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见观音(女尊)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潇潇嶷
她感到不安,但还是想留给对方一个好印象。“凤君,大喜之日,这是作何?何需理会这些蠢笨的侍人,不若早早安歇,得扫兴。”
周子至笑得灿烂,她被那笑蛊惑,痴迷的靠近对方,伸手想要抚摸那张她无比钟爱的脸。男人却是在她靠近之时抬腿一脚踹在她腹部,剧痛袭来,那力道让她撞到桌角上。
美人带着浓烈的毒药,她原以为是朵芙蓉芍药,却没想到是株见血封喉的毒花。男人的语气宛如毒蛇吐信,“本君看见你这张脸就萎了,还需要他人扫兴?”
唐诗礼不可思议,她强撑着抬头,咬牙道:“你……来人!”
美人蛇一步一步,风情摇曳地走到她身边,只见红唇轻启。“陛下,便是太后在也帮不了你……他王家的泼天富贵,可比你一个女儿重要多了。”
“晚安了,我的陛下。”
屈辱的记忆将她的灵魂一次次撕扯,唐诗礼孤立无援,她提醒自己,幸好,她还有简相帮助。
强迫自己回忆那个玉冠青衣的女子,唐诗礼怒火微消,心底隐隐有一丝甜蜜。
没事的,总有一天,她会真正成为一个威加海内的帝王,届时,她要娶自己真正喜欢的人,绝不会再成为太后与世家间博弈的棋子。
朝堂虽乱,还有简相把持,接下来,只要争取到苏玫的支持……想到未来,她舒心微笑。
苏玫竟然会喜欢一条毒蛇,哈哈……
她就等着他们狗咬狗,然后一个一个送他们下地狱!
吾见观音(女尊) 买椟还珠
东院飞来了两只信鸽,鹿泽取下信件,了起来。回房取出一木盒,木盒表面未经任何人工雕琢,应是用了一整块木料,匠人一点点凿,悉心打磨而成,盒面花纹就是那木料本身的纹理,流畅自然又带些古朴意蕴。整个盒身,散发出浅淡悠长的香味,再看那排布密集,饱满的线条便可知这是用品质上佳的结了香的沉香木制成。
盒盖被揭开,室内的特殊木香气息又浓了些。如此珍贵的盒子里,装的却是松子,一颗颗如栗米大,莹润无比,正是当下文人名士无比追捧的沉水松子。
鹿泽随手抓起一把,盖上,放在平坦处。一白一灰两只信鸽,扑楞几下,蹦蹦跳跳凑上前啄食,行动间呆萌可爱,鹿泽忍不住多给了些。
突然想到这两只鸽子都不是主子所养的,特别是这只白鸽,作为女帝的信鸽,直接就喂松子,怕是今后它的主人再要训练就得多花些功夫了。这“功夫”左不过就是折磨它,鸽子们满足吃完松子,亲昵着蹭他的手指。
鹿泽心又软了。唉……鸽鸽就这么吃了我的松子,你女主人不会怪我吧?想到唐诗礼那疯子,他又叹了口气,越发尽职尽责地撸鸽子。
鸽鸽,你女主人好凶,好可怕……不像我,我只会心疼鸽鸽~
咕咕!咕咕!
周子至行至山麓,听到不同于山间林鸟的咕咕声,目光瞥向一切如常的少女,他不发一言,默默加快了步伐。灵玑紧紧跟在他身后,这山路走过很多次了,所以最后也没有多累。
男人没有管身后的少女,径直回了东院。桌上,沉香木盒压着两封信,他拿起拆开一目十行地看完。
第一封外面压了印戳,明显的凤印,他都懒得仔细看,见信中内容果然与自己离宫前猜得差不多,直接扔进香炉里烧了。
正要拿起再看另一封,鼻尖一嗅,周子至烦躁地连着香炉都一起踹了出去。
这蠢獠,请人办事都用的这种最末等的纸张,扔炉里烧,反倒毁了他一炉好香。
男人怒起,额际青筋显现。鹿泽才走到园子里就听到一声巨响,紧接着只见一黑影从里面飞出,又是哐啷一声,骨碌碌转了几圈,中间漏了一地的香灰。老妈子鹿泽只得勤勤恳恳去拾,毕竟他可不敢惹现在的周子至。
发泄掉火气,男人耐着性子又看了第二封,这次他直接揉进掌心,瞬息之后,化为齑粉。
男人磨墨铺纸,提笔写字。鹿泽此时进来,手里拿着个新香炉,之前那个已经四分五裂,彻底不能用了,鹿泽装了新的香进去,放进里屋,顺便把道观里那件古董博山炉带离主子手边。
他不仅心疼鸽鸽,他还心疼香炉。
鹿泽关门关窗,想要拢住香气。周子至边下笔,听见室内响起窗户开合的声音,他忽然抬起头,右手拿着笔在空中一点。
“那扇窗,留着,以后都不要关。”
鹿泽点头应是,同时又忍不住去瞧那扇窗户外面有些什么。抬头望去,是株亭亭玉立的绿梅,正开着几朵小花,香意淡淡。
鹿泽回目光,此时信也正好写完,他上前接过信纸,找出信封封好,绑在那只还没飞下山的灰鸽子身上。手心摊开,又是五颗松子,鸽子很快吃完,一跃一跃,展开翅膀往山下飞去。
周子至拿起桌上放着的沉香木盒,打开拨弄几颗松子,突然开口。“知道沉香如何来的吗?”
