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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河无渡(民国)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书会先生
江河无渡(民国)
作者:书会先生

【黑】她就站在对面,与他相隔的不仅是滚滚长江,更是一条拉开黑与白、暗与光、恶与善的鸿沟。肖凉终其一生都想渡过这条鸿沟,来到她身边。却终是,江河无渡。【白】武汉解放后,肖公馆被移交公用,办理手续时,她被问到和原房主的关系。她说:“我是他的家人。”“你是他的妻子?”她摇头。“那你是他的妹妹?”她继续摇头,只道:“我是他的家人。”这是一段关于情义的故事,发生于1916-1927年间的民国武汉。阎罗重情,赤子有义。他从“虫蚁薄”至“摇龙入天”,待得到这泼天富贵,她却转身不见……本故事纯属虚构,非史实。不be,也不强行大团圆,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首-yuangshe.uk(18 u)





江河无渡(民国) 上卷01楚天舒
雷雨初歇,雾锁连江,极目远眺,楚天遥阔。
武昌江畔的码头上,数十只船只错落地停靠着。戴叁干这在江上运客的营生已经十多年了,今日竟遇到一个爽快的主顾,一个人包了他这艘平时可座十人以上的船来。
戴叁不禁仔细将这位乘客上下打量一番,是个身量不高的清瘦少年,长相不出众,嘴边和下颏留着短青的胡茬,刘海被江风吹得有点凌乱。一身黑色短打干净利索,行动间透出股落拓之气。
他心道,这是哪里来的厉害人物?因为只有做苦力的才会着短装,但此人又不像卖力气的粗人。江面上这一程,他默默地摇着橹,眼角余光不时向斜后方那人瞥去,充满了探究的意味。
几次来回之间,戴叁不经意触碰到他的目光,后背竟渗出一下的冷汗。他在这片江面上来往十几年,什么样的眼神没见过,各种各样的欲望和情感在他们眼中摇曳闪烁着。但这个人十分不同,他眼里空无一物。
就在这时,一阵江风从斜后方吹来,戴叁的鼻翼翕动了一下,这风里怎么掺着股铁锈般的气味!这……是血腥味!他再向后一瞥,终于明白此人是做什么的了,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他曾听闻道上有这样一种人,专替权贵豪强杀人,他们身上总有股陈旧的血腥味,怎么洗也洗不掉。
不一会儿,船就到达了四官殿码头,戴叁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了那人的钱后恭敬地点点头,望着他上了台阶。
汉口沿江的地方有一片片木制的吊脚楼,经过江水和雨水不时的洗礼,木板已经褪色,显得暗沉破旧,如同一条灰黄色的腰带系在这叁镇之中。
刚从船上下来的少年沿着错落不一的青石板上去,来到一个卖吃食的小店,坐在外面的一张陈旧椅子上。
伙计一看熟客来了,忙招呼道:“还是老叁样?”
少年微微点了下头。
很快,一碗加了满满辣子的牛肉粉、一盘酱牛肉、一壶用冷水冰过的汉汾酒并一盏瓷盅就被端了上来。少年应该是饿了,吃相上显得有些急促,最辣的菜就着最冷冽的酒,吃到额头上渗出点点汗珠,也不知是被辣到了还是因为胃疼。
酒足饭饱之后,他便往坡下的江边走去,穿过及膝的蒿草堆,在水边蹲了下来,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浸在江水里清洗。刀刃上黏稠的血液还未干,在微漾的江水中被慢慢晕染成浅红色。
少年一眼不眨地看着刀被洗涮干净,甩掉上面的些许水珠,用衣袖将它擦干。他眯起眼,看着刀刃上流过一道雪白的光。
顺着这片密集的吊脚楼向东,是英、法、俄、德、日五国租界。沿江高大堂皇的西式建筑鳞次栉比,崭新锃亮的小汽车在宽阔的柏油马路上行驶得不紧不慢,舒缓悠扬的爵士乐在番菜馆与咖啡厅的留声机里响起。
紧挨着这片租界,有一条“洞庭小路”,居住的都是汉口的体面人物。整齐干净的里份街道边,香樟和梧桐枝繁叶茂,紫金花含苞欲放,两叁人力车夫脚步匆匆。
一个普通打扮的男人一阵疾风般跑入了“怀兴里”,在两扇紧闭的乌漆木门前停下。这一户住着一位从德国留洋归来的桥梁结构建筑师,名叫方如晦,是长江大桥一期规划组的核心人物。
来人急促地敲着门,喊道:“方先生、方先生,不好了!”
