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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月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海芋粥
穆淮忽地明白了“咎由自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明白得真真切切。
二人对视着,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峙。
最后穆淮败下阵来,微叹一口气,往后推了几步:“月儿,进来说话。”
姜宁灵咬了咬唇,脚下一步未动。
却在这时才发觉,这小院中同她先前离开时有许多不同。
院中堆了好几个木箱,里边儿各式各样什么都有,无一不精致华美,抬眼往房内看去,目之所及皆似全换了新的似的。先前这小院虽不至于破败,却也因得那商人近年来不常居住京中的原故显得有些陈旧,而此刻看去,名贵的珍宝堆砌在桌上,同四周有些发暗的院墙显出强烈的反差来。
姜宁灵看向穆淮,摸不透他要做什么。
他这模样,不像是要将她捉回宫,但……若穆淮并不在意她回不回宫,又来寻她做什么?
姜宁灵这般想着,伸手去拉院门,不论如何,先让若竹进来陪着她才行。
指尖触到门栓的那一刻,姜宁灵便被人重重抵在门上,双手被反剪在背后,动弹不得。
方才还距她几步之遥的人忽地欺身而上,将她牢牢制住,姜宁灵后背撞在门板上,不疼,却发出沉闷的声响。
穆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明显带了丝丝缕缕的寒意:“朕就在你面前,你还要去哪里?”
二人的动静实在太大,若竹本就焦心,此刻听得这声响,也不顾会不会触怒穆淮了,用力拍着门板道:“小姐?小姐你可还好?”
穆淮听得这称呼,面色更沉几分,将那两字单拎出来,一字一顿重复道:“小姐?”
姜宁灵尚未反应过来穆淮究竟在气什么,并不觉这称呼有何不妥,正要出言安抚若竹一二,免得她太过担忧而不管不顾地冲进来,就听得穆淮又道:“你早已出阁,应当称一声‘夫人’才是。”
姜宁灵有些诧异穆淮竟会在意区区一个称呼,再一想,也许他只是不满她竟这样直接将他二人的婚事视若无物罢了,便先对若竹道:“若竹,我无事,你且退开些。”
姜宁灵的声音穿过厚重的木板落在了若竹耳中,若竹虽仍有些担忧,却还是依言退开几步。
听得院外脚步声退开,姜宁灵饶是心中翻涌难安,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仰着脸看向穆淮道:“陛下这是何意?”
见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穆淮松开对她的禁.锢,甚至还帮她揉了揉因反剪在背后而有些发红的手腕:“朕瞧着这小院简陋,想着你定会住不惯,便带了些物件儿来添置一番,你可喜欢?”
姜宁灵不禁皱了眉,愈发不明白穆淮的意思。
他不仅只字未提她私逃出宫一事,语气还和缓至极,仿若只想哄她开心一般。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姜宁灵思索无果,索性直接道:“臣妾私自离宫,罪无可赦,甘愿受罚。”
穆淮的态度便像一把泛着寒光的刀一般,悬在她上方,与其忐忑不安地揣测他的心思,不如直接挑明,省得她多费心神。
自她谋划出宫的那一刻起她便明白,要么离开,要么死。
只愿她先前刻意造出的假象能蒙混一二,莫让整个姜家被她牵连。
许是心中早有准备,姜宁灵说出这番话后,心中只剩释然。
穆淮垂眸看着姜宁灵,眼前小姑娘的反应与他所想的不大一样。
没有惊慌失措,没有痛哭流涕求他开恩,更没有如他所愿妄图用美人计在他这儿蒙混过关。
却也并不让他意外。
姜宁灵已做好了准备,却听得穆淮漫不经心地反问一句:“受罚?”
姜宁灵微微蹙眉,还未等她再说些什么,穆淮便又开口了。
“你想让朕如何罚你?”
语气带着几分慵懒,仿佛姜宁灵只不过做了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姜宁灵被他噎住,索性学着他将问题原封不动地抛了回去,冷声道:“陛下想如何罚我?”
穆淮目光游走过她白皙光洁的面颊,而后落在那饱满鲜艳的朱唇上,似是深思熟虑了一阵,说出的话却又恼人得很:“那便罚你……亲吻朕十下。”
姜宁心中方才那点忐忑与紧张,已经被穆淮这几句话挥到天边去了,现下只觉得穆淮不可理喻得很。
“陛下莫要拿臣妾玩笑。”
美人芙蓉面上泛起了浅浅的粉色,是被气的。
见她当真恼了,穆淮也不继续再说这事,转而道:“跟朕回宫。”
姜宁灵咬了咬唇,觉得穆淮这话有些好笑,如今她还有得选?
