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梧桐疏影
杨澜一行到达贡院门前时,门前已经黑压压地站了一大群人,各式各样的灯笼闪着红光肃穆地立着,场面颇为安静,偶尔响起一些低语声,也很快自觉地沉寂了下来。
贡院门前,空出了一大块空地,数十个身披铁甲的兵士排着整齐的队列肃然而立,气氛显得颇为肃杀。
四更时分,贡院大门大开,在监门官的嘶吼下,考生们排着队鱼贯而入,从人,书童等闲杂人等自然是不能进去的,考生们只能带着随身的笔墨进去。
范进排在杨澜的前面,他左手抱着笔墨,右手垂在身侧,杨澜能清楚地看到范进垂下的手在不停地发抖,他能理解范进的心情,只是,自己却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这种紧张,在原来的那个时空,他也经历过所谓的考试,那是人与人之间面对面的厮杀,胜则生,负则死,眼下这个场面,对他来说并不足道。
进入贡院之后,接下来就是搜身,秀才们须得将外面的儒衫脱下,只穿着一件小衣,接受搜检官的搜查,以防夹带,若是搜检官瞧你不顺眼,认为你有私藏夹带的嫌疑,甚至可以勒令你脱光衣服,赤身接受检查,每一年,这样的场面并不少见,今年,范进就受到了这样的搜查。
他的表情过于紧张,引起搜检官怀疑,认为他有所夹带,所以,令其脱光衣服检查。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范进面红耳赤,下巴的花白胡子微微抖动,他不停地摇头,一边喃喃自语,一边顺从地脱下内衣,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任由一侧的搜检官检查。
为了防止作弊,考场将同乡们打散分入了各房,杨澜与范进并不在一个房内,因此,他并不知道范进的遭遇,由于他神情泰然,举止之间,自有一股凛然之意,他那房的搜检官只是搜了搜他的衣袖,连外衣都没有让他脱,就放他进去了。
搜查完毕,领了号牌,一干人等就在小吏们的带领下进入了各自的号房。
标准的号房长五尺,宽四尺,高八尺,里面有着一椅,一桌,一榻,这三样物事摆下之后,几乎就没有了人容身之处。
在原来的那个时空,年少的杨澜在训练时曾经被教官关过小黑屋,这间号房让他想起了那个时候。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笔墨分左右放在桌上,随即,走到榻前坐下,闭目养神。
破晓时分,试题发了下来,与考卷纸张一同发下来的还有一个小篮子,篮子内放着茶水,几个馒头,两个煮熟的鸡蛋,还有三根蜡烛,考试要考一天,茶水,馒头,鸡蛋是供考生充饥所用,蜡烛则另有名堂。
乡试有个规矩,黎明入场,黄昏收卷,若是太阳落山之后,考生仍未交卷,可以让其点上蜡烛继续考试,三根蜡烛点完,仍然未曾做完,那就对不起了,监考官会令人将其叉了出去。
试卷发下之后,小吏退出房去,就将那房门锁了,待到日落时分方才开锁,收卷放人。若是你提前做完了,也只能在号房内窝着,饿了有食物充饥,若是想要方便,号房的角落摆着一个小小的木桶,你可以拉在里面,一般说来,考试时间只有一天的情况下,考生们大多能够忍受,不过,也会有意外发生,若是谁肠胃稍有不适,那这考场的气味就不怎么好闻了,那时,大家也只好自认倒霉。
乡试分三场,第一场八月九日,十二日第二场,十五日第三场。
第一场考八股制义,用经书阐发圣贤微言,作七篇八股文;第二场考论,要作论一篇、判五道,诏、诰、表三者选作一道,用后世的话说就是考公文写作;第三场考策,即对策,类似于问答题,内容可以是问经史,也可以是问时事。
在这三场中,最重要的是第一场,第一场又最重“首艺”,也就是七篇八股文中的第一篇,若是第一篇“首艺”没有做好,后面的文章你做得再是妙笔生花,这场考试也有些悬,若是第一篇做好了,后面只要做到中规中矩,不出大的纰漏,也就成了。
杨澜在桌前正襟危坐,先看了第一篇试卷的题目,随后,往左边的砚台倒入清水,缓缓转动松墨,不一会,墨成,他心中也有了第一句。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这是第一篇时文的题目,出自论语。这句话的意思大概是:孔子跟颜回说,我道能行,那就在这个社会上施行我道,倘若这个社会不能允许我道推行,那就藏道于身,能做到这样的,只有我和你了呀!
