:
热油“刺啦”响过,口感鲜嫩的葱泼兔子咕嘟咕嘟冒泡;
鯚鱼假蛤蜊尝一口咸鲜皆备,汤汁浓厚;
干煎鹌鹑在红汪汪的茱萸辣酱里蘸过,鲜香麻辣;
软糯香甜的石榴狮蛮糕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镇北侯生得蔚若春华,面如冠玉,满汴京皆知他清冷似冰,不近女色。
可某日却被瞧见正躬身在小食摊帮老板娘洗碗!!!!
《慈姑的打工人语录》:
1.早安汴京!早安打工人!
2.五文钱以上的活动莫叫我
3.京城居大不易,大不易的大部分痛苦来源于打工,但是我知道,如果不打工,就会有百分百的痛苦来源于没钱,所以在打工和没钱之间,我选择打工。
4.赚钱女孩最可爱!
内容标签:美食 市井生活 小门小户
搜索关键字:主角:慈姑 ┃ 配角:岚娘、濮九鸾、濮宝轩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赚钱女孩最可爱
立意:努力向上,依靠自己双手赚钱的女孩最可爱
============
第1章 黄粱粟米饭、黄焖冬笋、油盐南……
汴京,四月。
“这一趟生意遮莫远,明儿要喝他几杯才是!”开宝寺巷一处四合院门口,陈牙婆边锤着腰抱怨边从平头车车板上下来,不耐烦冲车后头大喊,“磨磨蹭蹭做甚?!”又将车后头她买来的少年少女们赶进这座四合院。
队尾一个小娘子淡然看檐间春燕飞来飞去。她一身褐布粗裳,生得眉清目秀,梳着时兴的三鬟,虽不过用一截草绳挽住,却仍看得出发色墨黑光亮如缎,一对眼睛黑琉璃般灵秀,天然一股机灵活泼的灵动。
陈牙婆指着院子一角窝棚对那些倒霉儿说:“你们且住在这里。”说完便解开缚住他们的绳索,也不怕他们逃跑,自己则进了正屋。
她一进正屋,见红漆桌面上摆满酒菜,自己的儿子陈壮正在旁准备动筷,便火冒三丈:“今儿个十五是我每月里吃斋的日子,你倒买了些酒肉回来,如何使得?”
“我以为您老人家今儿不回来了哩,是以自己先垫垫肚子。”陈壮毫不示弱,梗着脖子狡辩。
母子俩正吵得天翻地覆,就听得一把轻柔的声音,问:“阿婆莫急,我家里先前是开脚店的,我整治得好茶饭,与您做一顿素饭菜可好?”
陈牙婆歇了声扭头一看,见一位小娘子立在门口,她眸色清亮,姿色天然,身形温婉,额间有乱发在春风中轻轻飘扬,说话音色纯明,不卑不亢。
这是自己贩来的一个小娘子,牙婆依稀记得她叫做慈姑,家在眉州,一路上一声不吭一点也不显,谁知道今儿个倒冒了出来。
陈牙婆心里迟疑,但想起自己雇来做菜的厨娘今儿个也不曾见,如今日头渐盛,肚子咕咕作响,便沉着脸点点头,叫她去院里一角:“院里有共用的灶房,柴火这边墙角,调料在红柜里锁着,喏,钥匙。”
慈姑见厨房里有一大一小两个锅灶,便打开朱红矮柜检查起来,柜中箩筐里有些许木耳、干石花菜等干货,又有半袋子黄粱粟米,角落里扔着几片干巴巴了的冬笋干,她便拿出水盆将黄粱粟米淘洗了一遍,又将冬笋干、石花菜拿淘米水泡上。
陈壮走了进来探查,随手翻检几下正在泡发的干笋,眼珠子咕噜乱转,见做饭的小娘子细看不过矮矮瘦瘦,除去一对眼睛黑亮之外再无任何过人之处,心里便歇了绮念,又自顾自溜达出去。
见着气呼呼的陈牙婆还要多说两句:“哼!一个黄毛丫头能做出什么好菜?莫不如娘给我些银钱,我去集市上买来。”
慈姑为了避免过分出挑被坏人起意买走,便刻意将自己弄得灰扑扑的,落在陈壮眼里便是平平无奇,心里更觉这女子想必做不出什么好饭好菜。
“还不是你个腌臜打脊泼才把银钱拿去买了酒肉?”提到这事陈牙婆就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差点儿下耽搁了我吃斋!”
