酩酊酬初景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二两翩
“到底是在这里浸染了十年,可是这些事你竟看得透?好了。”裴淮了手,闻得指尖染上了些许她发间淡淡的白檀味道。
酬梦一脸欢愉,扶着髻道:“易宵是个绝顶聪明的,我与他又是至交,有时候话不必说明,听个音儿就能猜出一二了。”
裴淮一早看出罗薇这侄子不一般,深沉有城府,若非身子拖累,前途必定不可限量,却不想性情高朗的酬梦却引他为知己,“易宵?没想到你二人倒有缘——到底是我不好,把你拖了进来,你还怨我么?”
酬梦脸上的笑容俄尔散了,她的委屈一涌而上,直往眼眶中扑,却背过了身道:“怨!你可把我害苦了,我真笨,竟看不出你就是罪魁祸首,你把我带过来,又把我扔在这里十年。”
裴淮道:“怪不得见了面连‘叔父’也不叫了。”
酬梦缠着他闹,“对,我还要叫你濯缨呢,濯缨,你怎么补偿我?”
裴淮正色道:“没大没小,天色不早了,我去瞧瞧易宵。”
酬梦忙拉住他的手,问:“茶都没吃一盏就要走么?”
裴淮苦笑,抽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夜不能寐,现已不常吃茶了。”
酬梦点点头,在他身后跟了几步,目送他进了西厢,他私下常穿这样的褒衣博带,谡谡松风中过,袖边的竹纹似抖落的月色清辉。酬梦犹记得他上次离开时,她躲在他的袖子里撒泼装痴不出来,他却也不劝,只等着她在里面睡着了,褪了袍子离开了。
羡鱼牵上酬梦汗凉的手,放在手心捂了捂,“好好的暖人儿,真是可惜了。”
酬梦笑了笑,长长吐了一口气,“他的手也是凉的,他老了,手却依旧漂亮。”
“您还知道他老呢?明明就是能当人家阿耶的人,还这么兜搭着!老不修!”
酬梦十分落寞,扶了扶那簪子,“不过是我自作多情,他要是知道,恐怕躲都来不及,倒白挨姐姐的一通骂。”
“我不明白,栩栩,你当真的么?我最讨厌你们聪明人总是装糊涂,你真以为他不知道你的心么!”
羡鱼拿了身绛紫的锦袍来,酬梦摇头指了指隔壁那月白的,她没应,给她拆了缠在腰间的白绫,硬是给她换了那绛紫的,“过生辰做什么不穿喜庆些?你也是,白崂也是,这个屋子真是奇怪,你们都中了邪,我要去庙里拜拜,请个符纸!”
酬梦失了那撑腰的一圈布,却觉得身上凉了些,打了个冷颤,又笑道:“新鲜,和尚道人一处拜么?”
羡鱼把她往门外推去,“懒得跟你磨牙,快去那边用饭罢,刚就着人来催了!”
酩酊酬初景 怨女2
酬梦刚进狄舒的院门,醉月就扑了上来,缠着她走不好。狄舒那已经摆好了酒菜,酬梦净了手坐下,先敬了狄舒一杯,翁孙二人吃了顿合乐的饭,酬梦却因不愿狄舒多饮,早早撤了酒下去,二人都有些不尽兴,却也只能作罢。
饭后狄舒拿了个描金的匣子交给酬梦,“不过是阿翁的一点儿私房,你拿去使。”
酬梦亲手接过,抱在怀里笑得灿烂,“多谢阿翁,酬梦的乐子全指望这个。”
酬梦盛了碗乌鸡汤给他,狄舒喝了一口,灰白的胡子上挂了些油星,“从前你父亲他们过生辰,我也都是给这些金玉财帛,可不见他们像你似的欢喜。”
酬梦也自盛了一碗,想到这乌鸡汤最补气血,让小厮一定给易宵那送去,又笑道:“您不知,他们许是惧怕阿翁威严,不敢在您面前得意忘形,若他们当真如面上那般清高,那这洛阳城早就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大同人间了!”
