酩酊酬初景
作者:二两翩
归田避世的父亲去世后, 8岁的狄酬梦被母亲送到洛阳的平正县开国侯府,从此女扮男装成了侯府唯一的继承人。酬梦却不是一个合格规范的世家子,人生纷乱的情欲散落在醉生梦死间,从江湖到庙堂,酬梦终将归往何方?谁又是最终陪她白日放歌的人?结局一定是11且he,过程当然反复曲折了,女人不贞顺,男人不高洁主要还是在情爱中寻找自我与人生真谛的故事。首-18.xyz (wo18 u)
酩酊酬初景 栩栩
山人只识春夏秋冬,却不知今夕何夕。
仲夏午后,水塘边的黄牛随意摆着尾巴,牧童倚在柳树下打盹,田埂上独立着一位来客,正四处张望。那小童打了个哈欠,遥看那人踌躇不前,便唤了一声:“喂——”
那人寻声而至,对他微微一拜,小童见他虽不是本村人,却端正儒雅,不像是贼人,便问道:“可是迷了路?”
那人道:“此处可有人名唤狄安?”
小童道:“有,他家在西边。你且沿着此路走,他家院子有棵石榴树,长得极繁盛,先生家的石榴是这里最甜的。”
那人向小童道谢,正欲转身,那小童却叫他:“且慢,我可带你去狄先生家,他家栩栩拿了我的弹弓,却把我一个人扔到这不见了,我找她去。”
那人微笑道:“有劳。”
小童拴好牛,边走哼着小调,那人跟在后面,看四处桑树成荫,稻香阵阵,远处青山横斜,果然是个山清水秀的桃源乡,这小童也淳朴热情,料想友人此间生活必是得意适然,心下却越发忐忑,不知今日访友是否应当。
二人行至一处院落前,院中一颗石榴树正是红艳翠浓时,小童站在门前道:“栩栩可在家么?”
不多久,一妇人从门中出来,容貌秀丽,着绿衫白棉裙,头上插一朵栀子花,再无珠翠点饰。她看来客先是一愣,眼中闪过一瞬惊惧,复对小童笑道:“是小山啊,栩栩去碧潭寻她阿耶去了,可要进来吃点果子?”
小童摇头拒谢,又道:“夫人,此人是来寻狄夫子的,我去寻栩栩玩。”
那人在门外一拜,他今日未戴幞头,额上汗珠沿鬓角滚落,滴在门前石阶上,顷刻消失不见,“数年不见,今日来访,是有要事相告。”
狄夫人捏了捏手心,笑道:“快请进罢。”
他随狄夫人进屋,看堂内并无其他陈设,却干净整洁,狄夫人了桌上的绣活,请他入座。“这是此地的茶,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却也吃得。裴司业先解解渴罢。”
裴淮一路赶来,自是口干舌燥,也顾不得什么风度,连饮几杯,才解了渴,狄夫人静静坐在一旁,院子里蝉鸣乱奏,更显得屋内的沉默诡异。
碧潭在村子东边的山上,潭水清冽,却因其四周树木繁盛,树荫落在水里,染绿了水,才得名碧潭。但因其周围过于清幽,村里的孩子不常去,狄安平日间最喜欢去潭边饮酒弹琴,醉了就卧在巨石上安睡,栩栩每日来寻父亲,父女俩也踏出了一条小径。
小山是栩栩在村子里最好的伙伴,两人常在这捉鱼打鸟。
小山寻来时,看狄安果真睡在潭边,酒坛倒在一旁,却没看到栩栩。他唤了栩栩几声,脚边落下几颗石子,他一惊,两脚打架一不留神便跌坐在地上,抬头看见栩栩正趴在树枝上笑话他。
小山拍拍屁股,他的裤子被石头擦烂了,屁股上留下几道红痕,便去摇载着栩栩的那棵树,栩栩本任他摇,一转眼看到枝丫间的鸟窝,这才大叫:“吴小山,小心鸟窝!”
