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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蚊子咬大炮
此刻,雷老板正和鲤鱼婆翻云覆雨,妙不可言。一进后舱,雷老板迫不及待扯鲤鱼婆衣衫,鲤鱼婆说:“大哥莫急,我自己来。”奇妙的是这女人两肋间布满淡青泛白的肉印,恰似鲤鱼背上的鳞片。
雷老板说:“你真是鲤鱼精转世呀!”猛然双手抓住了鲤鱼婆要咬要啃。鲤鱼婆口中哼哼哟哟,伸手要替雷老板解衣服。
鲤鱼婆见雷老板说出这话,就说:“大哥我不想害你。”拿起衣服要穿。
雷老板脱去衣服,只见他前胸长满黄毛,后背纹着只斑斓老虎。一身黑肉,泛着青光,尤如天王下界,李逵再生。
桃红细声说:“我们只会端茶倒水……”阿甲说:“你们不会做?我教你们。你们谁愿意跟我?”上前动手动脚。桃红连忙躲开。柳绿说:“我们不做这个,你找其它人去!”拉桃红走出船头,懒得给他端茶倒水。
姐妹俩在船头站了片刻,后舱传出鲤鱼婆一阵哭声,桃红说:“妈咪又怎么啦?”柳绿说:“她在快活,我们别理她!”





惊蛰 第十二章 大傻冤死
鲤鱼婆哭喊声渐渐变大,后来又喊起了“救命!”桃红柳绿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知怎么办才好。这时候,跛章和陆老板正回来,听到哭喊,立刻和阿甲冲进后艇去。只见鲤鱼婆哭喊着说:“你们快……快帮个手,他那家伙拔……拔不出来了!”
原来雷老板那家伙变得奇大,竟拔不出来了,塞得鲤鱼婆痛不可忍。众人觉得好笑又不敢笑,拉紧雷老板和鲤鱼婆,拔河般便劲拉。“呯……”的一声,像打开酒瓶木塞,终于将二人分开。鲤鱼婆下面像撒尿般喷出水花,舱底木盒竟接满半盆水。
陆老板说:“大哥觉得如何?”雷老板点着头说:“过瘾!过瘾!”掏出把银元塞给鲤鱼婆,说:“日后我要的就是你了。”鲤鱼婆接过银元,掂掂重量,眉开眼笑着说:“只要大哥喜欢,你尽管来。”
上岸之后,陆老板约定跛章明日一早去兴隆酒家饮茶,便与他分了手。回到牛王庙,跛章拿出赏钱数了一遍又一遍。总共是八个银元,外加一元五角法币,一元法币兑一银元,今天赚取了差不多十个银元了。
跛章数着银元,盘算着明天带雷老板到哪里快乐,再弄几个钱使使。次日,天刚放亮便起床,来到兴隆酒家,在靠江窗前占住了桌子,摆好茶具,专等雷老板他们前来。兴隆酒店座落在元江,跛章望着南堤上的花艇。想起鳄鱼婆昨夜一幕,心中暗暗好笑。人家常说,老虎配种,一次害怕。听说老虎的家伙又粗又大,且带满倒刺。说雷老板老虎投胎,莫非他那家伙……
跛章越想越觉奇妙,酒店人渐多,位子很快坐满。人们品着清茶,吃着点心,谈着男女,扯着生意。跛章点了一碟肠粉两笼虾饺,边吃边等客人。忽然有人说长隆钱庄昨晚让人家抢劫了。长隆钱庄是南霸天的产业。南霸天的钱庄都敢去抢,这賊人真是胆大包天!简直就是土匪。有人就说,賊人正是滨江土匪雷老虎。不是猛龙不过江,不是雷老虎,谁敢去抢警察局长父亲的东西。
跛章听到:“雷老虎”三个字,心中一惊。难道那三个客人……他无心等待,步出酒店门口张望,只见江铁头和两个团丁押着个人走过来。说抓着了昨晚的大賊了。跛章见这大賊是阿傻,一个专在赌场混吃的无赖,骂了声:“你好大狗胆,竟敢……”阿傻哭丧着脸说:“不是我偷的,临天亮时我路过长隆钱庄,见窗门破损,大门打开,想进去告诉主人,谁知被铁头捉住。就算我有天大的胆也不敢偷南大爷的东西。”
