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见观音(女尊)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潇潇嶷
“那……那件东西……”
周子至抛出一方外观精美的匣子,面容冷冷,连同灵玑送来的盒子一起丢给鹿泽。
“要足够好才值得我的礼,一起烧了。”
观音禅院,也叫彘院,多的是身有残缺的乞丐流民,这群人彘已然丧失了逃的信念,那些监管他们的人因此紧盯着身体还算健全的人。为数不多的健全人们计划发起一次暴动,却因一个女人的意外之言夭折。
他们被关进笼子里,等待天亮后的惩罚。
大家都在怨恨女人,也痛恨当初主张反抗的那个人,这些曾经的同伴对他拳打脚踢,将血肉模糊的少年拖回铁笼。
女人再次出现,带来了不用受罚的消息,同时,他们将被分做几批,罪行严重的与所有人彘一同去往偏峰修筑大佛。
少年睁着淌过血的双眼,看着施暴者们小心得意的嘴脸。
借佛威名,打佛旗号,却行着哪怕最善心的佛陀也会震怒的事。在这个男子普遍笃信佛教的国家,恶人们也害怕了,女人提议修一座佛像,算是在万佛前卖个好,还能赎还因果,轮回超度,让亡魂们不敢出来作恶。
女人伶牙俐齿,这事一晚上便说成了。
少年伤得严重,又是发起者,成了去修佛的一批。所有人都以为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被囚禁,换了份更苦的差事。
他们不知道,真正令恶人心动点头的是女人说的最后一句话。
“偏峰后有一处天然的地陷,山体陡峭,无法下探,很是适合丢弃废物。”
恶人们相视一笑。
去往偏峰的人,无一可活。
他们满意的看着女人,嘴里充斥满意赞赏之语,心里想的却是这个蠢女人怕是没想到自己也会是葬身地陷的一个吧!
禅院从不掳女子,冒着风险抢来,原想让她与那和尚上床生下个孩子,好控制二人,没成想是个不中用的。
既然如此,暂且留她一命。
大家对视一番,笑得心照不宣。
女人也笑着,狐狸眼眯起将一切算计讽刺都深藏起来。
一场交易,各怀鬼胎。
少年不知道这些,难得吃了一顿饱饭,敷上伤药,被押运去了偏峰。
他偏头看了一眼走在最前头,整个队伍唯一的纤细背影,心中恨意滔天,在俩人靠近时,低声骂了句“缩头乌龟”。
女子淡然走过,不知听没听见。
前头带队的人正招呼她,叫了几声她的名字。
“邱忌情!走快点!”
女人弯起嘴角,似乎高兴极了,毫不在意的迎上去。
少年磨了磨牙,眼里满是不甘与鄙夷,深深牢记着一切。
如今,十余年后,老乌龟教出了个小乌龟
吾见观音(女尊) 雉鸡化鸾
无铭道观的春日和整个京城一样,韶光漫彩,生机勃勃,作为“过来人”,老道士难免想起过去的死气沉沉。
无铭道观闭观两日,今日终于重开山门,燃过的香柱一节一节往下塌,寥寥香火陷在烟灰里。昨日淅淅沥沥下了场雨,今白日太阳一照,积水消去后,古朴墙檐上冒出了新妍颜色。
叶因春后长,花为雨来浓,正是如此。
花叶如此,当为贵客。
簌簌风声,迎客松告诉她,客人到了。
十多年前,她打开观门,迎接国师府的贵客,拒绝了京城尹,今日倒是反了过来。
老道士站得笔直,不得不说正事面前,她还是挺人模人样的,紫宝高功法衣,缀琉璃莲花冠,小叶紫檀拂尘,这几年都是如此。
说句实话,邱忌情长得属实平庸,扁平的脸毫无特点,让人难以记住她这个人。这也不难猜出,在当时极度保护女子的环境下,禅院院首为何会冒险抓她与人上床。
京城尹不愧武士出身,这样的山路走上来,依旧面不红气不喘。
邱忌情使了些力,让自己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施主几位来此,无铭观蓬荜生辉。”
老道士只是向她简简单单抱拳示意了一下,京城尹算是叁品的大官了,手里也有不小的兵权,薛萍从底层一路爬上来,曾经的过往让她几乎有些刻板地在意这些礼数,但她没说什么,只是心平气和地回应。
“爹,我爬不动了,今天我成年,干嘛来这荒郊野外,我答应了人家要去庆祝的,诶呦!别打!”