鹿泽摇摇头,低头洗耳恭听。
美人眉头一皱,又开始不耐烦。“那就别知道了。”
鹿泽:???
“接下来几天,连只鸽子都不准放上山。这个,你送到灵玑道长手里。”
灵玑身体还是没好全,身体不再发热,又连着几天腹泻,这个时候待在房里,正捏着鼻子准备给自己灌汤药。
此时恰好响起敲门声,少女如获大赦,立马丢下手里可怖的汤药,提着裙子开门。
打开门,正是鹿泽。
“道长好,我奉我家公子的命令,给道长送样东西。”言下之意就是不可拒绝的意思。
鹿泽抬手将木盒放在灵玑眼前,盒盖打开,是一颗颗油光锃亮的松子,她倒是挺爱吃松子的,只是……灵玑捂着肚子,颇有些苦恼。
她接过那盒子,回房拿了个瓷杯将木盒里的松子都装了进去,木盒留下,瓷杯里的松子她递还给鹿泽。“居士辛苦,这木盒贫道可以下,这些松子贫道用不上,愿转献居士。”
木盒连带里面的松子是周公子单独要给她的,她不好拒绝,更不好背后拿给师傅。如此好的松子被人食用才是它最好的归宿,周公子待人和善,想必对下人也是一样的,给了鹿泽,也是不错的选择。
灵玑抱手俯身。“还请居士替贫道谢过周公子美意。”
小观音人美心善,语气又是如此客气温柔,鹿泽不晓得要如何劝谏,他最终还是接过瓷杯,回礼离开。
灵玑捧着空木盒回了屋子,低头观察着手里的东西,她看不出什么东西,于是又凑上去闻了闻。
“唔,有香味!”
少女好奇地眨着眸子,她又细细去感受,香流从鼻腔进入后幽幽直上,有种甜感冲上头顶直达百汇的感觉,令人闻后立刻有神为之一振的愉悦感受。
气味清甜,又带着雅,给人以清幽之感。
这么好的东西,灵玑拿着总不能心安。想来周公子会把这个送她,应该也是位好风雅之人,她想起道观柴房里那堆同样香香的木头。
柴房原本真的是柴房,里面放的是用来烧柴。后来老道士强占了柴房,里面放的是用来供着的。
灵玑揣上木盒,往柴房走去。老道士此时正好在此处欣赏她的“郎君们”。
灵玑敲敲门,打开木门,喊了声师傅。
老道士见是她,热情上前拉着她的手,就开始滔滔不绝介绍起自己各个“郎君”来。
灵玑平时都是不听的,但她今天有求于人。老道士,一连说了五位“郎君”,讲到口干才尽兴。
“说吧,要师傅做什么?”
少女举起手里的木盒,乖巧答道:“这个,那位香客送的,太贵重了,我想回一份恰当的礼。”
老道士见了那木盒后两眼放光,她拿过用手轻轻摩挲,边打量边嘀咕。“竟是瓦朝少有的菩萨沉,应是结香不多被做成木具,菩萨沉香气浓,穿透力强,做成木盒倒刚好使得香意绵延如缕,嗯……也算稀有了。”
她转背对着那堆木头挑挑拣拣,从里拖出一小块木料,指着向徒弟解释。“你那个好是好,但胜在香气特殊,这个……哼哼!”
