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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切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九尧倬
他把本子举到手上。
“只不过要看这内容,还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赵戈开口。
“我需要召唤出你身体里的神明…因为那场大火,医院成了废墟,我便以为神回到了地下,但现在你活着,这说明神不仅在人间…”
老院长指向赵戈。
“还在你的身体里。”
他接着说。
“我们需要你,需要你身体里的神,只有召唤出你身体的神,才能完成九年前未能完成的仪式。”
虽然赵戈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但老院长眼中的顺其自然还是让人疑惑。
“既然你这么注重仪式,九年前又为什么只是一个旁观者?”
“因为不正统,也不正确。”
老院长笑起来。
“天神怎么可能为了人们一个个的私欲就会被召唤出来,就算出来,神也是为了一群人的信念,为了拯救一群人的命运——这也是我正在做的事情。”
他指向门外已经站起来的老太太。
“你看看这老太太,年龄这么大了,却还在门口卖花,你说说她苦不苦?”
赵戈看着老院长,没说出话。
“她肯定是苦的。”
老院长收回手。
“我知道肯定有人会觉得各人有命,或者说一些老太太肯定是年轻时做了什么事或是不上进才沦落到此,不是总有家长这么跟孩童说‘你要好好学习,要不然以后就跟他们一样’。”
“那些家长,往往指着的都是负面的人物,是苦命人。可人并不是一生出来就是负面的,除了那少数的变异的基因,大多数人都是被周遭的环境后天影响,长成了张三李四,长成了不好命的阿飞、讨人厌的阿飞。”
老院长说着又笑起来。
“我要做的,就是拯救这些苦命人。”
“拯救?”
“对,就是拯救。”
老院长敲了敲桌子,神情自然。
“我从地下打通了地上,就是为这群苦命人建造起更大的空间,让他们有处可归,用劳动换取金钱,用教宗治正思想,这人间容不下他们,我就要开辟新的人间。”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睁大起来,他指向本子。
“这才是神存在意义,也是我们用仪式祈福的意义。”
“这不是向天神祈福,是向大鬼祈邪。”
赵戈看向院长。
“如果你的出发点真是这样,那你怎么解释让自己的工人做些违法违纪的事,又用新生儿、婴孩来送去祭祀。”
“我说过这人间是错的,我们作为少数,只能极端地做着改变,我的工人们从来没有违法违纪,你嘴中的法、嘴中的纪都是现当下人间的法和纪,这人间都是错的了,法和纪还有什么守的必要?至于祭祀…”
老院长抬头。
“神需要孩童作为祭品是有缘故的,孩童还小的时候,还未参透这污恶的人间,他们是最纯净的东西,还残留着人类的本能,祭祀后孩童会到神明的身旁,永久地保留最好的模样,而神明也能在侍奉下来到人间,挥着刀和剑,斩断不好的东西,拯救我们这群人,这群…被抛弃下的人。”
老院长说这些话的时候身体一直在抖,头发和眉毛也跟着颤抖,他看着本子的模样,仿若真就看着某种看不到的、却又让他心生颤抖的东西。
“所以道长…这件事你一定帮我们,我也知道你肯定也愿意帮我们,季夏的月半,最是适合祭祀的日头。只要你答应来这场仪式,这个本子我会给你,有关您父亲的一切你也都会知晓了。”
说到这,门外的老太太走了,背影越来越远,赵戈低头看向花篮里枯萎的花。
“你又如何确定我会答应你去那场仪式?”