“嚷什么!”一个年长妇人的声音从门内传出,“先生正在里边工作呢,不好吵到他。”
来人焦急道:“林姨,我有十分要紧的事找方先生。”
方如晦此时正在书房做桥梁相关的计算,他的女儿方子初伴在身侧。
她容貌不算艳丽,却有着远山般清淡的眉眼,此时正眉心微蹙地盯着草稿上的一道物理计算题。
父亲扫上一眼,温和地说:“这个恒载内力你哪里学过,还是从最基础的学起,莫要急躁。”
方子初点了点头,清澈的眼中晶亮的光闪着:“爹,我什么时候能学到这里呢?”
方如晦将手中钢笔放下,严肃地问:“阿初,你且告诉我,愿不愿意到国外去学习?”他推了推眼镜,接着说,“我和你娘都是有这个意愿的,你要知道,现如今在桥梁技术方面,西方是比我们要先进的。而且去留学能够进一步增长你的见识……”
“去哪里?”方子初眼中满是期待地问。
“德国或美国。”方如晦对女儿兴奋的反应有点讶然,“我们是打算……”
“如晦!”书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他的太太赵芳庭冲进来道:“柳大哥死了!”
妇女两人皆愣在一处。
赵芳庭脸露悲切:“官府通报说,今天辰时在印斗山被匪徒埋伏了,他们在一辆马车旁发现了柳大哥和嫂子的尸体。”
“那他们的儿子呢柳岳风呢?”方如晦忙问。
“尸首都没找到,很可能是跌到山崖下面了。”
听到这里,方子初的眼圈一下就红了。
方如晦深深叹了口气,“唉,这哪里是什么匪徒做的,一定是他派人干的!”一向斯文的他直恨得跺脚,“可我真是没有办法啊!”
赵芳庭试探道:“你说的‘他’是……”
方如晦含恨道:“就是柳大哥搜集证据要上京告发的江如海啊!这个狗官定是看到大总统病逝后,国内局面开始混乱,要清洗了对他不利的人了!”
赵芳庭讶然:“江如海可是现任的湖北督军啊!”
方如晦又低声道:“恐怕我也命不久矣……”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也没有参与到柳翰穷的事里去啊!”赵芳庭吓得脸都白了。
在妻女的惊讶之下,方如晦遂将那事道来,“江如海曾派人找过我,想要我手中的设计图纸,更是要拉拢我做他的顾问。这几年北平那边财务吃紧,造桥的事只得一拖再拖。他说能给拨款,但我当时就拒绝了。”
讲到这里,他两条眉毛竖起来:“因为我当然知道他安得是什么好心!这条桥造起来,云南的烟土会更多、更快地运过来,他手底下那些兵行动起来也会更便利。等他狼子野心得到满足,就是平民百姓遭殃之时。我就是死了,也不会给他卖命!”
“死是万万要不得的,如晦,我们还是逃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赵芳庭道。
“唉,你们走吧,我不会走。这不是在当逃兵吗?”方如晦犹豫着摇头。
“爹不走,我们也不走。”方子初在旁用稚嫩的声音坚定说道,“要走要留,一家人都要在一起。”
“不行不行,如果我一走,一期计划就此耽搁,图纸还在我这里。要我怎么好和上面交代!”方如晦脚步一顿,似是下了个重要决定,转头对女儿说,“你们先回江苏。阿初你一会儿不是要返校吗?明日礼拜一,你便可办退校的手续,和你娘立刻坐船到上海。”
“你不走的话,我们也不走!要死一起死罢!”方子初执拗道。
“你要听爹的话,爹在这里是有任务的,走不了。”
……
赵芳庭将书房的门轻轻掩上,旋即掉下一颗泪来,她迅速擦了,默默走至楼下,到天井里去寻家里的佣人林姨。
林姨正坐在木凳上洗衣,一股皂荚的清香直扑到赵芳庭鼻子里,接着她叫了声“太太”。
赵芳庭问:“你在洗什么?”