当然,在这里这样解释是不行的,必须用八股文阐述,按照一定的格式,按照宋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的内容解答方才合适。
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
此两句乃八股文之破题,杨澜有了这两句,接下来的文章就如奔泉般从笔尖涌出,不多会,白纸之上便满是黑色的字体,虽然,杨澜本身不通书法,却也觉得自己笔下的字体甚是好看,幸好,这身体仍然保留着原来那个主人的记忆和能力,不然,他只能枯坐到天黑了!
写完之后,检查了一遍,看看有没有错别字,格式有没有错漏,再看看是不是犯忌,发现没有问题之后,杨澜开始闭目养神,等候墨干,待墨干之后,他将已完成的试卷放在一边,将下一张试卷放在了身前。
大约申时初,杨澜就将那七篇八股文做好了,做完之后,距离交卷的时间尚早,他将试卷从头到尾再细细看了一遍,觉得没有任何问题了,就将试卷放在一旁,就着茶水吃了一个馒头,随后上榻闭目养神。
若是一般的考生,唯恐时间不够用,就算做完了试题,也要不停地检查,检查一遍不够,再检查第二遍,一直检查到交卷的时刻,仍然意犹未尽。毕竟,这几张薄薄的试卷,乃是他们生命之中无法承受之轻,日后,是龙还是虫,就指望它了!
杨澜与他们不同,他的心态毕竟和这个时代隔着一层,就算有着杨凤梧的记忆和情感也是如此,这具身体,终究是以他的灵魂为主。
他对于这个时代还没有多么强烈的认同感,参加乡试也不过是随着这具身体的某种惯性罢了,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暂时还处在迷惘的状态中。
到了酉时三刻,房门打开了,一个小吏行了进来,他朝杨澜作揖说道。
“秀才,可要点上蜡烛?”
杨澜从榻上起身,摇了摇头,徐徐说道。
“不用了!”
于是,便交了卷,出得场来,不一会,就走出了贡院,到得门外,三三两两的考生已经相继出来,有的人径自离去了,有的人仍然流连在贡院门外,三两个熟识的人聚在一起,相互问着对方所作之文,不时有人捶头顿足,连声抱怨。
没有见到范进的身影,杨澜走到广场的一角,正对贡院大门,背靠墙壁而立,夕照从贡院的飞檐窜了下来,撒了一地金黄,那光晕堪堪抵着他的脚尖方才停下,他容身于阴影之中,路人若不仔细留意,很容易将他忽略过去。
一个白衣秀士出现在贡院门外,二十上下的样子,长得剑眉星目,神情俊朗,霞光落在他身上,宛若批了一身金色的衣裳。
杨澜认得那人,河间府肃宁县有名的才子魏好古,魏好古出身官宦人家,祖上曾经做过一任尚书,如今,也有人在外地为官,每任肃宁知县到任,都会前往魏家拜访。
这魏家家世显赫,魏好古却不是什么纨绔之辈,自幼就有神童的称号,十三岁即中了秀才,顿时声名远播,连整个北直隶都为之震动。
魏好古中了秀才之后,却没有参加乡试,而是四方游学,拜访名师,后来,在洛阳龙门书院的理学大儒顾双门下学习,直到一年前才回到了肃宁,准备今年的秋试。
杨澜和魏好古并没有什么交集,两者生活的圈子大不相同,不过,都是肃宁的秀才,低头不见抬头见,相互之间也算是点头之交。
魏好古乃是肃宁县以及河间府生员的代表,他一出来,一干人等就围了过去,道贺,恭喜之声不绝,就像魏好古已经特定中举一般。
那魏好古一边微笑着回应众人,一边望向四周,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阴影中的杨澜身上,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逢。
杨澜将视线淡淡的移开,魏好古的目光微微闪烁,过了一会,他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往杨澜这边走来,身后,跟着一群青衫书生,只听得一阵叽叽喳喳之声,一路奔涌过来。
夺明 第六章 救了一人
“杨世兄!”