老道士将其放在灵玑鼻下,少女仔细嗅闻,感觉师傅手里这块似乳香,是一种柔和浓郁的油脂香气,奶香同样很淡,还带着熟坚果的醇香。
看着徒弟弟惊讶的目光,老道士昂头挺胸,顿时神气起来。“怎么样不错吧!你师傅我这块结的香更多,到时候我把它做成一个木碗,你过几天拿给人家,师傅给你挣足面子。”
灵玑点点头,谢谢师傅。
老道士得意的笑,她拍拍徒弟的肩。“徒弟弟你放心,这还只是老道藏里的那么一咪咪,更好的那些……”老道士凑近灵玑耳旁,用极轻的声音接着说“都是给你准备的嫁妆!”
“哈哈哈哈哈哈!”
灵玑摔门而去。
这厢,周子至看着瓷杯里的松子,颇有些无语。
良久,他问鹿泽。
“这是什么?买椟还珠吗?”
呜呜呜,不要问鹿鹿,鹿鹿什么也不知道啊!
吾见观音(女尊) 难得清静
第二日早课时,白纱帷帽出现在了讲经堂里。
男人生得高,身段好,体态修长,只一件灰朴朴的袍子也能穿出风流俊秀的韵味,这还是在看不见脸的情况下。
今日开观开得比往常要早,二月十五花朝节,不管男女都要簪花佩缨。山下此时,已有成批的花贩驻扎花神庙前,杀牲供果以祝神诞,或演戏文娱神,引得成群结队的游客前来观看,顺道卖花。
碧染花丛,沉醉东风,枝梢剪欢映,五色蒸霞飞入花坞。有情男女相携漫步芳丛,赏花谈情;文人骚客工笔描摹,咏诗饮酒;爱花之人则与技巧高超的花匠齐聚,一展各自手艺。
有道是“千里仙乡变醉乡,参差城阙掩斜阳。雕鞍绣辔争门入,带得红尘扑鼻香。”描绘的正是踏春归来的盛况。
瓦朝百姓得以休憩一天,赏春踏青,到了夜里,官府还会举办花神灯会,鱼龙灯舞,火树银花,热闹非凡。民间有扑蝶会,皇宫则会举办咏花诗集,当今才子大儒每人拾花一朵并作诗,每首编成诗集,由帝后共同推举出今年的诗魁,诗魁所咏的花,便是今年的花魁。
去年的诗魁,乃是那一年的探花郎,所咏之花为皇宫百花园里一株牡丹,探花郎文采斐然,又兼钟灵毓秀,她持一朵富丽雍容的牡丹,出口便是锦绣文章。又因为那时帝后新婚,诗文以牡丹暗喻帝后和谐,伉俪情深,又赞凤君有国父之姿,凤君以一句“上好”便定下此诗为魁首。
于是那年,牡丹成了最热门的花,坊市间更是摆起赌局猜测来年的花魁会是谁。
男人腰间别着一段翠绿折柳,末端柳枝处又用红丝带绑上了两朵绿梅,青玉竹枝般的手指绕过红线,慢条斯理解下一朵绿梅,然后护在手心,摊开放到灵玑面前。
“今早落下两朵绿梅,今日是花朝,道长不应景也簪朵花么?”
灵玑伸长脖子去瞧,意态含殊,如有春扶,她见之心喜,小心翼翼地拈起别在了发髻上。只见浓墨乌丛中的一点绿意,淡淡疏疏尘不染,清清浅浅枕上霜。
少女似绿梅化妖,清冶迤逦。
“是该簪花,我竟不知山中还有绿梅,公子能遇见,可见是有福缘。我今得公子赏花,既如此……”
梅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红色小笺,红笺落在原本绿梅所处的掌心。
灵玑冲他一笑,朗声道:“该赐如意签。”
无名道观几年前也顺应民俗,有了献花赐福的民俗活动。人们登山入观前,自山林间摘下一朵花,等入观见到了花神像,便可向花神献花,这时道观则会赐红纸小笺——“如意签”。写上愿望,上叁炷香,时常放在身边,便会如愿。
这一活动寓意极佳,情趣极雅,年年都有不少人献花。
但对灵玑来说,别的都不重要,最主要的是那叁炷香。山路漫长,没人愿意登山时还带着叁根香,香客要用道观里的香,就不了会投香火钱。
诶呀,真是无奸不商。
“那周某就谢过道长赐签了,也不知今年宫中诗会,花魁是谁呢?”
