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乱岑角的路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达瓦里希
她又吃到了思念很久小炒:土豆炖牛肉,麻辣香锅,还有免费蛋花汤。余微在她对面笑着,努力勾勒着高考后的美好生活,她一边附和着余微,一边从包里摸索出给余微写的信,递给她。
千叮咛万嘱咐要等晚上再看,陈更却还是在回家的公交上收到了余微在晚自习偷偷回她的信息——“我会替你实现愿望的”,还附带了一个笑脸。
陈更翻开相册,她在封装信前留了一份纪念——
“微微,
早上喝了咖啡,现在睡不着,于是现在爬起来给你写信。
面试感觉怎么样?我当面不敢问你,怕影响到你的学习。上周末去t大哲学系找社团活动联系好的教授,路过清芬园,想起和你一起吃过的包子和麻辣香锅。我不能去t大了,只希望九月你拿学生卡带我去蹭吃蹭喝。
不想重复什么鸡汤的话,你只管信我好了。上次去卧佛寺给你求冬令营的offer那么灵,这次我也会烧最好的香,嗑几个响头的。
你只需要记得,我最爱你,也最支持你。”
她承认,余微比她勇敢。于是无缘t大的陈更把曾经的愿望寄托在了这位好友身上,好像余微就会战胜自己无法对抗的自负与自卑,像英雄一样,给她们的中学时代画一个上完美的句号。
去乱岑角的路 顾影自怜是一种无意义的奢侈
寒假就在托福考试的遗憾中默默流走,也在陈更写sat阅读题的笔尖缓缓沉淀。比起曾经的物理化学考试,阅读更让她沉静:惊叹政治家们对奴隶制和女性选举权的探索,又陶醉在弗吉尼亚伍尔夫的意识流小说中。偶尔也会有不耐烦的时刻,那时她会准备tasp的面试,还有修改amy督促她投稿给the cornord review*的历史论文,尽管她没有告诉她的同学们。
(the cornord review是一个顶尖的高中生历史学论文季刊,接受率大概在5%。)
变形的同侪压力抽干了周围的空气让人窒息,张晋之在微信里发了一个sshi的申请群,陈更也装作没有看见。和赵文欣聊天时听她讲起向amy要推荐信却被婉拒,她也说不出口是amy给她写了那封推荐信。
“我觉得张晋之应该会被录吧,他毕竟是我们这一届申请sshi的最强的了。” 赵文欣说。
这位张晋之社长除了那早早考出的托福,纽约时报的社论比赛还拿到了二等奖。既然几乎毫无希望,那去争夺这个位置做什么呢?陈更有些泄气的想,但她认为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
“我虽然没有张晋之强,但试试总是不吃亏的吧。”赵文欣说,“到处都是阳关道,何必把所有希望都放在挤一个独木桥上呢?”
陈更想说些什么却哑口无言。她习惯了什么分去什么学校,班上前十名才肖想自主招生的名额,所以这次申请sshi她都不敢说。试试总是不吃亏的吧——因为不勇敢,因为害怕周围人的目光,她知道这个大道理却极少付诸实践过。
“你还申了哪啊?” 陈更问道。
“iowa young writers' studio (iyws),一个创意写作的项目;还有cornell的夏校,课程丰富也不难录,再说我万一早申cornell,说不定还会有帮助。”
很好。她都没有申请。不知为何,陈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挂掉电话后陈更甚至哼起了歌。
—
陈更发给amy修改过的tcr论文草稿,下午是她的tasp面试。远程面试需要她更多的表现力才能调动起对方的情绪,包括她对着镜子练习过很多次的完美笑容,还有昂扬向上的语调。
她出门去打印店一趟,身上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南方没有暖气也没有银装素裹的世界,只有雾霭沉沉的天空。挤进臃肿的人群里,她望向街对面的十字路口。小区里车流不断,汇入宽阔却厚重的主干道,消失在陈更的视线深处。人行道来来往往的人有穿着宽大校服去自习的学生,有父母保护着的步履蹒跚的小孩,还有蹲在街边支起一个摊子卖水果的小贩。无论是迷茫的、微笑的、还是皱着眉头的,那些真挚的表情她已经很久没有仔细辨别过了。
