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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席风云(全二册)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林笛儿
水开了,热气顶着锅盖“咕嘟咕嘟”地叫着。琥珀刚掀开锅盖,热雾扑面而来,迅速在厨房弥漫开来,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下,手一滑,手机从掌心滑落到锅中,“扑通”一声溅出了一串水花。
在她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手已经伸进了滚烫的开水中,她当即痛得失声尖叫起来。





首席风云(全二册) 第七章 阑珊的夜色
盛骅预订的车到了。
接到车行老板打来的电话时,盛骅心头一轻,今晚的时间终于有地方打发了。随即一愣,怎会有这样的想法,他很忙好不好。想来想去,大概是江闽雨这两天没有和他联系,琥珀和沙楠他们今晚去看芭蕾舞剧,白天也没有打扰他。他原本已经做好腾出一半时间分给他们的准备,这不没用上,一时间感觉有点……孤单?失落?他摇头,应该是计划被打乱,所以有一点烦躁,就一点儿,很少,少到可以忽略不计。
英菲尼迪qx70绝影限量版,这款车是房楷帮他选的。房楷夸这车是“帅到没有朋友”,还说:“市面上的车,有颜值的是样子货,性能好的又没颜值。这车,有颜值、有内涵、舒适、大气、尊贵,漂亮得不像实力派,就像你,一点也不像个演奏家、作曲家,明明可以靠颜值吃饭却偏要靠实力。”
盛骅被房楷说得浑身寒毛直竖,让他赶紧打住。房楷会这样夸他,一定是目的不纯。职业又不会写在脸上,难道老师就一定满身书卷气,屠夫就一定要长得像张飞?按这样的说法,房楷看上去就是一斯文败类,和大剧院那种圣洁高雅的艺术殿堂怎么也联系不起来。
不过这次房楷的目的好像很单纯,至少目前为止还没有对他提出什么要求。
这车盛骅就做了一点主,颜色是自己选的,白色。华城春季多沙尘,深色的车,开出去转一圈就能落一层灰,看上去很脏,白色就没那么明显了。盛骅没有时间天天洗车,白色是最佳选择。
看到车的真身,盛骅还是满意的,虽然他不是外貌协会的,但没有人不喜欢漂亮的事物。老板说这车的内饰和性能也非常好,建议他开一圈感受下。盛骅接过钥匙,拉开车门。旁边一位来车行准备买车的时尚女子也被绝影的美震撼,小心翼翼地问盛骅,能不能让她也坐上去感受一下,她不碰车,就在副驾驶座坐着。盛骅还没吱声,老板急了,说:“平时搭个便车没什么,人家这是新车,第一个坐副驾驶座的应该是女朋友。”
时尚女子不死心,火辣辣的眼神直盯着盛骅:“帅哥,行不?”
盛骅抱歉地一笑,关上了车门。房楷没有夸大其词,绝影的性能与外观一样。
盛骅付清余款,请车行小弟把车内清洁了下,准备离开时,手机响了。看着屏幕上房楷的名字,盛骅不禁莞尔。
“你有千里眼吗,知道我刚把车提到,就掐着点儿来电话了?”
“啊,车到了!哈哈,我还真不知道,这事放到后面庆祝,我今天找你有别的事。”房楷说了个地点,是一家新开的酒吧,叫华城之恋,在商业圈里,离华音不远。
房楷擅长社交,各行各业的朋友都有。那些人也不知是怎么打听到他和房楷的关系,有些要找他的就会托房楷转达。房楷还算靠谱,不是什么事都会转到盛骅这儿,转过来的都是他掂量过了才来问盛骅的意见。倒也没什么难事,大部分是孩子学钢琴、想出国,请盛骅推荐个好学校,有的是要参赛,请盛骅指点下,也有像裘逸这样的,想让盛骅挂个名做老师。还有一些是演艺圈的艺人,在流行乐坛占有一席之地,办个演唱会,想请盛骅做嘉宾弹一首曲子。只要可以推广古典音乐,时间允许,盛骅就都不会拒绝。即使是在人声鼎沸的体育馆,根本没办法让人好好地听他弹奏,但仅仅只是让那些人知道有这么一首作品,有这么一个作曲家,他就觉得不虚此行。
盛骅把车钥匙交给泊车小弟,泊车小弟盯着绝影,眼睛都在放光。盛骅笑笑,走进酒吧。看酒吧的装修,档次定得很高,调酒师调酒的姿势是有点真才实学的样子。最里端还留了个小舞台,上面摆了架钢琴,还能放三四把椅子,给一个四重奏乐队演奏足够了。
盛骅扫视完毕,就看到房楷朝这边直挥手。盛骅走过去,先和房楷打了个招呼,又向同桌的另外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点了点头。其中一位发际线很高的男人一出声,盛骅朝房楷看了一眼。日本人!虽然他中文讲得很标准,但还是带了点日本人的口音。
房楷眨了下眼睛。
男人介绍自己姓山口,是东京一家音乐出版社的总编辑,另外一位是他的助理。
“听说《肖邦作品全集》盛骅先生已经修改完毕,不知敝社是否有幸出版这套作品集?”