魏好古来到杨澜身前大约三四步的距离停下脚步,他向杨澜行了个礼,打了个招呼。“魏世兄!”
杨澜微笑着点点头,还了一礼。
“看世兄这般胸有成竹的样子,文章自然是写得极好,今科黄榜,世兄当榜上有名,若世兄高中,日后当多提携我等啊!”
魏好古同样在笑着,虽说是礼节性的笑容,却显得极其温润,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哪里?哪里?”
杨澜笑着应答。
“说到文采,我等岂能和世兄相比,世兄十三即中秀才,又拜大儒为师,今科解元非世兄莫属,到时,杨某和各位同年还需仰仗世兄才是!”
“杨兄说得是!”
杨澜话音一落,周边搭话的人就来了。
他们对魏好古如此看中杨澜原本不满,见杨澜自承不如魏好古,于是,一干人等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大声赞美起魏好古来。
多了旁人的参合,魏好古也就不能和杨澜继续寒暄,不多会,在邀请杨澜同行不果后,他便和那些人扬长而去了。
杨澜目送着魏好古一行远去,脸上的笑容缓缓消散,眼神变得冰冷起来。
遍寻脑海内的记忆,杨澜也找不出这具身体和魏好古的交情来。杨澜出身小户人家,若非得到京城那位姥爷的资助,他不要说进学,就连能否活下去都难说;魏家则是官宦世家,家有良田数千亩,在河间府一带,也仅比那些藩王所占的田地为少。两人的生活圈子大不相同,少有往来,像今天这样的情况,若是相互瞧见了,也不过是点点头就过去了,对方竟然自降身价,主动前来与自己打招呼,其中必定有古怪。
当然,对方也有可能是一时兴起,都是肃宁人,若是日后一起高中,那时再来拉交情莫若现在先打好关系。毕竟,这个时代的官场讲的就是关系,像杨澜和魏好古这种既是同乡,又极有可能成为同年的关系,自然需要精心经营才是。
虽然,这样的解释完全说得过去,然而,杨澜仍然无法将内心的疑虑清除,直觉让他不相信对方,他一点也不喜欢那个人。
夕阳落山之后,连西边的霞光也开始渐渐消散之时,范进才失落落魄地从贡院内行了出来。他一路低着头,嘴里喃喃自语,脸上的表情时喜时悲,原本簇新的青衫上竟是墨迹,更有甚者,他下巴上那几缕花白的胡须也沾满了墨迹,到像是蓄意将其染黑一般。
他一路跌跌撞撞,宛若醉酒一般走来,从杨澜身侧径自走了过去,原本,两人商量好不管谁先交卷都在贡院门口等待,看来,这会儿范进已经将这约定忘了个一干二净了。
杨澜微微一笑,没有叫住范进,而是随在他身后,缓缓而行。
“出格乎?未出格?多一字乎?少一字?”
一路上,范进双眼发直,只知埋头直直向前而行,嘴里不停自语,话儿随着晚风飘来,杨澜一一听入耳中。
“哎!”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范进突然站定,他发出一声长叹,随后,在自己脸上重重刮了一下,这一记耳光到将他打清醒了,以往,他浑浑噩噩之际,没少挨岳丈的耳光,都快形成条件反射了。
一个挑着空担子的货郎从他身侧经过,有些奇怪地望了他一眼,随即,自行离开了。
范进站在原地,环顾四周,稍顷,他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手来,在自己额头重重地拍了一下。
“哎!”
他再次发出一声长叹,猛地转过身,向后急急走来,这会儿,他想起和杨澜的约定了。
“凤梧!”
范进瞧见了身后的杨澜,大出意外,他指着杨澜,颤抖着说道。
“凤梧,你!你!你……怎地在此?”
杨澜笑着说道。
“文山兄一直神游物外,我想瞧瞧文山兄究竟要神游到何方?”
“呵呵!”
范进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觉得有些不对,将胡须放到眼下,仔细瞧了瞧,瞧见被墨迹染黑的胡须后,他面红耳赤,有些尴尬地笑道。
“凤梧,愚兄一心想着所作的文章,忘了和贤弟的约定,还请原谅则个!”
“小事情,谈不上原谅与否?”
杨澜摆了摆手,阻止范进向其行礼。
“凤梧贤弟,你那七篇时文做得何如?可否有把握中举?”
