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综合其他

高阳古今小说集(共六册)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高阳
“不,不!”他连忙恳求说,“再坐一会儿!时间还早得很。”
“一点不错,时间还早得很!”突然有人插进来说话,抬头一看,竟是柯惠南。香妃已不在他身边了。
柯惠南的眼睛直盯着李幼文,但她看了他一眼,便转过脸去不理不睬。章敬康觉得有些尴尬,照礼貌说,他应该替他们介绍,但看到她对柯惠南颇有看不顺眼的意思,就不敢冒昧了。
“很难得遇到,我请你吃晚饭,好吧?”柯惠南把视线移了过去,“还有这位小姐。”
这一下章敬康不能不替他们介绍。柯惠南非常有礼貌地正式招呼,李幼文却板着脸点了一下头,态度非常冷淡。
章敬康很奇怪,不明白李幼文对柯惠南的恶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他很不安,希望柯惠南快快离开,可又不能做出任何暗示,只能借口有事,把他的邀请辞谢了。
“我要走了!再会!”李幼文站起来说。
章敬康无法再留她,跟柯惠南做了个表示歉意的手势,急急抢到柜台前去付了账,然后追出门外。
李幼文就站在对街人行道上,显然的,她在等他道别。章敬康便很快地走了过去。
“李小姐,是不是我的同学惹你生气了?如果是,我代他道歉。”
“跟你不相干。他也没有惹我,只是我讨厌他。”她傲慢地说。
“那真是很遗憾的事……”
“你的遗憾真多。”她插了一句嘴。
一经说破,他自己也觉得好笑了。
“再会!”她扬扬手,移动脚步。
“李小姐,李小姐!”他追上两步说,“请你给我一个地址好吗?”
“你要给我写信?”
“我希望你不反对。”
“不!”她答得很坚决,“我不能把地址告诉你。我爸爸很凶,有时候不讲理。你如果找了来,他会臭骂你一顿。我不能害你。”
“那么,”他说:“寄到你学校里去,好不好?”
“那更不可以。这样——”她咬着嘴唇想了一下说,“让我好好考虑一下,我会写信告诉你。你是台大经济系四年级,名字叫章敬康,对不对?”
“对,对!”
“那就行了。”
“请你一定写信给我。”
“嗯!”她垂着眼皮答了一个字。
目送着她苗条的背影远去,他感到无限的惆怅,心里不禁有些恨柯惠南,很好的一个机会让他弄糟了。但转念想到李幼文对他和对柯惠南的态度,恰是一个强烈的对照,固然她对自己也并没怎样假以辞色,但比起柯惠南,自己却算是受到了太多的优遇。柯惠南无形中倒是替他做了一块试金石,自己还应该感谢他。
这样想着,他又感到很欣慰了。重又回到天马茶房,把那十块美金还给柯惠南。
“如果你要用,你拿去好了。随便什么时候还我都可以。”柯惠南很慷慨地说。
“不。我原来是怕万一要请李小姐吃饭,得有个准备,现在用不着了。”
“你那个girl friend(女朋友——编者注)是哪个学校的?”柯惠南把美钞接了过去以后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们还是第一次约会。”
“那你要当心点,我看她的脾气很坏。”
章敬康觉得有些好笑,同时也觉得有些抱歉,因为说起来柯惠南总是自己的朋友,无缘无故给他碰一鼻子灰,似乎对不起朋友。
“你的看法很正确。”他附和着柯惠南的话,借以表示同情,“这些娇生惯养的女孩子,还是保持些距离的好。”
“怎么?”柯惠南微笑着问,“你也碰了钉子?”
“嗯。”他含含糊糊地应着。
柯惠南重申前议,邀他一起吃饭,然后又一同看了一场电影,到晚上十点钟才回家。





高阳古今小说集(共六册) 3
3
家里灯火辉煌,堂屋里一桌桥牌,是大哥陪着他的朋友在打。章老先生在卧室中和他的两位老朋友聊天。大嫂在厨房里准备消夜的点心。奇怪的是他自己卧室里的灯也亮着。
章敬康逐一招呼过了客人,经过厨房,陶清芬悄悄把他叫了进去。
“秦有守在你房里。”她神经紧张地说,“饭前来过一次,饭后又来了,看他好像有心事,问他又不肯说。出了什么事?”
