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见观音(女尊)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潇潇嶷
“老妇乃山下商户,特来拜会道爷。”
灵玑以为是正常的交往,于是也客气道:“您慈悲。”
商妇那细长眼在二人之间转了转,最后落在萧氏扶着灵玑的那只手上,她抿嘴笑笑,埋下些心思。
“不知这位是?”
萧氏主动答:“桃江萧氏,今日来观里献香。”
商妇抬手抹了抹嘴,并未有什么表示,她点头,也不知在肯定着什么。“原来如此,我瞧郎君生得秀气,甘冒大雨也要来上柱香,又与道爷走得近,定是个心怀仁慈的。唉,这忍不住,想说亲来着,若看得起老妇,定为郎君找着好姻缘!”
萧氏面上有些尴尬,下意识回了那只手。
“在下家中已有安排,多谢您的好意。”
商妇又说了几句,想多套些信息来,萧氏或许也有所察觉,只回了几句便不开口了,转头向灵玑告辞。
“道长身体不适早些休息,我这就走了。”
商妇听着这话,心里一个想法就要冒头,等了几息才问:“道爷不舒服?”
“腿伤而已,劳您心。”说完,在她面前走了几步,虽说没有之前那般“鸭子步”了,但姿势怪异,看着还是有些好笑。
“呦!这瞧着可难受,也不知如何伤的?”
说起这个,灵玑突然想起还留在东边的梯子,愣了会儿神。
可在别人眼里,却是别的意思了。老妇是今早上来的,自然知道那会灵玑穿的不是这身。
“磕碰到了,休息会就好了。”
灵玑下意识往轻了说,说完拽着腿,就要挪回屋里,却被一双细长带着褶皱的手抓住,她偏头,对上那双细长浑浊的眼。
“道爷当得十全十美,最是遵规守矩,可别磕碰着不应该的!”
妇人嗓子轻而尖,说是劝告,更像警告。
不知为何,她感觉那双眼里,有比今日更猛烈的风雨。
似乎……她错过了什么。
吾见观音(女尊) 杀局现
灵玑从萧氏那学到了很多。
不管在他死前还是死后。
而灵玑是个最为尊敬师长的人。
山林里,一男一女正对着不远处的溪流说着什么。
“先生觉得可行吗?”
男子食指搭在下巴上,沉思少许,点点头道:“我有些懂你的意思,目前看,应该是可以。”他说完就蹲下,翻找地上堆着的木料,最终拍板决定用竹子。
俩人都是实干的人,决定好后,便由灵玑脱了鞋袜下水,踩着水底的石头,走到了上游的瀑布处,萧氏则在下游等着,没多久,头顶划过一条黑线,他伸手接住,解开被绑住的石头丢进水里,拿过布尺抵在脚下。
“十丈。”
他松手,布尺“咻”的一声,又沿着来时的轨迹飞回去。
“建成后,来回运土就方便多了。”
他与道长相识已一年有余,他助对方了解学习有关建造与木工的知识,道长也回报他,准许他进观里的藏经阁看书,有时还会教他认字。
识文断字在这个时代太过难得,从来都不是升斗小民可掌握的。学字的第一天,他向道长请教自己的名字。
灵玑早已磨好墨,铺纸执笔只等那个名字。
萧氏抬起右手食指在木质桌面上划过,他在这之前只见过自己的名字一面,是他认祖归宗后,将他的名字重新迁入族谱的那日。他的名字在那本密密麻麻写满字的族谱上毫不起眼,他只来得及瞧见一些并不太流畅的线条,就被喊去祭祖了。
吃席的时候,母亲犹豫又陌生地喊了他的字:看山。
刚回家的自卑少年还不明白那眼神里诉说了什么,只高兴于自己拥有了姓与字,他满心欢喜,年少的他更不懂得族内长辈有意无意飘向他的复杂眼神。
灵玑提笔写下一个“萧”字,用的楷体,每年春节观里都有请福字的习俗,她年年要写几百个福字,用的就是楷体。
“萧”字几乎都是横、折、竖,没有弯钩、也没有能写出飘扬之感的笔画,写下来挺秀均匀,方润整齐。
形体方正,可为楷模,故名楷书。
以字喻人,如此便能看出来。
灵玑写好了拿给他看,萧氏停下手中比划的动作,接过墨迹未干的纸张,轻轻对着纸面吹了口气。
虔诚又小心。
灵玑在对方神思发散的时候,已经写好了两种字体。行书体的“看山”与瘦金体的“看山”,两种字体被她紧挨着写在一张纸上,灵玑拿起来端详了一会儿,本想划去瘦金体的“看山”,但还是先拿给对方看。
“先生瞧瞧喜欢哪个?”