还未待她开口答复,便又听得穆淮道:“不愿意?”
姜宁灵不明白穆淮究竟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同她说这些显而易见的问题,事已至此,她无心再同穆淮多周旋。
“臣妾既然想方设法从宫中出来,自是铁了心不愿回去,如今锦嫣公主入主毓秀宫,陛下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身边,臣妾何必再横插一刀?”
穆淮在心中微叹一口气,果然,她果然是因为锦嫣才决意要离宫。
“朕纳锦嫣,就如同之前假意宠爱唐才人一般,是权宜之计,如今晋国已破,她便会在冷宫中了此一生。”
姜宁灵有些不可置信。她年幼时跟着几位兄长一同学习过兵书策论,眼界宽广,并非那只知书画的普通闺秀,自然是明白若将晋国收入版图,燕国会得到怎样的利益。
可……
“可那是锦嫣啊?”
是他少年时策马追了几里路,只为将贴身玉佩交去她手上、立誓要护她爱她的锦嫣啊?
当真薄凉。
他对锦嫣都能下此狠手,若有朝一日,她不复宠爱,又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是否会成为他铲除姜府的最好借口?
姜宁灵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心底漫起一股寒意。
穆淮微叹一口气,知晓这事儿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又容易引她误会,只能一点一点剖开给她看:“朕认错了人。”
不管她相不相信,穆淮都直截了当道:“朕承诺要爱护一世的小姑娘,名叫疏月。而锦嫣,不过是阴差阳错顶替了她的名头,让朕错付许多年。”
“是朕太过自负,并未过多确认便断定锦嫣就是疏月,从此一桩桩一件件,都偏离了轨迹。”
姜宁灵怔愣在原地,听得穆淮这一字字一句句,混杂在耳中,却仿佛又一个字都听不懂。
穆淮却不容她多想,墨黑的眸子径直看向她:“疏月,跟朕回宫?”
姜宁灵想不到许多,也来不及去想穆淮是如何知晓她便是疏月,眼下只觉此事太过荒谬,自是不能答应:“陛下爱重当年的疏月,可臣妾早已变了许多,不再是陛下心中那个人了。”
第58章 咎由自取
穆淮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 姜宁灵索性不再周旋,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有一个:不愿回宫。
美人一双熠熠星眸里还泛着点点泪光,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宁折不弯的倔。
穆淮垂下眼眸, 眼中晦暗不明。
他可以用姜煦禾的性命做要挟, 甚至可以用姜府上下百余口的性命做要挟。
但穆淮到底生生忍住这个念头, 只微叹一口气,很是无奈道:“朕爱重当年的疏月, 更爱重如今的皇后, 你若不愿回宫,便先在这儿小住几日, 权当散心。”
穆淮这毫不犹豫的退让姜宁灵诧异了一瞬,甚至生出一股自个儿是在恃宠而骄的错觉来。
并且,穆淮直至眼下为止, 只字未提姜府。
姜宁灵咬了咬唇,有些不明白穆淮究竟欲意何为。
多说无益, 姜宁灵转过身去,又去拉那门栓。
下一刻, 穆淮的身影逼近, 将她困在方寸之间,无处可去。
姜宁灵微微蹙眉, 声音冷淡道:“若竹还在外边儿,陛下若不介意, 臣妾须得让她进来才行。”
听得姜宁灵明明不耐至极,却还是礼数周全,穆淮勾了勾唇, 有意逗弄道:“朕介意。”
姜宁灵眸中染上恼意,到底是不敢直接拂穆淮的意, 耐着性子道:“臣妾须得让若竹进来,陛下且往后退一退。”
口中只是将这话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穆淮那句“介意”,姜宁灵只当没听见。
她愈是这样,穆淮的恶劣心思更甚,略略俯身,在她耳边轻缓道:“月儿没听见吗,朕说,介意。”
见他这幅不罢休的模样,姜宁灵心中恼更甚,声音也更冷几分:“那陛下想要如何?”