林姨笑道:“前两天拾咱家姑娘的衣箱,发现有些衣服已经不太合姑娘如今的身量了。就把它们都捡了等空下来重新洗洗晾晒,要不该发霉了。”说着她看向天井之中晾晒着的一套珠光白衣裙,“您看这套衣服,我看姑娘现在穿肯定袖子都得短一截,有点可惜了,短袄是上好的杭绸做的,裙子用的苏州纺纱。再改一改还是能穿的。”
赵芳庭随着她看过去,一眼便认出那是她母亲曾给方子初做的衣服,上面的紫蓝色鸢尾花图样是老太太亲自绣上去的。
她不由得忆起叁年前的盛夏,他们一家人初来到汉口时,女儿就是穿着这一身衣服。艳阳之下,她一路上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还记得当时下了船,阿初失踪了好一会儿,他们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去找她,直到她抱着叁瓶汽水气喘吁吁、满头是汗地出现在他俩面前,说是去给爹娘买冰饮料解暑了。
想到女儿乖巧可爱的模样,赵芳庭暗自下定决心,回头向林姨道,“我现在给你把工钱结了吧。”
林姨吓得忙把手中衣物放下,“太太,莫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您要辞我?”
赵芳庭道,“跟你没关系。我们就要离开汉口了。最后想托你帮个忙,能不能让你兄弟代买叁张明天到上海的船票?”
林姨点点头,“一定给您办到。”遂又十分失望地说,“您家一走,我这个老婆子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像你们这样善心的雇主……那时家里的伢病了,是您给我拿了两块大洋救了他的命。唉……”
一声叹息划过天井,被风带走,晾衣绳上的白色衣裙角袂蹁跹。




江河无渡(民国) 上卷02一世殇
翌日清晨,武昌雷雨倾盆。过江之人寥寥无几。但船夫们仍然守着这片江面,戴叁是他们里打头阵的那一个。
方子初就这样出现在烟茫茫的雨幕中,出现在戴叁面前。这是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一头乌黑整齐的新式短发,上面别着个蓝色发卡,一身靛色的“文明新装”已被伞下斜潲进来的雨水打湿一半。
“船家。请问什么时候能走?”她开口问。
“要坐满十个人。”戴叁客气地回答,“姑娘,要等呢。”
方子初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船,面上焦急之色顿显,“我给你十个铜板,能不能立刻就走?”
戴叁暗想:昨天来了一个阔绰而奇怪的人。怎么今天也遇到个出手大方的女学生了?不过看样子应该是对岸出了事着急回去,罢了,且不与她讨价还价。
方子初了伞跟着戴叁上了一个搭了乌篷的帆船,行至中途,一道电光将阴沉沉的天际劈开,紧接着从江上的四面八方荡过来雷声,如同古战场开战之前的阵阵鼓声,震得这只孤帆在江上不住地飘摇晃荡。
她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起来,面上强作镇定,向着空茫茫的天际望去,忽见重重乌云之间裂开一条觑隙,白光从中渗出。
“姑娘,到了。”
她付了钱,脚踏着干燥的地面,抬头见一片蓝天,才发现这是“隔岸雨”。干爽的风似乎将方子初心头的阴霾吹走不少,但事不宜迟,她立刻在码头边叫了辆人力车向家直奔而去。
经过熙攘嘈杂的码头、旌旗林立的窄街和宽阔冷清的沿江马路,方子初觉得这个早晨一如往常。只是随着黄包车一进怀兴里,她的心一下子又悬了起来。这条里份还是如以往一样寂静,紫玉兰一簇簇盛开在墙角边,香樟树茂盛得寂寞无言。
方子初在家门口前下了车,发现那扇乌黑的大门竟是微微开启的,愣了一下。在她推开那扇门后,整座院子里也没有一丝声音。
她焦急得扯开嗓子喊:“爹!娘!”一边向里走去。可院子里仍旧空荡荡只有她的回音。
方子初感到很不妙,在堂屋、厨房内绕了一圈又上了楼,卧室里也没瞧见人影,回到走廊后顺手开了书房的门往里看,也是空无一人。
她一走进书房里,就嗅到一股铁锈味,紧张得心如擂鼓。
“嘎啦——!”方子初瞬间抬起头,她能分辨出,这是房上的瓦滑动的声音!
然而紧接着,墙上的一抹血迹闯入了眼帘,使她完全忘了有过这声音。这道血痕犹如一支巨大的狼毫笔蘸着血墨挥洒在这面白墙上,刺激着她的神经。
脑袋“嗡”的一下,方子初感到眼前的事物都变得模糊扭曲起来,她全身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她终究……还是来晚了。
眼角瞥到楠木书桌旁放着的一个火盆,盆内还留有纸张的灰色余烬,她连忙爬过去,拿起已经分辨不出文字的纸烬,双眼似乎要把它盯出来个窟窿。
这样的纸质,对她来说无比的熟悉。是父亲的图纸,这上面有通过数年来勘测的数据得到的演算结果,是规划组的几乎全部心血,就这样毁掉了。
难道是父亲提前预知了危险,亲手将它们销毁的吗?