陈更的学校在国贸附近,是一条永不落幕的银河。生活在建国门外,她见到最多的是金台夕照站每日早晨涌动的人群,还有他们用力的、灰白的面庞。那时她想着,自己不愿意做这样时刻紧绷着、兢兢业业的螺丝钉,可如今看到家乡的闲适模样,却依然没有触动。
申请tasp——她没有告诉同学,甚至没有告诉余微。收到面试,她不敢抱有太大期望,却隐隐暗示自己还是有一丝可能的。赵文欣曾经用着夸张地语气告诉她,tasp的入选者大部分都去了大藤(hypsm),虽然录取率比大藤还低。
陈更的脑海里迅速勾勒出两份栩栩如生的画面,一个是她进了tasp,另一个是没有。进了的那个她神色飞扬地跟赵文欣报喜,就像是她考了118,或者激动得跳起来,颤抖着给amy打电话,“i got in!” 没有的那个人又在夜里翻来覆去,告诉自己the best is yet to e. 别人问起陈赓好不好,她也一定会擦一擦眼泪,想曾经一样,有些抽泣却冷静地说,“我还好。”
对于一封录取带给陈更的改变,她是惶恐的:得失看得太重,想要被认可的心情太急切,害怕走错、甚至走歪一小步。不仅是tasp,她的论文也是改了又改,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念了很多遍,amy也告诉她,被收录后对大学申请有很大帮助。
陈更自暴自弃地想,也许最后她concord review和tasp都不会有结果,托福也出不了分。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局面,可如果它真的发生了,那又怎样。也许,落榜者独自垂泪,高中者喜气洋洋。即使最后去一个无名的学校,无缘wachtell,可为什么一定要一步步都挤那条独木桥呢?
收回视线,陈更掀起门帘,钻进打印店有些逼仄的门,“我要打印四十页文件,双面的,谢谢。”
“好的。” 一个女孩接待了她,眼睛亮晶晶的,应该是放假帮家里做事,“请在这里坐。”
陈更把u盘递给她,坐在有些塌陷的沙发上,看着女孩熟练的把u盘插进插口,熟练地操作着电脑,等到打印机开始嗡嗡工作,再一气呵成地拔出u盘还给她。
“妹妹,你是帮家里做事吗?” 陈更忍不住问她。
“是呀。” 她忙碌着,转过头来笑眯眯地回应着,“爸爸妈妈要帮忙照相,打印就我负责了。” 看着打印机吐出最后一张纸,有些瘦小的女孩穿着不符合她身材的肥大羽绒服,有些吃力地垫起脚,使劲把订书机往下按,“不好意思啊姐姐,这个有点厚,我再试试。”
陈更就坐在那里,看着她前前后后地忙碌,泛起一样的感觉。她想起自己的父亲,一个不算成功也不算失败的商人;她的母亲,一位干练精明的律师。父母时常出差,对她进行放养,她很少有机会待在父母身边,大多时候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和父亲提起,他也只会淡淡地回复父母忙碌是为了给她创造更多的机会,于是陈更也闭口不再抱怨。
她的确享受了很多很多人不曾拥有的东西——初高中在超级中学读书,转学后在一个声名远扬的国际学校,不用助学金也可以毫无负担地读美国的大学。陈更忽然冒出了一些不忍面对却现实的想法,这个女孩会比她感到更幸福吗?她可以陪伴自己的父母,而童年的自己一个人在家摸索泡面怎么做更好吃。
可是,再看远一点,到了自己这个年龄的时候,她会读什么大学呢?或者说,她会不会被赋予这样一个有些奢侈地机会去像自己一样思索未来会怎么走,还是被推搡着在18岁的夏天匆匆地填上一个志愿?
恍惚中,女孩已经把订好的论文整理好了,甜甜地叫她,“姐姐,你的作业打印好了。”
“谢谢你。” 陈更回过头来,冲她笑,就像在家里排练的一样。“妹妹,你怎么知道是我作业呀?”
