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有韶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荔箫
“大公主!”欣和县主遥遥地也看见她们,扔下毽子便兴高采烈地跑过来。跑到近处,不忘向贤昭容见礼,“昭容娘子安!”然后才又蹦蹦跳跳跑到乳母跟前,踮着脚尖要看大公主。
竹园南边一些的宫道上,唐昭仪也正往竹园走。
北方的冬天不似江南,虽状似更冷一些,还有大雪纷飞,却不潮,少了那种寒气往骨子里钻的苦楚。这些日子她便都喜欢出来走一走,宫里好景致的地方又多,便是冬天百花凋敝,也仍有景可赏。
来竹园是前几日榴锦提的议。她素日不爱听榴锦多说话,总觉得她争强好胜爱出头,但这回这主意提得倒不错。
唐昭仪先后便已来了两回,都是傍晚。可今天日头更好些,用过午膳,榴锦道这样好的天色,竹园这边必定风景更加,她就动了心,想到竹园的凉亭中坐坐。
驯兽司,杨茂刚躺下,乍闻院外一声马儿的嘶鸣,忙又坐起身,跑出去查看。
推开门,他就望向马棚,然马棚竟是空的。余光里却有一道枣红身影已至院门处,正急奔而出。
“柿子!”杨茂大惊,狂奔追去,一贯听话的柿子却像没听见,不管不顾地一路疯跑。
它原就是贡马,听话时能跟着人慢慢地走,疯起来人却哪里追得上?便见它横冲直撞而出,沿途的宫人闻声皆惊,纷纷避让,仍有有几个宫女宦官被它撞倒,惊叫四起。
枣红的身影就这样在宫道上一直闯去,一并追它的宫人们渐渐多了起来,但无一人知道它要做什么。
竹园里,贤昭容抱着大公主在石案边落座,欣和县主在旁边高高兴兴地逗大公主玩。三四岁,正是心思简单又活泼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就要把什么都拿来给她。
于是众人便眼看着欣和县主在旁边忙来忙去,一会儿拿来毽子给大公主看、一会儿又揪两片竹叶来给她玩。不满周岁的大公主其实什么也不懂,但看面前的小姐姐跑跑跳跳的,就被逗得笑眯眯。贤昭容看着心里也软了,俄而伸手招呼她:“县主来歇一歇,有点心吃。”
听到点心,欣和县主立刻跑到了桌边乖乖坐下。随来的宫人拿帕子给她擦了擦手,贤昭容递了个眼色,便有人将食盒里的点心摆了上来。
欣和县主爱吃甜食,仰头大声道:“谢谢昭容娘子!”然后便伸手去拿自己爱吃的。
贤昭容看了看,又怕她吃得口干,吩咐宫人:“尚食局离得不远,去端些热牛乳来给县主。”
“诺。”随来的宫女福身,依言而去。欣和县主吃着块玫瑰酥,吭哧吭哧啃了半块,沾着满嘴的酥皮指大公主:“公主不吃吗?”
贤昭容失笑,摸出帕子边帮她擦嘴边道:“公主太小,还不能吃呢。”
话声未落,宫女的尖叫声惊起。贤昭容猝然回头,一匹枣红骏马正从竹林间窜出,跃至面前。
“娘子小心!”宫人们反应过来,一拥而上,伸开双臂意欲阻拦。
马儿猛地刹住,前腿扬起,嘶鸣刺耳。
几是同时,挡在跟前的几名宫人都看出它眼睛犯着红,光泽异样,呼吸粗重。
“啪嗒”,马蹄重重落地,继而一下下在青石板上蹭了起来。泛红的眼眸,沉重的呼吸,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焦躁。
贤昭容脑中嗡地一声,不自觉地站起身,抱着孩子的双臂紧了紧。余光睃见旁边好奇张望的欣和县主,她又下意识地挪了半步,将欣和县主挡在身后。
四下寂静,只余马儿的呼吸声与马蹄蹭着石板的声响。贤昭容的气息随着这些动静也渐渐乱了,不知怎的,她觉得那双泛红的眼睛好像一直在盯着她。
“呼哧――呼哧――”柿子又喘了几口气,终于再忍不住,猛地向前冲去。
“啊――”四起的尖叫声飘散开来,跃上假山,传入凉亭。
唐昭仪刚步入凉亭正要落座,闻声脚下一滞。枫锦也望过去,眉头紧蹙:“好像出事了。”
榴锦张口便说:“奴婢去看看!”正要走,却听唐昭仪道:“不必了!”