穆淮依旧带着笑意,沉声在她耳边道:“朕方才不是说了?你亲吻朕十下,便一笔勾销。”
这话落在姜宁灵耳中,半分认真也无,听着只像是在拿她寻玩笑。
姜宁灵心中种种情绪堆叠在一起,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伸手将穆淮用力往后推去:“陛下且让一让。”
穆淮口中虽如此说,却到底还是顺着她的力气,往后退了开,让出那道门来。
院门打开,若竹急忙进了来,见姜宁灵无恙,松了一口气,这才分出心神来打量眼前的境况。
却见这院中气氛微妙得很,姜宁灵眉眼间并未有预想中的紧张与不安,反倒带了显而易见的恼意。
再去看穆淮,神色和缓,若是不知晓事情起末的,只怕都会以为他不过是出宫游玩罢了。





江上月 第55节
院子里的气氛并没有若竹想象中的低沉压抑,反倒展现出一缕缕另一种意义上的剑拔弩张来。
眼下情景实在是太过反常,若竹瞧了瞧姜宁灵,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姜宁灵这会儿气恼归气恼,理智尚在,给若竹递了一个眼色,若竹会意,规规矩矩向穆淮行过礼后,便来到姜宁灵身后站定。
姜宁灵看着面前一动不动的俊美青年,心中十分为难。
她不清楚在她离宫的这段时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看他这样子,不像是要强掳她回宫。
甚至颇有些哄着她顺着她的意味。
但又不似会轻易放过她。
姜宁灵心念飞转间,存了些许试探的心思道:“臣妾不愿回宫,陛下请回吧。”
穆淮对她这回答并不意外,面上却跟没听见似的,过来谷欠执她手:“月儿,你从前最爱吃东街的梅子糕,朕特地去买了些,来尝尝?”
姜宁灵动作慢了半拍,便被他捉住了手,拉着往房中去了。
姜宁灵自知挣脱不来,便不白费那力气,依着穆淮的力道往前,同时也隐约确定了穆淮的来意。
穆淮此番定是来带她回宫的。只不过不知为何,也许是忽而得知她便是疏月而心存愧疚,他并不打算用强硬的手段逼她回宫。
甚至,看这样子,她私逃出宫一事也可以悄无痕迹地翻篇。
只要她肯回去。
疏月。
姜宁灵心中滋味莫名,她知晓穆淮心中过不去的坎是疏月。
至于“疏月”是锦嫣也好,是她姜宁灵也罢,不过都是穆淮心中那个幻影的寄托罢了。
姜宁灵不自觉微叹一声,头一回希望自个儿与穆淮在年少时从未遇见过。
待进了屋内,穆淮反手将门板合上,屋内陡然暗了下来,只有窗边透来日月交替时温和的霞光。
再一次被关在门外的若竹:……
姜宁灵往桌上大略扫了一眼,的确见到了熟悉的物件儿,心中难言意味更甚,用力抽了抽,想将手从他掌中抽出来。
穆淮自是不放,姜宁灵越用力,他反倒握得越紧,几番较劲下来,姜宁灵手腕都被捏出了浅浅的痕迹来。
穆淮到底是心疼她,松了力道,见姜宁灵果然趁机将手抽了回去,索性扣住她后腰,将人牢牢带进怀里:“月儿,你挣不脱的。”
平平淡淡一句话,却似乎另有所指。
姜宁灵双手抵在胸前,想要同他拉开些距离,却很快明白这不过是徒劳,便卸了力道,语气也放柔几分,试图同他讲道理。
“陛下心中念着当年的情分,已让臣妾受宠若惊,只是许多年过去,陛下不再是当年那个不受器重的皇子,臣妾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天真无暇的女子。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陛下何必执着于当年?”
见穆淮的确凝神在听,姜宁灵继续道:“天下女子这般多,仰慕陛下的更不在少数,陛下何苦将自己困在虚妄的回忆中?”
听得她这般认真的劝说,穆淮苦笑道:“月儿,你这是拿刀往朕的心窝子上戳。”
不过这一番话下来,穆淮也隐约听出了些旁的味道,猜到了她一直不肯退让的原由,便将怀中人抱得更紧几分,沉声道:“朕当疏月是挚友,当姜宁灵是吾妻。”
姜宁灵一怔,内心不可抑制地动摇几分,却又很快冷静下来。
不过是哄小姑娘的话罢了。
“臣妾同陛下不过相处短短数月而已,自认并无特殊之处,若是、若是——”
姜宁灵眼睫颤了颤,似是有些羞于说出下边儿的话:“若是陛下喜欢臣妾这番予取予求的乖顺模样,那便更容易了,以荣华富贵为交换,心甘情愿将一颗心捧上的人,多得是。”
穆淮并不赞同:“以荣华富贵做交换,得来的不过是些虚情假意罢了。”
姜宁灵心一横,口中话语更绝情了些:“陛下既然知晓荣华富贵换不来真心,又怎知臣妾不过是为了皇后之位虚情假意?”
