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庭春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赫连菲菲
过去那些时光, 她当真快活过么?
——此刻, 太后给了他答案。
显然她这些年过得不易。
自从心里有了这人的影子,他一直十分克制, 怕给人带来不好的影响,毕竟这个世界对女人太苛刻了。他原想等打仗回来就上门提亲,可是十八岁这年秋天,意外发生了,祖父虢国公和二叔陆由简战死在边疆。他扶灵回京,原想求她面见,求问能否委屈她等待两年,等他手刃仇敌为祖父叔伯报了血仇……
可一切都迟了,白幡招展,黄纸漫天,棺椁上路回京那日,长安门街外十里红妆,她披上嫁衣坐进花轿被抬入承宁伯府。当晚红烛璀艳,旁的男人亲手褪下她繁复的裙装,而他正沐浴野地寒天,伏在亲人的棺木上痛悔自己的无能。
一冷一热,喜悦和悲怆,是两个世界。
从此她成了承宁伯世子夫人。而他化作一具失了魂魄的躯壳,回京后安葬了祖父和二叔,也一并埋葬了自己的感情。他重新骑上骏马冲入西营,自此数年不曾回京。
原本不可能再有交集的两人。他绝口不提自己曾经的爱慕,允她去过属于她自己的日子。
他不能干涉她生活中的任何事,她有父有兄有夫,而他只是个陌路人。哪怕他在任何场合提一句她的名字,都有可能带给她灭顶般的灾祸。女人名节事大,他岂能为着一己之私,让她蒙受不白之冤。
他能做的,唯有安安分分立在自己的角色中,冷眼旁观。她有自己的选择,有她自己的世界,她和丈夫恩爱也好,龃龉也罢,那是她的人生。他凭什么参与进来,凭什么替她不平,尊重她的立场,尊重她的选择,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好的事。
梁霄耽于美色,宠溺外宅,闹到满城风雨,他公器私用,因太过愤怒,仗势折腾了他两回,也仅有如此,难道他能警告梁霄,要他善待自己的妻室?梁霄会怎么想?世人会怎么想?
会觉得是她不守妇道,与外男勾连。
所以他连她的名字也未曾提过,那个千百次回转在舌尖,几欲唤出的名字,一次次的被消绝在唇间。借由追查钦犯的名义,他第一次安排人手在她身边,也只为保护她平安,绝非妄图掌握她行踪,窥探她私隐。不该做的,他从未做过,未曾涉入她生活之内半点。他恪守法度,遵从礼教,从不敢以私令她犯险。
无人之处他尚不敢放肆自己的遐想,遑论在外?
他无奈之下对太后倾吐无法娶妻的缘由,只是没想到,他到底藏得不够深,被太后猜了出来。他后悔过,觉得十分对她不起,为着他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让她平白被宫里头折腾来去……
他已做好准备,孤身一辈子。也已下定决心,真正的放归她自由而去。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告诉他说,她自己选择了断这段姻缘……?
他平静的外表下,什么东西在崩塌,什么在沸腾。
坚冰融化去,那段尘封起来的深沉无望而苦痛的眷恋,晃似燎燃。
他抿住唇,怕自己多问。
他幽深的眼底荡漾着无法掩藏的震惊和……越来越浓的企盼,这是不是说,是不是说如果她愿意,他就有机会……再靠近她一点?