薛伯可坐在门槛上,死抓着门板不可能再走了,他气喘如牛,累得跟狗一样,任自己的爹亲如何哄诱都不肯再挪动半步。
薛萍正与邱忌情寒暄着,看见自家儿子这副失礼的样子,顿时火冒叁丈,飞身阔步上前给了个爆栗。
“放肆,玄门净地怎能如此!”
薛伯可嗷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被人掰直了身体,站在邱忌情面前。他略略抬眼看了下这牛鼻子老道,对比自己的几个姐姐,和那日花朝上的仙子,心底评判了句真丑。
薛萍放低了姿态,常年冷硬的语气而今客气的别扭:“小儿无知,实在抱歉。”
她又给了自家傻儿子一下,大声道:“还不向道长道歉!”
娘手劲儿真大,薛伯可疼得眼泪花都冒出来了,他噘着嘴,不高兴也不情愿道:“是我无知,还请道长海涵。”
薛萍又给了他一后脑勺,恨铁不成钢:“海什么涵,还敢要人海涵?”
薛伯可可再受不住这一下,他往旁边一闪,躲进了爹亲的怀里。
薛夫郎心疼地揽过儿子,有些歉意地看向邱忌情。
邱忌情倒是没觉得怎么,只淡淡给了句“令郎真是纯稚可爱。”
这声音不大不小,偏他薛伯可清清楚楚听见了,他咬咬牙,又低骂了句不讨喜的丑女人,他今日成年了,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这人还要来一句“纯稚可爱”,神他妈纯稚可爱!
老道士早已将注意力收了回来,跟个狐狸似的眯着眼笑问:“施主可要上香?”
“劳烦您接引。”
薛萍与老道士走在前头闲聊,路上泉水山石,却月回廊,伴随着娇莺恰啼,林风阵阵,一副山花烂漫之景。
“薛大人瞧着如今这观里如何?”
薛萍着实吃了好大一惊,没想到道观里会出现这样一派盛景。
当年观音禅院一案,轰动京城,先帝直接派兵封锁了西山。那些兵可都是上过战场的,他们见惯了腥风血雨,然而见过禅院里的惨状后,仍有人忍不住吐了出来,稍微有些行动能力的早往山下逃了,留在禅院里的,一个个都是人彘啊!
将禅院搜索收拾干净后,就发现背后的山头上冒起了浓烟,等赶过去,才发现原来这主峰后还有一处建筑,只是破破烂烂,门匾也无,如此凄惨的地方,还被烧掉了一半房屋,到处弥漫着一股焦香。
大家觉得蹊跷,身为百夫长的薛萍看着眼前这个抱着婴孩,灰头土脸的道士,神情冷肃道:“我们需对此处进行检查,请您让开。”
道士一双狐狸眼,看了看薛萍,又打量了会她身后,慢悠悠地露出抹惨兮兮的笑。“军姐儿,观里东西烧没了,我徒弟饿着呢,可否请您身后几位军爷让我徒弟吃些奶?”
几个士兵红了脸,道士捏住字眼,说得轻浮又世故,他们男子哪能让人吃奶呢?
薛萍面无表情推开道士,坚毅的脸上不容情面,打算硬闯,道士举起孩子拦在她面前。
“大人!”
