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宠妃(替嫁后夫君篡位了)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归去闲人
胸口隐隐气闷起来。
谢珽拿过仆妇端来的茶水啜了两口,见阿嫣迎着他注视的目光温柔笑了笑,只能暗自叹气。
算了,她嫁来未久,还是个小傻子。
还是慢慢来吧。
毕竟他也是头回手生,这种事做起来不得要领。
小心思既已消去,谢珽懒得再搭理郑家几位脂粉香气扑鼻的女眷,只以事务未清为由,同老太妃告辞。经过阿嫣身边时,却将岿然身姿稍驻,轻勾了勾手,“你跟我来。”
阿嫣微讶,起身同他出了照月堂。
第39章 心迹 这男人还算有点眼光。
庭院里风吹得清寒, 凉飕飕灌入脖颈。
阿嫣缩缩脑袋,戴上了帽兜。
夫妻俩出了照月堂一路往东南走,谢珽并没去春波苑, 而是带着阿嫣到了揖峰轩。寒冬时节万物枯凋, 矮丘上草色秃黄,唯有墨色的松柏迎风高耸, 遮出参差树影。
阁楼安静矗立,门扇虚掩。
阿嫣在拿到谢珽金口玉言的通行之令后, 曾来过这里两回, 将里头藏着的满架泥塑尽数看过, 尤其是惠之大师的那些, 无不仔细观玩。
这会儿被谢珽亲自带过来,她稍觉疑惑, 不由侧头道:“是这里头新添了泥塑吗?”
“有件事,想请你帮忙。”谢珽说着,推开门扇引她入内, 走到正中摆着的宽敞长案跟前。
上面零散堆着泥块、彩漆等物,居中是个刚捏成的簪花仕女。
泥像约有一尺之高, 捏得骨肉匀称, 身量修长, 连同衣衫、发髻和首饰的纹路皆刻画得细腻。她手拈花枝, 侧头笑瞥远处, 眉眼神情无不生动逼真。整个泥胚显然花过不少心思, 阴干后涂了底粉, 细致而毫无瑕疵。
阿嫣捧在手里瞧了片刻,眼底忽而焕出亮色,“这不会是殿下抽空捏的吧?当真是活灵活现, 形神具备!”
她夸得真心实意,语气中激赏分明。
谢珽唇角微动,“随手而为。”
这语气,啧。
阿嫣莞尔失笑,不由揶揄道:“这泥胎做得细致,身姿神情都恰到好处。殿下随手一试就能拿出这般佳品,果真天赋异禀,旁人难望项背。”说话间眼睫微抬,清澈眸底藏了打趣的笑,在昏暗阁楼里让人心头微跳。
有风从门缝里钻进来,穿过沉静高耸的博古架,拂走上头细细的落灰,也撩动少女鬓边细碎的头发。
谢珽抬手帮她捋在耳后。
阿嫣也未闪避,只笑吟吟道:“方才说有事要我做,莫非就是为这个?”
谢珽颔首,“泥胎已经阴干,也涂了底粉,就差彩绘了。”
阿嫣立时会意。
彩绘这事说难不难,若想绘得好看些,却也绝非易事。
揖峰轩里的泥塑九成是谢珽搜罗来的,有奇巧淫技、绘画繁丽的名家珍品,也有不起眼小作坊里捏的,或奇趣或古朴,各有可看之处。剩下那一成,多半出自谢珽的手笔,有手生时捏出的奇形怪状,也有熟练的奇趣泥作,多半都只是并未绘染的泥胎。
桌上的那些彩漆想必也积年未用。
替嫁宠妃(替嫁后夫君篡位了) 第46节
阿嫣不由笑了笑道:“殿下身负奇才,彩绘又不难,何不随手一试?”