陈壮死猪不怕开水烫,立刻咕噜着眼珠子讪笑,“要不……您与我些银钱,我去外头买些素饼?”
“买买买!尽花钱!这样花下去何日才能给你聘得起媳妇?!”陈牙婆气得戳着儿子额头大骂,陈壮又丑又矮,还眼光奇高,到如今还寻不着媳妇,正是陈牙婆一块心病,时不时便要发作一回。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热闹,忽得一股浓烈的香味袭来。
那香味鲜美,在空气中泛着甜滋滋的泡泡,简直叫人欲罢不能。
两人齐齐咽了口口水,却见慈姑端着一个砂锅走了进来。
她将砂锅盖掀开,适才那浓郁的香味越发勾人,似乎长了一双手,直勾着他们往锅边凑。
但见砂锅内汤汁清澈,明透见底,漂浮着白白胖胖的豆芽、鲜嫩的春笋、褐色肥厚的香菇榛蘑,挨挨挤挤在锅中拼了命散发着浓醇的香气。
陈牙婆顾不得说话,便自己拿起汤匙舀到小碗里喝了一口,
她闭上了眼睛——
“娘,这汤如何?”一旁的陈壮有些忐忑发问,生怕那个小娘子做砸了被陈牙婆迁怒到自己身上。
陈牙婆没有答话——
她忽得睁开眼睛——
拿起汤匙快速送到了嘴里,喝起了第二口,第三口,……
陈壮也忙拿起汤匙开喝,这一入口,便觉欲罢不能:汤汁鲜甜,满嘴清香,间或夹杂着咬一口其中的蔬菜:春笋脆、豆芽嫩、香菇肥厚,百般鲜香在口中迸发出来。
见他们毫无意见,慈姑便将其余的菜蔬也一一摆上桌来:黄粱粟米饭、黄焖冬笋、油盐南瓜花、红油石花菜。
闻到这浓郁的香味,慈姑肚中咕咕作响,她从清晨就没有吃过一丝东西,可惜陈牙婆毫无怜悯之意,喝汤的同时还白她一眼:“杵在地上作甚,快出去!”
等慈姑刚走,陈牙婆便将筷子伸向那油盐黄瓜花,送入口中后她发出舒服的喟叹:刚从枝头掐下的嫩黄南瓜花正当季,入口清香、鲜嫩,油盐滋味简单,却甚好烘托了南瓜花的爽滑口感,极其下饭。
陈壮早就看中了那黄焖笋,他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
冬笋干在热油中舒展开来,浸润了糖浆与酱油的浓郁滋味。
此刻尝一口,柔韧、劲道!
冬笋的鲜与黄焖产生的甜糅杂起来,散发着酱香气息,叫人欲罢不能。
陈壮惊呼一声:“乖乖隆地咚,这可比樊楼里的肉不差。”
又夹一筷子石花菜,脆生生的口感沾染着辣滋滋的红油,刺激着口腔分泌出更多的口水,他忙就一口黄粱粟米饭。
这一吃便又是一惊,黄粱粟米一向滋味粗糙,可被这小娘子做出了清甜滋味,粒粒分明,叫人忍不住又夹起一筷子。
不亚于白米饭!