榴锦脚下一顿,唐昭仪又往声音传来的地方扫了眼,略作思忖,就摇了头:“也不知是什么事。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我们回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榴锦直一阵气结,可唐昭仪走得坚决,让她劝都不好再劝一句,只得和枫锦一起搀着她下了假山。
纯熙宫中,顾鸾用过午膳无意再睡,就与楚稷一同到了院子里,在廊下生了小炉,起火烹茶。
她这“烹茶”乃是实实在在的“烹”,与本朝的以沸水沏茶不同,是将茶烹做羹饮。
这样的做法今时原已不用。上一世她人到老年,无事时读了许多闲书,作为意趣将这古时的法子学了来,自己时时烹来喝着玩。
只是那时候,她没给他烹过,便也不知他喜不喜欢。
她手里忙着,楚稷坐在炉子对面帮不上她,就只能盯着她看。
离得太近,她无暇的雪肌与卷翘的睫毛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她身上披着件狐皮斗篷,皮子是他去年秋a时打的,烹茶时伸手,袄衣的袖子却被斗篷蹭住,玉臂伸出来,与斗篷相衬,让楚稷想起书里写的毛茸茸的漂亮小女妖。
炉子里的水沸了第二回 ,咕噜咕噜地冒出声响。
顾鸾揭开盖子,茶香漫出,忽有脚步即至,伴有宦官的疾呼:“皇上!”
一名宦官不知从何处而来,入了院门便急急跪下,顾不上喘气,叩首大呼:“皇上,出事了!佳嫔娘娘……佳嫔娘娘的马不知怎的突然疯了,一路闯去竹园!贤昭容……贤昭容正在大公主在竹园散步……”
二人嚯地都站起来。
.
竹园之中,乱作一团。宫人的喊声、孩子的叫声、马儿的嘶鸣声交织成一片混乱。
在圣驾赶来前,皇后先一步到了,连太后也被惊动,匆匆地颐宁宫过来。
顾鸾与楚稷行至园子门口时,皇后闻讯迎出,正要见礼,被楚稷挡住。
顾不上驻足询问,楚稷径直往园中去,边走边问:“怎么回事?”
“不知道。”皇后神色焦灼地叹息摇头,“听闻是佳嫔那匹马不知怎的突然发了疯,从驯兽司闯出来,一直奔来此处。碰巧贤昭容带着大公主在这里,就……”
楚稷脚下一顿,看向皇后,皇后噎了噎,声音愈发低了:“臣妾听说马是直奔贤昭容去的,贤昭容……反应很快,一把将公主塞给乳母,又回身护住了欣和县主,自己却……却备马踢了,昏了过去。”
皇后这厢回这话,不远处又响起马嘶。顾鸾蓦然抬眸望去,一眼就看到了柿子。
几名宦官正奋力将它制服,它被拽着缰绳依旧不住挣扎,前蹄不住地扬起,不知哪一下又会踢到人。
在离它不远的地方,一宦官正跪在地上,朝一掌事模样的人连连磕头,已隐隐能瞧见血迹。掌事自是被这样的意外气得不轻,拎起他的衣领,一拳挥过去。
顾鸾心中一紧,朝楚稷急急一福:“皇上。”
楚稷回过头,她道:“臣妾过去看看。”
“你当心。”他颔首,她又说:“劳张公公移步。”
张俊看了眼皇帝的神情,见他默许,便随着顾鸾同去。顾鸾脚下走得很急,离得尚有七八步时,眼见掌事将那宦官拎起来又要打,扬音喝止:“住手!”
掌事的手一滞,循声望来,忙将那人松开,匆忙见礼:“佳嫔娘娘安。”
杨茂跌在地上,顾不上满脸的血,便又叩首:“佳嫔娘娘……”
顾鸾目光睃过他,向那掌事道:“事已至此,你打死他也没用。皇上一会儿或还要问话,他这副样子去面圣不免失仪,便是你的过错了。”
“……佳嫔娘娘。”掌事被她这话唬住,瑟缩着跪地,“娘娘恕罪,这事……”
“本宫先问他几句。”顾鸾说罢行至杨茂跟前,扶起他的肩头,压音轻问,“你清楚多少,我要听实话。”
杨茂其实也不过十五岁,平日虽比杨青显得老成不少,眼下也不免哭出来:“下奴不知道!片刻前才好好的……最多……最多也就半刻,不知怎么就……”
顾鸾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声音厉了两分:“你可想清楚,这不止是你一人的平安,你还有个弟弟呢。”
杨茂怔忪一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神色愈发惊恐:“下奴不敢害娘娘……”抑制不住的心悸让他无意识地攥紧了顾鸾的衣袖,“下奴能有今日全靠娘娘照应,下奴怎么敢害娘娘!”