“终不及王妃妙手丹青。”
谢珽听出她的揶揄,垂眸低笑。
薄纱隔开日光,罩得满屋昏暗沉静,像是浸在幽凉的山泉里,洗净外头的浮躁。谢珽身上那股冷厉威仪似也都收敛殆尽,锦衣玉冠的站在跟前,唇角噙了笑意,像是个寻常人家的弱冠男子,在为前程铁腕杀伐之外,留了方寸之地,藏着年少时的奇思怪想。
他也曾是少年,胸藏万水千山。
只是过早地挑起了重担。
杀父之仇、边关戍卫、辖内军政,每个都有千钧之重。若他不够狠厉,不够强硬,又何来魏州如今的富庶安稳,何来边地百姓的太平日子?
这一瞬,阿嫣似忽然明白了什么。
朝堂上提起汾阳王,都是毁誉参半,既赏识他横扫千军、震慑边塞的铁腕,亦对他留在战场的尸山血海抱有微词。阿嫣嫁来之初,对谢珽的忌惮敬惧也多由此而生。
但没有人天生喜欢杀戮。
他也会在得空时翘着脚翻一本闲书,挑爱吃的菜风卷残云。会在误会冤屈了她之后,神情别扭地道歉,在她喝醉后将她扶回住处。会在王府里辟出一座阁楼,沉迷于精巧的泥塑,捏出这样细致的簪花仕女。
不论是照了谁的模样来捏,这恐怕是他身上仅剩的一丝少年情怀了,稀少而难得。
阿嫣决定帮他一把。
遂颔首道:“那我就勉为其难了。”
“颜料都是现成的,也不必赶日子,你慢慢绘就是。”谢珽说着,携她绕到长案那端,掀开最边上的盒子。
里头是深浅各异的朱色。
再往旁边,一方方小盒子里,青绿等色俱全。阿嫣挨个看了,见后头还有个未上锁的锦盒,也随手掀开。
她顿时呆住了。
那锦盒里并无颜料画笔,亦无泥塑等物,而是满满一盒圆润晕光的珍珠,个头匀称而光华暗蕴,带着淡淡的金色。其中每一粒拿出来,皆可放光走盘,是御贡的珍品,在这光线昏暗的屋舍里,几乎令人目定魂摄,不能遽语。
这样的珍珠原就价值贵重,更别说眼前还摆了满满一盒子,每一粒皆一般大小,耀目生辉。
阿嫣足足看了半天,才望向谢珽。
谢珽眼藏淡笑,示意她揭开旁边的。
阿嫣被这整盒的珍珠惊懵了,疑惑而小心地揭开旁边的锦盒。
里头是一支极美的珠钗。
赤金细缠,挑出个飞凤,薄而繁复的羽翼舒展,凤尾弧度极美。凤口则衔了纤秀珠串,两枚细珠间夹了枚红色的宝石,底下是一颗大而圆润的珍珠,两相映衬,大小长短皆恰到好处,衬得珍珠十分醒目。
阿嫣拿在手里,眼底欣喜骤起。
“这是……”
“路上瞧见了买的,觉得你戴了会很好看。”谢珽唇边噙了淡笑,将那珠钗簪在她发间,“就当谢你彩绘劳苦。”
阿嫣惊诧之下,一时无言。
谢珽的目光在她眉眼间流连,眼底浮起清晰的惊艳。
先前他就知道,以阿嫣的仙姿玉貌,戴着这珠钗定会增色不少,故而颇为期待。只是回府就碰上谢奕生病、诱捕小锦,那晚她默然转身离开,这珠钗就没能送回去,后来也没寻到合适的时机。
此刻,丽钗终归佳人。
光华内蕴的珍珠衬着她玉雪般娇柔的脸颊,黛眉之下秋水为神,那双眸子盈盈望过来,明明是少女未经人事的懵懂,在同床共枕许久的谢珽看来,无端添了瑰艳柔旖。连同她微张的红嫩唇瓣,都似诱人起来。
谢珽的指尖拂过她发髻,蹭过她的耳梢。
甚至想摩挲她唇瓣。
徐曜的禀报声便在这时隔门传来,“启禀殿下,陆将军他们都已集齐,马匹行装也已齐全,都在等殿下下令动身。”
谢珽十指骤缩,怕被人窥破般收回了手。
“马上就走。”他朝门外应了一声,转瞬之间恢复了惯常的威冷姿态,瞥向阿嫣时,眼底仍有柔色,“很漂亮。”
……
既收了重礼,阿嫣自然尽心竭力。
因揖峰轩离春波苑并不近,往来奔波着实麻烦,她便将那泥塑的仕女和成套颜料拿回春波苑,得空时慢慢描画。玉露瞧着那精致的小人儿,见阿嫣绘了颜料后愈发惟妙惟肖,不由道:“没想到王爷瞧着那样凶,竟还会有闲心捏仕女,还这样活灵活现的。”
“要不然呢,捏一堆虎狼?”