行书颇能传达一个人的风采情怀,少女的字与她的外表一样,飘逸妍美,风流婉约。笔毫使转间如行云流水,不见一点停顿阻滞,字与字之间相互牵连、细若游丝,笔书不绝。黄纸上的看山已经不只拘泥于字面,他是真真正正地看见了连绵青山,下临水波,山体被镜湖翻折倒转,墨线为山脊,又兜住了一水的林木,一如行书的自然妙。
萧氏再往下看去,溶骨断金般的字体矗立其上,这种瘦挺爽利、侧锋如兰竹的书体在他看来很是新奇,这个时代知道瘦金体的人少,会写的就更少,毕竟创造出它的人还被丢弃在名为昏君的尘灰里浸猪笼,新朝见不得前朝的好,世人又怎会正眼瞧被这样的人写出来的字呢?
金玉山水,工笔写意,看不到背后的山河飘摇。新帝仅凭这句话,便将其列为了下等。
“这个很好看,就是不太合适。”
这座山看上去富贵艳丽,雅韵非常,并不适合看山二字所带来的田园闲逸之感。
灵玑点点头,这才动笔将其划去,只留下前者。
“我曾在这里看过一本诗册,里面写‘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虽然不懂其中深意,但很喜欢,还想再求道长一幅墨宝。”
灵玑点头,提笔写下,一气呵成,她笑着递给对方。“这便当作是给先生的新婚贺礼了。”
萧氏半年前已经议亲,是邻镇的一位女郎,本来像他这样出身的人,几乎已经没有婚嫁的可能了,可偏偏……
想到未来,男人心里一阵甜蜜。
他好那副字,心想要赶快找件好木料裱起来,而他一旦成了婚,今后便不能常来道观里了。
灵玑告诉他聚散有时,不必执着。
是了,他还是应该专注己身,毕竟,从今往后他有家了,他了悟过来,感恩地向灵玑做最后的道别。
哪成想,一语成谶……
山下的风言风语渐渐传到了道观里,而桃江那边似乎出了件更大的事。灵玑还未曾反应过来,老道士便将她锁到后山石窟里,让她闭关清修。
“师父!你让我出去吧!我去和他们说清楚,大家都是和善讲理的人,怎么会偏信一言之词呢?”
灵玑说了很多种她自认为可行的办法,在她看来,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根本不存在的事情,如何能作为证据。
可老道士只回了她一句:人证物证俱在。
灵玑心底只觉得可笑,曾经清澈无比的双眸里充满了怀疑与难过。她质问:“哪来的人证物证?”
“山下一商妇亲自揭发,至于物证,那几幅字帖、木雕还有往来信件如何不是物证?”
老道士长叹一声,反问:“我见青山多妩媚?灵玑!你怎么能写这种话呢?看山不是他的字,是他的名啊!”
少女瞳仁骤然一缩,瘫坐在地上,头一次感到害怕。
她对于山下的婚礼习俗只是知道那么一点,但她还是清楚的,瓦朝的男子自出生只有姓氏与字,待成年后,便由自己的妻主为自己取名,从本家族谱迁入妻家族谱里,而直接唤名,更别说写在纸上相赠这样的事情,从来只有妻子能做。
灵玑不可置信,她颤声道:“萧氏族谱上的,不是看山吗?”