他第一次,舍掉自己严格恪守的法度,开始憧憬她和他在一起的可能。
太后见他沉着脸,一言不发。她想说点什么,激一激这呆子,可下一瞬,她注意到他波光涌动的双眸。
十年,这个孤苦了十年的孩子,眼底头一回生出这样令人动容的光。
他心情复杂激荡,有酸楚,有企盼,有心疼。心疼她,心疼她婚姻的不易,心疼她顶着何样的压力决心走出这一步。
心疼她孤身奋战的三千多个日夜。心疼那个想要靠近却无法靠近的自己。
眼底酸涩得有种,仿佛想要落泪的冲动。他没有哭过,自从祖父战死后,他就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过。此刻英雄气短,此刻酸楚欲绝。他探手覆住双眼,那里却是干涩一片。
他苦笑,徐徐放回手掌。
太后摇头笑道:“傻孩子,上苍怜你孤苦,给了你这天大的好机会。莫再错过了,好好把握,别让外祖母再为你心疼……”
他没说话,一步步走到炕边。金色的阳光透过半卷的青竹帘子射入,他俯下身单膝跪地,垂下头,似乎犹豫不定,许久许久,方才开口轻唤。
“外祖母……”
**
经过一夜思索,梁霄此刻胡茬满面,眼底乌青。他睡不着,往事一幕幕像画卷,不断在他脑海中翻腾。
那年春日,他偶然在一场宴上遇着她,只是半边侧脸,令他十足惊艳。那惊鸿一瞥过后,她就住在了他心上。多方打听,闻知她是明思海的嫡女,他欣喜若狂,向家中求告,说想娶她为妻。百般筹谋,不知请托了多少关系,头两回明太太不愿应答,他上门亲自说明诚意,愿舍一切聘她为妻,明太太有些动容,见他赌咒发誓一片赤忱,答应了中人,可以相看。
他不知那时她对自己的印象如何,自他只知自己想娶她回家的心情有多么迫切。后来心愿得偿,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沉溺在高亢的喜悦中。
那时她并不是现在这般模样,到底这一路是怎么走得,令她生出这样可笑的念想。
但过往无数次争执龃龉,转眼也都消弭于无形,这次也一样,只要他真心求恳,她一定也会原谅。虽说她这些日子的言行,对他脸面造成了不少损伤,下人们议论纷纷,外头也四起流言,不过没关系,他有自信,一定会让她回心转意。
深思了一夜,梁霄在一片安然中睡去。直到外头的喧哗惊扰了他,小春子急急来报,说明辙上门,想与梁家正式谈妥和离事宜。
他觉得明家简直是疯了。
她都什么年岁了,二十好几,成婚八年,这会子和离还家,谁还会娶她?
顶着承宁伯府少夫人的名头,她还能嫁给谁去?
真真是糊涂至极,可笑至极。
他匆忙穿衣,前去大厅与明辙理论。
“明筝一时糊涂,舅兄您也糊涂了不成?女人家闹脾气,娘家如何能这般纵着?怪道明筝有恃无恐,原来明家是如此家风!”
几句话不欢而散,明辙警告他,若是三日内不见放妻文书,愿上达公堂,公开义绝。
梁霄没有犹豫,明辙刚出梁府,他就快马去了明家。
闯入内堂,大呼小叫,说要接回妻子,说要面见明筝。
明轸命人将他驱逐出府,两方起了摩擦。
次日,探知明筝与嫂子林氏前去选用香料,他纵马狂奔在大街上,在街心堵住明筝所乘的车马。
烈日煌煌,马上公子眉眼俊秀如旧。他翻身而下,扑在车旁,先是斥责,而后苦苦哀求。
“明筝,夫妻一场,你当真连个机会都不肯给我么?闹成这般,我倒没什么,可你呢,你往后要怎么过活,要一辈子在人家指指点点当中过日子吗?”
“明筝,你想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你想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做。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你拿着这只马鞭,你打我,你骂我,我绝对没有怨言。只求你不要如此狠心,昨晚我想了一晚,整整一夜没有入眠,明筝,我是爱你的,我真的是爱你的。难道你非要我当着万人面前,当街跪下来求你?明筝,明筝!”
车帘紧闭,许久许久,喧哗声中,隔帘传出一声叹息。
“梁世子。”掀开帘子,露出林氏的面容,“明筝没在这儿,她甚至也不在京城,您还是别再折腾自己、折腾她了,明日便是最后期限,您若不愿,公堂绝义,届时官府会前去知会您。”
林氏语毕,吩咐启程。梁霄满面泪痕,呆立街心。
他垂头望着自己两只空空的手掌。
到头来,夫妻离散,一切皆是一场空梦。
他难道,只能失去她了么?
那个本该一辈子都属于他的人,就这样离开他的生活,淡出他的生命。
这一刻他方惊觉。
原来她从来不是置气。
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
梁家上院,承宁伯、梁老太太、梁霁等人齐聚,他们已经商议了半宿。
明日便是义绝之期,明梁这庄婚事,彻彻底底是没了续存的可能。
梁少轻沉默良久,在梁老太太的斥骂和抱怨声中,沉沉叹道:“此番明思海铁了心支持闺女,前头两条路,要么彻底交恶成仇,要么……放弃明筝,霄儿,你应当知道怎么选。”
梁霄面色惨白,红着眼眶上前,许多天没有休息,此刻他憔悴不已,摇摇欲坠。
“爹,我舍不得明筝……也舍不得我所有的一切,难道、难道就真没别的路可走?”