卢嬷嬷正侍弄窗台上的那盆水仙,闻言笑着搭话。
玉露点点头,“听说王爷上阵杀敌的时候,威风凛凛无人能及。他若捏个虎狼雄狮,想必也是很有气势的。”
“那是在外面,到了府里难道还喊打喊杀的?娶了亲的男人,捏个仕女有什么稀奇。”卢嬷嬷原本对泥塑不甚敢兴趣,这会儿被玉露触动心思,不由凑过来,就这阿嫣的手认真瞧那身姿神态。
片刻后,她“咦”了一声。
阿嫣专心致志,没怎么留意,旁边玉露道:“怎么了?”
“这眉眼是仿着咱们王妃的吧?”
“是么?”玉露也凑了过来。
——泥塑仕女拿回春波苑的时候,阿嫣怕摔碎了没法交代,从来都是亲手取放,也不许人轻碰,玉露就没特地瞧过。
此刻瞧着那张小脸,她也颇疑惑,“瞧着倒有八分像呢。王妃,你觉得?”
阿嫣停笔,疑惑道:“有吗?”
“你瞧这眉毛眼睛,还有鼻子嘴巴,瘦瘦的小脸儿,怎么就不像了?”玉露想起先前谢珽在睡前袒胸露腹的样子,猜出端倪后,忍不住笑了笑道:“咱们王妃生得漂亮,满魏州都找不出第二个来,美人儿摆在眼前,王爷难道还捏旁人去?自然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卢嬷嬷被她说得笑了。
因是私下调侃,也没斥她胡说。
阿嫣亦搁下细笔,忍不住端详那仕女。
说实话,是有几分像的。
不过仕女么,自然要捏得漂亮些,总不能捏得鼻歪眼斜,姿貌丑陋吧?天底下女子虽多,容貌生得精致的多半都是眉眼唇鼻皆无瑕疵,捏成尺许高的仕女来,轮廓也差不到哪里去。谢珽身边往来的女子就那么些,想要捏个美人,若非凭空想象,总得有个模子。
哪怕是照着她捏了,也不意味着什么。
非要挑点意味,大约就是这男人还不算眼瞎目盲,知道她生得漂亮。
阿嫣忽然就想起了那枚珠钗。
谢珽小心翼翼将它簪到发髻中时,目光着实流连了许久,两人隔着咫尺距离,她只消稍稍抬眼,就能看到男人眼底无从掩饰的惊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珠钗做得极美,很能装点容色,她后来揽镜自照时都呆了片刻,谢珽当时想必也看住了。
还算有点眼光。
不过大抵也只是觉得漂亮。
阿嫣可记得清楚,当时谢珽说她与他所求相去甚远,夫妻同床共枕时亦清心寡欲,足见他更爱丰腴之姿,并无旁的意思。
不过无意间听到的那些话,她心里有数即可,实在无需说与旁人。
她笑了笑,仍提笔描画。
待除夕之前,整个泥塑就已彩绘完毕,容色眉眼的装点自不必说,衣裳的色泽纹饰也是阿嫣揣摩着神韵添上的,拿了极细的笔精心描画。待万事俱备,摆在桌上一瞧,便觉眉目顾盼含情,裙衫摇曳生姿,比先前灰扑扑的泥胚鲜活了许多。
阿嫣甚为满意,装入锦盒。
而后心安理得的取出谢珽给的那整盒珍珠,琢磨着该拿来做点什么。
……
时日倏忽而过,除夕夜阖府团聚,谢珽仍未归来。
大约是当年谢衮战死沙场,老太妃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极为难受,她虽自恃身份,对阿嫣这个孙媳横挑鼻子竖挑眼,但每尝谢珽出府巡边,可能跟敌方短兵相接时,总是格外安分。