狄舒道:“还是我的酬梦伶俐直爽,就是这一匣子财宝也换不来一盏万里春啊。”
酬梦虽也馋酒,但仍道:“今儿已是喝了不少了,阿翁还是顾惜些身子,酬梦还指望您这个财神爷呢!”
狄舒喝完了汤,觉得肚子有些撑,由酬梦搀着在院子散步,走了几圈后,酬梦因觉得风大,硬是拉着他回了屋,狄舒进屋后给吴兴发使了个眼色,他便带着下人离了院子。
狄舒这才问道:“那裴濯缨今日从杭州回来了?”
酬梦心头一跳,她知道狄舒这不是临时起意才问的,只敢老实垂眼称是,狄舒又问:“他那杭州刺史做得不错,却回来补个什么国子祭酒,你可知为何?”
酬梦木着脸答道:“裴先生自然是成也罗家,败也罗家……江淮是个好地方,进可图天下,退可自称王,前几年宫里不太平,这拨人眼睛总盯着上面,怕是王公公那边已是控制不住了,上面要换人,依您看,这太平日子还有几天?”
狄舒听完不屑一笑,厉声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江淮的这几年风调雨顺,民乱却一直未息,他们那伙人是只想着自己的权势,把民生根本混忘了,可裴淮在那做了些事,罗展林不容他,现在官员任派都在北司手里,王九良正好出手。
王九良有兵,圣人动不了他,只能牵制郑程,裴淮到底是个人,这种局势下还能给自己博出一条出路,祭酒的位子虽不高,可翰林学士是位同内相!咱们的太平日子从他下船就结束了,酬梦,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郑家与罗家已经是成不了了,他对你也甚是满意,而你为何这么大张旗鼓的要那罗易宵住在咱们府上,他裴淮跟罗家是什么关系,你想帮他,我只怕你引火烧身!”
酬梦听狄舒语气愈发严厉,忙在他脚边跪了下来,“阿翁,易宵待我真诚,我也本无心利用他,更无心害他,况且我们已是退无可退了,若此时不表态,难道再由着他们劫了我逼您么?”
狄舒让酬梦起来,在自己身边坐下,叹道:“痴儿!我这条老命还能撑个几年?可你呢?若有一天出了事,无论裴淮还是罗易宵,哪个能救你?”
这话问得酬梦鼻子发酸,一汪热泪堵着眼睛,她抽噎道:“我本来也没指望他们能救我……那您又为何不退干净,今儿又去巡了营,为何还留着那支卫在手上?您也知道您不过是他们互相制衡的一环,在这座城里若没了利用价值反而更危险,我实在不愿您再为我的将来这么殚竭虑了,酬梦打从心眼里厌恶这一切,可是又逃不开,阿翁,我——”
狄舒用手给她拭了两颊的泪,这几日天干,他手上又有些皲裂,又怕搓疼了酬梦的嫩脸,“是阿翁不中用,若早知如此,我断然不会让你回来,什么爵位,什么狄家,不过是阿翁当日害怕晚景凄凉,是阿翁太自私了,酬梦,你的命不该这样。”
“阿翁,我以为我掩饰得很好,但还是被您看透了,我、我看不起这样虚伪算计的自己,不想在您面前丢人,可、可是我心里有数,您别厌恶我,酬梦并无坏心。”
狄舒的声音干涩,“你以为战场上只有刀光剑影么?手里握着将士的性命,头上顶着天子的责令,那是人过的日子?尽忠尽忠,算计算计,反而把自己算计进去了,要没你,阿翁这辈子到死也不知道自己图什么!你不过为了我,阿翁怎会厌恶你啊!我只怕你被人利用了,你才几岁,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心眼子多得能把心钻空了,能被你算计了去?你老实说,裴淮到底跟你是什么关系?”