老道士思索良久,终于开口道:“他不是作为萧氏子弟腾入族谱的,看山就是他的名,这其中还有别的缘由。徒弟,我不是不让你去,但是……”
石窟里漆黑安静,可灵玑觉得她耳边嘈杂的很。
“这些缘由不是你我能牵扯出来的。”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再传出来时,已带上几分哽咽。
“徒弟,我见过他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他说感恩于你,东苑的事他绝不会说出去。”
石窟里传来哭声,说到这里,灵玑才终于明白已经不会有转圜的余地了。人证可破,毕竟当初在东苑里的确什么都没发生,可萧氏背后有他的难言缘由,这座道观也有它的陈年旧事。二者合为一双手,紧紧钳住了他们的喉咙。
人证不可翻,物证也不可翻。
必死的杀局。
老道士悲戚着抬头,视线离开那座小小的石窟被瞬间放大,大到能让人看清,无名道观的后山竟供奉着一尊巨佛像,佛像生有叁双巨手,分别向天朝地,中间一双手横平放在胸前,其背后有无数双手,每只手上都有一只眼睛,而她就站在佛像抵在胸前的一只手上,脚下便是眼睛,这只巨手上的佛目被雕刻的栩栩如生,太过逼真倒叫人心底生惧,佛像也同道观一起经历过种种天灾人祸,身上布满裂痕,而石窟正在佛像心口处。
后山山阴少有阳光,深灰石佛既慈悲又森冷,石质间可见陈年血色,它早已见惯生死,说不清到底是不是佛了。
“东苑的事,这几天就结束了,到时一切交给师父,你不必担心。萧氏只说这件事就以他勾引诱惑为止,并不会有其它,大家也都信了。 ”
实际上,这种论断非他们提出,而是最初检举的那个商妇,在对方的坚持下,其他人也逐渐信服,毕竟,他们都觉得灵玑道长不会做出这种罔顾人伦的事。
可萧氏就不一样了,他从那种地方出来,说不定就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陋习,居然也想把主意打到道长身上。再加上一应物证都是从萧氏那里发现的,他又不肯交代清楚与灵玑道长的来往经过,真相显而易见。
呸,他也配!
看客们说说笑笑,吐出几口唾沫,为萧氏定下了判词。
老道士又劝了几句,唉声叹气地离开了后山。可她还有事要做,萧氏为自己也为道观遮掩了一些秘辛,而今晚她要把这秘辛彻底抹去。
竹制水车吱呀转着声声响,一袋又一袋的泥沙从被特意破坏的墙洞进入东苑。
老道士沉着脸,一袋袋的解开,倾倒,最后又一点点夯实,她在这片新土上来来回回的走,寻找着任何的漏洞,她做的很细致,突然偏头往一深黑角落瞥了一眼,她笑了笑,准备明天再继续。
而就在她不再留意的角落里,一阵狂风刮过,漆黑骨架崩裂松塌,落到底下的骨堆,骨堆之上复又现出新的骨架,而明天,它们将再不见天日。
吾见观音(女尊) 邱忌情
鹿泽站在屋檐下,看着外头的暴雨,拢着袖子打了个哆嗦,背后的纱窗有晕黄的烛光透出来,似乎带着温度,映出两个相对而坐的人影。
正是周子至与老道士。
“这就是全部,贫道今日只想求一个答案。”
男人没说话,秾丽的五官散在烛光后,化作另一种光,和他的体温一样炙热滚烫。他扣上面前的茶杯,杯中残留的水液随着内沿在桌面上画了个圈,百无聊赖地抵着杯底划来划去,发出不算好听也不算难听的声响。
“想死?”他总算开口,声音冰冷如锋,将一把把尖刃悬在老道士头顶。
美艳的面孔在这暗色的夜里熊熊燃烧着,比火更烈,比光更煜。
“还是说……”
“十几年前没死成,后悔了?”
他抬眼,目光有如燧石,跃动的烛光在他眼瞳打上以繁星钻磨的火花。凤栖宫人对这眼神无比熟悉,在某些深夜这位令他们恐惧的凤君醒来便会露出同样的眼神,而这之后,就是一夜的流血与死亡。
男人对某些事物深感厌恶,心下烦躁的同时,双手忍不住越握越紧,他额角青筋隐隐突起,随时要发怒。
老道士却无视了他的威胁与异样。“萧看山……是观音禅院出来的孩子,对吗?”
火药被点燃了引线,一碰就炸,周子至猛的起身,眼眶发红,直接便把手里的瓷杯扔了出去。他原本是对准的对方心口,只是身体因情绪变化涌上来一阵头晕乏力,于是这瓷杯偏了,砸在老道士肩上,与骨骼相撞发出一声沉闷的碰响,只能不甘心的粉碎在地。
“邱忌情,闭嘴!”
老道士捂着剧痛的肩膀,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心想又是一个冷血无情的。
“贫道知晓了。”
周子至的反应已经告诉了她一切,既然萧看山也是当初逃出来的那批人之一,那他身上那些离奇古怪的事也就说得通了。
幸好……她暗自庆幸着,幸好她及时止损。
周子至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讥讽道:“知道了就继续给我缩着,无动于衷这么久,如今想要有所行动了?”