顾鸾与他对视片刻,信了他的话。
上一世里,她不知问话过多少宫人,瞧得出真假。
吁了口气,她唤来燕歌:“带他找个地方歇一歇。”言毕立直身子,看向张俊,“张公公。”
张俊上前两步,躬身静听。
她道:“劳公公调些人手,将与此有关的地方都围起来,别有遗漏。”
张俊略显疑色:“竹园已然围了,娘娘是说驯兽司……”
“驯兽司的那方院子。”顾鸾顿了顿,“还有柿子一路过来所经的地方,不论要用多少人,都围起来。若见到形迹可疑的,一应押到皇上跟前去回话。”
“诺……”张俊应得迟疑,从她身前告退后就去向皇帝禀话。顾鸾只见楚稷往这边看了眼,就点了头,张俊即刻带了人去办。
他许她这样办就好。
顾鸾安了些心,正想再四处看看,一名嬷嬷朝她走了来。
“佳嫔娘娘。”嬷嬷稳步行至她跟前,屈膝微福,“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她说罢一引,顾鸾的目光自一小片竹林间穿过,隐约见到那段的人影,不敢多言,颔首随着这嬷嬷而去。
皇后仍自向楚稷回了话:“大公主倒还好,尚不满月,什么也不懂。欣和县主却吓着了,臣妾已让人知会仪……”
“过来说。”皇帝忽而开口,皇后一愣,皇帝已提步前行。
举目望去,原是佳嫔随着一嬷嬷走了,那嬷嬷一看就是太后跟前的人,这是太后要叫佳嫔去问话。
睇了眼皇帝紧绷的神色,皇后心下滞了滞。
身为皇后,她从未想过要皇帝对她上心,便也不曾设想过他对人上心会是什么样子。
原是这个样子。
.
“太后娘娘安。”顾鸾在太后面前深福下去时,心是提起来的。
太后安然坐在石凳上,瞧着倒无为难之意:“免了。”
她刚力气身,就闻身后传来一声:“母后。”
太后和顾鸾一同看过去,皆看出皇帝走得衣袍生风,与他同来的皇后跟得直有些费力。
顾鸾心下动容,太后冷言冷语:“哀家叫佳嫔过来问几句话,你不必护得这样紧。”
楚稷驻足,多少有些窘迫:“儿子并无此意……”
“皇后,你先陪皇帝去看看贤昭容。”太后言毕又跟皇帝说,“放心去吧,哀家不会为难佳嫔。”
她这话说得太直接,楚稷纵有担忧也只得告退。太后平心静气地抿着茶,待他们走远了才抬眸睃了眼,睃见旁边石子路上静默侍立的宫女,禁不住地轻笑摇头:“还要留个宫女在那儿盯着。真是的,哀家何时是个恶婆母了?”
言毕朝顾鸾招了招手:“过来,坐吧。”
顾鸾欠一欠身,依言坐到旁边的石凳上。太后看一看她,慢条斯理地启唇:“别当哀家支走皇帝是要发难于你。这后宫的一些心思让他知道了,对谁都不好。”
宫阙有韶华 宫阙有韶华 第73节
顾鸾闻言一怔,即道:“太后娘娘,臣妾在此事里并无算计。”
“你当然没有。”太后眉头轻挑,“你一个宠妃,算计贤昭容做什么?她不过比你多个女儿,可你又不是不能生,是不是?”
“是。”顾鸾颔首。
太后笑了笑:“哀家不想皇帝在这儿,只因想问问你,你得宠这些日子都与什么人结过怨?恃宠而骄树了敌也不打紧――你这个岁数的姑娘哀家见得多了,年轻气盛,有几个能不恃宠而骄的?在哀家这里不是错处。”
“我……”顾鸾噎了噎,垂首摇头,“臣妾没有。”
其实太后这话说得在理,也大度。只是就如太后所言,“恃宠而骄”这种事多是年轻时性子不沉静,行事张扬才会做的。
而她……
太后现下不到四十的年纪,她两世的岁数加起来几是翻了个倍数。因为得宠四处张扬这种事,她想想都觉得没趣。
“若你不曾得罪过人。”太后又打量她几眼,“那哀家还想问一问,这事将你牵扯其中,你觉得会是何人的意?”
顾鸾望着太后,困惑不解。
“你不必这样看着哀家。”太后含起笑来,“哀家在后宫沉浮半辈子,多少摸到些道理。这大事上,你若无凭无据却就是疑到了谁,许多时候便是对的。”
第70章 抽丝(“诺。”宫女福身应下,忍...)