他索性一口菜,一口饭得吃了起来,到后来疯狂扒拉进嘴。
没出息!陈牙婆白了儿子一眼,自己却忍不住吃了一口又一口,完全停不下来,
慈姑回到适才的小窝棚,便有个小娘子名唤三娣的递过来一碗水,小声道,“院里有个水井,我偷舀的。”
慈姑接过那碗水,感激地冲她一笑。她们两人这些天被拴在一处,多了些同仇敌忾的情谊。
她大口大口喝水,三娣闻了闻空气中飘来的饭菜香,羡慕道:“你整治得一手好茶饭,当真厉害!”
慈姑冲她抿嘴一笑:“却也不难。横竖现在无事,我细细说与你听。”说罢便一一道来,“你呀先将干货泡发,而后掐一小把嫩嫩的南瓜花,下锅焯水,捞起,撒一把细盐,将油在锅里走了一遍,便泼在白色的细盐粒上,“刺啦”一声,盐粒被熟油溶解,散发出阵阵香味。”
“估摸着这时候石花菜与冬笋亦泡发开了,将石花菜和冬笋一起焯水后,先将石花菜切开,倒些香醋,撒一层切得细细的芫荽,再舀一勺红汪汪的茱萸辣油,红绿交杂,说不出得好看。”
听到这里三娣不住咽口水,慈姑也有些饿,索性描述适才做饭的过程画饼充饥:“最后一道菜黄焖笋就简单些,将冬笋细细撕成条状,再用小火炒制冰糖末,直到熬成焦褐色的糖浆后才将焯过水去掉涩味的冬笋干扔进锅翻炒,再加些酱油上色,而后盖上锅盖焖煮,待笋干吸收了汤汁香气后便再出锅。”
三娣不住惊呼,她出身农家,从未见识过这般厉害的厨艺,也不知同为被卖之人的慈姑是如何有这一身本事的?
慈姑也惆怅看向高高院墙外苍狗白云。
她本是户部尚书黄瑾之女,奈何家族败落,还好有忠心耿耿的奶娘救回她,又带回眉州老家悉心抚养。
奶娘丈夫开着脚店,家底殷实,她寻常假扮作男儿与奶兄一起进私塾,休沐了便在自家脚店帮忙,学得一手好厨艺。
可惜奶娘夫妇相继病逝,隔房的叔伯觊觎康家资财,便将她和奶兄康大松提脚卖了。他们被牙婆辗转卖了好几次,机缘巧合居然又回了汴京。哥哥在他们下船时便被人买了去,如今还不知身在何处。
两位小娘子各有各的心事,却没注意到有辆镶金嵌宝的华盖马车从院墙外粼粼而过。
马车中坐着两名男子,一人年纪长些,大约二十出头,他身着月白色竹叶纹直裰,头上插一枝乌檀木发簪,生得蔚若春华,面如冠玉,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身姿则虎体猿臂,显见得是一名美男子。可是举止间自有一段天然高冷,眉目间嘲哂豪桀,流露出些许的清冷似冰,叫人不敢直视。
与他相对的另一名则十五岁年纪,身着大红直裰,额侧编一绺碎发,挂着玛瑙珠子,玉容银面,唇红齿白,此刻正撇嘴生气:“十一叔,非是我任性,翁翁先前将我与黄家定了亲,后来黄家出事又转而与琅琊王家定亲,我好比那铺席上的猪肉,一物两卖,怎能不逃跑?”
被称作十一叔的男子伸手端起一碗清茶喝一口,不咸不淡道:“宝轩,生为大家弟子,受家族恩泽自然便要回报,濮家保你富贵,你岂有白受之道理?”
见侄子扭头不听,他慢条斯理道:“单是这马车四壁包着的蜀锦一匹就可以卖二十贯2,够许多小户人家一年吃用。”
又悠悠然将车帘掀开指着外头道:“乡间百姓遇上年景不好卖儿鬻女,这二十贯便能买一串,《梁书》有云:人便如树上花,‘同发一枝,俱开一蒂,随风而堕’,有道是‘自有拂帘幌坠于茵席之上,自有关篱墙落于粪溷之侧4。’,你我幸运落在了茵席上锦衣玉食,可你想过不曾:若是你不幸落在了粪溷里,又一定比那些贱民过得好么?”