“因为我觉得道长肯定放不下您的父亲。”
他托起手中的本子。
“斯人已逝,但斯人之言语以及记忆都在这里了。”
视线跟着本子抬起,赵戈记忆里的镜子被豁然翻开,露出布满裂缝的背面。
外面下起雨,木桌旁的油纸伞倒在地上,雷光劈开天色,也劈开她的思绪。
一时间,天地的雨光都停在‘斯人已逝’这四个字上。
第五一章 五一白
在电梯数字达到九的时候, ‘斯人已逝’这四个字响在了符与冰的耳畔。
他踏出电梯的脚步愣了愣,在大鬼的视野里,赵戈整个人愣在了桌旁, 那花篮里的雏菊似乎变得更枯萎了。
阿姐撒谎了,她去见了院长。
他也撒谎了, 其实车在他拍完照片后就掉了头,往第九医院驶来。
车在医院外停下的时候,以撒神父甚至没有问符与冰到底要去干什么,老神父似乎已经习惯了符与冰的特立独行。
要是放在以前,以撒神父可能会说教几句,让符与冰不要再说谎话、骗赵戈要和他一起去出访,但现在, 他只会沉默着朝符与冰挥手。
柜台后的小护士抬起眼看了符与冰一眼, 眼神定了会儿, 又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九楼人少, 符与冰走在长廊上,往上次小护士带着他和赵戈去的病房走去, 长廊上的灯光晃了晃,他印在墙上的影子也跟着晃。
刚才在车上, 他和以撒神父聊了会儿,话题也是他先挑起来的。
“神父不后悔吗?”
符与冰是这么问他的。
当时以撒神父正闭着眼,听到符与冰这话后,转过头看他。
“后悔什么?”
“后悔当初没看穿我的本质, 把我带了回来, 带到你所崇敬的教堂里。”
符与冰盯着以撒神父。
“你留下我,就像最后的晚餐里留下了犹大。”
“你不是犹大。”
以撒神父语气平稳,仿佛符与冰在说什么稀疏平常的事情。
“犹大不会救我。”
“可我不是为了救你而救你。”
符与冰笑着看向他。
“当初那个让你陷入险境的人也是我, 我救你是因为我需要你带我来这个教堂。”
“我知道。”
以撒神父面无表情地重复。
“但犹大没必要救我。”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你为什么不阻止我?反而帮我瞒着那群老神父。”
符与冰看向车窗外流动的树木,散漫地扬起手中的戒指链。
“十字架是倒挂的,你也看出来了么?”
“知道。”
“我念诵的从来不是《圣经》上的词,你也知道?”
“知道。”
听到老神父平稳的两个回答后,符与冰这才看向他。
“你真的是基督教的教徒?我都念诵起对立面的诵词了,你还放任我留在你的教堂里?”
“不是我的教堂。”
老神父开口。
“是圣经的教堂。”
老神父顿了顿,看向符与冰。
“能决定你来去的不是我,是圣经,还有你的内心。”
“对神父而言,圣经是什么?”
“是信仰,是一种经世的哲学,往大里说,圣经能唤醒一个年代,能拯救一代迷惘的人群。”
老神父一顿。
“往小里说,圣经是我这五六十年人生的一个对照,每回我思虑不通的时候,总会能从圣经中找到能唤醒自我的语句。”
“信仰能让人往前看,也有可能把人拉往泥潭。”
符与冰看向神父。
“如果有人信仰鬼怎么办?”





白切黑 白切黑 第63节
“腐朽的事物终究会散去。”
老神父看向符与冰。
“会有人唤醒他们。”
“那神父为何不唤醒我?”
符与冰反问。
“你不需要我唤醒。”
“就算我谎话连篇?”
“就算你谎话连篇。”
“就算我对着新生儿念诵撒旦的咒词?”
“形式于你不重要,我虽憎恶撒旦,但我知道你并没有想毁掉那个孩子。这个世界上,我看过有人用最诚挚的话语杀死无辜的人,也相信有人虽然拿起了夜色里的刀,却是为了他人劈出白昼。如若底色不纯,那么用圣经里的语句也有可能会被用来向大鬼祈邪,反之也亦然。”
老神父看向符与冰。
“当时你念诵咒词的时候,是想杀死那个新生儿吗?”
符与冰没有回答,而是沉默着笑起来,直到车停下后才再次开口。
“神父说我不是犹大,那在神父心里,我算是什么?”