顾鸾神情微凝, 望着太后,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太后将她眼中的情绪尽收眼底,复又笑道:“你若有了想法不愿告诉哀家, 也不打紧。去吧, 你是皇帝的宠妃,哀家从未见过他对谁这样上心, 你护好自己, 把凶手揪出来,把自己身上的嫌隙洗干净, 平了六宫议论,别让他左右为难。”
“诺。”顾鸾垂首,见太后无意再言,就起了身, 施礼告退。
太后犹自在石案边端坐着, 待她走远, 才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叹。
“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上前为她添茶, 边添边轻道,“太后娘娘怎的提点上佳嫔了?您总说自己到了安心养老的时候,不愿再招惹这些闲事的。”
“哀家是不想招惹。”太后摇摇头,“可这事若不平了, 日后只怕纷争更多。”
嬷嬷没明白她的意思, 带着惑色看她。太后一哂:“现下后宫人是不多, 家世好的却也有几位。这好家世若添上满心的算计,容她一回就会有二回三回。若只是争宠倒不是什么大事,可如今事情犯到孩子头上, 哀家若是不管,那就不必当这个太后了。”
“奴婢知道太后是为了大公主。”嬷嬷欠了欠身, “奴婢只是不明白……您何苦推佳嫔娘娘去。倘是咱们的人去查,总比佳嫔娘娘来得快些。”
“哀家也想快刀斩乱麻,可总得顾一顾那些老臣不是?”太后说着轻笑了声,“他们啊,位子越高越谨慎。宫里头略有点儿什么风吹草动,他们就要觉得是不是皇帝给他们脸色看。这事若是何美人、秦淑女她们干的倒还好,哀家发落也就发落了。若是仪嫔舒嫔……”太后抿了口茶,“你瞧着吧,一道旨意下去,朝中必起波澜。”
言及此处,她无意在这竹园中再坐着,便起了身,欲回颐宁宫去。
嬷嬷赶忙上前搀扶,太后搭着她的手一壁前行,一壁循循又道:“……所以啊,不如把这事交给佳嫔,便只是她们后宫相争了。争出什么结果都跟哀家没关系,甚至也牵不到皇帝头上,省了他们战战兢兢胡思乱想的工夫。”
嬷嬷闻言恍悟,衔笑欠身:“太后娘娘用心良苦,皇上与诸位大人都该好生谢您才是。”
“他们别招惹哀家的清闲日子,就是谢哀家了。”太后淡声,顿了顿,又说,“这件事你还是帮哀家盯着些。哀家虽不愿多插手,但佳嫔到底还年轻。她若是办不妥,咱们还得另想法子。此番险些伤着大公主,总归是不能轻拿轻放的。”
“诺,奴婢明白。”嬷嬷恭谨应声。
永宜宫中,贤昭容正昏迷着,帝后同至,宫人们都不敢吭声。
乳母抱了大公主过来,小小的孩子好似也感受到了些什么,乖乖地坐在父亲怀里,望着床上的母亲怔神。
大公主生得很白净,性子也比皇长子乖巧。皇后看着她不禁唏嘘,与皇帝商量:“昭容不知何时才能醒,臣妾先将孩子接去栖凤宫吧。”
楚稷颔首:“也好。”
说话间,大公主扯了个小小的哈欠。
“去睡吧。”楚稷摸摸她的额头,交由乳母抱走,房中更静了一层。帝后一同落座到茶榻边,皇后黛眉蹙着,沉吟半晌,又说:“这事臣妾怎么想都蹊跷。臣妾听闻佳嫔那匹马原是贡马,脾性极好,怎就突然这样疯了起来?只怕不是马的错处,而是人祸。”
“自是人祸。”皇帝眸中沉下去。
皇后续说:“一应与此有关的宫人都该好生审过才是,就从那训马的宦官开始,都交由宫正司问话吧。”
皇帝刚要点头,张俊上前了半步,轻声说:“那宦官与佳嫔娘娘相熟,方才挨了掌事的打,佳嫔娘娘着人带他去歇着了,现下人应在纯熙宫里。若是这般押出来……”
皇后眉心一跳,神情转厉:“事关大公主与贤昭容的性命,佳嫔总不至于这样不分轻重!”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话说得太冲了些,有些失了分寸。
若有似无的,她感觉到了自己对佳嫔的怨怼。
她紧张地看向皇帝,好在皇帝似乎并未察觉什么,只点了点头:“是,想来佳嫔会体谅。再者,此人留在纯熙宫中也不合适。”
皇后心弦一松。
却听他又道:“朕去跟佳嫔说一声,让她把人送去宫正司。”
皇后愕然,眼中不禁漫出几许惊诧――这样大的事,他竟还要先好声好气地与佳嫔打个商量?