章敬康瞠目结舌,心中也有些狐疑。“我去看看。”说着,他加紧脚步到了自己卧室。
“你回来了!”秦有守迎着他说,然后很注意地看着他。
“你出了什么事?”
“我?”秦有守睁大了眼睛,愕然半晌说,“我要问你,是你出了什么事?”
“这真奇怪了。大嫂说你饭前来过一次,饭后又来,像有什么心事,所以我才问你。”
“真滑稽!”秦有守哈哈大笑。
笑声很轻狂,使得章敬康微觉恼怒。“你尽管说嘛!笑什么?”他的眉心打了个结。
“你不想想,下午在路上你多危险?等我赶到,车已经开了,马上赶回来,你却又没有回家。我怎么不担心你出了事?”
这一说章敬康才知道错怪了他,内心倒有无限歉意,窘笑着无话可说。
“现在,”秦有守摆出法官问案的姿态,坐正了身子说,“你那样突如其来地去赶车子,一定是有原因的,说给我听听!”
秦有守是章敬康最要好的同学,他无法隐瞒,悄悄关上房门,在促膝长谈中,把结识李幼文的经过原原本本地“招供”了。
秦有守一直很注意地倾听着,直到他说完,才说:“看这样子,你是辜负了蔡云珠一片垂青之意了!”
“岂有此理!”章敬康提出抗议,“你是学法律的,说话不负责任。这简直是罗织罪名嘛!”
“你不承认那就没有办法了。可是落花有意,总是真的啰?”
章敬康默然。平心而论,蔡云珠对他有好感,他不能不承认。她是秦有守的妹妹秦有仪的同学,都在实践家政学校念书。有一次在秦家相遇,蔡云珠很注意他;随后又有一次在国际学舍听音乐碰见,她跟他絮絮不休地说了好些话。过不了几天,秦有守告诉他,蔡云珠曾有意无意地向秦有仪打听他的一切。秦有守亦颇有意促成他们,但不知怎么,他一点都不喜欢蔡云珠,当时就很坚决地谢绝了。所以,蔡云珠纵有垂青之意,在他却谈不上“辜负”二字。现在听秦有守这种微带谴责的话,他觉得需要解释清楚。
于是,他说:“落花有意是落花的事,与流水毫不相干,无所谓无情不无情,是不是?”
“你这样说,正表示流水无情。”秦有守笑着说。看不出他是故意逗人,还是确有此感觉。
“随便你怎样去说!”章敬康相当气愤,“我把我的秘密都告诉你了,正表示我对蔡云珠问心无愧。话说到此,我希望你不必再谈蔡云珠,我对她没有兴趣。”
“那么我们谈李幼文。”
秦有守的态度冷静而沉着,依然看不出他说这句话的真意所在。同时章敬康也已感到自己有些失态,便想暂时不谈此事,另外找个话题,使气氛轻松些。
但秦有守自己却又改变了主意。“时候不早,今天不要抬杠了吧!”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准备离去。
章敬康送他出门,在微弱的路灯光下,陪他走到巷口,站住了叫他:“秦有守!”
“怎么?”秦有守也停了下来。
“你是不是我的好朋友?”章敬康的语气相当认真。
“那还用说吗?”秦有守很快地回答。
“那么,你要支持我!”
“这……”
“我不要你马上回答。当然,你可以想得到,我也不会要一个学法律的人,来支持我的犯罪行为。”
“既然你这样说,我现在不必表示什么了。再见!”
第二天是星期天,章敬康照例睡懒觉,九点多钟还在床上,秦有守却已来找他了。
“这么好的天气,我们到郊外去玩玩。”他说。
“好!”章敬康知道他有话要说,一口答应。
他很快地漱洗完毕,匆匆忙忙吃了一碗稀饭,跟秦有守一人一辆单车,推着出门,这才商议他们的目的地。
“我们往圆山那面走,回头有工夫,我还想到士林去看菊花展览。”秦有守说。
章敬康点点头首先跨上车,二人一前一后,往中山北路的方向进发。中途,秦有守超越了他的车,带他到圆山五百完人衣冠冢才停下来。
锁好了车子,他们找到山后一块僻静的小山坡坐下来。天朗气清,景物雅致,是好朋友倾诉衷曲的理想地点。
“昨天晚上,我想了半夜。”秦有守很庄重地说,“我决定支持你。”
“好极了!”章敬康高兴得大叫,“来!”