阿傻吵吵嚷嚷,铁头说:“是不是你偷,到警察局里再说!”押阿傻走。跛章再没心思等待,结完帐,赶快溜回家去,刚走到水关口,突然听到两声枪响,看见一帮警察追着几个人。跛章看清走在前头的那人正是陆老板。心想:“他们果然是土匪!”怕他们看见自己,连忙躲进街头的教堂去,听着脚步声走远,才慌慌张张回到家里。
跛章猜测并没有错,那几个人,正是抢劫长隆钱庄的土匪,是滨江有名的“老虎帮”,那个雷老板是老虎帮头目,原名叫雷黑仔,又叫雷老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昨晚,雷老虎抢劫完后,回到客栈关上房门数钱。客栈老板见他们影迹可疑,秘密到警察局告发,十几个警察前来捉拿,谁知匪徒警觉,警察从前门进入,他们在后门逃走。街上三转两转,竟在眼皮底下消失了。
南霸天正和儿子三鞭子在警察所里等消息,见警察空手而归,南霸天大发雷霆:“你们十三个去捉三个,一个都捉不回来,局长养了你们一班废物!”众人低头不语,三鞭子铁青着脸,拿着条皮鞭在众人面前走来走去。众人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
三鞭子叫余三便,此人虽是警察局长,却比土匪还匪气。余三便早年学过武功,懂得穴位,审犯人时,不用棍棒,不用动刑,专用鞭子打人穴位,令犯人魂飞魄散。他一鞭下去。皮开肉绽,两鞭下去,终身残废,三鞭下去,要人性命。“三鞭子”的绰号就是这样得来的。
警察们偷眼望着三鞭子手里的皮鞭,生怕会落在自己头上。突然一声“报告”。在门口站岗的警察走进来,说劫匪抓到了。众人伸颈张望,押进来的是无赖阿傻。阿傻大喊:“冤枉!”几乎所有人都不相信这家伙是劫匪。三鞭子眼珠一转,说:“你是如何勾结滨江土匪来抢劫的?”阿傻说:“黑狗当食,白狗当衰,我不认识滨江土匪,雷老虎有种的别逃走,我丢他老母……”
三鞭子叫人押好阿傻,他要亲自审讯。警察架起吊竹,烧红烙铁,把阿傻押进刑室。阿傻死不承认勾结土匪。三鞭子火了,拿起皮鞭,狠狠在阿傻后背打了三鞭,打得阿傻口吐鲜血,说不出话来。
警察连忙拿来事先写好的供词,拉阿傻手签字画押,他们知道,这三皮鞭下去,阿傻黄泉已近。三鞭子拿着供词,写报告上省要枪毙阿傻这个汪洋大盗。不久,省里批复下来,三鞭子在城里贴出告示:“余大傻勾结匪首雷黑仔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判处死刑。定于四月初七行刑示众……”谁知阿傻在临刑前三天咽了气。
告示贴出。元江城民众大哗。人们纷纷说阿傻不是真凶,实是枉死。三鞭子捉不关雷老虎,让阿傻做替死鬼,是想杀一敬百,向上头邀功。有人说土匪也有道,专去抢南霸天,南霸天搜刮了那么多不义之财,早该让人劫富济贫了。
街上闲言碎语传到赖府,老夫人让儿子去劝劝亲家,要积德行善,荫蔽子孙。说起南霸天所作所为。的确令人摇头。单说开着个长隆钱庄就专向赌徒借高利贷,早上借一元。晚上要还息五角。三日未还,要利上加利,变成三元。还不起的。逼你卖儿卖女,典妻拆屋,决不手软。他儿子是警察局长,谁敢说他!