范进来到杨澜身侧,急急问道。
“考过了,说它作甚,已经无关结局!”
杨澜淡淡地说道。
“哎!”
范进发出一声叹息,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手掌。
“凤梧贤弟如此年少,竟这般淡定,愚兄与你相比,差之千里啊!”
说罢,他摇了摇头。
杨澜笑了笑,他能够理解范进的心情,已经快五十岁的人了,今科若是不中,日后就更难中了,乡试每三年一次,他还能有多少个三年?所以,他又怎能淡定起来?
“不要再说这些了,天色已晚,文山兄,腹中可觉饥饿?”
这时,范进的肚中发出了咕噜之声,可谓是不答之答。
“呵呵!”
范进笑了笑。
“真是斯文扫地,让贤弟见笑了!”
说罢,他望向四周。
“一路急急而行,不辨方向,也不知这里离会馆有多远?”
“不用回会馆,我们就近找个酒肆,叫上几个小菜,小饮几杯,古人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今日,且把秋试放在一旁,你我共谋一醉,何如?”
“嘿嘿!”
范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如此甚好,只是,又要让凤梧贤弟多花费了,范某心中有愧啊!”
“哪里话?”
杨澜摆了摆手,不再说什么,两人一时无话,向数十步外的一个酒肆行去,在酒楼门前,一个伙计正将一串红色的灯笼从二楼垂了下来,室内,灯火通明,隐隐传来一阵喧哗。
眼看就要走到酒楼前,一个黑影突然从旁边的小巷子窜了出来,范进惊叫一声,僵立在原地,在他的视线中,那个黑影径自向杨澜撞了过来。
就在黑影出现的那一霎那,杨澜眼角的余光已经扫了过去,那黑影不过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而已。
小孩头发散乱,满脸污黑,再加上夜色渐浓,难辨男女,他脚步凌乱,奔得甚急,就像身后有野狗追赶一般。
要想躲开这个小孩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只是,这样难免会暴露自己矫健的身手,故而,杨澜并没有躲避,而是任由那个小孩子撞在自己身上,他伸手抱住那个小孩子,脚步踉踉跄跄,往后退去,四五步之后方才勉强站定。
这时,又有两个黑影从那个小巷内急急窜了出来,却是两个劲装打扮的汉子。
“救我!”
小孩软在了杨澜怀中,他似乎在嘶喊,却没有力气喊得大声,声音略带嘶哑,充满了绝望。
“何方狂徒,想要作甚?”
瞧见那两个壮汉奔了过来,范进回过神来,他伸出手指,指向那两人,声色俱厉地喝道。
杨澜想要将那小孩放到一边,却发现他已经昏了过去,不得已,只好把他抱在怀中,看上去,那个小孩的重量对他是一个负担,杨澜抱着那孩子向前行了两步就停了下来,喘着粗气,面色苍白。
那两个壮汉互望了一眼,然后停下了脚步。
“两位老爷,我等乃城南周家的下人,这个小畜生是我家逃奴,还望两位老爷将其还回,小的们不胜感激!”
“这个?”
范进回过头,望了杨澜一眼。
杨澜眯着眼,盯视着那两人。
说是大户人家的下人,却没有穿着能够证明其身份的衣衫,反倒穿的是市井服饰,其中一个还敞开了胸襟,露出了胸前的横肉,大户人家的下人自有其规矩,哪里会是这般?并且回话那人说话的时候目光闪闪烁烁,一看就知说的是假话。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那人说的是假话,又与自己何干?
麻烦这东西,少一点总是好的!
杨澜正要将怀中的小孩交给那两人,却发现怀中的小孩死死地拉着自己的衣衫,他紧闭双眼,有泪珠正从眼角涌出,沿着脸颊缓缓滑落。
“尔等说这小童乃尔家逃奴,可有什么凭证?”
说出这番话后,杨澜自己也大吃一惊,然而,这话却和他的本心并不相违,只是,若是原来时空的那个他,决计不会自招麻烦上身,在说出这番话后,那个小孩子的命运,他就将其揽上了身。
虽然以自己为主,他多多少少还是受到了这具身体原有的那个灵魂的影响,他能体会到这种变化,却无力抗拒。
罢了!罢了!
若是还活得和原来一样,当初又何必拼命逃离那种生活呢?