小山道:“谁让你害我弄坏了裤子!我偏要把你弄下来。”
栩栩道:“你且等着,我赔你裤子就是。”
栩栩灵活地从树上下来,只把裤子一脱,塞到小山怀里。小山傻愣愣地看着栩栩,栩栩一跺脚,急道:“还不把你的给我?”
小山这才脱了裤子,递给栩栩,他同栩栩同岁,比栩栩健壮,却不如栩栩高。栩栩穿着他的裤子,脚踝那露出一大截,屁股上一道大口子,风一吹,栩栩感觉那口子的毛边扫得屁股痒,伸手一探,倒又撕开了些。
栩栩随着那裂帛声笑起来,撅着屁股给小山看,也把小山乐得又摔了一跤。
狄安这才迷迷糊糊醒过来,看见女儿正躺在地上跟小山笑成一团,掬水洗了把脸,才清醒了些。
栩栩问小山:“你怎知我在这?”
小山道:“我去你家寻你,是狄夫人告诉我你在这,栩栩,你家来客人了。”
栩栩惊异道:“我家从未来过客呀,你可看清是什么人了?”
小山道:“是个像先生一样的郎君,我领他去了你家,栩栩,你家的石榴树今年一定能结不少果。”
栩栩哪里还顾得上石榴,转身看到狄安正坐在石上发愣,忙跑到狄安脚边道:“阿耶,家里来客了,我们快回罢。”
狄安看女儿皮肤黑红,双眼澄澈明亮,此刻正兴奋地如蝴蝶翩跹一般手舞足蹈,心上一暖,把栩栩抱到腿上,“栩栩真是阿耶的宝。”
栩栩想阿耶这模样定是还在醉着,便扯着狄安的耳朵喊道:“阿耶,你可听到了么,家里来客了,快回罢。”
狄安这才意识过来,不自觉勒紧了抱栩栩的手,忙问道:“什么客,你可看到是什么打扮的?什么颜色的衣裳?”
栩栩摇头道:“是小山告诉我的,阿耶你勒着我了。”
因狄安平时在村里开了私塾,教些基础的经义,他对学生虽随和宽厚,可除了栩栩之外的孩童仍是对他敬而远之的。栩栩把小山拉到狄安身边,“小山,你快告诉阿耶,那人是什么颜色的衣裳?”
狄安忙问:“可是皂衣抹额?”【1】
小山瞅了一眼栩栩道:“不是,却是白色锦袍。”
狄安这才放松了些,栩栩看阿耶松了口气,更是不解,她今年已经八岁了,家里从未来过客人,可看阿耶的神情,便觉有客来访并不是什么好事,刚才的热情也瞬间消失了。
狄安略沉吟,便牵着栩栩大步走了,小山往前跟了几步,栩栩回头对他摆手,他才停下脚步,心里有些自责将那男子领到栩栩家,他捡起弹弓独自家去了。
栩栩被狄安扯着,脚步略有些踉跄,差点扭了脚,她扯着狄安的袖子,求道:“阿耶,我裤子烂了,你抱着我好不好,被妈知道了,我定是要挨骂的。”
狄安一看女儿的屁股半个露在外面,这裤子也小得遮不住腿,又看她头上插着几片枯叶,想到若非自己苟且偷安于此,女儿也是侯府的小姐,锦衣玉食娇生惯养,断不会是今日狼狈模样,一时悲从中来,又担心妻子安危,忙抱起栩栩,往家奔去。
狄安本是平正县开国侯府世子,他家是武将世家,几辈下来,就剩他一个独苗。他上面本有一兄长,其兄十六岁随父征西时,不慎落入敌寇手中,后被老侯爷大义灭亲,亲手射死在城门上。他父亲虽得胜而归,圣上感念他家忠烈,当下定了次子狄安袭爵不降封。
可狄安从小便是洛阳城中出了名的风流浪荡子,最爱吟诗抚琴,侍弄风月那套,从不得父亲喜爱。他本就不喜舞刀弄枪,在得知兄长死于自己父亲手下后,更是对战场兵戈还有父亲心生恐惧。