老神父开口。
“符与冰。”
老神父对他说。
“你就是符与冰。”
走廊走到尽头,不知为什么,老神父这句‘你就是符与冰’在他的耳畔响了一路。
他很喜欢‘符与冰’这三个字,这是他为了自己取的名字,也是他对过往岁月的一种总结,他不信奉圣经,不信奉撒旦,不信奉形式。
他只信奉自己和阿姐。
他是符与冰,也只是阿姐的符与冰。
推开门后,消毒水的味道往外涌,房间里几百道视线朝符与冰汇聚来,他们的眼神比上次符与冰见他们好了很多,显然今日还没有被注入过量的镇定剂。
符与冰一走进去,他们就张着嘴想说什么,尤其是那个叫老侯的男人,一下从病床旁站起来,锁链跟着被拉长。
“你是怎么进来的,门不是被锁起来了…道长呢…赵道长怎么没跟着你一起来…”
老侯一说话,其他人也跟着开口。
但符与冰对他们有什么想法或疑问并不好奇,也不想在这里耗费时间,赵戈现在需要他,如果可以,他想现在就回到赵戈身边。
于是屋子里开始爬出冰,冰从天花板、窗户、地板上蔓延,符与冰一走动,那些暗处的冰便像水一样奔涌而出。
天花板上的冰如同幕布一样倒挂,窗上的冰和墙上的冰跃起,把所有病床旁的锁链都冻住。
人们被笼罩在这上下铺盖的冰气中,全都说不出话来。
符与冰散漫地从冰气中走出,站到房间的正中央。
他抬起手,让戒指链上的十字架倒挂。
嘴中的诵词念起的那一刹那,屋子里的冰气立马更加浓郁。
“伟大的主,请你赐予我们在人间游荡的勇气。”
他提高声音。
“赐予我们卑鄙、自私、欲望和邪恶,愿黑暗笼罩每个角落。”
这句话落下后,被冰雾笼罩的人们开始骚动起来,发出类似动物的呻·吟升,声音越来越大。
“愿每个灵魂都迷失在无尽的甬道,驱赶走神圣、纯净、善良和正义。”
人们开始在诵词里吼叫,抬起手用力拖拽锁链,他们把手伸向自己的脖子,本来很小的白斑开始扩大,而后在诵词的变化下豁而破开,涌出黑水。
黑水往下滴落,把人们的脖子染黑,把他们的手染黑,也把地上的冰染黑。
看着眼前痛苦吼叫的人们,符与冰面无表情。
“将虚伪的天使斩杀在圣坛之上,将恶魔从阴暗中召唤,诞生永生的——撒旦。”
最后一个字落下,病房里所有的锁链都在一瞬间随着冰崩裂开,窗户也跟着炸开,玻璃混着冰渣往外溅落。
工人们一个个地站起来。
符与冰收回手中的十字架,眼神平稳,仿佛什么都没做般转身离开,混乱而嘈杂的声响在背后响起。
楼层里开始暴动。
符与冰听着这暴动,脚步声却轻盈起来。
如果白和黑的感染抑制不了,那就没有必要抑制,工人们有了杀意,是因为他们在信仰下意识到信仰的混乱。
如果他们想犯错,那就该去犯错,想去弑神,那便弑神。
能拯救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
能推翻大鬼的,也只有祈邪。
‘而我。’
符与冰在小护士震惊的眼神里重新踏入了电梯。
‘只需要保护好阿姐就行。’
第五二章 五二黑
从咖啡馆回去的路上一直在下雨, 街道上有人在大力奔跑,一边跑一边在嘴边叫嚷着“台风来了”。
这一路上,雨水早就把长袍给打湿了, 但赵戈依旧没有打伞。
油纸伞收束起来被拖拽了一路,伞面在地上被拖得碎了皮儿, 但赵戈没有管它也没有回头,任由伞在地面上一直长蹭,发出磨在石头地的尖锐声音。
季夏的月半还没到,身体就已经开始烧了起来。
人的脆弱可想而知。
鬼在身体中窥探、等待着一冲而出的机会,虽然不知为什么寄宿了九年却从未露出獠牙,但那句‘斯人已逝’一出,赵戈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了沸水。
沸水烧在天地之间的雨中, 打落在身上, 让长袍贴着身体, 头发贴着脸, 麻木的眼神贴着茫然的表情。
伞在手里上下晃,手腕被拖酸了却也不放手, 路过的路人偶尔会朝赵戈看,好奇地打量着她奇异的行为。