他最恨畏缩怯懦之人,一味的隐忍,需要的时候不见半分勇气。逆来顺受、从不抵抗,以为苦难就会放过自己,直到被坎坷流离放逐,被寒渊萧霜冰冻,在一片温良里等死。
老道士也不反驳什么,只言:“道不同。”
他拍拍手,挑眉冲人笑了一下。“好啊!那我就勉强期待期待邱道长的龟缩之道。”
老道士对于他如此恶劣的态度无动于衷,她仿佛已经经历了无数次类似的场景,无论面对什么,永远都是这副漠然的态度。“周子至,争论毫无意义!萧看山发现了什么,不然他不会现在才死。”
男人食指搭在膝盖上,闭眼慢慢平复情绪,头晕烦躁的不适感被他强压下去,默数着心跳慢慢平复。
屋外响起咕咕声,没多久,鹿泽掀帘进来,站到一边。
周子至揉揉眉头。“你说给她听。”
鹿泽点头应是,开口道:“一,萧氏常去挟山寺与无名观;二,他偷入了两地的藏经阁;叁,他死在他那位妻主手里。”
老道士将这些信息放进心里揉碎再咀嚼,宗教场所和藏经阁她尚能理解,可当初萧氏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妻主的的确确是当地的清白人家没错。
鹿泽展开信纸,接着念道:“太后今岁于挟山寺礼佛,赐佛教七宝,其中的琉璃是西弥国进献的蓝绿二色琉璃。琉璃叁月前被盗走,而在此之前,一直放在藏经阁中供奉。琉璃应是被萧氏盗走,被他后来那位妻主发现,于是起了心思迎娶萧氏,妄图夺宝,萧家不喜萧氏的出身,故而很快答应。”
“之后,萧氏开始频繁前往无名道观的藏经阁,并取得灵玑道长的信任,误闯并知晓了东苑的秘辛,如此这般,不死也难。”
“还有一点是,对方似乎很怕众人的视线转到挟山寺与琉璃失窃二者上,因而有了与灵玑道长神前秽乱,狐媚勾引的说法,与借灵玑道长的名声逼死萧氏的行为,意图祸水东引。”
老道士听到这里大笑两声,祸水东引到曾经的屠宰场,真不知那些人怎么还能安稳活着。
鹿泽合上信纸,交给主子。
“今日贫道多谢周郎君了。”
“嗯。”男人点点头,烦闷得不想说话。
老道士完成了目的,起身告辞,临走前她想到什么,又转过头道:“作为补偿,那盏琉璃灯,是由挟山寺拾得与灵玑共同铸成。”
正欲离开,一直异常沉默的男人突然开口。
“你不阻止我对你徒弟的所作所为么?她什么都不知道,却要被你拉入泥淖。邱忌情,你又有多在乎灵玑?”
老道士笑笑,拢起袖子,做出一副神棍的表情。“何必?道不同罢了。况且,你与我徒弟之间的恩怨,贫道无须干涉,我只晓得,你今日对灵玑做的,来日,灵玑自然会回报你的。”
因果循环,她不信周子至在灵玑身上会顺风顺水。
以利刃爱人,终被利刃所伤,伤己,伤情,伤所爱。于情爱上尽心思谋求算计,不惜用上百般肮脏手段,这样的人必定反噬己身。
毕竟,她已经见过无数活生生的例子了。
她嘴角露出一点胜利的笑意,掀帘沐雨而去。
周子至不理解她的这点得胜快意从何而来,他只是厌恶那个笑,被身体拖累不得不压抑自己。
直到很久之后,他深刻理解了对方的言外之意。(嘎嘎嘎,没错,就是追妻火葬场啦!)
灵玑醒来时天还是黑的,深黑的梦境耗空了她全部力。她感觉自己身体与灵魂被割裂,每个部分都在呻吟着疲惫。
可心中仿佛被什么牵引着,她还是醒了过来。
周围的环境有些陌生,扯过毛毯披在肩上,她光着脚下了地。直到转过屏风,见到上面绣着叁只白孔雀,她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
东苑。
她似乎昏睡前还与他吵了一架。
啊啊啊!
灵玑不得不重新拼凑好崩溃无数次的内心,去寻屋主人。她走到前厅去,却见男人大喇喇躺在地上,闭着眼被雪白的衣袍拱卫着,孤独落寞。
她走近他,隔了一段距离低头看向对方。男人没有再戴帷帽,银色织锦像个口罩,将他的大半张脸裹了起来。愧疚与担忧,让她忘了教训主动去牵对方的手腕,她的医术不,只是皮毛,可她确定男人的脉象诡异。那日山下她就感到疑惑,回来后翻了几个日夜的医案,向师父请教后,也只得出一个中毒的大致结论。
灵玑将披着的薄毯,盖在男人身上。
周公子家境不俗,不可能瞧不起大夫,他也显然受病痛折磨,此毒难解。
灵玑边想心事,边感受着对方的脉搏,没有注意到男人早已睁开了眼睛,一直在注视她。但他没有出声阻止,反而又闭上了眼睛装睡,抬手将少女拉进怀里用毯子包住。
“啊!”