蓝布掀开了些许,露出几根稀黄的胎毛以及婴儿惨白的脸。
道士放轻了语气,定定的看着百夫长,眼瞳紧缩着,竭力忍着什么。
“您瞧……是个女孩呢……”
本朝律令,不可违背,一应官兵,身先士卒。
薛萍挥了挥手,道士顺着台阶将亲亲徒弟交给了一群大男人们。
“你们,带她去吃奶,其他人,将此地围起来。”
说完,她警告地看了道士一眼,低声道:“别想耍花样,我亲自检查。”
军官的眼神锋利如刀,平常人早已骇破了胆,道士却是笑嘻嘻地,视若无睹道:“恰好,贫道老实本分,不懂规矩,请您替我搜查一番,好迎迎国师大人,免得不好交代。”
这云淡风轻的语气令薛萍以为对方真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道士,直到她循着焦香看到了遍地的炭块。
这场火烧得干净利落,这个东片楼阁毁得一干二净,便是砖石也被熏得漆黑,倒塌的石梁间,散落着一对对炭块,有几个还能辨出人形,乌黑斑块间冒出可笑的白烟。
薛萍心中霎时警铃大作,战场上锤锻过千百回的头脑让她立即拔出腰刀,直逼身侧这个欺瞒她的可恶贼人。
是她失算……听对方的呼吸与举止以为是个不会武的普通道士而已,没有尖牙的毒虫,咬人便不痛了吗?
铛——
一向镇定严肃的百夫长手抖了一下,眼前这人或许与观音禅院有关联,她还不能死,出于威慑与惩罚的目的,她用刀背击之。
不至于死,但苦头得吃个够。
斑驳的焦壳下仍在燃烧着,墨黑裂隙间藏着随风起落的红焰,这片被火燎过的山坡上生长着荻芦,秋冬时间,它们攒絮结果,重雪初下,如今一把火将它们吞噬,曾经的荻花如今成了满天的黑絮,被火光热气冲上天,又在冷落后悠悠然然落下。
刀背击碎黑雪,在道士脆弱的脖颈处停下。
薛萍的眼前出现了一只青鸾,鸾鸟在漫天墨絮中展翅欲飞,但它注定不能翱翔,青鸾居于凤凰之下,瓦朝之中,只有一只鸟儿能飞。
鸾令……
薛萍握刀的手彻底失去了力道,她脸色惨白,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立即单膝下跪,双手呈上直刀,向面前人请罪。
“属下万死。”
军士沉默不语,静静等待惩罚。
良久,她感到手里的刀重了些,抬头看去,一根削尖的细白手指正按在银白的刀身上,沉沉压下。
“欸,薛姑娘职责在身,如何万死?贫道敬佩阁下,反而颇为欣赏呢……”
邱忌情弯腰,在薛萍眼里,屈尊将跪着的她扶了起来。她难免与人视线对上,这一瞧她心里就生了退意,她想起曾亲临军营犒劳军士的女帝,那时的陛下初登大宝,尚且稚嫩,却依然保持得体的风度与气魄,那是一个君王的气度威仪,哪怕陛下眼中尚带勉强,心中迷茫。可眼前这位殿下……她没有君王的不可逼视,也没有仅以气场摄人的本事,但这双浑浊又透亮的眼睛,这双充满算计思量的眼睛,足以为王。
“薛大人有没有想过,为自己争一争呢?”
黑雪落到了薛萍的眼睫上,她好像,已经看不清眼前了。
“大人甘心吗?忙碌一生却只是一介县官,连家人也无法护好。”
薛萍神魂巨震,霎时冷汗如雨,殿下……怎么会知道?