惊蛰 第十三章 灵猴获救
南霸天母亲八十寿,赖长生亲自领着子文子武上门祝寿。余府大厅里人来人往,管家带赖长生父子到后院。南霸天正爬在地上。见赖长生到来,大声叫:“亲家你来看,我得到只大头青,是西门庆全城打第一的那只。”子武上前仔细看了看蟋蟀,说:“这不是西门庆的大头。?”雷虎瞪着子武说:“你敢肯定?”子武点点头说:“早上我还看见西门庆带他那只大头青在公园斗蟋蟀。”雷老虎一脚踏死蟋蟀,说:“死风liu庆蒙骗我,剥他皮抽他筋。”
风liu庆住西门塘,自称西门庆,此人靠养金鱼鸟雀斗蟋蟀为活。前几天用二十块银元卖给南霸天一只“大头青”蟋蟀,自称这蟋蟀天下无敌。谁知是只假货!
赖长生见南霸天气恼,就说:“还没拿去见市,又怎知真假?亲家也太性急了。”子武想不到岳父会踏死蟋蟀,就说:“岳父别生气,明天我找西门庆算帐。”
院子墙角摆着几十只大大小小的瓦缸,里头全部养着蟋蟀。刚才南霸天逗那只蟋蟀一叫,引得这些蟋蟀都叫起来。一时叫声起伏,声音各异,仿佛到了一个蟋蟀集市上。子武上前瞧瞧这只瓦缸,弄弄那只蟋蟀,说:“岳父这些蟋蟀只只雄壮,单听叫声,就知能打能斗。我见几只雄蟋蟀翅长腿粗,肯定打得过西门庆的大头青。”
听子武这么一说,南霸天转怒为喜,喊亲家喝茶抽烟。子文取出礼单,让南霸天过目,南霸天看也不看就扔在茶几上。一会,管家拿了叠礼单进来说:“贺礼总共收到贺匾七只,贺联十四对,玉石手镯二十对,金项链六条,洋布三十丈,丝绸六十匹,银元一万三千六百块,稻谷二百二十担,另外还有寿饼、寿面、寿糕、寿糖、寿桃一批,另加各式玩艺等等。
南霸天问:“县长有没有送礼?”管家说:“县长嘛……他只送来一副对联,是亲笔所写,他是这样写的……”南霸天打断他的话说:“堂堂县长,一根x毛也不送,送副对联来有x用!”赖长生说:“刘县长是个读书人,刚从外地过来,恐怕……”南霸天说:“读书人不用吃饭不用操!人家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如果不是我儿子在省督面前推荐,他又怎么能来做元江县长?”
赖长生见南霸天收了这么多贺银,想劝说他捐些到济善会或麻姑堂,谁知才说了个头,南霸天就说:“捐个x,上次让雷老虎打劫了钱庄,我的本还没捞回来呢。”
话不投机半句多,赖长生给南霸天母亲拜过寿,留下儿子在亲家吃饭,推说还有其他事,要先回家去。南霸天说:“有什么x事,明天再办,待会儿我还要请亲家吃猴脑呢。”
吃猴脑,就是将猴子的脑壳敲碎,活吃它的脑,是件十分残忍的事,赖长生更加不忍。子文看见一只猴子装在铁笼里,脑袋上的黄毛已被刮光,露出白花花的脑袋,看猴子目光凄测哀愁,似向人们求饶。子文说:“岳父,灵猴通性,我家老夫人日日吃斋念佛,我们不要杀这猴子吧。”南霸天说:“你家老夫人吃斋念佛,我老母日日大鱼大肉,也不是活到八十岁。雷老虎把这猴子送给我,是想偷我抢我,不杀这猴,怎解我心头大恨!”
那天雷老虎三人带着这猴子在城里到处钻,走入南霸天家里,说是耍猴给南霸天看,实为察看地形,以便抢劫。后看到南霸天家里团丁多,防范严,才改为抢他的长隆钱庄。
子文见南霸天心肠硬,便去求南霸天母亲。南霸天母亲左手戴着黄金手链,右手戴着翡翠玉镯,脖子上的一条金项链,足有半斤重。听子文叫她积德行善,放掉猴子,说:“儿子叫我早喝人参茶,晚饮燕窝汤,是他孝顺我。现生日请我吃猴脑,也是孝顺我,做母亲的,怎好不领儿子孝心?不过积德行善嘛,我也想做。我日后不饮燕窝汤了,以免伤害燕子,改喝鸡舌汤吧。”
做一碗鸡舌汤,一次得杀掉八十只鸡,专取舌头做汤。看来,岳父母子是铁了心吃猴子了。子文想找妻子,让她说说,想着女儿的话,父亲总爱听吧,又不知彩凤走到哪里去。子武见子文着急,就说:“哥你别狗咬吕洞宾——不知好歹了,听说吃猴脑很补的呢!”