“我猜的呀。” 她做了一个俏皮的鬼脸,陈更很多年没有做过的表情,“我们也有英语作业哦,我知道的嘛。”说着,她把作业本递给陈更。
有些歪歪扭扭却用力的字迹贴在皱巴巴的作业纸上,是这个女孩抄写的课文。一页又一页,有些铅笔擦过的痕迹,看来她写了很多次。看陈更有些疑惑,女孩告诉她,因为想替父母节省一些,一本作业纸有时会写好几遍。
多认真、懂事的一个女孩啊,陈更想着,一面又问她,“你写的真棒!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媛媛。”女孩接了杯水递给陈更,“姐姐,你的英语真好,但是作业也好多呀,写了好多好多页。”
是啊,那是她要投稿的历史论文。陈更听着对面女孩稚嫩的声音,却有些想落泪。自己的生活就像在叁万英尺的高空中,即使有着各式各样地烦恼,也无法与很多人沟通。媛媛也许一生都不会写她现在写的论文,也不会烦恼tasp会不会录取她。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那些被隔膜着的、说不出口的真心话,也是无法跨越的鸿沟。陈更辛酸地想着,媛媛此刻一定比十年前孤单在家的她更幸福,可她知道这份背后藏着的拮据和悲哀。
她忽然觉得tasp对她的影响其实也就那么大,就像再大的涟漪也最终会消失,没有录取她依然能读大学、甚至去父亲公司工作,而这份无力感带给她的,却是更深的责任感。媛媛就在陈更面前笑着,酒窝深深地,小小的个头在肥大的羽绒服里看起来好像被淹没,她猜测这是媛媛的姐姐穿剩下不用的衣服。
“你叫媛媛呀。”陈更看着她的眼睛,里面有自己的倒影,把钱递给她,“姐姐以后会经常来打印,作业有不懂的可以问我哦。”
“姐姐人真好!” 她咧开嘴笑,蹦跳着进了窄小房间,应该是去找零的。陈更连忙提高声音,抓起打印好的论文,准备钻出去,“姐姐还有事,先走了,不用找零钱给我了哦——”
陈更觉得,比起自己所谓的前途来,还有很多人在比更她认真地活。顾影自怜是一种无意义的奢侈,她默默地想。
去乱岑角的路 追求幸福最应盲目
tasp的面试官是一个哈佛新毕业的校友vivian,很年轻。意气风发,穿着一眼能辨认出的theory黑色半身裙和the row的白色伞形罩衫,干练却温柔,典型的纽约中城金融才俊里的一员。
在提前在领英搜集到的信息中,陈更知道vivian从南京着名的外国语学校毕业,在h校读了社会学和数学,毕业后在blackstone工作。开始的十几分钟,她问了两叁个常规的问题,陈更倒也对答如流。她说,申请tasp是在自己不断探索生活的边界,陈更还告诉vivian,她来自一个留学不发达的城市。
vivian略带同情地说,那还真是很不容易。陈更笑了一下,也不去猜测她是否真的体会得到自己挣扎的心情。陈更继续说,“我常常感觉世界是割裂的碎片,只是被劣质胶水暂时粘连在一起。从b市到北京,虽说语言相通,却好像是两个不同的沙盒游戏;而tasp给我的,是此岸到彼岸的转折点,也让我思考如何与不同的自我和解。”
“我曾经没有想过本科会出国读,但偶然因为学校的宣传才动u了心思。面试的时候,我说我想试一试另一条鲜有人踏过的路,而我真正的到达了那里,我的生活秩序又不断地重组、更新,让我找不到方向。”
“那么,这个方向是什么呢?” vivian问。
查尔斯河畔的红砖白墙,纽黑文凛冽的冬风,t大礼堂前广阔的草坪,还有道路尽头昏暗逼仄的打印店都在陈更脑海里迅速闪过,但她不知道自己应该选择哪一个。
看她有些愣住,vivian像是在意料之中。“没关系,这个答案是很难。我高中时是学校的辩论队队长,女性编程社社团的社长,刻板印象里的好学生。偶然附近大学医院医院招募临终关怀志愿者,我就加入了。”
“高二申请季那一年,我遇见了很多人。他们在死亡临近的时候明明很恐惧,却假装变得通透,直到最后一刻。病痛在离别面前微不足道,就像大学申请和结果。装作已经看透,却仍然怀有希望。这个志愿活动里,虽然我没有任何leadership position,这份工作对我的申请也没有太大的帮助,但那段时光让我觉得,我也许不一定要做一直做一个全a学生,这也可能是我已经不再对方向感有执念的原因吧。“
看过落叶是如何枯萎,便不忍心再看到新生的绿色;体会过分别的痛苦,才知道拥有过的珍贵。如果用一个风向标去衡量所有人的生命,还是太可怜。