盛骅端起服务生送过来的冰水,轻轻抿了一口。《肖邦作品全集》今天下午已正式定稿,不再更改,他把所有的乐谱装进了资料袋,下一步正准备考虑出版社,人家就到了。这不仅是有双千里眼了,怕是有双火眼金睛,十万八千里,尽收眼底。
“可以为我详细介绍一下贵社出版过哪些音乐类的书籍吗?”看在房楷的面子上,盛骅多少也要给对方一个机会,只是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找上房楷的。
这家出版社真的很有底气,德奥学派作曲家的作品几乎都出版过,山口自豪地说,贝多芬几首流落在外的手稿,也由他们收集,首次在他家出版,还有一些不是贝多芬的作品,硬挂着贝多芬的名,也更正过了,遗憾的是没有出版过肖邦的作品。他带了几本乐谱过来。盛骅翻了翻,纸张很有质感,排版精美,字体适中。
山口又声情并茂地给盛骅讲了个故事:“大学毕业时,我是想从事文字编辑工作的,日本文坛上有几位作家,我很喜欢他们,想为他们服务。有一天,同学请我去看电影,就是那部拿了国际大奖的《入殓师》,盛骅先生看过没有?”
盛骅摇了摇头。
“那部电影的主人公是位大提琴手,他在一个室内乐团工作。因为乐团经营不善,解散了,他只得卖掉大提琴回到家乡。一开始,他很迷茫,后来,他成了一位入殓师,终于找到了人生的新方向。看完我一夜没睡。我不是觉得入殓师和大提琴手这两个职业有贵贱之分,我只是觉得,如果乐团经营良好,主人公是不是会更幸福呢?毕竟音乐是他一开始就很喜欢的事物,可他却迫于生计,不得不重新选择。第二天我就下定决心,要为音乐服务。这一做,就做到了现在。”
盛骅专注地听着山口讲话,忽然感觉桌子下的小腿被踢了一脚,他低头一看,是房楷。再抬头时,看到房楷朝洗手间的方向努了下嘴。
“失陪下,我去下洗手间。”盛骅拉开椅子。
刚打开龙头洗手,房楷从外面进来了。盛骅关上龙头,抽了张纸擦手,等着房楷开口。
房楷似乎很为难,在狭小的洗手间里走来走去,走得盛骅都头晕了。
“你不说,我走了。”洗手间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房楷神色一敛,郑重道:“这事,你能不能应下他们?我打听过了,他们家不算是世界一流,但在亚洲也是上数的音乐出版公司。”
盛骅打量着房楷,笑了:“他们是不是谌言介绍过来的?”
房楷大惊,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只有谌言的事才会让你这么紧张。她主动和你联系的?”
房楷脸上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是,出国后第一次打电话给我。她现在在日本读博,音乐管理方向,说以后想回国做古典音乐经纪人。”
“她还单着吧!”盛骅打趣道。
房楷傻傻地笑了:“所以这次你无论如何要帮我,山口是她的朋友,办成这件事,对我很重要。不过,你也不要答应得太快,他们应该还有撒手锏。谌言提醒我的。”
果真,等房楷和盛骅回来不久,山口为了拿下这套书的出版权,直接抛出了撒手锏:“盛骅先生,敝社不仅致力于音乐出版,在与音乐有关的其他方面也有些人脉关系。日后,如果盛骅先生复出或者你的朋友开音乐会,敝社可以在资金和场所方面给予赞助。当然,以盛骅先生的魅力,也许用不着,但这是我们的心意,我们会把这条写进合同里。”
房楷又在桌子下面踢了盛骅一脚。盛骅摸摸鼻子,好像不应下不成了。他伸手与山口相握:“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吧!”