是以这大半月里,阿嫣每回去照月堂,哪怕秦念月心存不忿沉默寡言,有意提醒外祖母自己所受的委屈,老太妃也没生事过。
阿嫣乐得相安无事,如常应卯。
除夕夜里,满城欢喜团聚。
地位最尊的王府之中,却犹如弯月高悬。
二房的谢砺夫妻儿女俱全,屋里虽有个得宠的罗姨娘,被谢砺捧在心尖上疼着,却因没半个子嗣,寻常别说来赴宴,连面都不怎么露。除夕夜更没敢来碍高氏的眼,只在屋里坐着,席上夫妻相敬如宾,谢瑁一家团圆含笑,加上谢淑坐在旁边,算是很圆满的了。
三房的谢巍仍没半点娶亲的意思,形单影只也自得其乐。
唯有长房冷清些。
谢衮英年战死,只留武氏守着空房,谢瑁一家虽都在场,却因与继母不睦,颇为生分。加之谢珽巡查未归,就剩阿嫣和谢琤陪在旁边,难免冷清些。
比起中秋那晚的家宴取乐,除夕夜还有祭祖的事,众人祭祖之后,念及战死的谢衮和郡主,气氛就一直没怎么热闹起来。
等团圆饭吃得差不多,各自散了。
老太妃留了秦念月在旁边,阿嫣送武氏到碧风堂后,想着回了春波苑也是孤家寡人,索性留下来,与谢琤一道陪她守岁。
武氏素来宽宏,想着她千里远嫁,还没回门过,这种时候必定会想家,便命人将卢嬷嬷和玉泉、玉镜几个都叫过来,只留田嬷嬷在春波苑守着屋里烛火,这边另摆瓜果,围炉闲谈。
谢琤觉出用意,竭力卖笑。
除了逗母亲高兴,还说了好些徐秉均在折冲府里训练的事,让阿嫣宽心。
民间佳节欢庆,军中却无半点松懈,哪怕是除夕这样的日子里,弓马骑射照旧训练不误,更别说让人休沐回家了。徐秉均又是新进去的,许多事还没练好,这几日正跟劲弓较劲儿,能尽快啃下硬骨头都算难得,更不敢奢望回京团圆之事。
阿嫣想起他,又颇为宽慰。
遂竭力抛开杂念,认真跟婆母和小叔子守岁,直到天色将明时撑不住,睡倒在武氏怀里。
翌日,女眷去寺里进香,以祈福泽。
之后便是各处设宴,甚为忙碌。
好在西禺山刺杀的事之后,谢珽将陈越调到了阿嫣身边,又赠派侍卫随行。有他们跟着,加上司裕那神鬼莫测的身手,阿嫣走在魏州城外时已无半点不安。连着四日赴宴,或在城中深宅,或在郊外别苑,有汾阳王妃的身份摆着,自是受尽恭维款待,明面上无不笑脸相迎。
阿嫣应对得宜,趁机尝了不少别府的名厨手艺。
仿佛只是转眼之间,就已到了初十。
按着谢府旧例,这日该去家庙。
一大早,王府外就备了成群的车马,负责仪仗的侍卫们各自盔甲严整,依序站在车马两侧,身姿笔直而鸦雀无声。待得辰时将尽,一向不怎么出府的老太妃为首,带着阖府子孙,各自登车骑马,浩浩荡荡的出了府,往城外的家庙缓缓赶去。
连同秦念月也在其中。
——靖宁县主战死的时候,与秦家已无半点瓜葛,由老王爷做主,与谢家宗亲葬在一处。
替嫁宠妃(替嫁后夫君篡位了) 第47节
阿嫣头回去家庙,穿了简素衣裳。
因老太妃上了年纪身子骨弱,打头的那辆华盖车走得便格外慢,连带整个队伍都走得如龟爬一般,直到后晌才到了位于魏州城南边的那座家庙。除了谢府众人外,陆续也有谢家麾下的老将、文官等人带了家眷过来,都在附近找地方住了,等待明日的法会。