梁少轻摇了摇头,“答允和离,明思海也许心中还觉有所亏欠,若当真走到义绝这步,无疑给你、给咱们家,多树一个劲敌。”
他不再问梁霄,也不再理会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他站起身,无力地下令,“明儿送文书去明家,措辞委婉些,尽量维护住两家体面。”
晚庭春 第 41 章
第 41 章
双方签订文书那日, 天色阴沉。梁霄托中人向明家提出最后一个请求,说想见见明筝, 亲自将放妻书与她。
话传到明筝处, 她默了半晌。她与梁霄,早就无话可说,梁霄想说什么, 她大抵也能猜到。
梁霄一早就到了前院, 见证的中人等候在耳房中。梁霄几日来头回刮净了胡茬,刻意打扮了一番, 叫自己看来没那么憔悴。
翡翠杜鹃分别站在两旁, 手捧厚厚的单册, 当年明府嫁女, 四十二台嫁妆, 堆满了明净堂的库房, 虽多年来已经花用了不少,但仍是一笔可观之数,昨晚连夜点算完毕, 梁霄亲手在外院书房壁上摘去那幅二十一国海域图, 细细卷放好, 放入沉重的木箱中。
做这一切之时, 他几番泪洒前襟。过去点点滴滴恍如昨日, 他发现自己是如此不舍。她的体贴能干,她的各样的好, 似乎在离别前这瞬, 才被他陡然想起, 可悔之晚矣,覆水难收。
在和离书上盖下朱漆红印, 他悲怆得哭倒在炕前。安如雪受难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心里只有安如雪一个,可如今明筝要离去,他又骤然发觉自己其实深爱着明筝。
他在屋中来回踱着步子,听得外头传来细微的声响,他知道明家人到了。
双方各自托请了中人,见证文书签订过程,并要在文书上一并落印,更为两家理清嫁妆聘礼,各自原路归还。
“明大人,这边请。”
是梁霁的声音,梁霄有些紧张地攥了攥衣袖,明筝不肯单独来见他,要明辙陪伴着,也算合情。
门被从外推开,几人走入进来。
梁霄一怔,“舅兄,只有你?阿筝她?”
明辙不苟言笑道:“消息递给阿筝,她说,事到如今,便不要再拖泥带水,她不会见你,如今不会,往后更不会。好了,咱们各自落印吧,我还有公务在身,希望梁世子不要再拖延了。”
他招招手,外头久候的中人步入进来,梁霁无奈递上签好的文书,中人各自执笔落款,盖上私印。明辙点点头,将属于明家的那份装好塞进衣兜,转过脸来,敷衍地抱了抱拳,“梁世子保重。”
梁霄一言不发,默默目视明辙走远。
明家为怕明筝与梁家再有牵扯,此事从头到尾都没有叫明筝出面。
在梁家她事事出头操劳,而在娘家,她几乎不必为任何事劳心劳力,今日之前,她回过头去身后落落一空,今日之后,她无需转身,整个明家上下皆是护佑她的力量。
明辙握着文书走出梁家庭院。立在门楣前,他举目望向身后承宁伯府四个大字的匾额。
他心中很沉重,并没有觉得宽心,前头什么样的未来在等待着明筝?
身后,明家陪嫁来的仆役各捧箱笼将属于明筝的物件抬上马车,八年间,许多年轻婢子许给了梁家的仆人,如今已经牵儿带女,明筝将他们的身契各自还与,给他们自由来去的机会。此刻那些不能回去故主身边的下人,不约而同地啜泣着。
明辙没有久候,将诸事交托于随从,他跨上骏马,先一步回家报信……
**
次日,明筝和离一事传遍整个京城。
两家的友人分别上门关怀宽慰,自也有那瞧热闹的人,侧面打听着内情。
两家显然沟通得不错,没有将事情闹到不可开交的余地,只说小夫妻感情不睦,为保两家体面,友好议离。
外人探不到消息,自然有所猜测,也有人断言是明筝善妒,谋害了庶子,才为梁家所不容。也有人声称,是梁霄宠妾灭妻,一面花用妻子嫁妆,命妻子为自家卖命,一面不把明氏嫡女当人看,百样锉磨。也有人透过此事猜测是不是梁家要倒大霉了,明家为求自保,才出此下策。说什么的都有,但不论是什么声音,都传不到明筝耳中。
家里为让她散心,允她带着六妹明菀离京,前往明太太娘家凤城,对外宣称是去赴舅母四十寿辰。
在她出城当日,宫中下了旨意,——经吏部兵部联合查实,梁少轻父子卖爵鬻官,中饱私囊,贿赂武将,假造军功;梁霄违逆军令,倒行逆施,为一己之私,谋害一百二十余名妇孺性命;于营中公开宿娼,扰乱军心,上瞒下骗,影响极恶…… 经文武大臣公请,即日起,褫夺梁霄伯世子位(注7)、革除卫指挥佥事职务,终身停俸,收回一切嘉奖、印绶。敕令梁少轻削爵降等,暂留官衔,家中反省,非召不得入朝,观其后效……(注8)
至于牵连其中的大大小小官员,各按罪责轻重予以惩处。有人说梁霄没有下入大狱,是其前任亲家明思海入宫为之求情,皇上不忍驳其颜面,故而从轻发落。
也有人说,因事情牵连甚广,兴许嘉远侯陆筠等皇帝亲信都参与其中,为保这些皇亲国戚无虞,自然不能深究。
但传言就是传言,传上三五日,众人的热情也就散了。
承宁伯府高挂三代的牌匾从门上摘取下来那天,梁氏一门老小抱头痛哭。
举一家之力送梁霄入军营历练,因没处理好那个从西边带回来的女人,而被挖出了这么多的罪状,梁老太太岂能不恨,岂能不怨?