见穆淮神色沉了下来,姜宁灵知晓这句话奏效了,张了张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穆淮忽地俯下身来,封住了她的唇。
再熟悉不过的龙涎香席卷而来,让姜宁灵一瞬间有些恍惚。
于她而言,穆淮的气息太过熟悉,早已交融到骨血里,在他这般强势的掠夺下,姜宁灵竟是提不起半分反抗的力气。
原本推拒在胸膛前的双手,也在不知不觉间被他一推一放,勾住了他脖颈。
连日来积累的思念太盛,穆淮险些失了力道,好容易按捺住情绪收了手,就见姜宁灵一双星眸迷迷蒙蒙,脚下早已失了力气,半个身子都挂在他身上。
穆淮低笑一声,在她泛出点点泪意的眼角又落下一吻,一句叹息缱绻至极:“月儿,你这般模样,朕怎能放得开手?”
见姜宁灵仍在无意识地小口喘着气,穆淮将人往怀中拥了拥,笑意更甚:“口中说着要同朕划清界限,可是你瞧,朕这般欺负你,你连咬朕一口都舍不得。”
姜宁灵朦朦胧胧的意识刚清明些,就听得穆淮这么一句半点脸皮也不要的话,当即又羞又怒,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个儿竟不知什么时候将手臂主动绕在了他身上,心中更是气恼,一时间顾不得许多,张口便向穆淮肩颈处咬去。
只是这一口隔着柔软的衣料,不仅丝毫未让穆淮觉得疼,反倒让他觉得怀中正抱着一只炸了毛的小奶猫,张牙舞爪却丝毫威慑也无。
穆淮常年习武,若是浑身绷着力道,那定是硬邦邦和铁板似的,见姜宁灵撒气似的一口,穆淮忙卸了力道,伸手去捏她下巴,使了个巧劲儿将人给往后推了推。
“仔细磕着牙。”
漫不经心的一句话,甚至带了些调笑的意味,落在姜宁灵耳中,只让她羞愤更甚。
心中情绪一时间冲到顶点,姜宁灵咬了咬牙,竟是没忍住,落下泪来。
一时间觉得更丢人了。
姜宁灵自知这是情绪激动所致,与气急恼极关系并不太大,但落在穆淮眼中,又变了个味道。
穆淮抬手拂去她滚落面颊的泪珠,待指腹触到那一缕温热时,忽地起了一个念头。
若她能一直这样为他而落泪,仿佛也不错。
至少能说明,在这一瞬,月儿心里是念着他的。
穆淮这般想着,手中的力道不由得重了些。
觉察到他手中力道变化,姜宁灵下意识地朝他看去,随着她抬眼,眼中蓄着的泪水尽数滚落下来,一颗一颗落在穆淮手指之上。
穆淮瞧着那珠串似的眼泪,方才那点心思全都抛开了,到底是心疼她。
他动作重新轻缓下来,姜宁灵却不想领情,抬手将他手指拍开,自个儿在面上胡乱抹了一把。
“我讨厌你。”
短短一句话,声音并不大,却让穆淮僵在了原地。
第59章 不允
姜宁灵胡乱抹了一把面, 堪堪将眼泪抹去,倒是没留意穆淮僵住了身影。
而穆淮不过是僵了一瞬,便恢复如常, 还顺着姜宁灵魂的话道:“月儿说的对, 朕是个讨厌鬼。”
穆淮的话带着温声的笑意, 这句话在他口中绕了一遍,立刻变了个味道, 听起来更像是呢喃的情话。
二人之间不过一拳的距离, 穆淮虚虚揽着她,眉眼温和, 眸中蕴着浅浅的笑意,乍一看他二人同从前似乎并无分别。
甚至穆淮还更要温柔几分。
姜宁灵心中忽而翻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闷来。
起先看到穆淮寻来时,她心中虽忐忑, 却也坦荡,当初她既然做了这样的决定, 早便对此情此景做好了准备。
而穆淮连番反常的举动,却将她早已做好的预设全都打破, 将二人推入一个新的境地来。
但他这般当做无事发生的态度, 使得姜宁灵渐渐起了恼意。
若真要论起来,姜宁灵自是理亏, 穆淮这幅将事情轻轻揭过的态度落在旁人眼中,也许是莫大的恩典。
可落在姜宁灵眼中, 她只觉自个儿更像他养的一只小猫儿小狗儿,他心中喜爱便费心逗哄着,哪怕在玩闹间被咬了一口也不甚在意, 还是愿意继续哄着。
是了,也许穆淮此刻仍然觉得她不过是在闹脾气罢了。
姜宁灵在心中从头捋了一遍, 尽量平和着心境,一点一点地将事情摊开给穆淮看。
“陛下既然愿意亲自过来,那便是说明,臣妾在陛下心中多少是有些分量的,可对?”