宝轩这才有些动容,嘴上却还要讨些便宜:“那……那我可以归家,不过——进了家门,十一叔你可得在我爹前头帮我说些好话。”
*
院中飘起巷子中各家的饭菜香,饥肠辘辘的三娣拼命想别的事转移注意力:“与你相处这一路,却不知你会做饭。也不知你是怎来这么大本事?”
慈姑低头不语,适才陈牙婆归家路上遇到一位相熟的经济3,两人絮絮叨叨聊了一路,她便从中听到礼部侍郎王家三少夫人怀孕后在饮食上极为挑剔,换了许多厨娘都收效堪微,正寻一位能叫她吃进饭的厨娘。是以存了心一反常态要表现一二。
哪怕希望渺茫也要用力一搏,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被稀里糊涂卖进妓寮歌馆。
屋内陈牙婆母子将一桌菜直吃了个碗朝天,到最后连黄焖笋的汤汁都不放过:“含鸟猢狲,也把些汁水与我呷一呷!”,端起来倒进饭碗里拌黄粟米吃,这才舒爽得齐齐打了个饱嗝。
陈牙婆眉飞色舞剔牙时想起了王侍郎家这遭事,计上心来,唤慈姑:“明日洗把脸,随我去王侍郎府上拜见。”
第二日,陈牙婆涂脂抹粉,换上了五蝠纹仙湖缎袄裙,带着慈姑早早就到了王侍郎府门房。却见一个摇摇摆摆的牙婆带着一位系着蓝布围裙的人走了过来。
第2章 白粥
那牙婆身着宝蓝色缠枝花纹蜀锦袄裙,头上钗环叮当作响,端的是比陈牙婆富贵些。
汴京美食录 第2节
陈牙婆一看就心里“咯噔”一下,认出来对方是老对头臧牙婆。
原来这府里的生意都被陈牙婆一人包揽,奈何掌管家事的大夫人随丈夫去上任,便将权柄交给了二夫人,臧牙婆便私下里贿赂了二夫人陪嫁,抢了府里买人的生意,两人便结下了梁子。
臧牙婆瞧见陈牙婆,甩甩自己手里帕子,翻了个白眼,大声道:“哪来的乞丐,这是来王府乞食来了?”
看对方身后跟着个厨子,陈牙婆立刻便懂了对方也是来做这一桩生意的,鼻子“哼”了一声:“还不是某些人哈巴狗逮老鼠——没猫的本事?顶了我的位子,却连区区一个厨子都找不着,要不王家也不会满城寻厨子。”说着倨傲地把脑门一扬。
臧牙婆这才知道对方也是来应征的,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可再看对方身后跟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娘子,想想自己带来的可是有多年经验的专业厨子,当下心里大定,道:“寻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算什么本事?我且看你如何吃瘪!”