在她看来,那匹马可是佳嫔的马,伤了贤昭容还险些伤了大公主,佳嫔现下便是头一个的不干净。只不过碍于他对佳嫔的宠爱,这话她不好直说罢了。
.
纯熙宫,顾鸾回到寝殿便阖上殿门,在茶榻上安坐下来,翻来覆去地想太后说的话。
太后所言,与她数年来的想法是相左的。
她当了一辈子的女官,经历过的大事不少,如今这桩放在上一世都未必排得进前十。
越是在这样的事里她就越怕冤枉了无辜之人,每每遇上案子都会千般万般的小心。太后说若她心里疑到了谁就十之八九是对的,这话她实不能认同。
可她又知道,太后活得很是通透。
……罢了。
顾鸾摇摇头,终是摒开了这些杂念。
太后活得通透,但她也不是傻子。许多事上诸人观点或不相同,却也未必有对错之分,只不过是经历所致的分别罢了。
这事若依太后所言,她疑仪嫔。
但依她自己一贯的法子去办,也未必就不能求个公正。
“娘娘在殿里歇息……”
隐约闻得燕歌在外禀话,顾鸾抬眸看过去,楚稷正好进殿,绕过影壁走向她:“阿鸾。”他看着她,由有些担忧,“没事吧?”
“没事。”顾鸾抿笑,“太后娘娘没觉得是我。”
他松气,坐到她身边将她揽住。她问:“贤昭容如何了?”
“还没醒过来。”他一喟,“这事蹊跷。那个训马的宦官,交由宫正司审一审吧。”
话音刚落,他就觉她在怀里打了个哆嗦,猛地抬头看他。
“阿鸾。”他心疼地搂着她,“我知道你们相熟,可此事总要查个清楚才好。”
她摇摇头:“你误会了。”
楚稷浅滞,垂眸看她。
顾鸾神色平静,一言一语不疾不徐:“我不肯审他,不为相熟,只因我知道不是他,审也没用,贤昭容与大公主要的公道从他那里讨不来。”
她边说边抓住他的衣襟,美眸里含着期盼:“给我点时间好不好?我已做了些安排,背后是谁我能查出来,若是迟迟没有结果再押他去审也不迟。”
楚稷蹙眉,原本想劝,与她目光一触却噎了声。
她看他的时候眼中总含着万般情谊,温柔又真诚,他便说不出拒绝她的话。
噎了半晌,楚稷哑音:“……也好。”
顾鸾松气地笑了下:“我也知道,这事在旁人眼里,我是嫌隙最大的。”
“不会。”
“恐怕只在你眼里不会。”她失笑,“你放心,杨茂虽在我这里,看守的人却是与张公公借的。我若是去见他,他们便也都会知晓,我不会做给旁人留下话柄的事。”
楚稷看她一眼,心下多少有些意外。
即便知道她通透,他也仍时常惊异于她这般通透。遇了事,她好像总能把利弊理得清清楚楚,安排得一清二白,让人挑不出错。
上一世,他没觉得这有什么。因为早在到御前之前她就已是高位女官,他自然而然地觉得她的这些本事都是历经风浪磨练出来的。
没想到她在十几岁时竟就已有了这有的本事!
顾鸾边回忆着上一世办差的种种手段边抱住他的胳膊,又说:“我想把事情查个明白,可要避嫌便不好用自己身边的人。你借些人手给我好不好?我必定事无巨细地都回给你。”
“好。”楚稷毫无犹豫地应了,略作沉吟,续道,“但若外人问起来,别说是你插了手。我可以把宜姑姑请来给你打个幌子。”
“也好!”顾鸾笑起来,暗叹又辛苦了宜姑姑。
楚稷言毕定住神,自己也觉得好似不太合适。一则又辛苦了宜姑姑,二则……二则他似乎很不该将这事交给她。
只是,他习惯了。
上一世他便是这样,宫里的大事小情都可以托付到她手里。她总能安排得宜,给他一个满意的结果。
他于是不知不觉地对她有了依赖。如今那些过往被重新记起,这份依赖也就回来了。
以致于他恍惚间忘了她如今才十六,这么大的案子也不知撑不撑得住。
“……你若觉得难办,也可以直接交给宜姑姑,或者交给我,我近来不算太忙,有时间亲自过问。”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