那现在他和娘到底在哪里?这里又曾经发生过什么……想着这些问题的时候,方子初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她一惊,几乎跳脚起来,脸贴着门缝往外看,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上了楼,是她家的佣人林姨。
林姨看到她愣了一下,“姑娘,你再不回来,我都要坐船过江去学校找你了。”
“我爹娘他们呢?”方子初紧忙问。
听到这个问题,林姨垂眸,似乎不敢直视她,而对方正万分焦急地等待着她的回答,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林姨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爹娘的尸首,已经被俄租界巡捕房走了。”
方子初怔在原地,良久,才缓缓开口:“什么时候发现的?”
“今天早上,是我来送船票时发现的。”林姨解释着,又添了一句,“已经冷透了。”
“那就是昨天晚上死的。”
林姨想到今天清晨看到的尸体的惨状,最后还是忍住了没告诉眼前这个可怜的姑娘。
她劝道:“姑娘,你拿着船票赶紧走吧。巡捕房的批文我看到了,他们打算按入室抢劫处理。可是这里的治安不是一向很好么?几乎就没有听说哪家遇到过盗匪。你一个孤零零的女伢,我一个拖家带口的婆子,唉,别说对方是个厉害的人,就是普普通通的恶人,我们哪里又能斗过呢?”
方子初却只道:“我要去巡捕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大概一个钟头之后,她就回来了,步伐缓慢拖沓,目光呆滞。
林姨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左顾右盼,看到她走过来后赶忙站起来,双手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尘土,“姑娘,怎么样啊?”
方子初什么也没说,只摇了摇头。
林姨拽起她的胳膊,语重心长道:“我的姑娘,你去我那里吃顿饭,下午就拿着船票坐船回江苏去吧。你一个人在汉口,哪里能保全自己呢?”
她看方子初点了点头,便搀着她回了自己的家,一个与怀兴里隔着两叁道街的小巷子,这里居住的都是出苦力的平头百姓和走街串巷的小商贩。
方子初跟着林姨踏过了一条窄窄的掉了漆的土黄色的门槛,简陋的木门后有个短头发的小伢在石磨旁玩耍,据身高估计八九岁大。
林姨解释道:“这是我儿子明伢,大名林安明,早两年发烧烧坏了脑子,倒是不太严重,就是反应有点迟钝。”
方子初向那叫明伢的孩子看去,怔了一下,这孩子有副好相貌,像个秀美的女伢,但那双眼却是呆呆愣愣地看向她。
林姨将她暂时安顿在一旁的厢房里歇息,便去准备饭菜。
这一顿饭已是她倾尽所能赶制的丰盛一餐,有从街上买的最新鲜的武昌鱼,又花心思炖了锅莲藕排骨汤。
方子初却吃得味同嚼蜡,但她还是逼自己吃下去,因为她知道自己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体力。
吃完饭后,林姨便又叫她回屋歇息,说到了点就送她去码头。
等到林姨在厨房里把今日家里的活计都差不多做完,去厢房提醒方子初要走时,却发现已经不见了人影,只见到床铺上留下的一张从作业本上撕下的纸,上面写着:“谢谢林姨。我走了。勿念。”
走了?是自己一个人去码头坐船了吗?林姨纳罕。
—— ——
当晚,在俄租界的一个码头仓库里,一个穿着中学校服的纤瘦身影在垒起的货箱之间穿梭着,这个女孩就是方子初,她正在这偌大的仓库里来回翻找着什么。
忽然,她闻到一丝火|药味,忙循着这味道向仓库的一个角落奔去。不巧此时却有一帮人向仓库内走来。
她赶紧钻进其中一个半空的箱子里,把旁边的盖子盖在自己头上。
“拐子(武汉话,大哥),你说这些云土、‘汉阳造’还有洋人的手|枪,是要运到上海去么?是谁这么大的手笔,最近也没听说有仗要打啊?”这帮人中一个瘦瘪瘪的高个男人向打头的那个络腮胡大汉问。
大汉听完笑得声如洪钟,笑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响着,他喝道:“管他谁打仗!只要老子能挣钱就行!妈的这几十年江上就没太平过,兜里有银子才是正道,管那做甚?”说罢吩咐他那十来个手下各自去搬货。