五年后后因父命难违,只硬着头上了战场,边关苦寒,狄安熬了两年便私下携了体己当了逃兵。老侯爷发现后羞愤欲绝,当时便倒在马下,跌坏了腿,却怕圣人降罪,便报说狄安战死。
他现在的夫人原是平康坊有名的花娘,名唤莲娘。莲娘与狄安本是生死相随的情义,也因为莲娘有了身孕,狄安才下定了逃跑的决心。二人一路南下,寻到这个地方定居,不多久便得了栩栩。这些年狄安过得自是潇洒畅然,因此处闭塞,他与妻儿也未曾隐姓埋名,他细想这几年从不曾做过什么张扬之事,除了两年前他曾指点过邻村的一个乡贡,或许是才泄了踪迹。
此时屋里的裴淮听到外面柴扉的声音,忙起身迎去,故人两两相望,栩栩看那人的锦袍被风扬起一角,更衬得那人风貌绝尘,又看狄安的青布长衫,右肩上还有一块补丁,栩栩扶正了狄安头上的木簪,狄安这才放下栩栩,迎上前去,语气凝重唤道:“濯缨。”
狄安年长裴淮四岁,二人自小亲密,都擅抚琴,互为知音。裴淮路经此地,此处县令宴请时,看那县令的扇子上的四字狂草——“无用之用”,虚实勾画间仍有对称,不若一般时人追求的那般肆意忘情。一经询问,这才得了故人的踪迹。当年狄安战死的消息传来,裴淮虽也伤怀过,却因莲娘也同时销声匿迹,这才怀疑是狄安金蝉脱壳之计,现有这扇子为证,当下心里便有个评断。
他此番前来,也不为其他,所谓“有事相告”,也不尽然,无非是些故交旧情,虽不知是否得宜,也想着如何能尽些绵薄之力。
二人寒暄一番,虽经年不见,言辞间颇有凝噎,问候之情却全出自肺腑。栩栩看父亲热泪盈眶的模样,扯了扯他的袖子问道:“阿耶为何难过呀?”
狄安抹了把脸,对裴淮介绍道:“这是小女酬梦,乳名栩栩。”
裴淮却一愣,口中品咋着“酬梦、栩栩”四字,一时无言,栩栩头次见陌生人,却并不怕生,直直地盯着裴淮看,不自觉感叹道:“阿耶的客人,竟比阿耶俊美。”
狄安开怀大笑道:“栩栩还未及笄便已知慕少艾了么?这是阿耶的阿弟,你唤叔父不为过。”
裴淮把栩栩搂在怀里,栩栩轻轻唤了声“叔父”,他虽已婚配,却仍膝下空空,此时栩栩乖顺地倚靠在他怀中,心上一颤,当下便取下扇坠赠与她,栩栩看那玉蝴蝶生动,拿到手里反复把玩,那白玉温润,正如眼前这位叔父一般,更觉欢喜。
狄安却道:“我这女儿日常如男儿一般养大,顽劣淘气,你这扇坠看来甚是贵重,她怎好此大礼?”
裴淮让道:“她既叫栩栩,想来与蝴蝶有缘,与她配得,这扇坠亦非他人相赠之物,阿兄不必客气了。”
狄安道:“她未出生时,我醉梦中遇到一蝴蝶,情境与那庄生晓梦无异,我一心只想要个女儿,没想到真得偿所愿了,便起了这名字。且我与那侯府今生已是无缘的了,她也不比遵循个什么。”
说着不一叹,二人又是一阵无言,栩栩绕着扇坠跑去莲娘身边,莲娘这才看到她这裤子开了口子,且像是他人的,脸色一沉,栩栩只得老实交代。莲娘因有外客在,不好苛责,只牵着栩栩去了卧房换衣服。
栩栩将那扇坠放到父亲的笔架上,对着蝴蝶发了会儿呆,不一会儿便倒在案上睡着了,脸下垫着一本《山海经》,口水滔天。醒后便跑去厨房寻莲娘。
莲娘看着缸底薄薄一层米,叹了口气。这几年家里并无其他进项,若不是她偷偷卖了些狄安的题扇支撑家计,便是连这些米也买不到的。
栩栩扒着缸沿问道:“妈,是缸里又有虫了么?”