酬梦擦了擦泪,她哭红了眼睛,眼神不再清澈,盛满了无奈与委屈,酬梦道:“没有关系,他与我能有什么关系呢?连我也不似幼时单纯了,自然也不指望他能单纯,就像您说的,他既能搏出来,就不能轻松把自己撇干净,这水越浑,咱们才越安全不是么?”
狄舒最怕她犯傻,对那裴淮生了心思,听了她的话又微微松了口气,“酬梦,别犯傻,也别发愁,阿翁就算把这天给你戳个洞,也不会让他塌了砸着你,别哭,你乐呵呵的阿翁才瞧着欢喜。”
酬梦听了这话却更觉口内苦涩,伏在狄舒腿上抽泣。这十年,头顶那片云始终在变着形状,不变的只有这城中的算计和猜测,酬梦的喜怒哀乐,不过就如那月相一般,适时而生,偶有乌云掩月,她反倒觉得痛快。
她把这些写给裴淮,她信他,酬梦把他看成是自己的出口,可是他回来了,他又成了这洛阳城中不自由的一份子,酬梦哭自己,更哭他。这样的日子她不想要,可她怕死,人血的温度与半挂的头颅让她反胃,所以她不得不好好过。
酩酊酬初景 易宵1
酬梦哭肿了眼睛,虽在狄舒那擦了脸又拿冷帕子敷了阵子,却仍是看得出哭过。
回去时她绕了路去酒窖,提了坛从君栖。这酒劲儿大,叁两碗就能撂倒一个壮汉,酬梦也并不常饮此酒,她虽爱酒,却也有度,从未醉到不省人事过,可今夜特别,她不愿再清醒。
那酒一入喉,辛辣痛快,酒香盈鼻,酬梦踩着地上那些枯枝的影儿,想到了白崂,想摇铃唤他,又意识到自己那会儿砸了铃铛,只喃喃喊着:“白崂,白崂哥哥——”似寻猫一般。
白崂却未出现。
羡鱼寻到她时,酬梦已经醉的走不直了,她见身边是羡鱼,忙跑了过去,却不想撞在了树上,哎哟一声坐在地上,怀中的酒坛子却仍稳稳当当捧在胸前。
羡鱼扶起她,骂道:“眼睛肿成这样还不痛快,又喝这个,明儿早上又要喊嗓子疼,你非把我气死才罢是不是!”
酬梦又饮一口,打了个酒嗝,笑道:“怎么会,嗓子疼就喊不出声了,我肯定老老实实的,不烦你。”
行至院中,却瞧见易宵披着披风独立在门前望月,酬梦喊道:“易宵,二月初二,良辰美景,新月酬梦,旧岁易宵,弟已醉,兄何以独醒?当饮一大白!”
酬梦拔腿欲奔向他,羡鱼怕她撞了他,忙拉住了酬梦,劝道:“小祖宗,那可不是白崂,咱回罢,别耽误人家郎君休息。”
易宵闻声看过去,见酬梦正扯着羡鱼往自己这边拖,他瞧酬梦似是醉得不轻,便移步上前,问道:“还无碍么?”
羡鱼道:“打扰郎君休息了,我们世子吃醉了,无碍,睡下就好了。”
酬梦却不依她,只道:“哪能啊,我今儿就在易宵这儿睡了,你瞧那月,尚有人间众生遥望其阴晴圆缺,可我们易宵却只能一人品味悲欢离合,我要陪他!”