两只温暖有力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关于蔡云珠,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秦有守说,“大约开学的第一个星期,一天我到你那里去,你不在。你大嫂刚做了酸梅汤,留我喝一碗。她问我,你在学校里有没有女朋友。我说我们不在一个系,不十分清楚,据我知道还没有。”
章敬康没想到他大嫂会向别人谈起这个问题,所以对秦有守的话深感兴趣。“你回答得很好,然后呢?”他急急地问。
“后来我又说,在学校里没有,不过我妹妹有个同学,对章敬康很欣赏。你大嫂一听我这话,笑得合不拢嘴,要我细细说给她听……”
“你就把蔡云珠的一切,都告诉了她?”
“你别打岔好不好?”秦有守不耐烦地说,“我自然把蔡云珠跟你的经过,说了给她听——”
据秦有守说,陶清芬虽然未见过蔡云珠,但对她已很中意,因为她在家政学校念书,陶清芬相信她一定能成为贤妻良母。不过目前,陶清芬并不急于进行,因为章老先生曾和儿媳开过家庭会议,大家一致认为章敬康的学业最重要,为了免得他分心,不鼓励他在大学毕业以前谈恋爱。基于这个原则,蔡云珠这方面暂且不谈,好在只有一年就毕业了,那时还要重托秦有守兄妹帮忙。
这一关于章敬康终身大事的问题,在他自己虽还是第一次听说,但对陶清芬的性格、想法,他比秦有守了解得多得多。照现在的情形来看,陶清芬似乎已选定了弟媳,将来会不顾任何阻力地替他促成姻缘,要打消她的意愿是件很吃力的事,可不糟糕?!
章敬康心里这样想着,嘴里不知不觉地喊了出来。
“你也叫‘糟糕’?我才糟糕呢!”
“怎么?”
“你想,你可以装作不知道这回事,跟李幼文往来。我受了你大嫂的重托,无形中有替她注意你行动的义务,将来你大嫂要知道了,一定会质问我,我怎么答复?”
章敬康想想也不错,秦有守的立场应该是站在蔡云珠那一边,现在却要支持他与李幼文交往,使他不免感到首鼠两端,确实不好说话。
“唯其如此,你现在对我的支持,才更可贵呀。”他只有这样说,来表示他的感激。
“严格地说,我支持你的恋爱原则——双方必须互相爱慕。既然你不喜欢蔡云珠,我们就不必替你拉拢。不过,恋爱虽是情感的行为,但也必须接受理智的约束,所以我也希望你多考虑一下,李幼文是不是理想的对象。”
“她是。”章敬康断然地说。
“何以见得呢?”
“她美丽、大方、爽朗、聪明……优点太多了!”
“但照你告诉我的情形来看,她也有许多缺点,性子很野,家庭教育也不好,娇生惯养怕也不能吃苦。这些缺点在恋爱阶段易被忽略,等一结婚,就会变得无法容忍,进而造成悲剧。”
“你的话道理是有道理,但现在哪谈得到结婚?”
“可是恋爱总有一个目的。你难道相信‘结婚是恋爱的坟墓’这句话?”
秦有守词锋锐利。他理智上承认秦有守的分析很正确,情感上却有很大的反感,尤其是那些批评李幼文的话,更使他感到不舒服。
然而无论如何,秦有守在作为一个朋友的立场上,已充分表现了他的善意。章敬康对他不禁有着肃然起敬的感觉。同时,他觉得尽管秦有守跟他在对李幼文的看法上有距离,但既已分享了自己的秘密,他就不能不倚赖他到底,所以索性跟他进一步地讨论李幼文。
“学法律的人,分析问题要拿事实来做根据,现在我没有意见,等李幼文给了你信再说。”
“对!”章敬康满怀信心地说,“我相信三天之内,她一定会有信来,而且一定会答应跟我通信做朋友。”
谁知道,三个三天都过去了,李幼文仍是音信杳然。
章敬康差不多一天到传达室去五六次,看有他的信没有。信是有的,无奈没有他所盼望的信。一天天过去,他渐渐沉不住气,信心有些动摇了。
由于日夜焦思,他自己觉得精神相当萎顿。当然,陶清芬也注意到了,不断问他是否有病。他口中否认,内心却已警惕起来,只得打起精神,强作笑颜,这样就更感到痛苦了!