王府女眷则住在家庙里。
这地方虽是家庙,实则占地极广,除了前面的山门和数重佛堂殿宇,后面更有屋舍百余间,可供女眷歇息之用。因是郊外宽敞,各自以院墙隔开,虽屋舍简陋了点,游廊错落之间却各有天地。
阿嫣颠簸了大半日,到了住处暂且小憩。
外头众官与女眷往来,有平素无缘入王府拜见的,趁着这时机恰好露个面。
阿嫣的住处与秦念月紧邻,女眷们先赶着去拜两位太妃,暂且没来这边。倒是秦念月那边不时就有客至,多半是靖宁县主当初的旧属,借这机会来探望旧主遗孤,经十余年而未忘昔日友谊。
当中有个叫王知敬的,曾是县主副将。
兴许是听说了王府后宅里的事情,今日特地赶来探望县主遗孤,经过阿嫣住处时,阴恻恻的多看了两眼。门前守着的侍卫并未察觉,司裕叼了根野草躺在隐蔽树干上,却将他那毫不掩饰的阴冷神情看得分明。
少年吐掉野草,打算盯着他一点。
第40章 教训 “再有不敬,取你狗命。”……
隔壁小院里, 秦念月正慢慢泡茶。
她的眼圈有点泛红。
这座家庙建于谢家得封汾阳王爵那年,彼时河东兵马渐强,因是守着边关, 战死的将士不少, 府中亦有数位男儿马革裹尸。
家庙修成之日,老王妃请了满河东的高僧齐聚, 做了场盛大的法会,既为先祖, 也为麾下捐躯的将士们。
后来, 这法会就成了定例。
这些年里家庙几经修缮, 请了僧人常驻, 每年法会时,除了谢家众人, 那些记挂袍泽、感念将士的人家也会来。
秦念月身在谢府,年年不落。
但这回,她的心境显然格外不同。
方才几位惦念县主的武将携女眷过来时, 她竭力摆出王府女眷应有的端庄姿态,除了早就备好的糕点果脯外, 还亲自泡茶相待。老太妃亲自教的姑娘, 泡茶插花的手艺无可挑剔, 姿态优雅而行云流水, 闲谈的氛围也极融洽。
府里给她定亲的事已然传扬开, 因是老太妃亲自挑选, 且对方门第也不错, 难免有女眷关怀此事,还拐着弯子夸赞她往后的夫家。
来探她的武将多还记得县主当年巾帼不让须眉的飒爽英姿,对她颇有期许, 即便不指望闺中女儿上阵领兵,言语之中也尽是勉励之语。都觉得她年纪渐长,出阁后定能有一番天地,不堕亡母凌云之志。
秦念月只能假作欢喜。
直到访客离开,她才觉得悲从中来。
大抵是自幼聚少离多,加之幼年丧母,秦念月对母亲的记忆其实十分模糊,多半都是零星的琐事和县主战死时那场盛大的葬礼。占了大半篇幅的,反倒是后来旁人挂在嘴边,时常在她跟前念叨的旧日事迹。
外祖母、舅舅们、县主旧部,乃至舅母武氏,每个人都对县主赞不绝口。
秦念月却觉得那些事情遥远又陌生。
比起靖宁县主养在父兄身边,自幼酷爱弓马骑射的飒爽性情,她是养在外祖母身边的遗孤。许是性情使然,许是闺中娇宠之故,她从没想过追随亡母的遗志自立天地,所思所求皆是后宅安逸、众人疼宠。
仿佛这一切理所当然。
如今她心事暗藏,却没人能够帮忙,过不了太久,还要被嫁出王府,成为别姓之人,再也没人给她遮风挡雨。
秦念月越想越伤心,几乎憋出了泪花。
门外忽然响起笃笃轻扣之声。
她赶紧坐好,命丫鬟过去开门,待瞧清外头站着的人影,竟自鼻头一酸,道:“敬叔!”