但这一切都和明筝没有干系了。
她在明轸的护送下,与六妹明菀踏上旅程,一路游山玩水,缓行慢走,用时六七日,方来到凤城。
婚后八年,她从没离开过京城半步,最出格不过是上回在京郊小住了两天。
舅父舅母早就派人在城前相迎,表兄夏嵊亲自等在驿馆,见面后热情寒暄。及至来到府上,明筝等与内宅女眷们相见,各自序齿见礼,十分亲热。众人绝口不提明筝和离一事,舅母只言凤城夏景可观,来日由表姊妹们各自陪伴游玩。
稍事歇息后,明轸因公务在身提前动身回京,明筝则会在此地逗留二十天左右,直待七夕前后方回明府。
头三日随意逛了逛凤城街巷,品尝美食,了解些风土人情。第四日上,表姐夏绫在夫家许府花园设宴,力邀明筝明菀出席。
次日于许府赏花吃酒,听了出折子戏,等到明菀等人被带去划船游玩时,夏绫才委婉说明真意。
“……我家二叔未成过亲,早年订下的姑娘,不到十三岁上就意外身故了,后来醉心读书,考取功名,这才蹉跎了几年。我已将你的情况与他说了,他跟我婆母公爹都不介意你是妇人身,若当真成了良缘,你我姊妹做了妯娌,一并管着公中诸事,不分主次。也不必担忧拌嘴龃龉,谁家妯娌亲的过咱们?你若不介意,待会儿借着逛园子的功夫,你俩隔墙说说话先了解一二?若你觉着还成,下回还是这般治宴,在水榭外头设个屏风,你只管隔着屏纱瞧上几眼。我知道说这些话未免唐突冒进,实在觉着你二人才貌性情样样相称,才起了撮合之心……”
表姐固然句句肺腑,声声殷切,可明筝才和离数日,哪想到要这么快议婚,她不由想起当日母亲提议要她前来凤城时的模样表情,大抵是早安排了这回相看,单瞒着她一人。
她还没准备好再次步入婚姻。
刚结束一段令人倍觉疲倦的感情,她通身都是不见疮疤的伤痛。虽她表现得云淡风轻,可那到底是挖魂蚀骨的一段回忆。
母亲口口声声说支持她的选择,其实还是会为她担忧的吧?怕她一蹶不振,栽在过去的失败里不肯再朝前看。怕她独身一人,多思多想徒惹伤心。
可她当真不想,至少此时还不想去接触任何男人。
明筝婉拒了夏绫好意,下午的戏没瞧完,便告辞离开了许府。
与此同时,城内长街东侧一座楼上,郭逊指着下头经过的马车道:“侯爷,人到了。”
陆筠靠坐在侧旁椅中,闻言转过头来。
街心行过一辆青帏马车,快速地自楼下掠过。
郭逊握紧腰刀,问他:“侯爷,这就跟上去么?”
陆筠面沉如水,摇了摇头。
郭逊道:“侯爷,蹲守了三天了,您不是要追查哈萨图的踪迹?若疑心他与夏家勾连,为什么不去探探?咱们每日只在这里瞧着他们家的马车经过,……侯爷深意,属下实在不明。”
陆筠握拳凑唇咳了一声,没有回答这句问话。
他还在犹豫。
她才和离,贸然接近,她会怎么想?