好闻的香气与温热的躯体,不知为何,她第一时间只想到这些。待她回复神智,想要挣扎离开时,已被男人抱得死紧。
她能感受到锁骨处潮喷的热气,还有胸前坚实沉重的触感,灵玑单手撑着对方肩膀,扶地想要从上方脱困,男人恰在这时将下巴枕在少女胸口隆起上,灵玑霎时软了身子,不敢乱动了。
不同于手下调制的香气,这自少女衣服缝隙间溢散出的气味让他感觉好了很多。就和她喜欢的棉花一样,洁白而柔软,不被人在意,却依然发挥着自己最大的价值。
灵玑见自己暂时没有逃脱的可能,干脆伸手给对方按压自己能够到的穴位,好让对方放松。
周子至闭着眼,在无人打扰的夜里度过了他最舒心的一晚。温凉指尖的按压与那洁白香气以及轻浅呼吸一起,为他今晚的梦里织就了一辆最洁白的花车。
花车的车轮在他心头碾过,不见车辙,仅传馨香。
“对不起。”
……
“安心睡吧。”
吾见观音(女尊) 邱灵玑
身体沉重,如同被灌满了水银投进灼热海水,海底下是无声的黑暗死寂。海面风与浪相卷,云与水相接,声势浩大地摧枯拉朽着一切,然而这些,海底都不会知道。
连声音都是虚无,岩石缝隙不时朝这片死寂之地吐出来几个水泡,虽小,却又是巨大的痛苦。水泡卷挟着气流,在深海胡乱的打转,这一点点波动却能酝酿出巨大的漩涡,水泡聚集在一起,越来越多,形成一个巨大的坑洞,便是直视这漩涡都是一种折磨,而他陷在漩涡里,不得自由。
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忍受”。撕裂,掠夺,猩红,昏黑,如同潜鲨,这是他最大的良药,让他病情越来越重的良药。
漩涡里的人发出一声嗤笑,自厌又不甘。他难得萌生这般情绪,打算就在这幽暗僻静处默默回味。
然而海底不只有他,难以观察的浮游生物,长而柔顺的墨绿海藻,以及那些微的自很远处赶来的清凉暗流,它们无声而温柔的靠近他,抚过强直僵硬的躯体,漩涡停了,那些聚拢起来的巨大水泡宛如纸老虎般一个一个在他眼前炸开,是白日焰火的绚烂,伴随着静水流深的包容。
这另一味药同样很有效,有效到明明是在梦里,明明已经意识不清,可他不自禁的想要留住它。
灵玑。
是她吗?她是谁?
不仅仅是留,要长长久久陪着他才好。若是无主,就先一步化为己有,若是有主了最好是能以物易物,否则……
暖流寒流相交汇,温度若有形态,定是一条弯折的曲线,搅动着这片水波,与漩涡的斩涛碎浪不同,曲折委婉地将他从海底拖起。他飘然而起,与水面离得近了,被无形的光影包裹,像是一种保护。
明暗在他眼前起舞,有粼粼海波作陪,是海洋中少有的美景。有几股水流透过光圈,拨开一直打扰他的水泡,在他面颊上亲昵蹭蹭,只是很快,它消弭在一片阴影里,抓握不住。
心底生出的复杂情绪让他难以平静,他伸出手去,迫切的想要抓住什么,手中终于有了实物,可他依旧不能放心。
“名字!告诉我!”他有信心,只要这么点讯息,碧落黄泉他都可以再找回来。
虚窗静室,涤尽浮生幻妄之心,屋主人又在香道上颇有心得,在香气的浸袭下,那些一夜未睡的困倦也被释然几分。
少女跪坐着,面前摆着一本书,身边还躺着一个男人,此时他身下垫了好几床薄毯软被,簇拥着一抹白,如乱云堆雪。男人禁闭着眼还在昏睡,灵玑之前为他按揉了许久,感觉他睡得深了,只去拿本书的功夫,虽还是闭着眼的模样,但其他体征显示他先下并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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