客人大都没见过吃猴脑,纷纷围上前观看。猴子四脚用绳绑住,脑袋被固定在一张大木椅下,木椅上凿开只口子,刚好塞进猴子脑顶。木椅是专门为吃猴脑做的,待会儿用斧头凿开猴子脑壳,用烧沸的花生油浇下去……再用汤匙挖着吃,像人们吃豆腐花。
油锅下面的炭火正旺,花生油烧沸了。管家把斧头铁凿拿过来。刚才又喊又叫的猴子不作声了,猴子是灵物,它也许知道大劫难逃,闭上眼睛准备受死。一些胆小的客人走开了。南霸天大声说:“日后捉到雷老虎,我要他像今日的猴子一样!”
管家举起了铁凿,有些人闭上眼睛,不敢瞧那惊心动魄的一刻。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叫声:“刀下留猴——赖府老夫人来了。”
老夫人专门救猴子来了。老夫人在元城声誉极高,人们都把她当作佛门菩萨,再世观音。南霸天亲自到大门口去迎接老夫人。他知道老夫人的来意,也不好说什么,叫管家别杀猴子了,心中却骂:“老不死的,惹我没口福。”
原来是赖长生回到家,和老夫人说起这事,老夫人猛然想起除夕晚上的梦,马上赶来南霸天家里,阿弥陀佛,若晚去一步,灵猴便没命了。
老夫人把灵猴带回赖府,将它从铁笼中放出来。灵猴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它向老夫人拜了拜。老夫人心中高兴,说:“灵猴啊。我想放你归山,看你身子衰弱,又怕回去之后走不动。再落入坏人手中,怎么办?不如留在这儿,养好身子再放你回去吧。”猴眨了眨眼睛。老夫人惊叫着说:“这猴子真能通人性呢!”
老夫人叫人拿出玉米红茨给猴子吃,见它后腿拐了,似乎有伤。叫师爷拿药给它治治。半月之后,猴子脚伤治好,终日蹦蹦跳跳,十分顽皮可爱。师爷找了条小铁链把灵猴锁着,又用剪刀将它爪尖剪去,怕伤着人。老夫人十分喜欢灵猴,专门在万寿楼旁扫出间闲屋让它住。每月烧香拜佛也带着灵猴去。灵猴十分懂事,老夫人在观音阁前念经时,它也会双爪合拢,眼睛紧闭,似乎和老夫人一起颂经。老夫人见灵猴这个样说:“灵猴,你这么虔诚,也信了佛罢。”灵猴眨了一下眼睛。老夫人说:“你也受戒吧,我给你起个名字,叫灵空好吗?”灵猴又眨了两下眼睛。
说也奇怪,自从灵猴被刮光头后,脑袋一直长不出毛,像个和尚般模样。看去就像个上了年纪的小老头。




惊蛰 第十四章 羊城雨夜
子寿想开间轮渡公司,他看见南霸天的火船又好玩又赚钱,想买回两条玩玩。赖长生知道这个小儿子不务正业,整天知道游山玩水,买火船纯粹想玩乐,但又不好逆他意,就召集几个儿子来商量。
大家说亲家已有火船在广州、元江两地走动,我们不好和亲家争生意。子寿说:“我们可以开滨江航线到石潭白湾,也可以开元江航线去英德,浛洸。现广州、佛山很多客商到浛洸买蚕茧,生意火红着呢。”
兄弟们都知道滨江河生意好做,但土匪众多,时常抢劫客船,风险很大,子武说可以派护商团丁去护航。子文说团丁有屁用,广隆钱庄不是有团丁吗?照样让人家抢。议来议去,还是觉得心中无数。赖长生说:“近来时局不稳,听说广州闹罢工已有半年,我们卖给广州十三行老板的货物还没结算,等拿到钱再说吧。”
赖长生让子文去广州催债,子寿也跟着一齐去。兄弟二人坐南霸天的吉星号火船,在珠江上过了一夜,次日一早到了广州天字码头。刚上岸,碰到一群人举着横额走过来。来人手戴红袖章,高呼口号:“坚决支持全省港大罢工!”“联俄联共,辅助工农!”