终于,他不能不去找秦有守,希望他能替他分析一下原因,出一个主意。
“恋爱是杯苦酒,你还没尝到甜蜜的滋味,就已承受了痛苦,我看不如就此算了吧!”秦有守很恳切地说。
他没有想到秦有守会这样劝他,觉得非常泄气,反刺激起与秦有守所期望的完全不同的效果——加强了追求李幼文的决心。
“我一定要找到她!”接着,他改用平静的语气说,“我希望你能帮我的忙,否则,我也不勉强,我有我自己的想法和做法。”
秦有守看了他一眼,表情显得很沉重。他们是坐在“傅园”谈话。这时他站了起来,绕着傅斯年先生的墓亭来回地走着,似乎在考虑什么重要的问题。
慢慢地,他走到章敬康身旁坐下,又歇了一会儿,以缓慢沉着的声调说:“好,我还是支持你!”
章敬康无言地抚着他的肩,内心充满了感激,他再一次享受了高贵的友情,而从友情的温暖中,稳定了正在动摇的信心。
“我们研究一下,”秦有守说,“你所说的‘想法与做法’是什么?”
“她不给我信,我不会去找她?”
“我也这样想。”秦有守说,“问题是在什么地方找她,以台北之大,难道挨门挨户去访问不成?”
“这就是我要跟你研究的。”
“我想,大致有一个方向可以搜索。”
“哪个方向?”章敬康很感兴奋地问。
“你说你在公共汽车上遇见她两次,我们假定她这两次都是回家。”
“对!”章敬康精神一振,“这个假定很合理。这样看起来,她住在小南门附近?”
“可以这样推测。”秦有守做了一个赞许的表情,“不过我还可以补充一下,她可能住在小南门到重庆南路三段,南昌街口这一个区域,这样她由小南门往爱国东路走,以及搭零南路在福州街还未下车,就都可以得到解答了。我猜想她如果搭零南路,以在女子师范下车的可能性最大。”
“我完全同意,从今天开始,就到那个区域去搜索。”
“看她那样子,可能是在哪个中学的夜间部念书。在夜间部上学,放学的时间,不妨到那里的几个公共汽车站去看看。此外,我还有一个办法,可能有效,暂时不能告诉你。”
“那何必呢?说出来听听,不要卖关子了。”
“不是我卖关子,这个方法可能办不到——如果办得到一定有结果,办不到告诉你也没有用。好在只要两三天的时间,请你忍耐一下。”
章敬康无可奈何,只能去做自己的那一部分工作,每天下午和晚间,尽量抽出时间到小南门和女子师范一带去注意每一辆公车的乘客。车到希望无穷,车去希望破灭,平均每五分钟,情绪波动一次,这一份折磨犹如精神上的绞刑,残酷无比!
到第三天,一早张开眼来,他就想到秦有守——他那未经宣布的方法,今天应该有了结果,心中顿时充满了浓厚的新希望,愉快地吹着口哨起床。
这一家人今天都起得很早,情绪也都特别的好。章老先生养了三年的洋兰,第一次开花;章敬业奉派到日本去考察的命令,昨天刚下来;陶清芬向来“先全家之忧而忧,后全家之乐而乐”,在厨房里忙着做早餐,却是眉舒目展,笑逐颜开。
章敬康第一堂就有课,首先离开愉快的餐桌,搭车到校。课完,正预备去找秦有守,谁知一踏出教室,就看见秦有守在廊下等他。
“没有课了?”秦有守等他走近时问道。
“上午没有了。你呢?”
“我也没有了,特意来找你的。”
“我知道。”他停了一下问,“有消息了?”
秦有守微一颔首。因为他的反应欠热烈,章敬康不由得特别注意,这才发现秦有守面色凝重,双眉紧锁,仿佛有种无可言宣的忧郁似的。
“怎么回事?”他满腹狐疑地问。
秦有守不答,引他到路边一株大王椰下面,席地坐下,手拈枯草,眼望晴空,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你到底怎么回事?”秦有守样样都好,就是每遇重要的问题先要在肚里做功夫,使章敬康感到难受极了。
“我在想,是不是要告诉你。”
“为什么不要?”章敬康理直气壮地问。
“我怕你会失望。”
就这一句话,让章敬康出了一身冷汗,但他仍保持着镇静,说:“不要管我,说你的!”