有个青年男人走过来, 把手上的伞递给赵戈。
“欸…小姑娘,这下雨天的你拿着这伞吧…”
赵戈茫然地转头,看向青年男人,眼中却是一片模糊, 这一转头, 血就从眼睛上往下流,刺痛了一路的眼睛开始如针扎般搅动。
虽然看不清,但她听见眼前的男人突然高叫了一声, 而后立马跑动着走开。
赵戈继而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继续在雨中行走。
鬼在耳畔说“杀了他们…杀了所有的怨念…”,可她连自己的怨气指向何方都不知道。
如果说指向九年前那群锁住他们的人们,可那群人早就烧灭在了废墟里,如果说指向大鬼,可大鬼在她自己的身体里。
如果说指向赵刚,可赵刚早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怨气没了着落,人也飘零在雨中,走到哪儿都惹出几阵打量的眼光。
路人看向赵戈淋着雨的身影,目光大多先是同情与不忍,可在走近看到了她脸上的血后又纷纷立马跑离向远处。
在咖啡馆里的她,虽然没有点头或是说出应允的话语,但却默认了这一切。
祭祀中,鬼会出来吗…鬼出来后,又会被杀死吗…如果杀不死,是不是只有杀了自己,这一切才能结束…
脑海里的念头如同碎纸一样在水潭里打转,不明不暗中,赵戈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
一个劲儿地想着大鬼,想着自我毁灭式的结局,但似乎忘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人。
赵戈抬起头,用力地看向往下坠着雨的天空,天空破出雷光,如同她浑沌起来的脑海。
那个人叫是谁来着…
雨水砸在眼睛里,但赵戈却睁着眼睛,任由眼中越来越刺痛,任由雨水冲开她血中的刺痛。
忽而想不起来人间的所有事物,只记得世间有那么一个人。
这个人绝对不会放任她一个人离开。
低下头再次往前走的时候,身后的脚步声如同雨的针脚一般密集。
自从耳畔有了鬼叫声,就算赵戈不用转头,也有了大鬼的视野。
白昼之下,雨色苍茫,身前行人快步而行,身后的十几个工人也从树的掩护下走出来,步子越来越快,影子在柏油路的水潭上倒映。
就算看见了,也听见了那些工人愈发粗壮的呼吸,赵戈却依旧走得很慢,油纸伞在地上拖着,伞面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个磨得十分尖锐的竹竿。
越磨越重,竹竿尖端溅出的像是水,又像是铁器拖拽在地面的火花。
赵戈缓慢地转着脖子,在疼痛的笼罩中,她的身体也像是锻在火中的一段铁,被白昼烧得露出一个洞。
洞里往下掉落着雨,也掉落着血。
她忽而停住,伸出手,让雨水掉落在自己的手心。
但在她的视野里,那是如同绸缎一样的血,血流在了手中,她用力一攥,就像能攥住白昼的喉咙。
越攥越紧,直到白昼失去呼吸。
当身后的铁棍落下的那一瞬间,赵戈压根没有躲避,任由背后的铁棍砸在脊椎骨上,砸得身体直接一个踉跄,喉咙涌上腥甜的血气。
‘啊…’
大鬼在飘摇。
她松开手,让绸缎般的血从手心中散去,转过身的时候,那手中拿着铁棍的男人看着她,缓慢地睁大眼睛。
因为赵戈在笑。




白切黑 白切黑 第64节
‘好渴啊…’
身体里的白昼如此说出,燃烧起如同白昼一般的阳面。
那些被沉压在心底的欲望、罪与罚、戾气以及浊气都如同白日的雨一样烧起来。
可心里的鬼却讨厌单调的白日。
‘劈开它’
‘劈开这枯燥而让人疲倦的白日’
‘扎入它’
‘切开它’
于是赵戈抬起竹竿的时候,如同抬起了一把长刀,尖端对准白日,也对准模糊视野里那些向她冲来的人。
压根看不清前路,只觉得眼前的人就如同让人烦躁的杂畜。