人群走过不久,来了一队荷枪实弹的军队,很快就传来枪声和叫骂声。子文立刻和子寿躲进一间小客栈里,半日不敢出来。等到下午时光,街面平静,才出门坐了辆黄包车。到十三行找到贾老板。贾老板带他们来到仓库,指着一大堆货物,说:“看吧,你们交来的茶叶笋干还堆在这里,现广州和香港一齐大罢工,码头工人已大半年不运货了,这些货到不了香港,出不了东南亚,我那有钱给你们。”
子文很同情南老板。贾老板听说赖家想购火轮,就说和造船公司老板有交情,可以叫他先造好船,日后再结帐。子文很高兴,和子寿回到客栈,吃过晚饭,吩咐子寿晚上别乱走,明天一齐去找大舅子余副官。
子文晚上去拜会同窗好友,子寿也坐不住,出去街头闲逛。子文在岭南大学读书时,子寿也跟着哥哥伴读,他书没念多少,羊城美景却让他赏遍。越秀山、镇海楼、上下九、大沙头……子寿常去中山五路,那儿有个农民运动讲习所,革命者讲的东西很有意思。有两兄妹也是那儿常客,哥哥叫萧进,妹妹叫萧湘,他们住在西关桂香街,一来二往子寿与他俩成了朋友。
有次农讲所组织排演话剧,宣传孙中山的革命主张。萧进兄妹参加角色,哥哥扮雇户,妹妹扮雇户女儿,还差个财主无人扮,子寿自告奋勇扮演财主。剧情说的是穷人可怜,地主剥削太重,要减租减息。他们的演出很成功,受到人们的欢迎。他们在街头演,在学校演,在医院演。他们还准备到乡下去,因为子文读完书要回家,子寿才依依不舍和萧进兄妹分手。
子寿来到农讲所,有个看门老头说近来农讲所不开课了,萧进兄妹好久也不见来往。子寿心中有点失落,他来到西关,想到萧进家里看看。子寿没来过萧进家,萧湘说过的门牌号码忘记了。只记得说门前不远有棵大木棉树,树下有间饼店,专门生产桂花糕。
子寿好不容易打听到桂香街,街巷很窄,弯弯曲曲,两边房子很矮旧。桂香街里有很多饼店,却怎么也找不到屋边有木棉树的。钻来钻去,不知怎的,又走回了原地。天下起了细雨。子寿急燥起来。巷中行人稀少,子寿躲在一家小骑楼中避雨,见有家小店开着门,就上前问路:“请问,有棵木棉树的饼店在哪里?”店主说:“桂香街有木棉树七八棵,饼店二十三间,谁知你问的是那间。”
前面有人撑着雨伞走过来,子寿忙走过去问路。来人望了望子寿,忽然说:“寿哥,你怎么来了?”那人正是萧湘。子寿心中高兴,说:“我正愁找不着你们呢。”
萧湘说她家是二百九十七号,屋旁有座小教堂,教堂前面有间德成饼店,教堂后面才有棵木棉树。萧湘一边说一边领子寿走,三转两转,就走到家前。子寿见萧湘家是间破旧的小瓦房,就说:“人家话广州东山公子,西关小姐,你们住这样的房子?”萧湘说:“那是说有钱人家。你没听说过穷在闹市无人识,富在深山有远亲吗?我们是广州最穷苦之家,难怪你找不到了。”萧湘家确是贫困之家,小瓦房又矮又窄。几乎没有什么家具。厅前用木板隔出个小内间,门帘又破又旧。厅后搭了个小阁楼,人坐阁楼上面,伸手可摸着头顶上的瓦片。
子寿说:“真想不到,在大广州,还有人住这样的地方。”萧湘说:“谁像你家,有庭院又有田庄,要不,你演财主会演得那么像?”子寿说:“怎么不见进哥?”萧湘说:“他参加北伐军了,去打仗了。”有老人在房中咳嗽。萧湘说是她老父亲,原是码头工人,长年患病,参加省港罢工时又被工头打断了大腿。刚才她想出街去为父亲买药,这么巧碰见了子寿了。
子寿心情有些沉重,他不知这家人是怎样过活。子寿见过老人,和萧湘出街给老人家买药。天还在下雨,子寿撑起雨伞,萧湘挽住了子寿手臂。子寿心中感到一阵温馨。子寿喜欢萧湘,他这么大了,还没真正喜欢过一个女子。萧湘长得很秀气,白白的脸,大大的眼睛,笑起来人很甜,一个典型的南方姑娘。演话剧时,到哭的时候,她果然真哭了,流出了眼泪。子寿问萧湘为什么真会哭,萧湘说那个老雇农太苦了,像她父亲一样,一想起来就会哭。