说话间便有丫鬟来请两位牙婆一同去见老夫人。两个牙婆谁也不让谁,各自扭身“哼”了一声才齐齐起了身。
王老夫人住在府里最中心的松鹤堂,四人跟着一路走过去。
陈牙婆本还担心慈姑乡下孩子没见过高房大舍露怯,有心提点她几句,可走了几步就见那慈姑背部挺直,眉目平静,似乎并不将这富贵不过稀松平常,引得陈牙婆心中称奇。
待到了侧院花厅,大厨因着是男子便被留在了院里,其余三人进了屋,见诸多小娘子花团锦簇,簇拥着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夫人,慈姑便知这是王老夫人。
三人走到跟前齐齐行过礼,老夫人才道:“今儿个请了两位同来是有苦衷。满城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厨子,着实发急,便索性将你们两位一并请了来。”
臧牙婆脸上微微发烫,她为着这事不知往王家跑了多少趟,听老夫人这意思,是话里话外指责她办事不周。
“满城哪里还有这样的婆母,单是为着儿媳妇不喜饮食便能天罗地网地寻一个厨子,谁不说三弟妹好福气!”站在她身侧一个艳妆丽人顺势接茬,“不过呀——我也不吃醋,三弟妹那样貌那为人,便是落在谁家都不得心尖尖捧起来?哪里是我这等烧糊了的卷子比得了的。”
这位便是王家的二夫人,可当真是个妙人儿。一句话先是恭维了王老夫人爱护三儿媳,又是称赞了弟妹,三是表明心迹自己大度不会计较。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明明是自己寻来的牙婆办事不利,却能说成是老夫人慈爱所以可着儿媳妇的心意满城挑厨子,不动声色便将自己的失职摘得一清二楚。
“你这猢狲莫嘴贫!”果然王老夫人眉开眼笑,戳大少妇额头一点,又转身对身边另一个坐在绣墩上的少妇道,“郡主,你瞧瞧如何?”
绣墩上坐着一个病恹恹的少妇,大腹便便,眉目间却颇有疲惫之色,闻言忙回礼:“娘可折煞了我,唤我珠娘便是。一切由娘做主,哪里有我这等小辈说话的道理。”
原来这是京中大名鼎鼎的琬珠郡主,长公主之女,慈姑从前还跟着娘在大年初一宫宴里见过她哩。
长公主是官家长姐,素来得官家信重,怪不得王夫人满城为郡主寻厨子。
臧牙婆见机忙上前殷勤道:“夫人,这回寻来的冯厨子可是汪行老亲自推荐而来,师从御厨,又在樊楼掌勺了许多年,颇有本事。”
汴京城里各行各业都会组织行会,雇人都要从行老手里举荐,汪家便是厨师行会的个中翘楚,能得汪行老推荐也算得上是个好厨子。王老夫人满意点点头,又问:“这个呢?”
“这……”陈牙婆顿上一顿,半响一咬牙道,“这位小娘子,从小……家里开脚店的。”
这……
满座先是一愣,而后皆偷笑起来。二夫人更是笑得嚣张:“一个小毛丫头也往夫人跟前领。陈牙婆如今莫不是寻我们乐子?”
慈姑却也只是淡然一笑。她家从前眉州开脚店时收留了一位厨子,那位厨子收了慈姑为徒,教她颠勺端锅,更传授过她许多技艺,要说比试她可不一定会输。
还是老夫人咳嗽一声:“既然说了比试,那便让他们都各自做道菜,由珠娘来品评便是。”
说罢便将人带他们去外厨房。
王家外厨房是府中设宴及招待门客所用,因而俱是男厨子,内里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厨房早接到消息将一应俱物都备得齐全。
冯厨子毫不客气便占据了当中最大一个锅灶,一叠声的吩咐起来,不是叫人拿羊肉过来便是叫人准备大酱。
他早就盘算好了,今日要做一手自己最拿手的大酱羊肉汤,浓油赤酱,最是滋补孕妇。
慈姑不慌不忙,先问王家厨子们要了几碗新米。
她将新米洗过便倒入砂锅,倒水山泉水,煨在了院子里一个红泥小火炉中,而后便点上火,咕嘟咕嘟煮了起来。
王家的厨子们见状在屋檐下嘀嘀咕咕。
“怎的煮起了米粥?”
“郡主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难道还会稀罕她一碗白粥?”