“这位小老爷,你这话好生没有道理,抓捕逃奴,哪里还须什么凭证?老爷们若是不讲理,可怨不得小的们动粗了!”
说罢,两个壮汉用眼神互相打了个招呼,然后,齐齐上前。
范进被唬得连连摆手,急急尖声厉喝。
“狂徒!莫要胡来,我等乃今科的秀才老爷,尔等若是冒犯,当心被捆了送入大牢,若是我等稍有差池,更是杀头大罪!”
这时,从酒楼那边出来了一群人,不多会,几个提着灯笼的下人护着一顶官轿往这边行了过来。
那两人站定脚步,面面相觑,随后,一句话都不说就钻入了小巷消失在黑夜之中。
“呼!”
范进用手拍着自己的胸膛,发出一声长吁。
“我等读书人自有浩然正气,宵小之辈,何足道哉!”
杨澜低头望着怀中的孩子,那小孩似乎也知道危险离开了,紧皱的眉头散了开去,竟已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凤梧,这孩子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杨澜苦笑了一声。
“先回会馆再说,待其醒了,了解了他的来历之后再做打算吧!”
夺明 第七章 原来是个萝莉
入夜之后,下起雨来,细雨潇潇,润物无声,室内,一灯如豆,灯火闪耀处,窗前雨滴,四处躲避。
“他还好吧?”
范进坐在屋内唯一的椅子上,瞧着床头坐着的杨澜,小声问道。他的目光不时从床上躺着的小孩身上掠过,就是这个不速之客,搅乱了他今夜大吃一顿的计划,搞得现在,他仍然腹内空空。
“表面上没有什么伤痕,应该是累坏了,睡了过去!”
杨澜盯着那个小孩,头也不抬地答道。
同情心这东西,作为杀手的杨澜自然一向欠缺,他一直坚信这点,人,始终只能靠自己!就算是在最艰难的时候,他也没有奢求有人能来解救自己,所以,他也不认为自己能够解救别人,这个世界,需要帮助的人那么多,他又能真正解救几个?
只是,穿越到这书生的身上,杨澜发现自己多了一些所谓的恻隐之心,让自己变得更有人味了,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暂且未知。
“这么久还未醒来,是不是有什么暗疾,还是解衣一看吧?”
范进手指轻轻瞧着桌面,发出囔囔的声响。
杨澜摇摇头。
“此乃一女孩!”
“女孩?”
范进惊讶说道。
“是的!”
杨澜点点头,他的观察力是何等厉害,在背着小孩回来的途中,他就已经察觉出来了,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见那小孩一时间还无法苏醒,杨澜站起来,来到范进身前,他从荷包里掏出一串铜钱。
“文山兄,或许已肚饿难耐了!说起来,这都是小弟的过错,这里有一串钱,你拿去厨房,交付给厨子们,让他们弄点酒菜!”
范进急急起身,连连摆手。
“使不得,这如何使得!”
停顿片刻,他继续说道。
“酒菜之类,本就是厨子们的分内事,何须凤梧花费,待我去催促几声,顷刻即来,侍候我等文曲星,乃是此辈的荣幸啊!”
杨澜笑了笑。
“文山兄,还请收下,些许小钱,打赏给小的们,又有何妨,毕竟,如今晚膳时刻已过。还有,若是厨房方便的话,让他们烧一桶热水,这小孩身上也忒脏,须清洗一番!”
“却之不恭!却之不恭!”
范进一边摇头,一边从杨澜手中接过那一串钱。
手指在铜钱上轻轻摩挲,感觉铜钱的温度,范进仍然摇着头,出门而去,这些许小钱,若是在肃宁,当可买到好几只老母鸡,如今,平白赏了别人,还真是可惜啊!
范进离开后,杨澜就在桌边坐了下来,右手撑着下巴拄在桌上,灯火跳跃,映红他的侧脸,他微蹙眉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七月二十八日附身在这具身体上,如今,八月九日,这十来天的光景,也只是对当前这个时代略作了解而已。
对于这具身体原本的人生经历,家庭背景,了解得也不多,那些记忆就像锁在一间间的房子内,若是没有遇见对的钥匙,也就无法打开那道门,要想完全获取那些记忆,或许只有回到他的出生之地肃宁县,才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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