每年来观里的香客都要谈到这个,灵玑自然也晓得这一活动。“去年是谁?”
“是探花郎的牡丹。”
灵玑了然道:“那今年探花郎咏什么,便是什么。”
能否当花魁,肯定要看持花人是谁,才学是否高超,那探花郎能击败一群才子大儒,新人势头正盛,为了官运亨通,想必今年也会全力以赴。
“那道长喜欢什么花。”
我喜欢有钱花……
细眉微蹙。“棉花吧,洁白柔软,可供保暖,这么任劳任怨的花,可太难得了。”
这几天,老道士给观里新置了两床棉被,盖着别提多舒服了。
灵玑这头刚说完,老道士进了门。一双狐狸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张脸笑眯眯地,像是抿出了什么。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今儿可真热闹啊!不知二位聊得什么,可否让老道我也听听?”
灵玑转身面向老道士,老道士一抬眼就看到了徒弟发间的绿梅。
“在聊花。”
老道士头戴高功莲花冠,倒持拂尘,双手抵住拂尘柄,穿上一身紫色法衣,若是能够严肃正经些,还是颇具仙风道骨的。
“花朝节肯定是要聊花的,百花合妍,争奇斗艳,春时聊花,哦!应情应景呐!”
老道士说话和连珠炮似的,又总是不着边际。只见她伸出留着指甲的一根手指,点了点灵玑,又点了点那朵绿梅,接着道:“名花倾国两相欢,要我说,这世上有什么比得过这美人花呢?居士,你觉得老道说的在不在理?”
周子至也跟着看向灵玑,他轻笑一声,如云莺鸣翠。点头道:“道长说得也对。”
叁人寒暄间,讲经堂已经塞满了慕名前来的香客,室内云烟袅袅,灵玑站到经案左边,老道士放下拂尘,双手捧板笏上前先向神像朝拜,其余香客亦从之。
众人抬头起身之时,灵玑击罄,通报神灵,消灾解厄。
九宝围装,顶升如意,莲花开处,皆为道国,崇奉叁清,礼朝五岳,香供凌霄,灯拜二斗,福寿无量,高功显德,身披紫衣,手持玉笏,唱经祷颂,文表延神,四御悉闻。
老道士闭眼,口中喃喃,随后开始吟诵。
“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
众人静默,垂首听经。
老道士念的是《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这也是灵玑学的第一部经。
随着吟唱声起,灵玑再执木鼓(木鱼),配合老道士所念经韵,右手持木锤敲之,经文的每个字都恰好落在木鱼的点子上。
木鱼清磬,振醒尘寰。
老道士与灵玑极有默契,她便顺着那鼓点继续吟唱:“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叁毒消灭。所以不能者,为心未澄,欲未遣也……”
众人眼带虔诚,望向正中的老道士。
周子至从头到尾,只看经案旁的灵玑,小观音手捧木鼓,面目慈悲,自始至终垂着眼没有看任何人。
就在此时,伴着唱经声,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羽睫一颤,缓缓抬起,鼓点流畅不停,她目光扫过人群。
“能遣之者: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叁者既悟,唯见于空。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
观音看见了罗刹,她阖目而笑。
“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如此清静,渐入真道;既入真道,名为得道;虽名得道,实无所得;为化众生,名为得道;能悟之者,可传圣道。”
发间绿梅暗光流转,在他眼中,似美人作莲花旋舞。
不必悟道了,他想,佛祖舍身割肉喂鹰,那便让观音也以血肉金身渡他,如此才能得传圣道。
清静观,清静言,清静经,清静心。
最不清静是他。
吾见观音(女尊) 胖头鱼似那锅
早课讲经已毕,香客们不敢打扰神明,大多退到殿外,小声交谈起来。留下来的几人,走上前献花上香,然后灵玑就会将如意签拿给他们。
住在京城里的居民,纷纷出了城,来郊外踏青。这几年凡提到西郊那块地,总有几人提起无名道观来,城中百姓这才意识到,原来郊外还有这么一座道观。
恰至春时,若要出游,自是寻那京郊繁花深处。
西郊有整座京城最高的山,为了能俯瞰这座雄伟壮丽的城池,无数人想要攀登高峰,而道观正好就坐落在较低的偏峰上。于是……灵·奸商·玑又卖起了泉水,每年这时候都有义工来帮忙,一文钱一人随便喝,大家也都当是给道观投的香火钱,多添份福缘也不错。
男人跟着灵玑走到室外,见到这一幕,赞叹道:“道长于经商一道颇有天赋。”
灵玑笑而不答,指指陶碗。“公子可要尝尝,山泉甘甜清冽,不要公子钱。”
从冷冷清清的破烂道观,到如今渐有人烟的宗教之所,她都有些忘了过往的日子了。
白日的道观,香客来来往往,老道士与灵玑忙得脚不沾地,到了下午,送走最后一位访客,老道士躲在厢房捶自己酸痛的腰。
她哎呦了两声,转头看向闭着眼躺在一旁的徒弟。“徒弟,你今年多大了?”