莲娘摇摇头,自顾自烧水做饭,却又道:“虫都没得吃了,哪里还有虫?”
栩栩看着莲娘忙活,心想没有虫不是好的么?却见母亲神色凄苦,不敢多话,只老老实实站在旁边。
【1】指军人
【2】狄安 字平之
【3】裴淮 字濯缨
酩酊酬初景 唧唧
饭毕,狄安让莲娘抱琵琶来,栩栩最不喜琵琶声急乱,便打算抽空溜走去找小山。
临走前还把笔架上的蝴蝶扇坠取了下来,又看那《山海经》封皮皱巴巴的一片,心里打鼓,把书翻了个面又胡乱扯了架上几本书打掩护,这才安心跑了。
小山饭后正骑在围墙上编竹篮,栩栩提溜着扇坠给小山显摆,“你看,这是我叔父赠与我的,叔父说蝴蝶配我正好。”
小山接过扇坠,并不觉有什么妙处,翻看两眼便还给了栩栩,“我看还不如我的弹弓好。”
栩栩想反驳两句,却也发现这扇坠除了好看的确没什么作用,她手中又无扇子,这坠子只能挂在阿耶的笔架上,便把扇坠胡乱揣进胸前,爬到小山旁边坐着。
暮色渐起,晚风凉爽适人,小山身上挂了几个驱蚊的香囊,是他母亲亲手缝的,栩栩极爱这个味道,比起母亲用的香粉,她更爱这草木的味道,她扯着香囊反复看,更觉扇坠无用,越发失落。
小山自顾自忙着手里的活计,栩栩撑着头看他忙活,又不敢伸手,小山以前教过她,可她手笨,两下就划伤了手,还被阿耶责备了。阿耶说她在音律上有造诣,手很重要,否则不灵巧了便是暴殄天物。栩栩也爱抚琴,却更羡慕小山会编竹篮。
小山看着栩栩恹恹的样子,问道:“今天那个男人,是你叔父么?他怎么以前不曾来找过你?”
栩栩点头,“我不知为何。”
小山编好了一个小框,只剩下边,他犹犹豫豫地,瞥了栩栩几眼,“栩栩,你怎么没有唧唧的呢?”
栩栩迷惑的看着他,并不知“唧唧”到底是什么,细细想来仍不觉得自己有过拿东西,便老实道:“我生下来就没有。”
“我和我弟弟都有,你怎么没有?”
“反正有没有都一样。”栩栩心想:你还有香囊呢,我到今天才得了一个劳什子扇坠。
“是吗?”
小山看了一会栩栩的裤裆,发现她换了裤子,又问道:“狄夫人没怪你罢?”
栩栩道:“许是叔父来了罢,妈没理我这事,你呢?”
“我妈不让我出门了,让我编够五个篮子才能出去。”
栩栩点点头,又一本正经地问道:“小山,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我没有唧唧的事!”
“为何呀?”
“我想或许是我小时候调皮,弄丢了也说不准。”
“那是长在肚子上的,怎么会弄丢!”
栩栩想到郭老丈头上的癞子,咬牙道:“怎么不会,女娲补天尚且有顽石无用,这唧唧就没用,我丢了也好好的!多了还累赘。”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要我告诉别人呀?”
“自然是因为我厉害,你可知毕方鸟么?只有一足,却为太阳鸟,能喷火,毕方鸟少了一只脚,我少了唧唧,这不是一样的道理么?缺了东西的都厉害些!我比你识的字多,弹弓也比你射得准,爬树也比你快,你说我是不是厉害些?”