大方向定了,其他的一些小细节山口方也非常爽快,几乎没怎么纠结就谈妥了各项条款,并约定好了签约时间、交稿时间、打款时间。
房楷心愿达成,忙不迭地招手,让服务生把他存在这儿的好酒拿过来。倒酒时,盛骅摆了摆手:“我开车过来的。”
房楷不同意:“我也开车过来的,一会儿叫代驾。”
“我是新车,第一次就叫代驾?”盛骅瞪了他一眼。房楷无奈,只得让盛骅以茶代酒。山口和助理笑眯眯地举起酒杯,与盛骅开心地碰杯。
宾客皆欢。
盛骅心里面的一块大石也终于放下了,书稿的事就此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山口和助理毕竟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出于礼貌,房楷和盛骅两人先把他们送上出租车。然后房楷叫了代驾,拼命游说盛骅今晚去他那边住,来个彻夜长谈。盛骅心道,我好不容易耳根清净一天,还要被你荼毒,我是和自己过不去吗?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把锅扣在琥珀头上:“我们确实很久没好好聊天了,可是,我这一整天都没看到琥珀,实在放不下心,你知道的,这位可是被我们书记捧在手心里的,不能出一点差错。”
房楷冷哼:“把她捧在手心里的,是书记还是你啊?”
“都是!”盛骅不想和一个满身酒气的人争论。
“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房楷拂了拂手,“去吧,你这见色忘友的家伙。不过,友情提醒你,动心可以,千万不要来真的。人家的家乡叫巴黎,不叫华城。”
盛骅失笑:“我记住了。”
动心?呵——
房楷上了车,又忽然跑下来:“这家老板让我给他推荐个几重奏乐队,你不是正找酒吧给学生练手吗?我推荐了你的学生,今天你帮了我一个大忙,这下我们就两清了。”
“是,是,亲兄弟,明算账,咱们互不相欠。”盛骅忍俊不禁。
绝影开起来的感觉太好了。盛骅不是一个张狂的人,也会不禁想要加大马力游个车河。鬼使神差,十字路口的绿灯一亮,他把方向盘一转,绝影直朝华音驶去。盛骅乐得不行,这是想向房楷证实自己没有说谎吗?
来华音就来华音吧。明天进入亚洲地区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的名单应该出来了,他正好看看有哪些人。
上楼的时候,盛骅看了下时间,差十二分十点,不算太晚。这个时间,芭蕾舞剧应该已经结束了,但要是再出去吃个夜宵、烤个串什么的,估计不到午夜他们是不会回来的。烤串?盛骅的神经下意识地一紧,他站在门前,考虑着要不要给沙楠打个电话叮嘱一下。
一声刺耳的尖叫声不知从哪里传了过来,盛骅的心“咯噔”一下,他朝上看看,又朝下看看。盛骅的听力非常好,当年江闽雨说钢琴家有这样的听力,是浪费,因为钢琴不像小提琴,对音准要求不高。
一声过后,再没有声音传出来。盛骅完全是凭着一种直觉,他“噔噔”地上楼,敲了敲琥珀的房门。
没有让他久等,门开了。琥珀的脸色雪一样苍白,嘴唇哆嗦个不停,她的左手握着右手的手腕,右手红得像只煮熟的虾,手背、指尖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水泡。
“我、我……”琥珀又惊又恐,抖得说不出话来。
盛骅的背脊骤然发凉,他倒吸一口凉气。手!一个小提琴家的手,就是她全部的音乐生涯,这是烫伤……他不敢再想下去,他得想想烫伤要怎么急救,哦,用冷水冲。他抓住琥珀的手就往厨房冲去。火还在烧,水还在沸腾,锅里的手机倒是安静地躺着,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熟。
盛骅用膝盖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像被火点燃了。他将琥珀推到水池前,拧开龙头,对着她右手拼命地冲。他的脾气真的不算暴躁,偶尔被气到了,也不过是说几句犀利的话。但是此刻他真的控制不住了,怒吼道:“我终于知道上帝从你这里拿走了什么,是智商。你就是个白痴,是笨蛋,是傻瓜!”
琥珀只是抖,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右手。冷水冲下来,烫伤的地方钻心地痛,耳朵里一直萦绕着痛苦的闷哼,过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是自己在呻吟。
“会、会不会治不好?”她无助地看着盛骅。手还是那么红,水泡像是越来越多。
“现在知道怕了?”
琥珀紧咬着嘴唇。
盛骅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让情绪被怒气主宰,看来必须去看医生了。上天,她才来华音几天,就去两趟医院。盛骅觉得自己都要崩溃了。他把火关掉,又检查了一下水电。
“我、我衣服没有换!”琥珀虚弱地说道。
盛骅咆哮如雷:“都什么时候了,是形象重要还是手重要?!”