王知敬拱手为礼,“小主子!”
“敬叔怎么又这样,你都是叱咤一方的将军了,可别再这样称呼我。快坐吧,我泡杯茶。”秦念月起身,朝着他屈膝为礼。
众多县主旧部里,她与王知敬最熟。
此人出身草莽,早先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兵,后来凭着一股不怕死的狠劲儿被县主挑中,随她一路杀伐,提拔成了副将。他对靖宁县主极为忠心,县主刚和离时,曾有一阵将女儿带到身边聊以慰怀,若忙于军务顾不上,都是王知敬去照料。
后来县主战死,他被谢衮调到跟前,每年都会探望秦念月两回,这么多年从无间断。
此刻重逢,他瞧着秦念月泛红的眼睛,脸上冷色更浓,“听说这半年小主子住在王府里,受了不少委屈?”
秦念月微愣,“敬叔听谁说的?”
“你别管是谁说的,王府那么大,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看得见。听说那个京城来的王妃狐媚惑主,还朝着小主子出阴招,说动王爷将小主子搬走,不让留在老太妃跟前?就连平素去老太妃跟前问安陪伴,都要被那个京城来的排挤?”
秦念月张了张嘴巴,未料他身在府外,知道得竟能那样详细。
但这般关怀,却令她委屈骤浓。
秦念月冲茶的手颤了颤,眼泪霎时就滚落了出来,拉着哭腔道:“表哥对她确实十分偏心。明知道这赐婚是不怀好意,还处处维护她,连祖母的话都不怎么听了,更何况我。舅母也像是昏了头,对她偏听偏信的,她仗着有人撑腰,在府里都快呼风唤雨了。”
这话虽说得偏颇,王知敬却深信不疑。
——就他这些年所知所见,京城那些狗贼确乎嚣张,不提从前的那些事,这次强行赐婚不说,还临阵换人替嫁,半点都没把河东军将放在眼里。那伙人能在京城骄奢淫逸,还不是靠边关将士舍身忘死、抵御强敌?这般狂妄行径,实在欺人太甚!
王知敬沉着脸,渐生怒气。
等秦念月将暗藏的嫉恨、不满、不甘,都化成委屈哭诉出来,他那张原就黝黑的脸几乎成了锅底,咬牙道:“这样为所欲为,实在可气!我待会亲自过去,总得敲打她一番。”
“可她是王妃啊。”
“那又如何?王爷若觉得我忤逆,大不了夺了这官职,我从头杀一趟罢了。算什么大事!”
王知敬原也不是贪图官职富贵的人,这些年打着光棍无家无室,肯放在心上牵挂的也就光风霁月的县主和她留下的遗孤。
此刻掂量轻重,自然要偏向柔弱遗孤。
秦念月反倒有点害怕了。
“不过些许委屈,我告诉敬叔,是觉得哭出来心里能痛快些,没想怎样的。敬叔还是别去了,不然闹出事来,又得添麻烦。”
“咱们行得端坐得正,怕什么麻烦!”
秦念月忙道:“算了吧,敬叔能有今日属实不易,何必再为这点事招来麻烦。我多忍忍,也就风平浪静了。”
王知敬来之前就因有心人吹到耳边的事暗存不满,得了秦念月哭诉委屈的印证,愈发怒气盈胸。听她这样劝,只觉得县主遗孤被京城强赛来的人欺压,还要委曲求全,实在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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