小山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好,我不说就是。”
栩栩的胡言乱语向来只能唬住小山一个,她因从小生得瘦弱,在大孩子前常受欺凌,小山是她唯一的玩伴,她心想莫不是因为自己少了唧唧才不如小虎力气足,又觉得若是把此事给小虎那群人知道了,肯定更要欺负她,这才骗了小山保守秘密。
两人在围墙上比了会力气,栩栩的手虽然比小山的大,却不如小山有力气,栩栩叹了口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没用。
栩栩数了会燕子,却见穿白袍的叔父走了过来,忙跟小山告别,跑去找叔父去了。
栩栩扯住裴淮的袍子,“叔父这是去哪啊?”留下了五个手指印。
裴淮席间喝了几杯,此时有些醉意,反应慢了些,一转身看见栩栩正仰着脸,笑吟吟对着他。
“哦,是栩栩啊!”裴淮把栩栩抱起来,颠了颠,又道:“叔父要家去了,你快回罢。”
栩栩抱住裴淮的脖子不放,“今日才来,都不歇一晚么?叔父何时再来看栩栩啊?”
裴淮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狄安明言无意再回樊笼,临行前莲娘对他几度欲言又止,他虽不甘,却还是忍住不再多言。
“叔父可能要过段时间才能看你了,栩栩,那个扇坠,可交予你母亲换些你喜欢的吃食,叔父日后会再送你好的。”
“叔父当真要这么着急走了么?”
“总有机会再见的。”
栩栩松开手,转身一溜烟跑走了,裴淮回头望着她那身影,摸了摸脖子上的湿热,胸前的失落一时竟有千金重,这田间踌躇的片刻,天色更暗了些,西方尽头有些暗红的晚霞,萤火虫扑来飞去的,晃得他头晕。
栩栩去洗了把脸,看狄安吃醉了酒卧在塌上,没去凑趣。莲娘今日弹得琵琶曲比以往轻缓,栩栩站在她背后听了一会,只觉得凄婉难过,便去取了扇坠,上床睡去了。
栩栩看了会儿怀里的吊坠,月光下的玉蝴蝶身上裹了一层蜡似的,栩栩摩挲着手里的玉坠,渐渐睡沉了。
莲娘拾停当,看了眼女儿,也回了卧房,在灯下继续绣帕子。莲娘的绣工并不出色,家里人穿的衣服都是素布,帕子是为了出去换钱的,一方帕子能换一里车钱。
狄安酒醒后看见灯下的妻子,灯影摇曳,莲娘鼻尖的那颗黑痣闪出隐去,看得人迷醉。她却不小心扎了手,刚含住手指,狄安吞了口口水,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将她头上的那朵栀子花取下。莲娘檀口轻启,半推半就随狄安上了床。
狄安吐了口口水抹在那物件上,左右翻开密林,对准入口送了进去。
莲娘那处虽不似生产前紧致勾人,却更比从前知情识趣,只捣叁两下便可春情泛滥,垂枝白柳,娇啼如莺啭。狄安自是进退有度,引得莲娘送香舌展玉股。
“可还舒服?”狄安含住莲娘的耳垂舔咬,鼻间热气混着酒香熏得莲娘摇颈提肩,他却重重连送几次,莲娘一吸一放间,不消多久,狄安便一泄如注。
“若是再能给栩栩添个姊妹才好。”狄安顺了气,躺在莲娘身边抚着她的肚子道。
莲娘不接话,只扯了屏风上的汗巾擦拭,狄安看她面色不悦,问道:“可是刚才不快活么?”
“在狄郎身下哪有不快活的道理?只是前两年我小产后便再怀不得了,郎君何必让我伤怀?”
“村里的郎中如何信得,过阵子我带你去城里看看?”