琥珀闭上嘴,穿着身上的家居装跟着盛骅出了门。下楼时,琥珀的两条腿直发软,她下意识用手去抓栏杆。盛骅叹了口气,认命地扶着她。还好今天有车。他将琥珀扶上副驾驶座,给她扣安全带时忍不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这座竟然给她先坐了,哼!
上了车,盛骅发现自己像被琥珀传染了,手抖得都插不进钥匙,大脑像短路,怎么也想不起来出去的路该怎么走。他伏在方向盘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发动车。
琥珀没再说话,脸色越发苍白,只在疼得吃不消时才闷哼一声。已经过了三个红绿灯,她记得上次从医院回华音时没多久就到了,好像没这么远。她瞥了眼盛骅,哑声问道:“我们要去哪儿?”
盛骅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就在琥珀感觉自己快要疼得昏过去时,车停了。她一头冷汗,虚弱地坐直,这儿好像是个小区大门。盛骅拿起手机:“文伯伯你好,我是盛骅,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我有个学生烫伤了手……嗯,谢谢文伯伯。”
那边大概给保安室打了电话,小区的大门缓缓打开。里面分布着一幢幢错落有致的别墅,绿植茂盛,风里还有淡淡的花香。盛骅把车停在一幢三层别墅前,文伯伯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了。盛骅小声对琥珀说:“待会儿声音轻点,他们家刚生了个小宝宝,还没满月呢!”
琥珀点头。盛骅绕过车头,小心翼翼地将她扶下车,再次向文伯伯道歉。文伯伯摆摆手,推开大门,让两人进去。客厅里还有一位丰腴的半百妇人,可能是文伯母。
盛骅打了招呼,顾不上寒暄,先请文伯伯帮琥珀看手。文伯伯一看,皱起眉头,问道:“小姑娘也是搞音乐的?”
琥珀仰头看盛骅,盛骅替她回答:“拉小提琴。”
文伯伯直摇头:“怎么这样不懂事,学琴的人哪能这样糟蹋手?这看着差不多是二度烫伤。”
“还、还能拉琴吗?”琥珀的声音因为惊恐都走调了。
文伯伯端详着她手上的水泡,让琥珀坐到躺椅上,给她找了个垫子搁着手。
“先治治看!”他起身走进一个房间,盛骅也跟了进去。
文伯母看着琥珀惊惶不安的样子,忙安慰道:“他是给你调药去了,我们家是中医,在烫伤这块有自己的偏方,放心吧,一般都能治好的。”
万一她是个特殊的呢。琥珀可怜巴巴地看着房门,隐约听到有谈话声从里面传来。
“今年去看过你爸妈了?”
“去过了。”
“唉,一晃十五年了,我过几天也去看看他们。想当初,我们在一个医院,经常一块儿值夜班。那时你文伯母做什么好吃的,都会给你爸带一份。你爸就喜欢吃个酱鸭,但这个做起来特麻烦,你文伯母也就逢着中秋过年做一次。每年到了这两个节日,你爸爸的心情就特别好,让他做什么事都答应得痛痛快快的。你和他长得一点也不像。”
“我像妈妈。”
“你妈妈……不说了,咱们出去吧!”
文伯伯端着个玻璃碗走出来,里面装满了奶黄色的膏体。他拉了把椅子坐在琥珀身边,让盛骅抬起琥珀的手腕。琥珀以为会很疼,正准备咬牙忍着,可那药一涂上,立刻就有一股彻骨的清凉渗进了肌肤,连灼痛也减轻了不少,太神奇了!只是这药的味道不太好闻,而且看上去也不雅观。
文伯伯连着涂了两遍,对盛骅说:“今晚你们就待在这儿,到早晨看看效果。要是好,后面接着治,要是不好,只能另请高明了。你辛苦点,今晚就替她按着,千万别让这手碰到哪儿。”
“我、我一个人可以的。”琥珀不想麻烦盛骅太多。
盛骅瞪了瞪她:“好的文伯伯,我会注意的。”
文伯母给两人拿了两条厚毛毯,指指楼上,向盛骅抱怨道:“文杰在家呢。哎呀,那就是个女儿奴。这一有了女儿,餐馆也不问了,酒也不喝了,见天儿地往回跑。他一到家,别人就别想沾他女儿的边。这下好了,不是他抱着,那个宝贝疙瘩就不睡,困了就扯着嗓门嚎,我被她嚎得脑壳都疼。”
盛骅笑:“以前文杰就想要个妹妹,好不容易生个女儿,能不疼嘛。”
“是呀,你妈妈怀孕时,他整天跟在后面嚷嚷着要看小妹妹,谁知生了个弟弟,他都气哭了。”
文伯母还想和盛骅多说几句,文伯伯赶紧把她拉走了,说她嗓门大,万一把小祖宗惊醒,这一夜大家都别想睡了。
文伯母给两人留了盏壁灯,告诉他们洗手间在哪儿,热水在哪儿,点心在哪儿,这才放心离开。
盛骅给琥珀盖上毛毯,问她要不要喝点水,琥珀轻轻“嗯”了一声。他去厨房倒了杯水,回来时听到一声声已尽力压制的抽泣声。只见琥珀用左手捂着眼睛,泪水直从指间往外流。