易宵听愣了,尚未回神,便被她一把搂在怀里,他忙低头去护自己的左臂,酬梦却顺水推舟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上,“这坛酒,酬梦酬月,亦酬今宵,我虽未见扬州月,却能跟你共度洛阳夜,这从君栖很好,你手不方便,我来喂你。”
酬梦猛喝了一口,然后捏着易宵的下巴强行给他渡了去。坊间这样以嘴哺酒本是情趣,酬梦醉了,一时失了分寸,对着罗易宵不尊重起来。
羡鱼吓得失了声,她知从君栖后劲大,此刻也顾不上这罗易宵的身子了,只希望酬梦最好一鼓作气灌倒他才省事,忙松了手退在一边。
易宵被那酒呛得直不起身,咳得满脸通红,酬梦慌了,这才甩了酒坛子,跪在地上给易宵赔罪,“是我错了,我无意轻薄你,你打我罢,我不还手。”
羡鱼叹了口气,看九皋探了个头出来,怕他生事,捡起酒坛子往门上去了。
易宵渐渐平复下来,酬梦跪在他脚边嚎啕大哭,他知酬梦向来纵情恣意,却不想她竟如此不成体统,红着脸想要教训两句,却又看她哭得可怜,便在她身边席地坐下,“被轻薄的是我,你哭什么?”
酬梦擦了鼻涕,“就是你,我才该死啊,我把罗易宵给轻薄了,你这么个玉人,怎让我给亵玩了,易宵,你为何不躲呢?”
易宵哑然,直要起身,却又被酬梦拉了回去,他道:“你力气如此之大,体型又与我相当,况且我又断了手臂,如何躲得了!酬梦怎如此无赖,做了错事还要赖我么?”
酬梦道:“对不住,我没脸见人了,你快回去歇了罢,你别骂我,我知错了,这从君栖不好,以后再不吃了。”
她醉意昏昏,又倚着他看月亮,易宵有些受不住她的亲密,僵直了上身,问道:“酬梦芳诞,怎的醉成这样?”
酬梦似是未听到,“易宵,你瞧那月,细细一弯,好似鬓边早生的银发。”
易宵也抬头望月,可新月娟娟,揉碎在酬梦的双眸里,他不觉间凑向她,细瞧她瞳孔中盛的银辉,易宵轻声道:“酬梦,我好似这才与你初见。”
话音消散在春风里,“栩栩”那两个字,却像风一样自由。
酬梦笑道:“怎的一口就醉了。”
“对,都怪这从君栖,醉意醉人,我定是醉了,明天一早,你还会记得么?”
“记得什么?”
易宵面带羞怯,“未见扬州月,但酬洛阳夜。”
酬梦大喇喇地搂着易宵的肩,“我要记得,这是好事,明儿你写下来,你爱魏隶,可那太矜持凝重,不好!我想想,就用行草,我就挂在窗边,日日看,好不好?”
“嗯,春风起了,回去睡罢。”易宵道。
酬梦的脚已软了,爬了几次仍跌回了地上,易宵无奈叫了羡鱼来,可她也弄不动她,九皋欲把酬梦背起来,易宵拦下,问羡鱼道:“白崂不在么?九皋一个人怕是力气不够。”
羡鱼摇了摇头,酬梦躺在地上,越过他们的肩头望月亮,这月好似银灰色的破绽,就像她的心。
她的眼睛又起了水雾,眼前仿佛出现了白崂的脸,挡了月亮,酬梦一笑,眼泪顺着眼角被挤了出来,她伸手勾着他的脖子:“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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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君栖”来自陶潜的诗,“遥谢荷蓧翁,聊得从君栖。”
酩酊酬初景 易宵2
白崂把酬梦背了回去,她进了屋,却似突然清醒了一般,要羡鱼给她备水洗浴,可未等羡鱼那弄好,她就先歪在塌上睡着了,仍牢牢牵着白崂。
羡鱼端了盆水给她擦脸,白崂这才掰开她的手,她手心的伤结了痂,白崂抚了抚,酬梦下意识摆了摆手,羡鱼问:“你晚上哪去了?”
白崂夺过手巾,道:“与你无关。”
“今儿裴先生来了之后就不见你了。”
“我说了与你无关。”
羡鱼把那匕首撂在桌案上,“你少自作多情,我既不想管你的闲事,也不知道这群主子之间的纠缠,跟你说什么话也全是为了她,我知道她今儿为何反常,却不知你又中了什么邪,两句话不合竟打到了房顶上!”