听她神色及语气皆软和下来,穆淮以为她要松口,终于肯重新接纳他了,眼中笑意更甚,应道:“自然。”
姜宁灵弯了眉眼,似乎有些开心,可口中的话却让穆淮一颗心重新沉了下去:“那陛下可否想过,陛下不过纳个妾而已,为何臣妾却头也不回地离了宫呢?”
仿佛还怕他不明白似的,姜宁灵一字一句说得缓慢又清晰:“自然是不愿继续留在陛下身边呀。”
女子娇软的声调带着些许上扬的尾音,却字字句句如同尖锥狠狠扎进穆淮心中。
“臣妾从前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以为只需认认真真将陛下放在心中便好,可眼下看来,当真是错得离谱。”
姜宁灵不躲不避,径直看着穆淮双眼,最后一字落下时,语气甚至有些轻快。
原来将心中压抑之事吐出来,回是这般畅快。
却见穆淮听得她说完后,神色丝毫未变,轻之又轻地将她的话挡了回来:“无妨,若有错处,朕同你一道将其改回来。”
姜宁灵一怔,顿觉此人面皮厚得很。
她已将话说得明明白白,偏生穆淮跟听不懂似的,四两拨千斤地全给挡了回来。
她还要再说些什么,就听得穆淮开口,将她接下来的话尽数挡了回去。
“月儿,旁的事情朕都可以纵着你,唯离宫一事,不行。”
姜宁灵见无论如何也说不通他,恼意也上了来,生硬道:“陛下若想让臣妾回宫,怕是只能将臣妾绑回去了。”
耳边沉默下来,片刻后,穆淮抬手抚上她面颊,眸中压抑着不知名的暗涌:“月儿,你以为朕不敢?”
姜宁灵正在气头上,想也不想地拍开了他的手,不甘示弱地回望着他。
待心中这股怒气渐渐平息下来,姜宁灵后知后觉自个儿当真是胆子大了,她方才的举动,说是“冲撞”也毫不为过。
可穆淮连丝毫责备也无,甚至隐隐约约由着她发脾气。
姜宁灵能明明白白地看得出来,穆淮的确不舍得她离开,以至于不惜放低姿态同她说了这许多话。
姜宁灵也明白,自个儿能在回宫不回宫一事上同他拉扯这么久,全归于穆淮的态度,他愿意做出些许让步,这才生出这许多事来,否则回不回宫岂是由她说了算的?
可她越是看得清楚,便越发不愿意回宫去。如今穆淮心中念着她,容得她有些脾气,但若让她回宫去学着如何讨穆淮欢心、学着如何争宠,姜宁灵自认做不到。
若她愿意去做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只为博得穆淮短暂的恩宠,那当初她便不会决意出宫了。
说到底,还是她自个儿生出了不该有的妄念,在她将一颗心全给穆淮之后,竟是妄图穆淮也能将一颗心捧给她。
这简直太可笑了。




江上月 第56节
姜宁灵自是不可能退步,低声回道:“陛下要罚便罚,臣妾不敢有怨言。”
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态度却也在穆淮意料之中,见她又将话头绕回了最开始的时候,穆淮却不想兜圈子:“月儿,你会回宫的。”
朕怎会让你再次离开?
语气笃定至极。
姜宁灵不知他哪里来的自信,只觉再说下去也是白费口舌,索性不再多言,将他手臂往外推了推,试图绕过他身侧:“天色已晚,臣妾要歇下了,陛下请回。”
这一推倒是没费什么力气便将穆淮推了开,姜宁灵扬声唤了若竹进来,而后便一番洗漱,权当穆淮于无物。
穆淮也不恼,坐在桌边把玩着一只茶杯,目光随着姜宁灵而动,半晌未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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