“哼,肯定是哪里寻来充数的,想冒领功劳,且等被打一顿逐出府外吧。”
王家厨房做不出让郡主满意的食物,这叫他们这些王家的厨子都脸上无光。今日见有厨子来应征,一是为了学些技巧,二是也存了不服气的心思。谁知道见来人之一是个梳着三环髻的小姑娘,自然心里不忿。
等到见她只不过煮起了米粥,登时义愤填膺,一个两个嘲讽了起来。
冯厨子更是轻蔑一笑,傲然道:“自来虽是做媳妇的煮饭,可厨子行当却只有男子才能做。要我说啊,这小丫头还是替我烧火便是。”
慈姑端坐在他们闲言碎语中不动如钟,端的是镇定自若,她只小心照看着砂锅,见砂锅内大米已经被大火烧开,立刻将火炉中的木炭夹出几块转成中火。
她见厨房角落地上有仔姜,便洗了两个,寻了个干净案板自顾自切了起来。
王家厨子们本想再嘲讽几句,却齐齐住了声——
只见她运刀如飞,“刷刷刷”几下便将仔姜一一切片。
再看切出来的薄片,薄如蝉翼,整整齐齐堆了一堆。
这技巧,这刀工,一看便是行家。
这小娘子虽然做事不着调,可刀工着实了得。
再看她将仔姜片撒上盐腌了起来,知道这是要做腌仔姜,厨子们纷纷来了兴趣。
但见她攥干盐水,烫熟仔姜片后,又倒入炒制过的白糖白醋,做事有条不紊,才有了些敬意。
里头冯大厨煮完大酱羊肉汤,任由它在锅中炖煮,便也抽出空来瞧瞧慈姑做什么。
对这小丫头他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此刻见她只炖煮一锅白粥,立刻嗤之以鼻,觉得这次十拿九稳,便自顾自去盯着羊肉酱骨汤。
春燕在屋檐下飞来飞去,转眼便过了一个时辰,冯大厨揭开锅盖,但见锅内羊肉已经焖煮绵软,浸泡在赤黄色酱汁里,散发出扑鼻香气,引得满屋厨子们纷纷称赞。
慈姑则不急不躁,轻轻揭开砂锅开始拿瓷勺搅动粥米。
冯大厨得意洋洋瞟了慈姑一眼,盛盘端出后便往松鹤堂而去,可若他仔细看一眼的话,就会发现端倪:寻常熬粥时只中间一圈沸腾,可这砂锅内却是水面无一处不在翻滚。
松鹤堂内王家女眷正闲聊,见冯大厨的菜呈了上来,便一一品尝起来。
老夫人尝一口,脸上神情不变:“倒也不错。”
谁知道端到三夫人跟前,她只揭开盖子,一股浓烈的羊肉味道裹挟着大酱的刺鼻之味而来,她立刻捂住了嘴巴,一脸反胃之色,眼看就要干呕,跟前的丫鬟忙道:“快端走!快端走!”
臧牙婆变了脸色,怎想那三夫人居然尝都不打算尝一口。如此一来,还怎么比试?
二夫人眼珠子提溜一转:“怎的那小娘子还不来?莫不是在煮什么龙肝凤髓?”臧牙婆办事不利,她亦是脸上无光,自然要赶紧找补。
陈牙婆陪着笑脸:“小厨娘做的菜与这大厨不同,自然花费时辰也多些。”心里也火急火燎,索性告了罪要去外厨房看看。
但见小娘子不慌不忙将小火炉内木炭一一取出,只余了一根柴火,那根柴火要熄灭不熄,在炉灶内散发着幽暗的光。
“哎呀祖宗,你居然只煮了一碗粥?!”陈牙婆吓得脸色发白,两手哆嗦了起来。
慈姑却充耳不闻,只沉静搅动粥米。
眼看着锅中粥米已经完全被煮成了米花,这才熄火,命人端起了砂锅,自己则拿起那一碟腌仔姜。
松鹤堂诸人已是翘首期盼,冯大厨和臧牙婆心里七上八下,单单盼着慈姑出丑,其余人则好奇锅内是什么。慈姑行过礼后便揭开了砂锅盖——
雪白的雾气升腾而起,与之相伴的是新米的甜香,米香四溢,充斥整个花厅。
雾气散尽,诸人才看到这锅内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