这天下为什么不能大同。
为什么人不能长得一模一样,不能都长成大鬼的模样,而后没有争端、没有情感地活下去。
为什么他们总是在吵。
吵着虚无意义的概念,做着无限循环的改变,自高、自大,企望拯救他人,企望救赎自己。
教唆,教导,教宗,以及那些在白日里泡得肿胀的脸皮。
脸皮套在血肉之上,虚伪地笑着,说什么‘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反复地念叨着‘对错’‘对错’。
有限时间下的对错,还有那压根无法见证到的结局。
要戳破白日的第一个步骤,就是要戳穿那些人肿浮的脸皮,在雨水中用刀竿磨成齑粉,踩碎成烂泥。
‘太吵了’
竹竿挑动起雨水,赵戈夺走男人手中的铁棍,铁棍被扔向地面的刹那,男人的身体也在竹竿的击打下往下沉落。
眼前的人就像一个个套着脸皮的影子,竹竿一戳、一扎,影子便晃悠着开始漏气,像气球一样蜷缩。
影子一个个地倒在地上,成了地上贴合的烂泥。
赵戈走在雨水中,手起竿落,分不清溅在脸上的到底是血、是雨,还是黑水。
人间本是没有黑的,当他们意识到白的时候、定义下白的时候,这才有了黑。
定义不断变化,在权势的手中变化,在为王的胜者手中变化,最后成了涌动的、积攒了无数怨念的黑水。
‘我在救赎他们’
身体里的鬼是这么说的。
所以当赵戈抬起手中的竹竿时,就以为自己是在进行一场救赎。
踩在地上的男人扭动着脖子上挂着的脸皮,赵戈高高地抬起手中的竹竿,那尖端刺向喉咙中央。
看不见的白斑被扎穿,越扎越深。
脸皮漏气,成了雨水中的一张皮。
竹竿化成了刀,劈开了喧嚣的白日,血从男人的喉咙里喷出,就像那白斑之下的黑水,亦或是散发着泥泞的黑夜。
身后响起了尖叫声。
赵戈抬起头,扶着手中的竹竿,面无表情地看向天。
天好像黑了。
她又茫然地看向身后。
她好像在等一个人。
第五三章 五三白
‘好渴’
迷惘和尖叫声中, 赵戈没想通自己到底在等谁,只知道自己很渴。
她抬着头张开嘴,但无论多少雨水灌入嘴中、吞入喉中, 却还是觉得渴,喉咙如同烙铁般干燥。
仿佛一咳嗽就能咳出烟来。
“噗呲”一声, 赵戈把手中的竹竿从脚下的脸皮中拔出,摇晃着踩着积水继续往前走。
雨越下越大,路边的人影在晃动、在尖叫、在奔跑,那一张张在雨中晃动的浮胀脸皮张大嘴吼叫,赵戈离得越近,那些脸皮越撕裂开。
赵戈的脚步却轻盈起来。
她逐渐意识到,眼前的模糊可能不是模糊, 混沌可能才是天地间本来的模样, 而奔跑的人们其实就是套着脸皮的影子。
鬼说。
‘天地间要分什么人畜。’
于是脑子里沉浮不再是沉浮, 手中的长竿甚至都轻巧起来, 就像是一支被点燃的烟草,蹭着地上的水, 划过地上虽然泥泞却不沉重的烂泥。
沉浮、沉浮。
往下坡走的时候,模糊的思绪里忽而响起几声狗叫的声音, 虽然记忆泡在沸水里起伏,但赵戈也试图在这混乱的思绪里寻找一些准确的轮廓。
狗叫。
摇着尾巴的狗叫。
或许…她等的是一条狗?
是自己圈养着的牲畜?
往楼梯下走,雨密集时走得快些,雨轻缓时走得慢, 竹竿在地上拖曳的起伏也像极了爵士的舞步, 时快时慢。
竿子上滴着血,蹭了一路积水,尖端潮红。
鬼说人间不必分人畜, 那么她等的那东西也该不分人畜。
赵戈漫无目的地在雨中走,也不知道自己该走向哪去。
她的家在哪里来着…脑海里闪过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破落的木门,屋檐上往下垂落的铃铛,道龛…画面晃了晃,又变成了更加破败的小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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