白崂了匕首,阴沉沉地道:“还是那句话,你要是敢多嘴,我一定拔了你的舌头。”
羡鱼道:“你今儿就算是杀了我,我也得说,她对你真,你却对她藏了假,就算我不戳穿你,你以为她就能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有些事你不说,她就把好都记在别人头上了,你这是在害她!”
白崂把酬梦抱了起来,凝望着她的睡颜,“我不会害她。”
羡鱼冷笑,“你只是不想害她罢了,不然我早一副砒霜送你归西了——那罗易宵许是看出来什么了,今儿都没让九皋碰她,幸亏你来得及时,你明儿跟栩栩商量看怎么办罢。”
白崂抱着酬梦往里间走,羡鱼站在原处,无比憎恶地瞪着他的背影,“白崂,我讨厌你,每回你离开,我都希望你再也不要回来了,可你总是出现,你要是死了,千万离我们远点。”
羡鱼把水泼在院子里,“哗啦”一声,像是把她的委屈一股脑也倒了个干净,羡鱼蹲在廊下流了会儿眼泪,院子里安静,她的肚子却突然叫了两声,便抱着盆去了厨房。
晚上因侯爷特地支开了他们,她悬了许久的心,连饭也没吃,这会儿厨房里已没什么剩的了,只有两个凉馒头,羡鱼煮了锅蛋花汤,又把馒头煎了,就这么端着碗靠着灶台吃上了。
九皋敲了敲厨房的门,羡鱼放下碗,问:“谁啊?”
“羡鱼姐姐,是我。”
羡鱼歪着身子探了一眼,瞧是九皋,笑着问道:“怎么,饿了么?”
九皋道:“我来煎药的,我们郎君饭量小,回回剩的都够我跟闻远吃的。”
羡鱼给他腾了地方,挪到门边继续吃,瞧他干活麻利又熟练,便问道:“你们郎君怎么也没个侍女在身边,就你们俩小子干这些事。”
九皋摇着扇子鼓风,看差不多了,便架上了药罐子,“从前在扬州时也是有的,没带过来,不过这煎药的事儿以前也是我做。”
“怎么不带?”
九皋一边搅着药,一边又道:“我们夫人给留下了,说是怕拖累了郎君的身子。”
羡鱼笑道:“怪不得你们郎君礼貌周全,原来是你们夫人是严厉,这整个洛阳城都不见有谁家的主母还管儿子的这些事的。”
九皋恨恨的,搬了个小板凳坐下,“无非是借着话头给我家郎君泼脏水,怎么说也是亲姨母,对郎君还不如家里几个姨娘。”
羡鱼喝完了汤,肚子里熨帖,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问道:“我倒是听世子说过,郎君的生母似是早逝了?”
九皋道:“是这样,我家之前的夫人生了大娘子后又隔了十年才有了郎君,郎君胎里不足,夫人又很快就撒手人寰了,家主孩子多,对郎君也不重视偏爱,都是我家大娘子把郎君教养大的,年底回扬州,就是因为我家娘子有了身孕,郎君不放心才拖了这些日子。”
羡鱼把碗筷拾了,看还剩了一碗汤,就盛给了九皋,他虚让了让,便端着碗一饮而尽了,羡鱼打了水准备洗碗,九皋却抢了过来,说什么也不让她动手。
羡鱼便开了橱柜核对粮油,又道:“瞧你们郎君俊俏,他那位姐姐也一定也是个美人了。”
九皋道:“那可不,都说郑家的两位娘子天姿国色,可跟我们娘子一比却是天上地下,要说还是那崔家的郎君命好,虽等了这么多年,到底是把娘子娶到手了——”
羡鱼一转身看见药开了,提醒道:“你的药!”