听着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方子初大气都不敢出,眼睛向上凝视着箱子和盖子间的缝隙,向外看去,直到一个人影离她眼睛越来越近,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衣服上的纹理。
立刻,她就感觉自己随着这箱子被提起,接着颠簸来去,有点像小时候在江南外祖母家时坐轿子的感觉,不过这次的“轿子”可是坐得提心吊胆。
等到她感觉自己落地的时候,一抬头瞧,却已无法从那缝隙里窥见丝毫的光芒,看来她被放进了船上的货舱。不过,脚下的船还没有开动的迹象,那么就有机会和时间带着她想要的东西下船。
在几阵稀疏的脚步声之后,她听到货舱的门被合上的声音,遂掀开盖子,从箱子里探出头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在附近的箱子周围摸索着。
终于,在掀开第十几个箱子的盖子后,她摸到了一支西式手|枪,眼里露出兴奋的光芒。正当她要伸手去拿的时候,却听到后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她连忙将那把手|枪囫囵个握在手里,但在黑暗中,从没使用过这玩意的她根本不知道手指要抓在哪里。
随着那人的进入,码头上的灯光也依稀照进来。方子初接着这一点光亮,右手四指圈住手|枪握柄,食指扣在扳机上,迅速转过身,对着门口就是一枪。
然而,她如今的枪法属实让人难以恭维,这一子弹,连来人的头发丝都没擦着。
那人也掏出了一把枪,对着她的身影,厉声道:“把枪放下!”
面对无情的枪口,方子初不敢确定自己的枪就会比他快,拿着枪的右手已然垂立在身旁。
“把枪扔到地上,踢远些!”
她只得也照做了。
那人一步步走进来,身影越发显得高大,她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江河无渡(民国) 上卷03封喉刃
夜晚八点钟的码头上,一艘不起眼的白帆货船停泊在江边。
就在这艘船的货舱内,方子初被双手反绑,背靠着那些装满军火和烟土的货箱。
她的嘴里被塞进一条破布搓成的绳子,在脑后打了个死结,这让她无法清晰地发出叫喊。
女孩的左右各站着两个提着灯的男人,在这样的光芒下,也只能将货舱内看个大概。
她的正前方坐着一个络腮胡大汉,脑袋像个铜球,光秃的头皮上隐隐泛出油亮。在他周围,六个男人呈对称分布各自站着,颇有些叁堂会审的气氛。
络腮胡瞄了一眼那支被女孩踢出一丈远的手枪,笑道:“你个女伢贼的很呀,敢动火器?”见对方双眼冷冷地看向他,心头火起,将手中的枪转了一圈,走到她跟前,用枪柄抵住女孩的下巴,“我看你是不服周(武汉话,不服气)!”随即笑了两声,命令一个手下去开船。
“这女伢怎么办?”手下问。
络腮胡冷声道:“等弟兄们享受完了,丢到江里。”
那手下忙说:“这……怕是不成吧,毕竟是条人命呢。咱们也不是水匪啊!”
“那你给我个办法?放了她去报官?”络腮胡子反问,“送到嘴边的肉都不懂得享受!”
那手下只得照做了。
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方子初全身隐隐发抖,情愿自己立刻死去,也比备受侮辱后扔到江里好,心道:左右不过一死,还不如痛快些!
待船驶离江岸后,络腮胡双目中闪动着淫邪的光,宽厚的手细细抚摸着方子初的脸蛋:“ 虽说这女伢长得不打眼,好歹皮肉好,水嫩嫩的。”说着色心大动,要去解开她身上的束缚准备开始享用一番。
他蹲下来要去解开她手后的扣子,然而就在向前探身的时候,耳朵处却感受到一阵绵延不绝的剧烈疼痛。
“个婊子养的!”络腮胡痛骂一声,疼得胡子都在发颤。他才反应过来一边耳朵被这个小女伢给咬住了,遂一手去薅她的衣领,另一只手向她脸上抡去,连着扇了五下,一下比一下狠,这女伢才松口。
“妈的!”络腮胡子又上前踢了她一脚,她虚弱地倒在地上。
“你就这么想死?”他立即薅起她的短发,向后面的货箱堆摔去。最上面的箱子倒了下来,一堆“汉阳造”步枪倾泻在地。
方子初四肢疼痛难忍,看着这个高大强壮的男人一步步向她走来,犹如暮光中的野兽,眼里泛着凶光,她的嘴角浮起轻蔑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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