”goal-oriented也许会让人很高效,却不一定会快乐。“ vivian的话像和煦的风拂过陈更的心田,她也没那么紧张了。
陈更把心中的疑惑坦白,”不管是tasp还是其他的夏校,不过是一种体验罢了。可是,vivian学姐,您为什么选择做现在这份工作呢?“
“我的确做着一个ivy-league kids都在追求的工作,我也志不在此。可你知道,不管是想要环球旅行又或是拯救世界这样的梦有多理想主义,要实现他们也是要落地人间的。”
再自由洒脱的梦想,也有一地鸡毛藏在幕后。生活很少会出二选一的选择题,更没有一个毫无争议的正确答案。陈更想起自己,步步算,步步痛。她想起余微,算小测排名,算自己还在不在“成绩安全区”,步步为营。
不管是harvard还是blackstone, vivian走的是一条令人艳羡的职业道路。屏幕那头,她的珍珠耳钉微微地闪烁着,有些晃眼,齐肩发柔柔地别在耳后,内敛含蓄又拒人千里之外。她又问了陈更几个问题,不外乎是分析几件实事、介绍自己的活动、看过的书和电影、和想从tasp得到什么。
陈更一一作答,力争滴水不漏 ,等到vivian跟她说再见时,居然已经下午五点。她背过的答案是符合她人设的,一个醉心于文化研究的高中生、更是普通高中的拓荒者,vivian问未来的职业规划时,陈更也只字未提自己申请法学院的计划。
天阴沉下来,陈更下楼烧了壶水准备泡面当晚饭。空空荡荡客厅没有开灯,深棕色的沙发上搭着没来得及整理的衣服。陈更冲进厨房,拖鞋底与大理石地板摩擦着,发出吱吱的声音。 父母都还加班未归,陈更就在这诡异的静谧中熟练地打了个蛋,毕竟已经练习了一个学期。
陈更搅动着调料粉包,脑海中回忆着这学期发生的许多事。gpa保持得还不错,遇到了amy,加入了喜欢的社团,虽然托福没有出分。身边的手机不断嗡嗡震动,似乎是想把她从回忆里拽出来,陈更才默默放下筷子打开微信。
哲学社的群里很热闹。张晋之发了一个大红包,似乎是庆祝自己的圆满gpa,大家都发着拱手作揖的表情叫他“张神”,而姗姗来迟的陈更当然没有抢到。摇摇头,她继续向上翻,看到一个同学发的寒假志愿活动海报,地点是在离b市不远的偏远山区。几周的支教,除了写在自己的简历上,对孩子们到底是好是坏,陈更一直无法得到一个让自己安心的答案。不想做自我感动,更不愿意居高临下,所以这类活动她几乎不去参加。然而在共享的文档里,陈更有些吃惊地看到了熟悉的名字:王应呈。
陈更点开王应呈的头像,给他发消息,“你怎么要来b市支教?你不是报了sat课吗?”
“那时候已经放假了。“ 对面回复道,”这个活动是陪无法见到父母的孩子们过新年,我觉得挺有意义的。”
“你父母愿意你不和他们一起过节么?” 陈更有些惊讶。
“他们支持我做这个有意义的事。” 附带的小浣熊笑脸表情,眼睛亮亮的,像媛媛。
陈更羡慕他父母的开明之余,也发现他和徐行相似的地方。两个人都惜字如金,很少在各种群里说话,也很少发动态。王应呈第一个朋友圈是他在安多福 (philips academy andover) 上夏校时在学校画廊和同学的合影,还有一张落日余晖下的草坪,零零星星地有几个同学坐在角落里,和harvard yard一样的静谧。
陈更不知道拥有着这么多privilege的他如何和另一个世界的留守儿童相处,就如同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媛媛这样的女孩。他们掀开新世界的一个角落,把五彩斑斓带给孩子们看,却用无声的沉默对待充满好奇心的发问。走出山区已是幸运,跨越重洋更是渺茫。
一两年前王应呈在考ssat的时候,就像陈更告诉vivian的那样,她甚至没有想过去美国读书的可能。要不是机缘巧合,陈更也许一辈子不会和他产生交集。自己面对媛媛已是不忍心,在这一刻,陈更忽然很想阻止王应呈。但她实在没有立场去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于是陈更回复道,“你人真好,也真的很幸运。”
“谢谢,我知道。”对面说。
去乱岑角的路 山城与费城
陈更想和活动组织者谈一谈。然而当她发现海报的角落里静静地躺着的是赵文欣的邮箱地址,她犹豫了。
她知道赵文欣是个一不做二不休的人,为了这个活动她应该已经精心策划已久。思考良久,删删改改,她还是委婉地说,“你要来b市呀?”