灵玑睁开眼,眼底有些疑惑。“十五了。”
老道士慢悠悠撑着手坐起来,她严肃的注视着灵玑,然后又从头到尾打量了对方一遍。“徒弟,山下的姑娘这时候已经可以娶亲了。”
少女正是最好的年华,却穿着灰朴朴的道袍,老道士想起徒弟年幼时那一件件带着补丁的衣服。
她像是想起什么,半边身子歪出榻上,然后伸手往下面一捞,拿出一个红布包,献宝似的打开,是件柳绿上杉和一条鹅黄色的裙子。
“好不好看,嗯?”
少女头一次在她面前表现得手足无措。
“好看……可……”
老道士堵住少女的嘴。“好看那就穿上给师傅看看。”她下了床,将少女从榻上拉起来,然后把衣服丢进对方怀里,把人推到屏风后面。“快快快,换好就出来。”
灵玑捧着红布包裹,心情复杂。
再出来,只见老道士居然也换上了件薄荷绿的常服,多少年没变过的道士髻也被换成了妇人髻。
老道士见了换了衣服的灵玑,双眼一亮,鹅黄柳绿本就适合春日,眼前人姝色妍丽,年华正好,头回穿上这般鲜嫩的颜色,面上带着少女独有的羞涩。(灵玑:那是尴尬!)
再给少女编了个年轻些的头发,老道士将绿梅别回原位。眼前人绰约多姿,轻盈自持,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
绿梅坠地,一骨碌化作了少女。
“大功告成。走,咱们逛灯会去!”
灵玑没想到原来老道士早就做好了打算,不过她也挺好奇山下的灯会,就是这裙子有些长,她总害怕踩到,时不时就要低头去整理裙摆。
再一抬头,头顶像是撞到什么硬物,灵玑一个趔趄,身子一歪,眼看就要摔倒。
美人面带惧意,紧闭着眼睛,如玉山将崩。
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右手被人拉住,她下意识拽住对方的袖子,借力一扯,不至于摔倒,却把对方扯到自己身前,将自己埋进对方怀里,低头看,她的右手正与对方紧握。
她一低头,便可见云堆翠髻间的绿梅。
就这么僵硬了几秒钟,灵玑率先抽身。
方才她应是撞到了对方下巴,抬眼本想看看伤处,可惜被白纱挡着。“多谢公子,方才冲撞阁下并非故意,还请公子原谅。”
男人默不作声,雪青色衣袍裹住他的身体,那布料上有暗纹,在阳光下带着细闪。
“公子?”
灵玑又喊了一声,对方才似回过神来。
“哦,无事,道长没事就好。”
两人谁都没意识到,他们的一只手还握在一起。
“公子这身衣裳,是要下山?”
“嗯,与道长一起。”
“额,我这次是要和师傅去城里,公子也是?”
“是巧。”
周子至留下鹿泽在道观,唐诗礼已经派人找他的行踪,他正好入城运作一番,把这本就不平静的潭水再搅混些。只是他没想到,灵玑恰好也要入京,他这边欣赏着装扮后青叶白花似的美人,还能给蠢獠一个苦头吃,如此一想,内心竟是前所未有的愉悦。
灵玑这时终于意识到她的手还被对方握着,用了点力想扯出来。
“再过一会儿天光就没这么好了,握着安全些。”
“没事,我熟悉,而且还是能看清路的。”
男人不说话了,就静默地看着少女,灵玑明明看不到对方的脸,可她却偏偏在这无声的空气里察觉出一些带着撒娇意味的委屈。
她怎么会这么想,莫不是昏了头了?
“那我牵着公子。”
老道士的声音自山门传来,说她先走一步。
灵玑看看天色,带头牵着男人下山,只是她要提着裙子,总是不太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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