“李幼文是登记有案的太妹!”
“什么?”他吃力而倔强地说,“我不相信!”他嘴上这样说,其实心里并不认为秦有守的话是无稽之谈。
“是不是?”秦有守说,“我知道你会大感失望!”
“不要来笑我!”他粗暴地说,但随即产生一阵浓重的歉疚和悔意。“对不起!”他软弱地说,“请你原谅我!”
“我希望你冷静。我把经过告诉你,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证据,所以我绝对负责。”
秦有守有一个亲戚姓赵,是在台北警察局服务的警官。
法律系的高材生,学过刑事侦查的课程,也懂得司法警察调度利用的方法的秦有守,终究是一个学生,而且为了私事,利用亲戚公务上的方便,是亏心的行为,所以他不肯在章敬康面前公开他的“方法”。
他的“方法”很简单,透过赵警官的关系,去查阅“那一个区域”的户籍册,把李幼文的名字和地址找出来。
“李幼文?这名字好像听见过的!”赵警官听他说明来意后,疑惑地自问,“你说她是个很漂亮、性子很野的女学生?”
“不错,你发现了什么?”
“你等一下,我打个电话去问一下。”
赵警官回到自己办公室,大约过了十分钟才出来。显然地,他已有了结果,否则用不着费那么多的时间。
“打听到了!李幼文,十七岁,华伦中学开除的学生,五虎帮的老幺,外号‘蓝玫瑰’,在少年组有四次记录。”
“住哪里?”
“我怕记不清楚,抄在纸上。”赵警官把一张纸条递给秦有守。
秦有守把那张写着李幼文的住址的纸条,递给章敬康。他接过来一看,果然不出秦有守所料,她住在小南门东边,靠近南昌街的区域。
他十分悲痛——三分悲、七分痛,却并没一分如秦有守所劝的放弃她的意思。无论如何,他必须自己去看一看,一定要见她一面,他才能决定自己的动向。
“你带来了不好的消息。”他紧接着说,“但这与你不相干。你对我的关心和你的方法,我只有感激和佩服。”
“你也不必难过!幸亏发现得早,未到悬崖而勒马,对你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损害。”
章敬康原有许多话想跟他商量,听他这样说,只能保持沉默。因为在他的想法里,这样把李幼文的底牌揭穿,自己必然会知难而退,如果再说什么进一步探索李幼文的行动的话,岂非太不投机了?
“好了,事情告一段落了,请你保守秘密,就当作没有这件事一样。”章敬康怕他会去告诉陶清芬,所以这样叮嘱。
“当然,不但我如此,你也必须要很快地忘掉她,搞你的毕业论文,你没有看到你这几天的脸色,好难看!”
想到老父兄嫂对自己的期望,章敬康悚然心惊!然而要将“李幼文”三个字从他的心上抹掉,他知道即使能办得到,也不是说丢开就丢开,一朝一夕的事。
“这对我太困难了!”他摇摇头,苦笑着说。
“困难并没有发生。”秦有守说,“这些野女孩子真要黏上了你,那才是麻烦。现在你有什么困难?”
“要把她忘掉,不是件容易的事。”
“you must try to do(你必须去尝试——编者注)!”
“我怕办不到!”
“怎么回事?敬康!”秦有守用相当严厉的语气说,“一个受高等教育,而且对社会还没有贡献的人,连这样一点点情感上的困扰,都不能克服吗?”
他默默地低下头去,对于秦有守的责备,觉得异常惭愧。
“敬康!”秦有守把他的一只手放在他肩上,声音也变得十分温和,“对不起!我的话说得太重了。不过事情既然如此,你除了诉诸理智外,没有别的办法。我帮助你!”
他报以感激的一瞥,内心也觉得确实需要有人在精神上帮助他——然而不是帮助他忘了李幼文。
“我得走了。”秦有守看了看表说,“我们那个团契马上就要开会。晚上有时间,我到你那里去。”
1...99100101102103...118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