“是啊是啊!” 手机立马震动了起来,是赵文欣的回复,“你家不是b市的吗?要不要也来啊。”
“我父母可能不允许我外出过新年。”
“跟他们说说嘛,毕竟是可以写在ca*上的活动呢。我联系了一家初中,统计了一些春节父母没法回家的留守儿童,我们可以去组织一些活动还有陪陪他们。”
(ca: common application, 美国本科申请时常用的系统。)
陈更面对这样热忱的回答,更是无法说出口令人泄气的劝诫。究竟是自己的申请上的一笔还是孩子们在赵文欣的心里更重要呢?她不知道答案,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两全其美。
王应呈又给她发来消息,似乎是因为陈更太久没有回复。“我记得你家好像在b市?”
“是啊,但是我几乎没去过乡下。“
“b市很大,比北京还大。我从没去过城中村,你没有去过区县也是正常的。”王应呈又附上了一个蹦蹦跳跳的白果子表情。
陈更觉得现在是个好机会。“你觉得这次活动会成功吗?”
“赵文欣联系好了学校,应该问题不大吧。”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她顿了顿,还是按下了发送键,“对于孩子们来说,这会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吗?”
果然,手机安静了下来。陈更慢条斯理地把面捞出来,拉开椅子坐下,还去冰箱里拿了一瓶水之后,他还是没有回复她。陈更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太过直白,却不想收回这句话。的确,王应呈是个纯粹的人,他申请哲学系是因为他真的喜欢哲学;不像她,即使喜欢哲学,但最终的目的是坐落于曼哈顿中城的律所,和清心寡欲的文化研究没有丝毫关系。她问这个问题并不是想让王应呈难堪,而是真的很想得到一个答案。
媛媛——那个有着明亮眼睛的,放假帮家里人工作的懂事孩子,也是无知地幸福着。陈更记得她熟练地招呼客人的模样,是不符合年龄的老成。她说要帮媛媛讲英语作业,是出于自己的愧疚心,即使春节后陈更就要回北京准备sat考试。然而这一刻,她却决定还要去几趟打印店,就像赵文欣也许会选择在乡村里多待几天,希望能够做的再多一些。
等不到答案,陈更无聊地拨了拨碗,决定先收拾碗筷。她把锅碗一股脑地放进洗碗机,好像把所有烦恼都扔进垃圾桶。水流声渐渐传来,陈更才擦擦手,上楼回书房去。
—
爸爸打电话让她锁好门,他临时出差了。陈更刚挂,又接起妈妈打来的,“宝贝晚上吃了什么?”
“老叁样。” 她说,“泡面,鸡蛋,火腿肠。”
“营养不错啊。”电话那头,妈妈笑道,“开玩笑的。下次可以叫外卖,又不是没有给你生活费。我和爸爸今晚都有事情,我今晚要去北京,爸爸要去上海,你一个人在家记得锁好门。”
“好了好了,爸爸都跟我说过了。这么大了我还不会吗?” 陈更赶紧保证道,想要挂掉电话。
“妈妈还想问问你,学习怎么样了?”
有些不同寻常的气息,陈更想。父母都很忙,也很少问她的成绩,不过这也算是一件好事,月考考差被父母训斥等等场景从来不会在她家出现。陈更回答说,“还行吧,老样子。只是托福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考,上次口语考了23分,还不是很够。”
“这样啊——” 妈妈拖长了尾音,似乎是在思考,“那你自己做决定要不要再考吧。钱不够的话,再跟我说啊。对了,你有想过去哪个大学吗?“
虽然问得小心翼翼,陈更还是听出来那有些急切的语气。她暗笑,原来父母也不是完全不管她,至少还是想要使用知情权的,于是开玩笑道,“哈佛或者耶鲁…你信不信?”
“为什么不信?” 妈妈的语气忽然变得很认真,“你一直都做得不错,不是么?你申什么学校都行,告诉我们一声就好。我知道你还不是很清楚,不过还是有时间的,现在也不急。我和爸爸商量,你暑假去美国看看学校吧,顺面也可以去考一次sat,你觉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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