若见了面,第一句该说什么?
他什么部署都没有想好,只因她在凤城,便暂卸去职责跟了过来。
他想靠近她多一点,也让她了解自己多一点。
刚结束一段姻缘,她应当对男人是很抗拒的。他知道自己要更有耐心,不可放任渴望去惊吓着她。
正思索着,骤闻郭逊道:“侯爷您瞧,夏家的车后跟着个男人,好像跟夏家的车把式认识?但据属下所知,他应当不是夏家人。”
车在街上,四周有人不足为奇,可奇就奇在,适才那车走快了,男人招了招手,车把式就回头跟他比个手势将车又慢下来以保证他时刻能跟得上。
陆筠面色不虞,抿住薄唇。
眼见到了一间香铺门口,夏家那辆马车停下,明筝遮面撩帘与六妹搀扶而下,适才跟在车后的男人一撩袍,紧跟着下马贴了上去。
眼见一行人都走入了铺中,陆筠抿抿唇,拾起桌上那把佩刀,朝郭逊扬了扬下巴。
郭逊会意,“侯爷,咱们跟去瞧瞧?”
话音未落,陆筠人已行至门前。
他快步走下楼梯,满腹狐疑。
一个陌生男子偷偷摸摸跟着她的车,还尾随她进了铺子。买通她家车把式,是要对她不利,还是也如他一般,另有目的?
晚庭春 第 42 章
第 42 章
“姑奶奶, 就是这家,您常用的那味香药, 问了几家香药铺子, 只有这家能配。”
瑗华跟掌柜打个招呼,后者笑盈盈迎出来,“姑娘您来了?东西配好了, 您跟这几位贵客后堂稍坐, 小人喊人去把药给您拿过来。”
瑗华回身扶着明筝,几人在店当牵引下在内堂落座。正饮着茶, 一名青年男子从外头走入, 掌柜的忙迎上去, “客官需要点什么?”
青年朝明筝方向瞥了眼, 握拳咳了一声道:“家母夜里睡不安生, 想寻味助眠的香。”
正此时, 店当将明筝的药取了来,托盘上数只小瓷盒,颜色花纹各异, 打开来, 幽香满室, 清新中带些苦冽, 青年好奇道:“那是什么?”
店当含笑道:“那是专给那位奶奶配的香, 明目清脑缓解疼痛用的。”
青年朝内堂踱了两步,执礼道:“小可夜里读书, 往往迟睡些, 清早便偶有头昏眼花的毛病, 不知可堪配以掌柜的这味香?”
他语声朗润清澈,温文有礼, 明筝抬眼便撞见他一双写满惊艳的眸子,——他话虽是对掌柜的说的,可目光却是盯在她身上。
两人打个照面,青年心下怦然。原听人说明家三姑奶奶端庄秀丽,明艳夺人,他心中并不在意,心道娶妻娶贤,只要才德堪匹,便是样貌寻常,他亦不会嫌弃。孰料对方竟无一丝夸张,遍寻整个凤城,怕是都寻不出第二个这样的容色。
他一时狂喜,竟忘了移开视线,明筝察觉到他的注视,垂眼蹙了蹙眉。
掌柜的笑道:“这位客官,这些香药是照着这位姑娘给的药方单子配的,小店只照做了这几瓶,您若要照配,怕是要问过这几位的意思。”
青年咳了声,掩饰自己适才的失态,按捺住雀跃不定的心情,对着明筝躬身行了个大礼,“这位……”
“让开让开!”便在此时,外头陡然涌入一队官差。
听得一个粗放的声音道:“官爷办差,闲杂人等,一律避让!”
掌柜的唬了一跳,堆笑上前,“官、官爷,不知小店犯了何事?小店多年在凤城规矩经营,并没……”
“行了,没问你这个!”五大三粗的黑脸官差喝止了掌柜的,一回身,将身后的门帘挑起来,恭恭敬敬地道,“郭大人请,侯爷请。”
明筝等人立在内堂,她心下升起一抹极怪异的熟悉感,单只闻见“侯爷”二字,不知怎地,脑海中就浮现出嘉远侯陆筠那张冷肃的面容。
下一瞬,来人走入进来。
本就不大宽阔的店堂瞬间变得逼仄起来。
陆筠身着牙色金线麒麟纹便服,腰上垂挂着宝刀,阔步走进的一瞬,就将所有目光都吸引过去。
他高大威严,容色出众,天生的尊贵气质令他自然有别于寻常男子,周身充盈着不容亲近的冷凝孤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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