九皋扯着袖子便把药罐子端了起来,羡鱼给他递了碗,打趣道:“我看你在我家世子面前总跟个避猫鼠似的,背后倒能说会道得很。”
九皋挠了挠脑袋,“不怕姐姐笑话,我一遇见世子那张嘴就怕,不过要我家郎君也跟世子似的,估计这病早能好全了。”
羡鱼问:“你家郎君到底是什么病症呢?”
九皋摇摇手,“哪是什么病症,就是胎里带的弱症,他又心思沉,事事只存在心上,积郁久了,无论怎么调养也不见好,就说这碗汤,若没了它,郎君这眼睛一宿都闭不了。”
九皋端着药汤回了西厢,见闻远正在给易宵解衣服,便仍红光满面地站在一面,易宵扫了他一眼,“在人家厨房里偷食,怎么连嘴也不拾干净?”
九皋道:“并非偷食,这是羡鱼姐姐给我吃的。”
易宵笑了笑,端过汤,一勺一勺品完了,九皋赶紧端着空碗急急出了门。
闻远看他那个慌张样子,皱着眉问易宵:“他这是疯了么?”
“随他欢喜罢,李仁这几日查得怎样了?”
闻远道:“白崂身手不错,差点给他抓住,他这几天没敢现身,狄侯爷今儿去巡营,也没看出什么。”
易宵咳了两声,闻远转身把窗户阖紧了,“狄舒手上一定有牌,不过也不用担心,我信酬梦……”
“那小世子……”
“不必再问了。崔鹏年后纳了两房妾,李仁在这既查不出就让他回扬州去守着姐姐罢,你明日代我去趟永宁寺,看看东楼,冷热交替,劝他保重身体。”
待九皋奔回厨房,却发现羡鱼已经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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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好希望他们都能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啊
酩酊酬初景 天光
天尚未亮,酬梦便醒来了,那银铃铛就在她的枕边,她起来喝了杯水,略解了渴,头仍昏昏沉沉的,却见白崂从窗户翻了进来。
酬梦笑道:“好好的门不走,非翻窗子做什么?”
“方便。”
酬梦见他今日穿得是自己的绀青水波纹底团花织锦袍子,想到昨日的事,又有些脸热,便道:“昨儿你那件袍子让我弄坏了,自己去柜子里选件新的罢。”
白崂道:“不用了,补补还能穿。”
酬梦回了床上继续躺着,嗓子很痛,她不愿多说,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酬梦似是怕冷场,又道:“你还会补衣服么?看来这屋里就我不会用针了。”
白崂把她的床帐挂好,问道:“睡好了么?”
酬梦撑着头,懒懒地道:“还行,就是嗓子疼,一起躺会儿么?”
白崂摇头,“穿上衣服,我带你出去。”
酬梦瞬间起了兴致,猛一起身,又是一阵晕眩,待扶着白崂站好后,“好,你等着,我给小鱼姐姐写个条子,省得她醒来着急。”
酬梦随后抽了件玄色织金的绫袍换上,白崂只在一旁倚着瞧她翻箱倒柜,酬梦突然想到什么,旋即回头问他:“能飞么?”
白崂道:“你太重,带不动你。”
酬梦不忿问道:“以前怎么行?”
“那是以前,昨晚上你醉成一滩烂泥,我差点抱不动你了,我现在带你那叫跳,不叫飞。”
酬梦眉毛一皱,“白崂哥哥竟还咬文嚼字,易宵都不拘这些个。”
白崂冷着脸往门口去了,酬梦忙取了鹤氅追他,压着声道:“我身边拢共就这么几个人,你一个都瞧不上眼也罢了,还不让我提,明儿你有了相好的,我就能跟人家交个朋友,别那么小气嘛,我跟他们好,也不影响跟你好啊是不是?”
酬梦抓着白崂的手,他停下步子要挣脱,酬梦却十分无赖地与他十指相扣,白崂别开眼:“穿这个做什么?”
“你不懂,就这样跳起来才好看,神仙道人一般,宜人坊的娘子最中意我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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