这一晚上的火气霎时就没了,她毕竟才二十一岁,在这之前她是被当作天才养大的,除了音乐,没有一点儿生活自理能力,毕竟她不是故意的……算了,不和她计较。盛骅把水杯放在茶几上坐下,一手轻轻地托起她的手腕,一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手臂。他没哄过女生,也不知该如何对待她们,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安慰。
没想到琥珀哭得更凶了,脸上的肌肉都抽搐起来。
盛骅叹了口气:“文伯伯是吓唬你的,他医术高明着呢。有次人家掉进石灰塘里,整个人都不成样子了,不是也给治好了!他们家的药膏是祖传的,很灵的。”
“真、真的?”琥珀拿开手,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
“嗯,不过,你以后不能再这样犯蠢了,你……”
琥珀坐起身,抢在他前面把他要说的话堵了回去:“我不要助理过来,也不要回巴黎,大师课我也能上。”
盛骅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显然琥珀很清醒,她还强调了一下:“我都能做到。”
“要不要再来个对天发誓?”
“如果没有敬畏之心,誓言也不过是一句普通的话。”
“那你有敬畏之心吗?”
“我有,我信上帝,我信天意。”
“是天意让你来华音的?”盛骅嘲讽道,不过,他也确实想知道,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来华音。说是进修,去听了徐教授一节课,就再没进过徐教授的课堂。她也不像对中国民乐很感兴趣的样子,音乐博物馆那么显目她都没去过。华音的音乐活动那么多,她也从不参加,甚至一点都不好奇。大部分时间要么是一个人发呆,要么是和沙楠他们三个待在一块儿,就那么坐着,像一个混日子的差生,琴也没见她好好练过……盛骅的心猛烈地一跳,自从琥珀来华音之后,他虽见她每天把琴背来背去,却从没见她拉过琴,在公寓里也从没听见过楼上有琴声。再结合他初见琥珀时她后锁骨上的浅痕,手指的薄茧,她任性取消的意大利音乐会……她有多久没拉琴了?她真的是个小提琴家吗?
二战时期,曾经有位钢琴家被纳粹抓进集中营,五年没有碰过钢琴。出来后,他没怎么练习就复出了,琴声却一点也没受影响。还有钢琴大师阿格里奇,她有一阵厌倦了演出,于是嫁人生娃去了。后来朋友劝她复出,她一复出就直接参赛,拿了个金奖。
这些是事实,也是传说。世界上那么多的演奏家,也就出了这么几个,其他的谁不是没日没夜地泡在琴房里。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三天不练,观众知道,琴声最是坦白了。
可是琥珀看上去不像是不爱拉琴,她很在意自己的手,她的眼角现在还湿漉漉的。他能感觉到,她很害怕从此再也拉不了琴。那么是懒吗?还是玩物丧志?如果是,这可不是好习惯。
琥珀又躺了回去,她似乎哭累了,不一会儿,屋内响起她浅浅的呼吸声。盛骅起身把壁灯也熄了,摸黑回到椅子上,摸到她的手腕,握在掌心里,然后就这么坐着。
别墅区的灯火不像外面的高楼大厦那么密集,夜一深,就只一点浅淡的路灯,听不到车声,四周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琥珀的脉搏跳得很快,一下下地撞击着他的掌心,像在小心地叩门。她去哪里会需要如此小心地叩门呢?去哪儿不是让人家打开大门列队欢迎,铺上红毯,鲜花堆簇。
盛骅和向晚合奏的那几年,无数次听不同的演出商、剧院经理和乐队指挥谈起过琥珀,似乎能邀请到她来演出合作是一种殊荣。她年轻,漂亮,琴技高超,用世间最华美的词语来形容她都不为过。
欧洲不大,他们却一次也没遇见过。他那时忙演出、忙编曲,还有各种应酬,没有特别去注意她,更没想到离开欧洲后会与她相遇。那天在飞机上,他是真没认出她来,他脑中就没有她的影像,直到同事拜托让她搭个顺风车。看到她时是什么感觉呢?哦,琥珀就长这样啊,头上没角,身后没尾巴,看上去有点木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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