“这世上除了裴濯缨,谁不要将你捉拿归案呢?你我还是为栩栩多做打算罢,一个都要养不活了。”
狄安啧啧嘴,又想到今晚的饭菜,若非真艰难,莲娘也定不会煮菜粥宴客,便也不再反驳,翻身自去睡了。
莲娘想到裴淮席间的话,刚才身体上的舒爽顷刻散了,只恨身边人假清高。少年时见狄安同她有请,她也以义相待,这几年为了填饱肚子,她几乎当完了手边的珠宝钗环。她深知世间难得有情郎,可栩栩毕竟是无辜的,若真能把她送回洛阳,也算是尽了自己做母亲的责任。
这日子她与狄安都熬得,若拖上孩子,那便是罪过。
莲娘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看着床边的那架琵琶,那是她拿青春换来的东西,如今也到了不得不撒手的时候了。
狄安渐渐打起了呼噜,外面的蝉鸣嘶吼着,莲娘脑子里想着当年花楼里的丝竹声,渐渐睡着了。
莲娘清晨抱着琵琶和几方绣帕去了邻村,狄安吃罢饭,提了一壶酒和鱼竿去了碧潭。栩栩跟小山在村里疯跑了一上午,便往碧潭找父亲去了。去了便看到父亲歪倒在潭边,鱼竿也倒了,栩栩扶起鱼竿,便枕着狄安的腿睡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间突然狂风大作,劲风扫枯叶,刮过栩栩的脸,栩栩揉揉眼睛醒来,只觉得碧潭换了张脸,愣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在哪,她看父亲仍躺着,便急着推了两把,谁知狄安却毫无反应。
“阿耶,变天了,我们快家去罢。”栩栩如往常一样去扯狄安的耳朵,却仍没有任何反应。
栩栩慌了,豆大的雨点先她的眼泪一步砸了下来,“阿耶,阿耶,快醒来啊!”雨水顷刻把她浑身浇得湿透,虽有树叶遮挡,可暴雨仍砸得栩栩头痛,可她阿耶仍静静地躺在那,栩栩使劲想把狄安拉到树下避一避,只恨自己力气太小,根本挪不动他。
栩栩想到去年郭老丈也是这样倒在塘边不动的,后来阿耶说他去世了,栩栩不知道什么叫去世,却明白自那之后再也没见过郭老丈拉二胡,栩栩慌了神,她舍不得阿耶的琴声!雨打得她看不清眼前,她伏在狄安耳边喊道:“阿耶等我,栩栩去叫人,阿耶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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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现代汉语里的“的得地”太好用,没法子
酩酊酬初景 情义
莲娘到家的时候看见院子里围了一圈人,挤进去却看到一身泥水的女儿跪在狄安身边发呆。提着的糕饼和酒一下脱了手,酒坛炸裂,暴雨后的泥土腥味被酒香压住,还盖住了狄安周围的浊气。
正午的一场急雨砸落了不少石榴花,粘在来往四邻的草履下,一块块绛红的烂泥四散在小院里。
栩栩哑着嗓子肿着眼睛喊妈,莲娘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定了定神,把女儿搂在怀里,却发现她身体烫得吓人。
栩栩见母亲终于回来了,在闻到那股熟悉的栀子花味的一瞬间,在母亲的怀里厥了过去。
栩栩就这样高烧了叁天,期间不住地说谵语,总喊阿耶,莲娘一边照顾她,因有人说栩栩这是撞了邪,她便请了和尚做了场法事,另一边将狄安草草下葬了。
她那把鸡翅木琵琶给他换了副楠木薄棺,莲娘在他坟上嚎啕大哭,这半生的情义竟就此了结了,她舍不得,放不下,又恨他无情,走得这般轻松,留下她孤儿寡母继续熬。
就为了这八年的快活,早早断送了一生。
莲娘望着床上病得奄奄一息的女儿,又是一阵肝肠寸断,当下便给裴淮写了封信,请他打点去洛阳的事宜。半月后,她到来信和文书,便带着大病初愈的女儿往洛阳去了。
出了山,她才发现,这座山竟离洛阳并不十分远,只是人数少,入口又十分隐秘罢了,只在心里暗骂了那个骗子。
栩栩因半个月都病得晕晕乎乎的,直到离开的那天,也不曾有机会跟小山告别,不过小山在她养病的时候,曾悄悄把那把弹弓放在她的窗外。栩栩左思右想,不知如何回赠他,临走前在石榴树上挂了张纸,写着“照眼榴花赠小山,八月黄翠君自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