她最小的一个儿子,叁年前被人掳走,至今未找到,为了寻到幺儿,她放弃了将士、放弃了军功、放弃了向上爬的机会,回了京城,做了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儿子失踪或与观音禅院有关,凭这个没来由的执念,她自请来了这里。
西北军薛萍,这个小有名气的寒门将军自此销声匿迹。
“京城尹,从叁品,可握京中部分兵权,女帝才执政,禅院一案,正是陛下一展身手的时机,届时朝中必定清洗一番,除去庸臣,留下能臣,大人,贫道与您做个交易如何?”邱忌情冲这个命运看起来有些悲惨的将军道,红艳充满诱惑的蛇果,谁知上面是否涂满了毒液呢?
薛萍牙关紧闭,挣扎着、取舍着。
到底是个坚毅不屈的人呐。
“对了,贫道前些日子遇到一个小孩,说他姓薛,字伯可……”
百夫长双膝下跪,磕头,再呈直刀。
“原为殿下驱策。”
薛萍再睁眼,睫上的那片黑雪,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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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见观音(女尊) 邱忌情特辑:寄情寄恩
邱忌情自认是个商人,同时还是个十足的大懒人。
在商言商,利字为先。
她怎会做亏本的买卖?
想想她那所谓的皇姐,刚愎自用的院首,仅抱着最后一丝残念的人彘们以及那五个小鬼。
扶持她那庶出皇姐登皇位,自此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满足禅院处理无用之人的需求,自此她能另辟场地与人周旋;承诺人彘们拼死只为复仇的执念,自此棋局全活;答应五个小鬼指给他们活路,而她只需要轻轻松松放一把火。
凤令用黄金,鸾令用青铜,凤凰展翅,而鸾鸟欲飞。她手中的鸾鸟,青羽如锦缎丝绸流淌一地,羽翼扬起,凤目注视着晴空,万分渴望,可它单足矗立着,哪怕是静态,也能瞧出鸾鸟的敬小慎微,战战兢兢。
女帝屠遍手足,在同胞皇妹的帮助下登上皇位。
女帝顾念亲恩,特仿照世代御用的凤令,制出鸾令赏赐给公主,以表其彰。
百姓们信了她们的帝君会是个仁义典范,而她却将女帝的矛盾行为一一看在眼里,心道好笑。
这副身躯矮小瘦弱,天生不足,幼时又被深宫蹉跎许多年,当医女诊出她不可能有孕时,她的好皇姐又是一副怎样的表情呢?
痛苦、心痛、怜惜,还有震惊过后,肩胛下抬,微妙的舒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妹妹注定无嗣。
像是察觉了自己不该有的那一丝庆幸,女帝起身,主动靠近坐榻,平日满带威严霸气的面容松软下来,语气轻柔地安慰自己唯一的亲妹妹。“阿情放心,那些害过你的人,皇姐一个都不会放过,皇姐会让你成为瓦朝最尊贵的大长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好不好?”
她做足了一个帝王,一个长姐的姿态,许诺会给她挑选好夫郎,还毁去了疑案,杀死了那个小医女。
邱忌情安安静静地坐着,紧抿着唇,熟练摆出黯然神伤的模样,不听不答。
为了妹妹屠戮手足的理由太过可笑,她先天不足,父妃早逝,与这个姐姐自小被分开寄养,唐寄恩、唐寄情,俩人的名字也是来得可笑。
唐寄恩握着那枚鸾令交给她,说她是被捧在掌心的青鸾,可当手背翻转过来,她就是只被牢牢掐紧的雉鸡。
从前多少公主联合夫郎外戚干政,皇权之下,又怎么容得下她?
女帝登基不到一年,圣上胞妹,瓦朝的大长公主因体弱情郁自请云游,短年内不会回京城,也不愿耽误好儿郎,偌大的公主府被遣散,成了座荒芜庭院。
同年,唐寄情更名改姓为邱忌情,向女帝拜别后离京,女帝纠结着应下了此事,不知今后会否后悔,而她早已带着鸾令上路,根本不担忧,既然想当个好姐姐给人看,就得做全套不是?
邱忌情离开了京城,仅为世人留下了女帝极为宠爱公主的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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