二人钻出桂香街,来到了下九路,街上霓虹闪闪,人头涌涌。在药房中买好药品,子寿带萧湘到一家文具店,买了支钢笔,又挑了只精美的大日记本。出来之后,子寿和萧湘肩并肩在骑楼底下走着,子寿似乎有很多话要跟萧湘讲,一时又不知说什么。
回到了桂香街,雨停了。前面就是萧湘家,二人相依偎在木棉树下。片刻,萧湘说:“夜深了,你回去吧。待会儿街头戒严不好走了。”子寿掏出了口袋的银元,全塞到萧湘手上,说:“拿给你爸买药。”萧湘没有推却,用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望了望子寿说:“我们现在虽然很苦,但我心中充满希望。哥说等北伐革命成功,打倒了地主资本家,穷人就翻身了。”
子寿点点头,把钢笔和笔记本交给萧湘。他知道萧湘爱写日记,他也不知用什么东西表达自己的心意。




惊蛰 第十五章 省督红人
回到长堤畔的小客栈时,夜已深。子文在客栈门前走来走去,四处张望,见子寿回来,忙将他拉进客栈,说:“你到哪里玩去了,三更半夜才回来。听说前几天军警在沙基开枪打死十多人,晚上还实行戒严呢。”子寿说:“我又不是大乡里出省城,怕什么!”
刚才,子寿回来之时,确实见到街头有持枪军警把守。黄包车夫熟路,专挑僻静小巷走,倒也没遇着什么麻烦。在客栈住上一夜,次日吃过早饭,子文就带子寿一起去拜会大舅余副官。
余副官在“广东王”陈济堂手下当差,虽然只是个副官,在元江人眼里,他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是元江人有史以来最大的官。以前刘家的人中过状元,虽然是钦点翰林,是个从六品,也没干过什么实职。这余副官可是省督手下的红人。正因为如此,南霸天有持无恐,在元江作威作福,无人敢说他。
余副官温文尔雅,饱读诗书,一点不像他那虎狼般的父兄。余副官平时极少回家,子文难得见上他一面。上回南霸天母亲八十大寿时,他不捎钱不捎物,专门托人捎回一张亲笔画的松鹤图。
南霸天母亲知道这孙儿不贪钱不贪物,怕他缺钱花,专门托子文捎给孙子两百银元。子文来到省政府公馆,这是幢西式建筑,罗马门柱,木拱门楼。门楼下有两个持着长枪的士兵站岗。子文上前问:“请问余副官在吗?”士兵没有回答,甚至连眼也不望他们一下。子寿要进去,子文拉住了他说:“我们等一等。”
一会儿,门楼里面的房子走出个穿长衫的人,说:“你们干什么?”子文忙说:“我找南学文副官,我们是他同乡,家中有信给他。”那人将子文带进屋中,摇电话说了几句,有人领着他们走进二重院中。院中有座西式大房子,房前站着两个持短枪的士兵。子文被领进房子侧面一间休息室坐下,来人说余副官正陪省督和洋人谈判,让他们稍等片刻。
约莫一顿饭工夫,厅门打开,里头走出好几个人,有男有女,有黑鬼佬金发女郎。子文想看清到底哪个是广东王,余副官司已走进休息室。说:“让你们久等了。”坐下来刚要叙说,有个留着大胡子的人走进来,余副官马上起身说:“陈总督,这是我大妹夫和他兄弟,从老家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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